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看着渐暗的天色道:“我们也有些累了,一起走吧。”
祁芙薇站起来,温婉笑道:“妹妹,我也有些冷了,我们一起回去。”
祁丹朱神思不属地嗯了一声,跟着大家一起说说笑笑地离开。
各自散后,只有祁潭湘依旧坐在原地。
她面色微沉,怒拍了一下桌子,吩咐贴身宫女道:“沈厚应该还未走远,你现在就去找他,跟他说你是掌珠宫里的人,告诉他九公主临时改了主意,想要看看那绣帕究竟是不是她的。”
宫女有些犹豫,“殿下,如果被沈公子知道我不是掌珠宫里的人怎么办?”
祁潭湘没好气地瞪她,“你机灵一点就不会被发现,总之你想办法将绣帕要过来!”
“……是。”宫女领命,快步离去。
祁潭湘轻轻眯了眯眼睛,冷哼了一声,祁丹朱休想瞒天过海,她倒要看看那绣帕之上有没有丹鸟!
夜幕落下,丽霞宫里一片寂静。
芙蓉床幔中,锦帝轻阖着眼睛趴在床上,丽妃跪在他身侧,身上穿着紫色里衣,头发披在脑后,正动作轻柔地给锦帝揉捏着肩膀。
“陛下,这样舒服吗?”丽妃声音细柔,轻声软语地问道。
“嗯。”锦帝闭着眼睛,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丽妃笑了笑,像闲话家常一样开口:“陛下,不知不觉咱们宫里的公主们都长大了,每一位都像花儿一样漂亮,臣妾今日看到她们坐在一起赏花,当真是赏心悦目。”
锦帝今天心情不错,轻笑着嗯了一声。
丽妃眼睛转了转,状似无意开口道:“岁月催人老,就连咱们小公主去岁也已经及笄,到了该成婚的年纪,对了,不知陛下心中可有合适的驸马的人选?”
锦帝微微睁开眼,神色不辩喜怒问:“你心中有人选?”
“臣妾以为陛下不舍得公主,还想多留公主在宫里住几年,所以之前没想过此事,还没有头绪,只是……”丽妃声音稍微顿了顿,按揉地动作依旧轻柔,“只是公主毕竟大了,难免有些少女心事,臣妾管着后宫的事,多少要关心一些……”
锦帝听出她话里有话,睁眼道:“有话直说。”
丽妃将兜圈子的话收了回来,讨好地笑了笑。
她从枕头旁边的锦盒里掏出一方绢帕,递给锦帝道:“陛下,您看这是不是九公主的绢帕?”
锦帝翻了个身坐起来,目光掠过绢帕上的丹鸟,不置可否道:“你想知道绢帕是否是丹朱之物,让丝织房的人来看过便知,你问朕有何用处?”
丽妃尴尬地笑了一下,小心翼翼道:“不瞒陛下,其实臣妾已经让人去问过了……丝织房的人说这绢帕的确是九公主之物。”
锦帝面色平淡,他的发间已经有了几缕白丝,眼角也有了岁月的细纹,但是疏朗的眉眼依稀能看出年轻时也是一名俊伟不凡的男子,只是身处高位已久,面容透着严肃,让人看了便觉得有些惧怕。
丽妃伸手,讨好地给他揉了揉腿,轻声细语说:“陛下,事情是这样的,白日潭湘和九公主在后花园赏花,九公主身边的侍女突然禀报说沈家公子求见九公主。”
锦帝神色动了动,问:“沈关山的儿子?”
“对。”丽妃笑了笑,一脸温顺纯良,“就是沈大人家的儿子沈厚。”
锦帝若有所思地眯了下眼睛。
丽妃继续道:“沈厚说捡到了九公主的绢帕,所以前来归还,但九公主一口咬定自己未丢过绣帕,让侍女回绝了他,没有去见他。”
锦帝手指轻轻敲了敲膝盖。
丽妃一直留意着他的神色,道:“陛下,您也知道,潭湘这孩子性格敦厚善良,向来关心妹妹,她留意到此事,担心九公主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就找借口将这绢帕要了过来。”
锦帝掀了掀眼皮,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丽妃摸不透他的心思,笑了笑道:“潭湘看这绢帕上真的有丹鸟之后,忍不住有些担心,这孩子毕竟年纪小,拿不定主意,便把绢帕送过来给臣妾。”
“臣妾知道陛下疼爱九公主,所以也不敢私自做决定,陛下,您看这事该怎么办?”
