王后——在思
时间:2021-03-31 10:25:11

  “嗯。”
  她轻声说:“舍不得你。”
  千清的话音一顿,转过身看向她。
  那双潋滟乌眸弯起一点弧度。
  被暖炉温热的手轻轻摸了一下他的发顶处。
  “要永远陪在我身边了。”
  她笑着说。
  千清喉结微微滚动,半晌,才道:“求之不得。”
 
 
第67章 嗯,早些回家
  展西王宫。
  太后驾崩。
  这是外传的说法, 纵使太后身上有明显的刀伤,满身猩红,也还是被称之为“病去”。
  宫人小心翼翼地抬走了太后的身体, 进行清洗, 更衣,描妆。
  这大约是这位尊贵了一生的女人最后的体面了。
  官员见一切有条不紊, 没有多加逗留, 死人总归是晦气,因而只看了几眼便退了出去。
  殿门开了又合上。
  随着步伐声渐渐远去,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许久,那个原本“病去”的人慢慢睁开了眼。
  一侧的奴才扶着她坐起来,很快, 一名宫人打扮的人走过来, “得罪。”
  话音一落,立即剪开了腰腹处的布料, 着手清理伤口。
  太后垂眸看了一眼, 轻轻叹息了一声。
  心腹询问:“太后可是担心陛下起疑?”
  “他不会起疑,”太后像是察觉不到痛感一般,说, “他的心头大患可不是本宫, 是本宫身后的势力。”
  “本宫一死,他们也撑不了多久。”
  “他只想要这个死讯罢了。”
  太后视线渐渐落向门边, 外面的光透过窗纸进来,留下隐约而又斑驳的影子。
  不知怎么,她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
  那时白泽鹿还没有像现在这般,敛去一身的锋芒,收得干干净净, 无害而又柔弱,像是轻而易举就能够折断,如同养在王室里头最娇贵的那些仅供人观赏的花。
  没有人会对现在的她起警惕心。
  人都喜欢这种不具威胁的东西。
  但几年前时,她还年幼,远不像现在这样,纵使平日里装得再像,在一些偶尔的时候,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流露出天生的锋利感。
  朝将军将她教得很好,为她塑造了一身将门的根骨。
  但是很可惜。
  这身傲骨不该存在于一个公主身上。
  但根骨这种东西,不是简单地要挟、伤害就能够摧毁的。
  需要无数次的拆卸、粉碎,才能够重新为她输入另一种观念。
  王室该有的观念。
  太后其实也记不太清那个时候她犯了什么错误。
  但是什么样的错误,是真的还是假的,对太后而言,并不重要。
  那只是让她有了一个更加冠冕堂皇的措辞而已。
  “要听话,泽鹿。”
  她弯下腰,温柔地抚摸着小泽鹿的头,“既然做错了,就要受到惩罚,对吗?”
  小泽鹿不吭声,一言不发地跪了下来。
  “你学乖了。”她笑了笑。
  “你知道本宫向来偏袒你,总会允你一点特权。”
  她慢慢直起身,示意一旁的奴才,而后,小泽鹿抬起了头,平静地望着她,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
  宫人拖着小泽鹿往屋里走,她们动作熟练而粗鲁,似乎抓着的不是人,而是牲畜。
  在那么一瞬间。
  她从小泽鹿的眼睛里,看见了一种很奇怪的情绪。
  不是恐惧,也不是麻木。
  更像是……希冀泯然后的空荡。
  “太后?”
  心腹的声音将她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她眼睫垂落下来,看着腹部的伤口,说:“本宫运筹帷幄这么多年,到最后,真正关心本宫生死的反倒是最恨本宫的人。”
  心腹迟疑道:“太后是说小殿下?”
  “但是若不是小殿下,您也不会……”
  太后轻声说:“她刀还是收了一分。”
  “只可惜……”
  “可惜什么?”心腹问。
  “可惜她不是因为本宫那番话心软了,”她无声地叹息,“有人把她从牢笼里放出来了。”
  牢笼?
  心腹满面疑问,却没有问出口。
  太后似乎也没打算再说。
  “这天下要变了。”
  -
  展西边境。
  沙场之上一片兵器交接声,忽然,一道嘶哑的吼叫响起来。
  “救命!”
