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行之坐在旁边,过来的敬酒的大臣们可算少了一些,他稍微清静了片刻,看着祁丹朱和朝朝,眼中俱是温柔笑意。
祁丹朱抬眸对上他温柔的眼神,微愣了一下,一阵冷风吹过,她侧头掩唇打了一个喷嚏。
“受凉了?”君行之刚才喝多了酒,有些微熏。
“还好。”祁丹朱笑了笑,忍不住又打了一声喷嚏。
君行之看着她身上单薄的衣衫,放下酒樽,站起来道:“我回去给你取件斗篷。”
祁丹朱微微颔首道:“那好吧,你正好去醒醒酒,一路慢些走,不必急着回来。”
君行之含笑点头,大步走远。
祁丹朱无声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微微闪烁,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背影,才收回了视线。
朝朝看到爹爹走了,张着小手臂咿呀叫了两声,仰着小脑袋,好像在问祁丹朱爹爹去哪儿了。
祁丹朱低头看着朝朝,轻轻摸了摸他头上细软的发丝,轻声道:“别怕,爹爹不会离开你的,他会一直陪着你长大,如果娘亲不能留在你身边,他也会好好照顾你。”
朝朝懵懂地眨了眨眼睛,像听懂了一样,小手紧紧地抓住祁丹朱的衣襟。
太监们已经将锦绣桌搬到了中央的位置,桌上摆放着墨印、元宝、笔墨纸砚等物,抓周马上就要开始了。
祁丹朱亲了亲朝朝的额头,眼中闪过一丝泪光,但很快就收了回去。
锦帝走下龙椅,众臣们都围了过去,兴致勃勃地聚拢在桌旁。
锦帝笑容满面地对祁丹朱招了招手,“丹朱,快抱君安过来。”
祁丹朱抬眸,嘴角用力抿出笑容,抱着朝朝一步一步走了过去,朝朝依赖地靠在她怀里,好奇地睁着眼睛看大家。
祁丹朱将朝朝放到桌上,朝朝看着桌上摆放的那些东西忍不住惊喜,一直看来看去,但一只小手依旧抓着祁丹朱不放。
锦帝不知是真开心还是假开心,脸上倒是一直带着笑,“快让君安好好看看,朕也有些好奇他能抓到什么。”
大家围在桌旁,还好朝朝一点也不怯场,周围的人见锦帝兴致不错,纷纷夸奖了起来。
“君安小殿下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将来必定是大祁的栋梁之才!”
“君安小殿下是咱们陛下的外孙,无论抓到什么,这辈子都少不了荣华富贵,是天生的富贵命!”
“小殿下长得可真俊!我几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孩子,他长大后必定是一位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像咱们公主一样美名远播。”
……
大臣们变着花样的夸,皇子和公主们也送了朝朝不少礼物,朝朝虽然听不懂,但依旧被大家捧的飘飘然,小脸蛋红扑扑,看起来格外讨喜。
锦帝脸上一直挂着笑容,眼中却没有什么喜色,听大家夸奖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真心实意的笑容。
祁丹朱等大家差不多说完了,才低头在桌上看了一圈,疑惑道:“怎么没有匕首呀?我夫君是武状元,我儿子将来说不定能上战场杀敌呢?可不能没有匕首。”
宫女们因为担心会伤到朝朝,所以才没有摆匕首,如今听到祁丹朱这样说,连忙就要去取匕首。
“公主稍等片刻,奴婢马上就将匕首拿过来。”
祁丹朱却摆了摆手,掏出一把匕首放到桌上,扬声道:“不用麻烦去找了,我身上正好有一把匕首,就用这把匕首吧。”
匕首被扔到桌子上的时候,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锦帝和众臣不自觉垂眸朝那把匕首看了过去。
普华无实的匕首静静地躺在桌子上,剑鞘上没有镶嵌宝石,也没有挂着华丽的吊坠,但一眼望去,就知并非凡品。
锦帝看清那把匕首之后,霎时变了面色,他整个人全身一震,不自觉往前走了一步,目光闪过惊恐。
众臣见他反应如此之大,不由也凝神细看,年轻的朝臣们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有几位老臣却跟着变了脸色,吃惊地盯着匕首看。
孟怀古站在人群里,目光同样露出震惊之色,面容苍白,眼中划过一抹复杂的痛色。
一时之间,整个宴会场都变得寂静无声,朝朝坐在桌子上,愣愣地眨了眨眼睛,似乎不懂刚刚还热热闹闹的众人,为何突然都安静了下来。
祁丹朱对大家突然的沉默视若无睹,她笑了笑,语气轻快道:“快开始吧。”
自然没有人响应他,众人仿佛还沉浸在震惊当中没有反应过来。
寂静不安之中,一名老臣忽然抬起手指,颤抖地指着匕首,语出惊人道:“是上将军的匕首!”
