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虽然这样想着,却没有任何人开口去帮这些人,越是高官家的子女,越是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他们虽然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暗暗指责祁丹朱,却不会随便招惹是非祸及宗族。
慈悲心也不是他们能有的。
屋里的气氛压抑而冰冷,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有些不忍心的官家女子早就已经背过身去。
祁丹朱对哭嚎不断的三个人视若无睹,她抬眸看着君行之,眉眼弯弯道:“君公子,你刚才一共答对了二十三道谜题,一共欠我二十三盏花灯,你可莫要忘了。”
魏沁雪看着眉眼欢娱的祁丹朱,咬了咬牙,忽然道:“且慢!”
她让护院们停止动作,霍然站起来质问:“九公主,你为何不愿救他们?”
祁丹朱似乎觉得她扰了自己的兴致,不耐烦地挑了挑眉道:“我为何一定要救他们?再说了,我怎知他们所言是真是假?”
魏沁雪底气十足,咄咄逼人道:“殿下,你不知真假,可派人去调查,调查之后,自然可知真相。”
“调查之后呢?”祁丹朱问。
魏沁雪字正腔圆道:“调查之后,此事若是假的,自当严加处罚这三人,让他们不敢再胡言乱语,若是真的,该处置处置、该奖赏奖赏,殿下只要禀明圣上,圣上自有定论!”
祁丹朱冷笑了一声,潋滟的桃花眸泛起冷光。
她看着魏沁雪,掷地有声道:“大祁朝堂上泱泱臣子众多,山河内是是非非亦数不胜数,如果事事都需要我这位九公主亲自去调查,那么要朝中大臣有何用处?要你父亲这位丞相有何用处!”
魏沁雪呼吸一窒,未料祁丹朱忽然提及她父亲。
祁丹朱盛气凌人地看着她,针锋相对道:“该处置处置、该奖赏奖赏,魏沁雪,你说的轻巧!有本事你来管!”
魏沁雪讷讷地说不上话。
“如果每一个有冤屈的人都用这种方法来见我,求我解决,本公主以后还要不要出宫了?我这次如果管了,以后会有多少人争相效仿?大祁不是没有申冤的地方,若官员如此无用,不如以丞相为首全都请辞算了。”
魏沁雪红着脸,不服气道:“我父亲若知道此事自当义不容辞!”
祁丹朱哼笑一声:“那你便告诉他。”
魏沁雪忍了一晚上,早就怒火冲头,听到她的挑衅,想也不想就怒道:“好!殿下既然不肯管,那就由我来管!我等会儿就带这三人回府,亲自将沂临县的事告诉父亲,定让父亲将此事调查个水落石出!”
祁丹朱不愿将此事告诉锦帝,她便将此事告诉她父亲,她父亲是丞相,定能将此事调查的水落石出!
她心思飞快地转动着,忽然开心起来,微勾了下唇角。
无论这件事最后真相如何,她跟祁丹朱的做法对比起来,人们只会夸奖她心地善良,暗骂祁丹朱冷漠无情,从此以后,她美名远播,祁丹朱臭名昭彰。
就连……君行之也会对她刮目相看。
她忍不住抬头,目光柔和地看向君行之,眼神期待。
君行之平静地立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她不由有些失望。
魏沁雪当着众人的面夸下海口,阿大、杏林和阿花听到她肯管此事,不由惊喜万分,连忙跪地谢恩,一副对魏沁雪感激不尽的模样。
祁丹朱抬了抬眼,不冷不热道:“魏小姐真是人美心善。”
魏沁雪嘴角微勾,得意洋洋道:“多谢殿下夸奖。”
祁丹朱轻哼一声:“我这个人啊,自己虽然不喜欢做善事,却最喜欢做善事的人。”
李玄武一听,像燃起了希望一样,站起来拱手道:“殿下,我回府之后,会让我父亲协助魏丞相办理此案,定能将此事调查个水落石出。”
祁丹朱淡淡的扯了扯嘴角,看起来不情不愿地夸奖道:“李公子也是心地善良之人。”
李玄武得了她的夸奖,立刻精神一振,也不管她的夸奖有几分真、有几分假,再次精神奕奕起来。
他跃跃欲试道:“殿下,我这就回去跟父亲提及此事,希望早日调查出结果。”
祁丹朱轻轻耸了耸肩,露出一个‘跟我无关’的无辜表情来。
李玄武神色振奋,走路带风,迫不及待地踏出门去,不等其他人多说,就已经扬长而去。
祁丹朱无趣地撇了下嘴,觉得好好的气氛都被破坏了,她整理了一下裙衫,站起来道:“真是扫兴,本公主乏了,先回宫了。”
众人纷纷站起来相送,祁丹朱摆了摆手,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习绿挡住众人道:“公主殿下微服出宫,不宜相送,诸位且回吧。”
众人倍感失望,不得不站在原地,只能目送着祁丹朱离开。
祁丹朱回眸看着君行之,无声地动了动红唇道:“回见。”
君行之剑眉微蹙着,手指不自觉摸过香囊上的牡丹花纹。
魏沁雪咬紧银牙,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她一直紧盯着祁丹朱和君行之,将他们的每一个互动都看在眼里,刚才的那点得意不由散去,再次不悦起来。
祁丹朱离开后,大家伸长了脖子张望了一会儿,恋恋不舍地看着她的倩影消失在揽月楼的阶梯上。
美人虽然不善良,却依旧是动人心弦的美人。
祁丹朱走下台阶,在马车前站定,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焦急的脚步声。
她回眸望去,魏沁雪提着裙摆,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
祁丹朱勾了下唇,站在原地等她。
魏沁雪在祁丹朱面前站定,喘息了两声道:“殿下,既然你不肯放过君行之,那么我出于为君行之考虑,不会让他再见你!”
