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丹朱刚才早已想到了对策,不以为意地喝了一口茶,轻轻挑眉道:“商户们想要保证,我们便给他们保证。”
孟九思问:“用什么保证?”
祁丹朱弯了一抹笑容,抬起白嫩的手指,指了指对面的君行之,又指了指孟九思,在他们两人怔愣的目光中,手指调皮地一弯,指向了自己。
她笑了笑,红唇轻轻吐出一个字来,“我。”
君行之和孟九思渐渐睁大眼睛,诧异地看着她。
祁丹朱放下手,勾唇道:“我这位公主的保证可比轻飘飘一张纸有用多了,我出面给沂临县的百姓做担保。”
锦帝既然让她做了这高高在上的公主,她便用这尊贵的公主身份为沂临县百姓搏得一丝生机,也不枉费她白白做了这么多年的九公主。
有公主做担保,百姓们不敢不还粮,商户们便不用担心百姓无力偿还。
如此一来,便可皆大欢喜。
百姓们可以将这个难关挺过去,商户们可以趁机挣一笔钱,如果百姓和商户合作愉快,说不定以后还能多一条通商合作的道路,解决沂临县的屯粮问题。
第105章 珍重而温柔
孟九思讶然道:“你给沂临县的百姓做担保?可就算能借来粮食, 如果沂临县明年继续大旱,继续颗粒无收,百姓们无力偿还怎么办?”
祁丹朱眼睛转了转, 想了片刻道:“那……不如这样, 我们可以向商户承诺,百姓们如果明年偿还粮食, 就双倍奉还, 如果后年偿还粮食,就三倍奉还,如果大后年偿还粮食,就四倍奉还,以此类推, 总不会让商户吃亏的。”
她笑了下, “如果这样,商户们说不定还希望百姓们可以晚一点还粮食呢, 如此一来, 沂临县的百姓也可以自行选择几年还清粮食,百姓们可以根据自己家的情况决定借多少粮食、用多久还清粮食,这些都可以由他们自己决定。”
孟九思认同她的说法, 但还是觉得此法实施起来比较困难。
他再次提出疑问:“就算此法可行, 我们还是回到了最初的问题,那就是我们只有十天的时间, 时间根本不够用,我们既要去各地找粮,又要跟商户谈妥条件,还要想办法将粮食千里迢迢地运回沂临县,这绝非十日可以办到的。”
君行之轻轻点头, 这确实是一个难题。
“俗话说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这次我要反其道而行,山不来就我,我便想办法让山来就我!”祁丹朱笑了笑,对孟九思道:“如此,便需要你的帮忙了,孟大人。”
孟九思微愣,“我能做什么?”
“你派人将这个消息快速地散发出去,就说……”祁丹朱眼眸一转,打了一个响指道:“就说九公主要跟大家做生意!”
孟九思眼睛眨了一下,他看着面前眼眸明亮、神采奕奕的祁丹朱,微微愣了愣,忘了移开目光。
祁丹朱见他半天不说话,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孟大人,你觉得此法可行吗?”
孟九思回过神来,连忙移开目光,轻轻道了一声‘好’。
他没想到她如此聪明。
商户们能跟公主做生意,只这一点诱惑,就足以让商户们纷纷前来。
对商户来说,双倍或者三四倍偿还的粮食不是他们从这桩生意里获得的最大的利益,他们最大的利益是可以跟公主合作。
这会成为他们一辈子的荣光,他们可以借此跟以后的生意伙伴吹嘘,也可以让以后的生意伙伴更信任他们。
如此一来,商人们恐怕会抢破头地赶来沂临县。
祁丹朱听到孟九思的回答,开心地转头看向君行之,她最想知道君行之支不支持她。
君行之看着她轻轻点头,含笑道:“此法可行。”
君行之的声音像清泉一样干净清透,祁丹朱忍不住放心下来,对他笑了笑。
解决了心头大石,她不自觉放松起来,困意瞬间涌了上来,她自从有孕以来,每天晚上都睡得比较早,如今早就困了。
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漂亮的桃花眸里弥漫起水雾,微微沾湿了乌黑纤长的睫毛。
孟九思站起来道:“既然事情已经谈妥了,那就这么办,现在趁着天色还未大亮,你……你们快休息一会吧。”
君行之轻轻点头,解决了粮食的事,他也觉得轻松了不少。
他对孟九思道:“我已经让人给孟大人安排好了住所,就在隔壁,孟大人也去睡一会吧。”
他之前在草场上跟孟九思合作过,所以多少了解一些孟九思的品性,对孟九思印象还不错,这次孟九思愿意来帮忙,他对孟九思的印象又提升了不少。
孟九思微微颔首,看了一眼已经靠在君行之身上打瞌睡的祁丹朱,拱了拱手,朝门口走去。
走至门口,他忍不住回眸望去,君行之正小心翼翼将祁丹朱抱起,朝内室走了过去。
君行之动作轻柔,能看得出对祁丹朱珍重而温柔。
祁丹朱依赖地靠在他的怀里,面容静谧,一副全身心信赖的模样。
孟九思垂下眸子,迈过门槛走了出去,帮他们关上了门扉。
