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丹朱和君行之馒头就汤,一起将那碗汤互相喂着喝了,一顿饭倒是吃得比往常舒心。
君行之今日没有那么忙,正好有时间,用过饭后,他带着祁丹朱出去走了走,最近大家一直忙着粮食的事,没有什么时间,祁丹朱已经许久没有出府了。
两人低调行事,都换了布衣,祁丹朱在脸上蒙了面纱,只做平常小夫妻打扮。
他们没带护卫,反正有君行之这位高手在,没人伤得了祁丹朱。
街道上一片萧条,商铺早就已经歇业,地面脏污无人打扫,落叶随风四处飞舞,百姓们衣衫褴褛,模样落魄的走在街上,他们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眼中已经彻底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君行之和祁丹朱不由轻叹,百姓们已经觉得未来看不到希望,所以才变成了如今这麻木的样子,在李奎林死后,百姓们连恨的人都没有了,他们只是在挨日子,努力撑着多活一天是一天。
两人走到一处庙宇前,竟然闻到里面传来香烛的味道,因为蓬莱宫里常年飘出这种味道,所以祁丹朱对这种味道很熟悉。
她鼻子轻轻动了动,疑惑道:“百姓们连饭都吃不上了,怎么还会有人来上香?”
“百姓们求助无门,便只能来求助神佛了,他们寄希望于神佛,希望神佛庇佑,可以帮助他们,这是他们最后的一点念想了。”君行之牵着祁丹朱的手,问:“要进去看看吗?”
祁丹朱轻轻点头,提着裙裾走了进去。
庙宇已经有些破旧,庙内杂草丛生,院子里的许愿树已经枯萎了,上面挂着的红布随风飘扬着,百姓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手里都拿着香火。
让君行之和祁丹朱感觉有些奇怪的是,前面佛像殿内虽然也有香火,但是百姓们一直神神秘秘的往后院去,而且后院一直飘来阵阵香烛味。
君行之和祁丹朱对视一眼,不由都觉得有些奇怪,抬步悄悄地跟了过去。
走到后院,绕过一棵参天古树,他们才发现佛殿的背面竟然还有一处佛殿,这处佛殿里摆放的神像有些奇怪,神像没有面容,但神像前的香火竟然比前面还要旺盛。
君行之和祁丹朱心中有些惊讶,站在佛殿门前看了半晌,也看不出这是什么神像。
祁丹朱贴着君行之的耳朵小声问:“难道当地百姓有什么奇怪的信仰?”
各地有各地的风俗,这无面神怎么看怎么有些怪异,哪有祭拜神佛,神佛却没有面容的?
“我也不知道。”君行之轻轻摇头,正好有一位上了年纪的民妇路过,他连忙叫住那位民妇,声音恭敬问:“婶子,你可知道这神殿里供奉的是哪方神仙?”
民妇是个热心肠,打量了他们两眼,见他们不像坏人,才弯着嘴唇开口道:“你们两个小夫妻也是来拜神的?那可要好好来拜拜我们这位无面神!”
“无面神?”君行之和祁丹朱听到这个陌生的称呼不由有些奇怪,他们还从未听过这位神,就连古书里也没有记载。
民妇解释道:“当年世道混乱,外面战火不断,我们这里能被称为世外桃源,就是靠这位无面神守护的,听说这位无面神神通广大,无所不能,而且还有求必应!”
祁丹朱愣了愣,动作缓慢地抬头朝神殿里的无面神望了过去。
无面神神像只有一人高,通身金色,身上穿着盔甲,手里拿着长矛,是一副将军模样的打扮,他发冠告诉,身材修长,握着长矛的手坚韧有力,即使没有雕刻五官,也能让人感受到他的英姿,让人不敢冒犯。
民妇压低了声音道:“无面神是我们最敬仰的神,当年战乱平息之后,百姓们自己凑钱给无面神塑着金身,长年供奉,香火不断。”
祁丹朱睫毛颤了一下,眼中滚过水色,她眨了下眼睛,飞快地忍了回去,她微微垂着头,盯着地面看。
君行之抬头看了一眼无面神的雕像,有些奇怪问:“为何没有刻上五官?”
民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当时还待字闺中,对这些事不是很了解,只知道家里的老人们经常偷偷过了祭拜。”
她叹息一声:“最近灾情严重,沂临县接二连三遭受厄运,就连粮仓都被大火烧了,我们别无它法,才不得不来求一求无面神,希望无面神就算不能给我们变出粮食,也快些下场雨,救救我们这些贫苦的老百姓……不然我们可怎么活呀。”
民妇叹息着走远。
君行之转眸看向祁丹朱道:“我们进去看看吧。”
片刻后,祁丹朱才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走进大殿里,无面神高高伫立在大殿中央,周围香火燃烧着,殿内有些寂静。
君行之站在神像下,盯着神像看了一会儿,看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他微微垂眸,看到神像腰间挂着的匕首,不由神色一震。
君行之定睛看了一会儿,道:“丹朱,你看,无面神腰上挂着的那把匕首,可是和我送你的那把匕首一样?”