在她心里,君行之那样的朗朗君子,只有她这样的清雅才女才配得上。
她想要断了君行之和祁丹朱的联系,只能不让他们接触。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有些逾矩,但是她也是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妒忌,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怒火和焦急,只能出此下策。
她宁可祁丹朱处置她,也不想让君行之再见祁丹朱,那种君行之即将脱离她掌控的感觉,让她惶恐不安。
她一直听说女人的直觉都很准,她的直觉现在告诉她,不能让祁丹朱和君行之再见面。
“君行之有脚有腿,你还能绑住他不成?”祁丹朱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有恃无恐道:“我就是要见君行之,你奈我何?”
魏沁雪心中怒火翻腾,不管不顾道:“君行之是我丞相府的人,我不让他出府,你就别想再见到他。”
祁丹朱虽然是公主,但也不能堂而皇之地闯入相府见一个男人。
“哦……”祁丹朱眸色微动,笑了一下,轻飘飘道:“很快就不是了。”
魏沁雪诧异地瞪大眼睛,想问祁丹朱是什么意思,祁丹朱已经转身离去,徒留一抹淡香。
祁丹朱走到马车前,看到对面摊位上的兔子灯,抬了抬下颌,吩咐道:“去将那盏兔子灯买回来。”
“是。”习绿拿了钱袋,直接去对面摊位买兔子灯。
青枚扶着祁丹朱上马车,低声问:“殿下,刚才大家送给您那么多花灯,个个精美漂亮,您何必还要自己买花灯?”
祁丹朱淡淡道:“旁人送的再多,没有我想要的也是枉然。”
青枚似懂非懂,她没有再说,扶着青枚的手坐上马车。
习绿刚才买回来的桂花糖摆在马车里,用一个纸袋包着,她在团垫上坐下,将桂花糖拿起来,抿唇吃了一颗。
她刚才喝了几杯酒,被风一吹,有些微熏,吃桂花糖正好能消散酒气。
她掀开马车帘看着人来人往的长街,桂花糖的味道浮现在空气里,清新而甜腻,她不由轻笑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习绿将兔子灯买了回来,掀开马车帘递给她。
祁丹朱将兔子灯拿在手里看了看,忍不住莞尔一笑,兔子灯做得栩栩如生,看起来乖巧可爱,格外讨人喜欢。
她轻轻戳了戳兔子的小眼睛,将兔子灯安安稳稳地放在旁边,然后才吩咐马车启程。
第18章 公子赠花灯
夜已深,街上依旧热闹,马车晃晃悠悠的往前走了两步。
“殿下!”
祁丹朱听到君行之的声音,愣了一下,飞快喊道:“停车!”
她掀开轿帘抬眸望去,月光倾洒在地上,君行之拿着月亮灯跑了过来,容貌隽秀,身材颀长,周围人群熙熙攘攘,唯独他入了祁丹朱的眼。
祁丹朱弯唇,目光沉静地看着君行之,星眸闪耀。
君行之走至她面前,将月亮灯递给她。
祁丹朱坐在马车的辕座上,接过月亮灯,双腿悬在空中愉悦地晃来晃去,明知故问道:“公子送给我的?”
君行之喘匀了气,轻轻嗯了一声。
祁丹朱眼中笑意愈浓,将月亮灯放到眼前看了看,灯上淡淡的暖光映在她的脸上,清澈的明眸里透着几分天真,显得纯洁而恬静。
君行之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忽然问:“你今日为何不帮那几名百姓申冤?”