月色褪去,太阳初升,他站在门口看着破晓的阳光在地上洒下余晖,微微吸了一口气,抬脚去了隔壁。
……
祁丹朱和君行之没有睡太久就起来了,他们心里担心百姓,睡不安稳。
百姓们跟他们一样几乎一夜未睡,也早早地起来了,百姓们六神无主,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只好来找君行之。
祁丹朱和君行之醒来之后,知府门外都是百姓们哭天呛地的声音。
孟九思已经连夜派兵出去散布消息,相信外面的商户们很快就会知道消息,不过等待还需要时间。
在确定真的能换来粮食之前,他们还不能将此事告诉百姓们,免得百姓们希望落空,会空欢喜一场,也免得坏人得知消息之后会肆意破坏,昨夜黑衣人的幕后主使还没有查清,现在不能打草惊蛇。
君行之睡醒之后就直接去审问李奎林和那些黑衣人了,黑衣人们训练有素,昨夜就已经全部自杀身亡,君行之去的时候只看到他们冷冰冰的尸首。
至于李奎林,他一问三不知,根本不知道是谁突然来救自己,也不知道是谁放火烧了粮草,他说他当时只是看到有人要带他逃出去,所以便跟着走了。
君行之仔细审问了两刻钟,看李奎林满头雾水的模样,也问不出什么,便离开了。
反正李奎林罪无可恕,已经逃无可逃。
青枚端着早茶进屋,将茶盏放在桌上,听着府外百姓们的哭泣声,叹息道:“沂临县这几年可真是多事之秋。”
她昨夜睡得太熟,后来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感叹完之后,又出去忙别的事情去了。
习绿将茶盏倒满,跟着感叹道:“奴婢也想不通,为什么沂临县连续两任知府都没有一个是好官,哎……”
她声音有些低落,止不住地心疼着沂临县的百姓。
祁丹朱用茶盖轻轻拨弄着茶盏里漂浮着的茶叶,看着清透的茶水道:“陛下根本就不想让沂临县富强起来,当然不会派好官前来。”
习绿疑惑抬眸。
祁丹朱声音清冷道:“陛下只会在官员当中挑选一些碌碌无为的人过来为官,这些官员往往不是沂临县本地人,他们对这里没有什么感情,更不了解当地的情况。”
习绿拿了束野花插到桌上的花瓶里,低声道:“其实奴婢一直想不通陛下为何这样对沂临县,他即使不肯厚待沂临县,也可只将沂临县当做一个普通的地方,为何要如此针对沂临县?沂临县就算富裕起来,也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
祁丹朱弯起一抹讽笑,“因为他不想让沂临县重新回到百姓的视野当中,甚至不敢在朝堂上听到沂临县的三个字,他只希望沂临县无声无息地待在这里,最好谁也不要注意到。”
习绿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豁然开朗道:“原来他也会心虚。”
对啊,锦帝也会心虚,他担心百姓们过于关注沂临县,也担心朝堂上官员们会突然提及沂临县,因为每每听到沂临县的名字,他都会想起那些经年往事,还会想起那些过去的人,只是他想起那些人和那些事的时候究竟是什么心情,恐怕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祁丹朱垂了垂眸,看着花瓶里的野花问:“这花是哪里来的?”
沂临县现在缺水缺粮,这样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小野花,其实在这里已经很难看到了。
经过昨夜的喧嚣和绝望,清晨看到这样一束生机勃勃的小花,祁丹朱心情不由明朗了几分。
习绿笑了笑道:“是阿大媳妇杏林送来的,她说家里没有什么好东西,唯有这野花一朵,送来给公主解解闷。”
祁丹朱浅笑,轻轻抚了抚野花的花瓣,“他们一家人倒是知道感恩图报的。”
习绿轻轻点头,“我看杏林的肚子跟公主您的差不多大,估计能跟您差不多时间生。”
祁丹朱想了想,道:“让她搬来这里住吧,最近阿大一直在忙着外面的事,估计经常不在家,她怀有身孕,一个人在家里不安全,不如让她过来住,反正府里屋子多,正好这里有柳太医看顾着,她还能陪陪我。”
阿大最近忙着百姓的事,跟着君行之跑进跑出,一刻也停不下来,杏林怀有身孕,一个人在家实在是不安全。
习绿点了点头,声音清脆道:“好的,奴婢等会儿就告诉她。”
祁丹朱低头抿了口茶,站起来道:“我们去看看李奎林吧。”
“是。”
祁丹朱迈进屋内的时候,李奎林正缩在墙角,他蹲在地上,手抱着头,一副悔恨不已的模样。
他的手腕和脚腕都被铁链锁着,屋里很冷,周围都是杂草,屋外层层官兵看守,这次他插翅难逃。
习绿搬了一张椅子过来,祁丹朱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脏兮兮的脸道:“李奎林,难受么?”