大祁虽然民风开放,但是还未开放到公主可以私定终身的地步。
她故意将此事捅到锦帝面前,一是为了在锦帝面前破坏祁丹朱的名声,二是想借由锦帝之手,探明祁丹朱和沈厚的关系。
若祁丹朱真的跟沈厚不清不楚,最好锦帝能在一怒之下拆散他们。
锦帝听她说完,脸上未见怒容,只道:“此事待朕问过丹朱之后再决定,你不要让其他人知晓。”
丽妃面色僵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常,含笑应下,“是……”
她微微抬眸看着锦帝,若有所指的低喃一声:“陛下,那潭湘……”
锦帝拍了拍她的手,“潭湘知道关心皇妹,是个好孩子,朕知道她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朕会留意给她选一门好婚事。”
“谢陛下。”丽妃这才欣然一笑,柔弱的靠进锦帝的怀里。
她本来想选沈厚做她女儿的驸马,如今沈厚和祁丹朱关系不清不楚,锦帝的态度又让人捉摸不定,她要再仔细考量一下才行。
她这些年来一直小心揣摩圣意,但始终摸不透锦帝对祁丹朱的态度,所以只能点到即止,走一步看一步。
……
雾霭清晨,天上下起了绵绵细雨,宫墙的红砖被夏雨冲洗过后,愈发红艳,一眼望去那宫墙像浸透了红色的血液,娇艳阴沉。
屋外浓云滚滚,祁丹朱坐在屋内,对镜画眉,带着媚色的桃花眸秋水横波。
祁明长推着轮椅走进来,进屋后便嬉笑着嚷嚷道:“阿姊,你买回来的桂花糕真是一如既往的好吃!”
他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跟昨日判若两人。
祁丹朱只当不知他昨日发了一顿脾气,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笑问:“花灯呢?如何?”
祁明长想起那盏可爱的兔子灯,低咳一声,用折扇掩着嘴,对祁丹朱眨了眨眼睛,小声道:“甚好,甚好。”
祁丹朱莞尔,垂眸看到他无力的双腿,神色暗了暗,叮嘱道:“雨天天气凉,能少出来就少出来。”
祁明长的腿从七岁那年起,便再受不得寒凉。
祁明长用折扇敲了一下自己的腿,不以为意道:“总不会比现在更差。”
他扯了扯嘴角,抬头道:“我听说今天早朝上,魏丞相和李尚书已经跟父皇禀明沂临县的案子,得到父皇批允,正式开始联手彻查,现在朝廷中人心惶惶,都怕牵连到自己,魏丞相和李尚书雷厉风行,沂临县如果真有问题,这次应该可以调查出结果。”
祁丹朱低头在妆奁里挑了支宝蓝珠钗,对着镜子戴到头上,“与我们何干?谁爱管谁管。”
祁明长安静了一会儿,若无其事道:“我记得母妃的家乡就是沂临县。”
祁丹朱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笑了笑说:“我以为你早就不记得母妃的事情了。”
祁明长拨弄着手指上的玉扳指,轻轻扯了扯嘴角,“是她讨厌我,又不是我讨厌她。”
他的语气里并无怨恨,就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一样。
祁丹朱垂眸,欲言又止,“她……不讨厌你。”
祁明长看着自己的双腿,风轻云淡道:“应该说她在我腿伤之后,没有那么讨厌我了而已。”
祁丹朱沉默下来,抬眸静静地看着轩窗外雨水顺着屋檐滴落,一瞬间屋内很安静。
第21章 盛京的禁忌
屋门被推开,喧嚣雨声传进来,寂静的屋子变得吵闹。
青枚快步走进来,福了福道:“公主殿下,陛下宣您去乾安宫。”
祁明长道:“我也去。”
“父皇又没宣你,你去做什么?”祁丹朱抿了抿唇上的口脂,站起来道:“外面正下着雨,你别乱跑,我去去就回。”
祁明长拧眉,不甘寂寞地嘀咕道:“明知下雨,父皇还召见你。”
祁丹朱弯唇,亲自拿了条锦丝绒被盖在他的腿上,又找这两个小玩意塞进他手里,“你先在这玩会儿,等雨停了再有,我如果没回来,你就自己回去。”
祁明长看着手里的两个小玩意,无奈道:“阿姊,我已经长大了。”
祁丹朱曲指在他额头上轻敲了一下,含笑走了出去。
屋外的雨不知何时大了起来,淅淅沥沥地下着,习绿跟在她身侧,手里拿着一柄青色油纸伞,油纸伞举过她的头顶,宫女们依次跟在她们身后。
冷风阵阵吹在裙摆上,祁丹朱仰头看着昏暗的天色,轻声道:“天快凉了。”
“是,殿下,夏天快过了。”习绿将雨伞往她那边挪了挪道:“不过冬日也没什么不好。”
祁丹朱看着面前的雨幕,笑了一下,“春日可踏青,夏日可赏荷,秋日可看景,冬日可观雪,确实都是好的。”