祁丹朱抿了抿唇,看向君行之所说的那把匕首,轻轻点了点头,未置可否道:“是有些相像。”
君行之神色惊异,目光如炬地盯着无面神腰间挂着的那把匕首,忍不住怀疑道:“难道我的救命恩人,就是这位无面神?”
“不对……我家乡跟沂临县相距甚远,我就算小时候遇到危险也应该在家乡附近,无面神怎么会路过救了我?”
“无面神究竟是虚化出来的神,还是真实存在的人?”
君行之看着面前的无面神,心中有太多疑惑不解,他父亲虽然没说过他当年是在哪里遇到危险,但以他父亲的身体状况,应该不可能会带他走太远,所以他一直推断自己应该是在家乡附近遇险的。
祁丹朱自然不能给他回答,她只是一直呆呆地仰头望着无面神,抿唇不语。
寂静的大殿当中,又走进几个祭拜无面神的百姓,他们手里拿着高香,将香柱插到香炉里。
君行之转头问祭拜的人,“诸位可知无面神是何人?”
他这些年一直想找到恩人,好好报答恩人,可是没有丝毫线索,如今看到跟救命恩人一样的匕首,忍不住想要多询问几句。
百姓们面面相觑,一脸懵懂,“无面神就是无面神呀。”
这几名百姓年纪都不大,从他们记事起,无面神就已经存在了,老人家只告诉他们无面神是庇护他们的神明,让他们多多祭拜,但祭拜的时候不可声张,要低调行事,久而久之,这就成了沂临县百姓私下都知道的规矩。
君行之拧眉,“无面神真的是神?”
“对呀。”跪在蒲团上的男子站了起来,津津乐道地道:“无面神就是我们沂临县出的神仙,我们沂临县人杰地灵,出过不少神仙呢!”
“还出过其他神仙?”君行之忍不住诧异。
“当然了!咱们这以前可是个福地!不但有无面神,还有双姝!”
祁丹朱微微回神,转头看向说话的男子,听着他绘声绘色地说了起来。
“无面神用兵如神,双姝人美心善,沂临县在那时候可是个人人向往的好地方,这里不但在无面神的守护下远离战火,还有吃不完的粮食,从未像现在这样缺过粮,那个时候外面战火连天,这里是最后一方净土,大家逃难都喜欢往这跑,双姝姐妹人美心善,每当有新的难民来了,她们就会在城门下施粥给逃难的人。”
君行之听他所言双姝与无面神应该都确有其人,忍不住问:“双姝姐妹是谁?”
男子微微皱眉,想了想说:“听家中长辈说,双姝姐妹是两位长得像神仙一样的姑娘,那个叫……仙女下凡!对!就是仙女下凡,她们就跟咱们九公主一样,美若天仙,长得一看就是天上来的,不是咱们凡人。”
祁丹朱微微不自在地抬手摸了摸脸上的面纱,君行之对她轻笑了一下。
这男子是个话多的主,滔滔不绝地继续道:“大家都说双姝姐妹其实是仙女,仙女回了天庭,所以沂临县没有了仙女的庇佑,才每年产的粮食越来越少,百姓也越来越苦……哎……”
男子想起沂临县现在的惨状,终于没有心思继续说下去,赶紧对着无面神拜了拜,俯身叩首。
君行之不但没问出无面神的身份,还又多了两位仙女,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从男子的话里可以听出来,无面神和双姝应该都是人,只是现在都已经离开沂临县了。
男子跪在蒲团上念念有词许久,说了一堆愿望给无面神听,然后才又拜了拜,出了大殿。
君行之站在旁边,想了想也在蒲团上跪下,对着无面神拜了拜。
不管是不是真的有无面神这个人,也不管无面神是不是他的救命恩人,既然无面神身上带着跟他救命恩人一样的匕首,总是有些渊源的。
他没有祈求任何愿望,只是恭敬而虔诚的对着无面神拜下。
祁丹朱仰着头一瞬不瞬地看着无面神的雕像,眼中闪烁着晶亮的水光。
她看着无面神,轻声呢喃道:“如果雕了五官就好了,我也想看看无面神长什么样呢。”
第107章 是夫君做的
君行之和祁丹朱在神殿里呆了一会儿, 才离开寺庙,他们走至门口,祁丹朱发现自己的手帕落在了庙里。
君行之让她等在门口, 自己回去给她找手帕, 他在寺庙里找了一圈,才在大殿的角落里找到祁丹朱的手帕。
他走过去将手帕捡起来, 轻轻拍了拍上面沾到的灰尘, 他抬起头,就碰到了刚才那个滔滔不绝的男子。
男子是回来天香油的。
君行之笑了笑,随口问:“不知道公子可知,你刚才所说的双珠姐妹的姓名?”