众人忍不住哗然,听过上将军名号的人纷纷露出惊讶之色,不可思议的看着桌上的匕首。
年轻的朝臣们听到上将军这个称呼都觉得有些陌生,老臣们神色却意外的复杂,半天都没有人说话。
孟九思疑惑地抬头看向祁丹朱,神色里闪过一抹探究,如果是以前,他会觉得祁丹朱这样做是无意之举,可经过前段时间的相处,他却忍不住怀疑祁丹朱别有深意。
他来不及深思,见旁边的父亲身体晃了晃,连忙眼疾手快地扶住了父亲。
孟怀古轻轻闭了闭眼,几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
孟九思抬头看向桌上的匕首,他曾经见过相似的匕首,那把匕首就放在他父亲的屋子里,讳莫如深。
朝中少数老臣知道这把匕首的渊源,锦帝与君鹤晏、孟怀古结拜为兄弟之时,曾用上好的玄铁铸了三把匕首,匕首上分别刻着他们三人的标志,代表他们三人的兄弟情如匕首一般无坚不摧。
祁丹朱刚才放在桌上的这把匕首正是君鹤晏当年那把匕首,君鹤晏一直贴身带着它,在君鹤晏坠落悬崖之后,这把匕首也随之消失无踪,这么多年来再未出现在人前。
锦帝目光牢牢盯着那把匕首,听到那名老臣刺耳的话,忽然神色狼狈地扑到桌子上,紧紧地抓住那把匕首。
他的手在触碰到匕首冰凉的剑鞘时不自觉抖了一下,他咬紧牙关,一点点将那把匕首抽了出来。
他定睛望去,匕首尾端的位置上果然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仙鹤,真的是君鹤晏的那把匕首,众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锦帝定定地盯着那只仙鹤看了许久,脑海中纷乱的闪过许多画面,这些画面都是这些年来他想都不敢想的回忆。
他突然像受到惊吓一样扔掉匕首,目露惊恐,他猛地站起身,攥住祁丹朱的肩膀,厉声质问:“你怎么会有这把匕首?是柔雨给你的?她一直藏着这把匕首是不是!她根本没有一日忘记过他!”
众人看到锦帝突然这样声嘶力竭地质问九公主,不由都愣了愣,锦帝从未在九公主面前露出过这般神色,那神色不像是面对女儿,倒像是面对仇恨又惧怕的人一般。
孟九思皱眉,不自觉往祁丹朱身边靠近了一步,视线四下搜寻,发现君行之不在宴席上。
祁丹朱没有丝毫惊慌,她看着锦帝露出茫然无措的神色,疑惑问:“父皇,您在说什么?”
朝朝看着面容可憎的锦帝,一下子哭了起来,习绿连忙将他抱到一旁,轻声低哄着,其他人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锦帝额头青筋暴起,神色癫狂,似乎没有听到祁丹朱的回答,摇着头道:“不!不可能……他死前明明一直把匕首带在身上,柔雨根本不可能有这把匕首……”
锦帝松开祁丹朱,抬手按住额头,他的头剧烈的疼了起来,他脸色泛白,眉心蹙紧,微微喘息着。
祁丹朱眨了下冰冷的眼睛,声音清润而疑惑,她不紧不慢地问:“父皇,你说的他是谁?谁是上将军?”
锦帝呼吸一窒,他抬起头,双目殷红地盯着祁丹朱,似乎想从她平静无波的脸上看出些什么端倪来。
孟怀古看着那把多年未见的匕首,眼中闪烁着沉痛之色。
他抬头看了看锦帝,沉声开口道:“陛下,你冷静一些,让丹朱公主慢慢把话说清楚。”
锦帝努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咬紧牙关,问:“你这把匕首是从哪里来的?谁给你的?”
祁丹朱懵懂地偏头看了看众人,惶惶不安道:“父皇,这把匕首是驸马给我的定情信物,我一直带在身上,有什么不对劲吗?”