“我为何要帮他们?”祁丹朱眨了下眼睛,心不在焉地反问,目光仍旧落在月亮灯上,舍不得移开。
君行之抿唇,沉默不语。
祁丹朱抬眸看他,悠然一笑,“君行之,别把我想的太善良,之前我说过,人都善于伪装,现在我再告诉你,祁丹朱更善于伪装。”
君行之沉声道:“我知道。”
祁丹朱怔愣一下。
君行之目光坦然地看着她,声音低沉道:“虽然公主表现的一直很喜欢我,但是我看得出来,公主对我并没有男女之情。”
谎言猝不及防地被揭穿,祁丹朱面上没有惊慌,反而整个人轻松不少。
她问:“你不相信我喜欢你?”
君行之看着她的眼眸道:“我不知公主为何要表现得好像心悦于我,但我知道,公主看着我时,眼中并无情意。”
祁丹朱勾了勾唇,被戳穿也浑不在意。
她眼中盈满笑意,问:“那你为何不当众戳穿我?”
君行之显然也没有为此生气,他斟酌片刻,道:“我感觉公主不会伤害我。”
“不会伤害你……”祁丹朱呢喃两声,含笑看着他,“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相信我不会伤害你。”
君行之看着祁丹朱弯弯的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祁丹朱莞尔,她抬起手里的月亮灯,疑惑问:“你刚才不是说男子不可以轻易送女子礼物么,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君行之敛眉道:“殿下刚才说我是你的朋友。”
是朋友,可遵朋友之礼,赠送礼物。
祁丹朱了然地点了点头。
君行之看着她,忽然笑了一下,“殿下刚才说我欠你二十三盏花灯,如今还上一盏灯,还剩二十二盏。”
祁丹朱认识君行之以来,第一次看他露出笑容,如朗月,如清风,明亮皎洁。
祁丹朱愣愣看了君行之一会儿,笑道:“那公子要记得,明年再送我一盏花灯。”
一年送一盏,怕是要送上二十二年。
人流如织,两旁的宝马香车滚滚而过,不时传来说笑声。
君行之怔然看她。
祁丹朱倏尔笑了笑,“张嘴。”
君行之愣了一下。
祁丹朱抬手往他嘴里塞了一样东西,温热的手指在他的薄唇上稍触即离。
甜蜜的滋味君行之的舌尖融化开,带着桂花的清香,是桂花糖。
祁丹朱盈盈笑道:“这是你朋友我给你的回礼。”
君行之点了下头,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桂花糖,总觉得嘴里的桂花糖比往常吃过的桂花糖要甜一些。
祁丹朱眉目如画地笑了笑,声音轻柔道:“既是朋友,公子唤我丹朱即可。”
“丹朱……”君行之抬眸,不自觉唤了一声,尾音在舌尖意犹未尽地滑过。
如果是往常他一定不会直呼祁丹朱的名字,可在这车水马龙,烟花和花灯交相呼应的街头,他不自觉说出了口。
“嗯!”祁丹朱手里拿着月亮灯,在热闹烟火中含笑点头,笑容温婉,姝色无俦。
马车滚滚离开,君行之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挪动。
祁丹朱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里,盯着手里的月亮灯看了一会儿,敛起笑容,声音清冷吩咐道:“去左翼将军府后院。”
“是。”车夫不敢多问,立即改了方向。
夜幕深深,将军府里肃穆庄严,比白天要安静许多。
祁丹朱让马车停在沈府后门的小巷里,吩咐其他人在巷口等候,不得靠近、不得偷看,只留习绿一个人守在马车前。
祁丹朱安静地坐在马车里,看着手里的月亮灯,微微笑了笑,手指从月亮灯上轻轻滑过,像触摸着柔软的月光一样开心。
沈府后门的护卫们不知道这是九公主的马车,看到有马车停在门口,马车里的人却没有下来,不由不明所以地走上前询问。
“你们是何人?这是将军府重地,闲杂人等不准靠近!”
习绿面无表情地掏出令牌,低声道:“九公主在马车内,你们不要过来惊扰公主凤驾。”
护卫们闻言惶恐不已,看着两眼令牌,连忙躬身行礼,惊慌失措地请罪道:“小的们不知公主在此,惊扰了凤驾,请公主殿下恕罪。”
“起来吧。”习绿将令牌放回怀里,冷声道:“公主没有怪罪你们。”
护卫战战兢兢地站起来,不安问:“不知公主来此有什么事,可需小的们进去禀报老爷?”
习绿若无其事道:“公主今日路过沈府的时候丢了绣帕,特地前来寻找,现在深更半夜多有不便,公主想低调行事,不必惊扰沈大人和沈公子。”
“是。”护卫们又问:“不知贵人可需小的们帮忙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