“这个我听说过,她们叫……”那男子挠了挠头, 皱眉想了一会儿, 眼睛一亮道:“我想起来了!我爷爷以前总念叨她们,她们一位叫沈……沈柔雨!另一位叫陈望瑶, 当初她们可是咱们沂临县里感情最好的一对姐妹花, 可惜后来她们都离开了沂临县,如今已经不知所踪了,所以大家都传说她们一定是回去做仙女了。”
“沈柔雨、陈望瑶……”
君行之呢喃着这两个陌生的名字, 轻轻点头, 将她们的名字记在了心里,又问道:“无面神呢, 公子可知无面神的姓名?”
那男子又想了一会儿,苦恼地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君行之有些遗憾,但没再多问,他自从知道无面可能是他的恩人,他就对无面神有些好奇。
他想知道是一位什么样的人, 竟然能被当地百姓称作为神。
他告别了那位公子,脚步匆匆地走出寺庙,他来到门口,看到祁丹朱没在原地,不由吓了一跳,他焦急地举目望去,看到祁丹朱坐在一旁的台阶上,正双手抱膝,看着旁边的小女孩玩红绳,他看着眼前静谧的这一幕,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走过去,祁丹朱抬眸对她笑了笑,他伸出手臂,无奈道:“该回家了。”
祁丹朱轻轻点头,含笑拉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君行之随意扫了一眼旁边的小女孩,看到小女孩手里的红绳,视线微微顿住。
小女孩正在编蝴蝶结,手指灵活翻飞,手法跟祁丹朱成婚那夜编的同心结有些相像。
君行之想起香囊里的同心结,不由抿唇轻轻笑了笑,心里又软又柔,没有深想,牵着祁丹朱回去。
回去的路上,君行之和祁丹朱又看到许多人前来叩拜无面神,他们似乎都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了无面神的身上,甚至有百姓扶着家里颤颤巍巍的老人走向无面神的佛殿,似乎他们已经习惯在绝望的时候向无面神求助。
君行之心道,无面神如果真的存在,那么他当年对沂临县百姓来说,应该是救世主一样的神,他在百姓心里无坚不摧,被他们敬仰着、信任着、崇拜着。
夜里,祁丹朱在君行之怀里睡得正香,迷迷糊糊中感觉君行之似乎坐了起来,周遭有些吵杂。
她抱着君行之的腰不让他离开,闭着眼睛声音含糊问:“做什么?”
“丹朱,你听。”君行之的声音在夜色里温柔而舒服。
祁丹朱侧耳倾听,耳边传来滴答滴答的雨声,水滴落在屋檐上,带着清脆空灵的响声,像一道清泉流入人的心田,沁人心脾。
祁丹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雨声?”
她一下子睁开眼睛,惊喜地坐起来望向窗外,“下雨了?”
“嗯。”君行之声音也透着浓浓的喜悦。
这场秋雨姗姗来迟,对百姓来说太过重要,大家期盼已久。
祁丹朱光着脚跑下床,白嫩的脚丫踩在地毯上,她走到窗边,迫不及待地推开轩窗,大雨倾洒,洗去阴霾,家家户户传来欢喜的声音,很多百姓也像他们一样跑出来看雨。
祁丹朱看着雨滴顺着屋檐滚落,甚至能想想出百姓们在雨中欢腾的模样。
她站在轩窗前,伸出掌心接着檐下落下的水滴,微凉、清透,她看着雨水痴痴的笑,第一次知道雨水是这样让人喜悦的东西。
她这一刻忽然明白了百姓所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对他们来说谁做皇帝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安稳的生活。
君行之拿着鞋过来,低身替她穿上,然后从身后抱住她,跟她一起看向窗外的雨暮。
雨点渐渐变得浓密起来,淅淅沥沥,雨滴落在水渠上,泛起一圈圈好看的涟漪,窗外的灯笼摇摇曳曳,在涟漪上映下点点光亮,一派岁月静好。
祁丹朱听着清亮的雨声,声音轻快道:“行之,沂临县终于迎来了一个好消息。”
虽然现在粮食问题还没有解决,但燥人的大旱终于过去了,对百姓来说,这无疑是近期内最好的一个消息,足以振奋人心,让百姓们看到希望。
君行之轻轻点头,欣慰道:“希望好消息可以接连不断,百姓们早点走出困境。”
祁丹朱轻轻点头,希望沂临县自此风调雨顺,万物复苏,一切都能欣欣向荣。
她回眸看着君行之,靠在他怀里眉眼弯弯道:“今天去拜无面神的百姓们,会不会真的以为是无面神显灵了?”
君行之挑了挑眉,打趣道:“也许真的是无面神在庇佑沂临县的百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