习绿轻轻笑了笑,“人若如意,便四季都是好时节。”
两人静静地往前走,绣花鞋踩在水上,溅起点点水花,因为是雨天,路上的人很少,整个皇宫里显得有些压抑。
乾安宫,朱漆楼台,金碧辉煌,殿内左右立着两根殿柱,殿柱上盘旋着两条栩栩如生的金龙,龙头探出,嘴里含珠,龙尾延伸,盘旋而上,双龙互辉互映。
锦帝一身锦袍坐在桌案前,聚精会神地批阅着奏章,他长得眉眼舒朗,五官端正,但鬓边早生华发。
他是乱世之君,前朝昏君当道,战火四起,他本是世家子弟,却被前朝皇帝迫害得家破人亡,他在乱世中揭竿而起,征战八年才一统大祁,登基为帝。
早年他四处征战的时候留下不少病根,积劳成疾,身子受损,登基后这十几年,他兢兢业业,夙兴夜寐,把大祁治理的井井有条,但自己的身子却自顾不暇,早已有了苍老之态。
宫殿幽冷,高大的御座显得威严而肃穆。
祁丹朱抬头看向高坐于御座之上的锦帝,低头行了一礼,“父皇。”
锦帝抬头,笑了一下,将笔搁下,道:“快,赐坐。”
“父皇,儿臣站着回话就好。”祁丹朱讨喜一笑,“说了您莫见笑,儿臣今日清晨不小心吃多了,正好站会儿消消食。”
“能吃是福。”锦帝目光欣慰地看着她笑道:“一转眼,丹朱都这么大了。”
祁丹朱再次福了福,甜笑道:“多亏父皇照顾得好。”
锦帝身边的太监张全忍不住笑了笑,谄媚道:“陛下,难怪大家都说您疼爱小公主,小公主真是处处可人疼,让人一看便觉得欢喜。”
锦帝舒爽大笑,“这丫头就是嘴甜。”
祁丹朱低垂着眸子,弯唇笑了笑。
锦帝从旁边拿过一个锦盒,道:“朕今日召你过来,是有一事想要问你。”
张全躬身接过锦盒,双手递给祁丹朱,祁丹朱神色流露出些许疑惑,伸手揭开盒盖。
盒盖里的东西用明黄绸缎包裹着,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锦帝看似随意地开口,“这是丽妃给朕的,说是你丢的东西,你看看是不是你的?”
祁丹朱动作顿住,面露惊慌之色,她抬眸看了锦帝一眼,才抿了抿唇,继续将明黄的锦缎掀开。
锦盒里躺着一条淡粉色的绢帕,绢帕上绣着一只活灵活现的丹鸟,丹鸟引颈展翅,却没有高飞,而是静静地待在金玉锦绣窝里。
祁丹朱仔细看了一会儿,似乎有些纠结,沉默了片刻,才窥着锦帝小心翼翼道:“父皇,此绢帕确实是儿臣的,儿臣也不知道何时丢了、丢在何地,多谢丽妃娘娘帮儿臣寻回来。”
锦帝看着祁丹朱,语气寻常的道:“不是丽妃帮你寻回来的,是沈厚捡到送进宫的。”
祁丹朱惊讶地‘啊’了一声,眼睛转了转,“那可能是月夕节那日儿臣出宫赏月时,不小心将绢帕掉到了哪里,正好被沈公子捡到了。”
锦帝没有再追问绢帕的事,而是笑道:“提起月夕节,朕听李尚书说,你最近喜欢调侃一位书生?”
祁丹朱闻言,一改刚才的小心翼翼,爽朗的点了下头,声音朗朗道:“回父皇,那书生是个小古板,总是一本正经的,逗起来甚是有趣,儿臣便忍不住多逗了他几句。”
祁丹朱脚尖微微翘了翘,露出几分羞赧的模样,说起君行之时,双眸明亮,一副少女怀春之态。
锦帝打量着她的面色,指着她,语气无奈道:“你啊!还是这么调皮。”
祁丹朱笑了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儿臣不过是凭仗父皇疼我罢了。”
锦帝大笑两声,对她撒娇的话极为满意,语气笃定道:“月夕节那日书生也在吧?不然你不会无缘无故跑到揽月楼去。”
祁丹朱面露羞涩,抿唇笑道:“儿臣真是什么也瞒不过父皇。”
锦帝看似无意道:“朕也是听丞相说起沂临县的事,才偶然听说的。”
祁丹朱皱了皱鼻子,“沂临县那几个村民好生讨厌,扰了儿臣赏月的兴致。”
“朕听说他们一开始是想找你帮忙,后来才辗转找到魏丞相和李尚书?”
祁丹朱微微撅着嘴,眉眼嫌弃地说:“是的,父皇,不过儿臣才不想管他们的闲事,倒是丞相家的嫡女魏沁雪,她不但喜欢管闲事,还来管儿臣,她当众质问儿臣为何不体量民生疾苦,当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儿臣留。”
祁丹朱说完之后,眨着眼睛看锦帝,就差把‘儿臣在告状’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锦帝看着她憨态可掬的模样,忍不住大笑一声,点头道:“魏家嫡女确实不懂事,竟然胆敢当众质问朕的女儿,丹朱要如何才能消气?朕将番邦上次送来的那些珠宝和锦缎给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