  “我要死了!”吴深捂着染满猩红的胸口,“我完了!我完了!”
  “怎么办啊?我还没娶妻呢?我连女人都还没有过呢,完了完了完了,我痛出错觉了,我居然不觉得……”
  吴深一阵鬼哭狼嚎,还没说完,张凛径直走过来,手探进他胸口里去,连皮肤都是干燥的,别说伤口了。
  “哎哎哎,别乱摸啊你,我重伤呢,你又不是大夫……”
  张凛收回手,“你没受伤。”
  “一会儿让我伤势加重……嗯?”吴深低下头,也伸进去摸了摸,“咦?我是说怎么不痛。”
  吴深干笑了两声,只觉得空气都是尴尬的。
  张凛懒得搭理这个怂包蛋,转身正要走。
  余光不经意一扫,他动作停了下来。
  “你看啥?——他娘的偷袭你小爷我?”
  吴深抬起剑,挡住背后的一击,怒气冲冲地转过身去和敌人友好交流了。
  解决完后,他走到张凛身边来,也跟着他一块张望,“你看什么……王后?!”
  后半句音量陡然提高,令周围正在交战的连骑营兵都是一震。
  “王后?!”
  “王后回来了?”
  “在哪里在哪里,让我看看!”
  刚才还有来有回地打着连骑营兵,在这一刻,像是被战神附体了似的,以最快的速度一招制敌,纷纷围了过来。
  倒在地上还没原地去世的敌人:“……”
  很难说是被羞.辱了还是被玩.弄了。
  一群人围过来,望着远处马蹄之下掀起的尘土。
  马车渐近,众人分辨出来是王后的马车后,全都精神了。
  这场来自敌军的偷袭,本来是南水与北元你一剑我一剑的友好互动,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北元的连骑营突然不讲江湖规矩,强行变成了连骑营单方面的暴揍南水兵。
  总之在王后的马车回来时,这场北元的暴……反击已经结束了。
  “小心伏轼。”
  千清扶着小王后下来,一回身,正要吩咐人准备晚膳,就看到了一群围过来的连骑营兵。
  他从他们身上看到了那群狗奴才特有的殷勤劲儿。
  千清:“……”
  白泽鹿一抬眸,就见面前众人望着她,眼眸亮得惊人,仿佛看见主人归来而摇尾的家犬。
  白泽鹿:“……”
  -
  夜色降临,屋外寒风萧瑟。
  千清端着药碗进来,返过身关了门,才往里走。
  “等会儿再看,小泽鹿,乖,先把药喝了。”
  白泽鹿从舆图前抬起眼来,看见来人,眉眼弯了弯,“夫君。”
  “在呢,”他走过来,把舆图往边上推了推,“看这么久,怎么,想打一场封神战?”
  “不是。”
  她笑了笑,抬起手,很轻地摸了一下他唇角处的皮肤,“想和夫君早些回家。”
  叮——
  瓷勺落回药碗里,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空气有一瞬间,流转出了滚烫的暧昧。
  千清侧身将药碗放到了桌上,而后低下头。
  外面风雪交加,屋内烛火摇曳。
  唇舌交缠间,千清含糊不清道:“嗯,早些回家。”
 
 
第68章 我来接你回家
  翌日。
  连骑营因为主将回来, 士气高涨,一扫先前的萎靡不振。
  “哟,今儿就派你们这样儿的上来啊?这是还没开始打就已经放弃了?信不信我吹口气你们就得倒一片。”
  吴深经历过了“我以为我死了结果哎我没死”的事件后, 变得极其嚣张, 颇有一种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和这都没死我肯定出人头地的自信。
  大早上,他就已经站在连骑营最前面, 手拿□□, 对着南水的兵大放厥词。
  “区区一个连军功都没有小兵,就敢在你爷爷面前口出狂言。”
  南水兵中有人冷哼一声,一扫剑身,杀气腾腾,却没有要动的意思。
  没有将令, 兵是决不能擅自行动的, 这一点无论是哪国都是一样。
  此刻,两军之间打口水战, 这是一种心理战术, 以扬己军威风,挫敌军士气为目的。但这种战术也有风险,很可能和对方吵着吵着, 能把己军的威风挫灭, 令对方的士气高涨。
  一般来说,会派一个头脑灵活、做事稳重的老兵来做, 因为经验越丰富,越能临危不乱。
  但连骑营很不凑巧……除了王后,所有人都是第一次上战场,而千清虽带了五万精兵,却并没有要参与战争的意思, 看上去只是来坐镇以防万一的。
  总不可能让王后来做这样的事,更何况王后那样温柔的人,怎么可能会和人吵架?