李奎林从昨天到现在一粒米都没有吃到,他听到祁丹朱的声音,愣愣抬头。
他往前爬了两步,哀求道:“殿下,就算罪臣要死,也求您让罪臣做个饱死鬼吧!”
他知道自己已经逃无可逃,只想要在临死前吃顿饱饭。
祁丹朱眸色冰冷,沉声道:“你才饿了一天就受不了了,你可知城外那些百姓饿了多久?他们死的时候只剩下了皮包骨!你晚上睡觉的时候不会做噩梦吗?你可曾梦到过他们瘦若干柴的手伸向你,在向你索命。”
李奎林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惊恐地看着祁丹朱。
“殿下!罪臣已经别无所求,求您就让罪臣吃顿饱饭吧!”
他现在闭上眼睛,眼前全是那些饥民死时的惨状,面容消瘦,骨瘦如柴,他不想那样死去!
祁丹朱对他的哀求视若无睹,桃花眸里映着冷光,看着他问:“昨夜要救你的人是谁?”
李奎林想也不想就摇头道:“殿下,罪臣真的不知道!那些黑衣人趁着粮仓起火,突然跑进来要带我走,罪臣见有机会逃出去,想也没想便跟着他们走了,罪臣真的不知道他们是谁,也没来得及问,罪臣当时一心只想逃出去,哪有那么多时间想其他的。”
他的说法跟刚才对君行之说的话一样,昨夜的情况应该确实是这样。
“你的确没问。”祁丹朱冷眸瞥向他,话锋一转,“但不代表你不知道是谁在救你。”
李奎林微怔。
祁丹朱嘲讽地睨着他,“如果你真的不知道那些黑衣人是谁,你敢跟他们走吗?你就不怕他们是你的仇人,带你出去是为了杀你吗?”
李奎林眼睛心虚地转了转,嗫嚅道:“当时情况紧急,罪臣没来得及思考,更何况罪臣没有什么仇人……”
“沂临县的百姓哪个不是你的仇人?被你害死的那成百上千的性命,你以为你不承认就不存在了吗?李奎林,你罪无可恕!”
李奎林哑口无言,他到现在都不觉得自己有错,但是他很害怕自己会像那些饿死的百姓那样死去,他不想做饿死鬼!
祁丹朱看着他眸色沉沉道:“你既然不肯说是谁来救你,那你便跟我说说,你来沂临县上任之前,沈关山吩咐你做什么?”
李奎林眼睛倏然睁大,“殿下,你……”
“我怎么知道你是沈关山的人?”祁丹朱轻眯了一下眼睛,“吴赤东以前一直以沈关山马首是瞻,他当初之选择跟沂临县知府勾结,就是因为沂临县的前知府是沈关山的人,或者应该说,自从大祁建立以来,沂临县的知府一直都是沈关山的人。”
她垂眸看向李奎林,目光如炬道:“你当然也不例外。”
李奎林诧异道:“前知府也是沈大人的人?”
祁丹朱沉眸看他,她看得出来李奎林所知道的的确不多,他应该确实不知道沈关山手下都有哪些人。
“把你知道的说出来。”祁丹朱道。
李奎林抿唇不言,他知道的虽然不多,但明显不想说。
祁丹朱懒得跟他浪费时间,直接道:“你所剩的时间不多了,昨天粮仓烧了大半,虽然在我看来,沈关山只是在命人放火之余,顺便让人来救你,但在百姓看来,是有人为了救你,才声东击西地放火烧了粮仓,责任全都在于你,他们的怒火无处发泄,恐怕会全部直奔你而来。”
沈关山背后是祁明毓,这次烧毁粮仓和救李奎林的事应该就是祁明毓指使他做的,沈关山没有烧毁粮仓的理由,他也不会想要救李奎林,他只会想要直接杀了李奎林灭口,所以这一定是祁明毓的意思。
祁明毓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陷害君行之,他想让君行之无法向朝廷交代,也想让君行之无法向百姓们交代。
李奎林听到祁丹朱的话,面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的确不知道是谁救他,但他之前就猜测那些黑衣人是沈关山的人,所以才跟着黑衣人走的,可是这一刻他才发现,在百姓眼里,是有人为了救他才放火烧粮,他成了烧毁粮食的罪魁祸首。
“我我我……罪臣冤枉啊!”他惊恐地看着祁丹朱,身体微微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