  于是这差事就往下传,传着传着就到了吴深身上。
  因为大家一致认为他这种莫名的自信,有一定的几率能把对方气死。
  “我没军功咋了?我没军功照样打得你满地找牙,”吴深抬起剑,挑衅地指着对面,“敢过来吗?”
  “你这么厉害那你敢过来?”对面反唇相讥,也不动。
  吴深粲然一笑,说:“你当我傻啊?”
  言下之意就是,我当你傻才喊你过来,你喊我过去什么意思,你当我傻?
  “……”
  对面哽了一下,感觉这话不能细想,一细想可能会想提刀砍这群北元兵。
  不过对面并不是头一次上战场了,很快就调整了心态,继续和吴深一来一回地挑衅着。
  两军之间的气势渐起,在吴深的刺激之下,南水先有些按捺不住了,想砍人。
  连骑营反倒一幅游刃有余的模样,看上去一点儿没被激怒。
  这种逐渐危险起来的气氛,在有人骑马而来时,发生了变化。
  连骑营的主将来了。
  南水兵全都一振,如果杀了对方将军,对方必定大乱,杀一群没头苍蝇那可就简单多了。
  “王后。”
  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
  而后,连骑营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来,为马上的开路。
  王后?
  南水兵均是一愣,眨巴着迷惑茫然的眼睛,望着马上的人渐渐靠近。
  直到近了,众人才看清,马上的人身量纤细,一头青丝被风撩着飘起几许,卷翘的睫毛垂着,自上而下地扫了他们一眼。
  ……
  南水兵安静了。
  北元实在狡诈。
  他们心想。
  竟派出这么个女人来。
  白泽鹿很快便收回了视线,说:“速战速决,诸位觉得如何?”
  吴深第一个说:“好!”
  张凛紧跟其后:“万死不辞!”
  很快,连骑营的人全都纷纷应合起来,一声比一声响,气势很快便起来。
  南水兵:“……”
  你们说速战速决之前有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吗?
  南水兵再一次被羞辱,再加之几次对战损耗都比连骑营大得多,到了此刻,也抱着济河焚舟的决心。
  虽说是速战速决,但最后,王后还是花了整整三日,才彻底攻占下了展西的边境。
  为北元的大军开了路。
  营帐内。
  “我们小王后以少胜多,用三百人的连骑营赢了三千南水军,你说等回去了,那群狗奴才是不是要改口唤你将军了?”
  千清一边帮白泽鹿褪下战袍,一边说,“哎,这也算是一战封神了吧?要不回去真分你一万兵。”
  白泽鹿笑了一下,说:“当年夫君以十万敌三十万,一战封神,我不过三百敌三千,这便封神,只怕让人笑话。”
  “谁敢笑话?”
  千清揭开她的里衣一角,露出肩背上渗血的绑带,眉头心疼地锁紧,小心翼翼地取纱布,“还疼吗?”
  “不疼。”白泽鹿含笑说。
  千清一圈一圈绕着纱布,手下动作极轻,好一会儿才取下来,看着再次撕裂开的伤口,他肉疼地“嘶”了一声,就跟这伤口在自己身上似的。
  他仔细地清洗伤口,重新上药,他反正是不相信小王后的“不疼”“没事”“无妨”“别担心”这一类话的,因而上得非常小心。
  但就算再小心,伤口也不会因为这样就不疼。
  就算她不说。
  他也知道。
  “现在展西边境占下来,大军已经出发,我明天也得动身和他们汇合了。”千清放下药,拉起她的衣服。
  闻言,白泽鹿安静了一下。
  她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已经放弃展西那盘棋了。
  而今后,展西有没有新政权,都不应该是她要想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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