“……驸马?”锦帝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声音因为诧异而变得有些尖锐,“他怎么会有这把匕首?”
孟怀古也露出诧异之色,想不通君鹤晏的匕首怎么会在君行之的手里,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君行之……君鹤晏……”锦帝怔住,低声呢喃,有许多东西从他脑海里闪过,可是却抓不住丝毫头绪。
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起君行之和君鹤晏的脸,仿佛想从他们两人身上找到什么相似之处,又似怕在他们两人身上找到什么相似之处。
一片寂静之中,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驸马爷跟上将军一样姓君,难道驸马爷是上将军的儿子?”
众人神色一震,吃惊地看向祁丹朱,难道九公主当初亲自选中的驸马,竟然是叛将逆贼之子?
锦帝神色惶然地后退一步,他看着祁丹朱,低声呢喃道:“不可能……君鹤晏明明没有儿子,他只有……”
锦帝没有再说下去,一名大臣忍不住道:“陛下,您怎么知道上将军没有儿子?我记得他死的时候,他的娘子明明怀了身孕,他死后,他那个娘子不知所踪,这么多年都没有再露过面,说不定驸马爷就是上将军的遗腹子呢!”
众人都觉得他说得对,纷纷附和起来,君鹤晏的娘子既然已经失踪了,说不定她早就把孩子生了下来,君鹤晏的孩子究竟是儿子还是女儿,谁又能肯定知道呢?说不定君行之就是君鹤晏的儿子!
在场的人里,有人惊讶,有人疑惑,有人感慨,看着祁丹朱和朝朝的目光都有些复杂。
如果君行之当真是君鹤晏的儿子,那他就是罪臣之子,祁丹朱和朝朝也免不了受到牵连,他们刚才还在夸朝朝有福气,这会儿却觉得一切都是未知之数了。
只有锦帝和孟怀古沉默不语,既没有否认那名大臣的话,也没有认同那名大臣的话。
锦帝仿佛被一盆冷水浇下来,突然冷静了下来。
他没有向群臣解释他为什么确认君行之不是君鹤晏的儿子,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祁丹朱。
他的手抵在额头上,强忍着头疼,沉声问祁丹朱,“驸马可有告诉过你,他从哪里得到的这把匕首?”
祁丹朱依旧是一副状况外的模样,她听到锦帝的问话,没有迟疑地答道:“夫君说这把匕首是他父亲给他的。”
她的话一落,周围就像炸开了锅一样。
“果然如此!驸马爷……不!君行之果然是君鹤晏的儿子!”
“驸马爷是罪臣之子?不会吧……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哪里还有什么误会?你没听到公主说吗?这把匕首就是君行之父亲给他的,他的父亲不是君鹤晏,还能是谁?”
“这可怎么办呀,九公主跟他连孩子都生了,他怎么会是叛将之子呢!”
……
周围人声嘈杂,人人都一副笃定君行之就是君鹤晏儿子的模样。
锦帝咬紧牙关,厉声道:“都给朕闭嘴!”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心有戚戚的低下头,不敢再胡言乱语。
锦帝看着祁丹朱,轻眯着眼睛问:“他父亲从何处得到的这把匕首?”
祁丹朱歪头想了想,“据夫君所说,这把匕首好像是夫君救命恩人身上遗落的,公公让夫君将这把匕首带在身上,就是为了纪念夫君的恩人。”
众人微微惊讶,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渊源。
“救命恩人?”锦帝眉心一跳,追问道:“他怎么救了驸马?何时何地,在哪里救了驸马?”
祁丹朱仔细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夫君也没有听公公提起过。”
锦帝面容严肃,眉头深锁,周围的臣子们听得满头雾水,谁也不敢再轻易开口。
锦帝面沉如水,他冷静了一会儿,开口道:“命人将驸马的父亲请到京城,诸事待问清楚之后再说。”
“是。”众人行礼,垂眸敛目,不敢反驳半句。
第118章 比花妖好看
大家偷偷抬头看了祁丹朱一眼, 驸马如果真的是罪臣之子,公主的地位可就尴尬了。
锦帝吩咐完之后,脸色依旧难看, 他深深看了祁丹朱一眼, 似探究,似害怕, 又似想要从她的神色间看出些什么。
祁丹朱坦然地与他对视, 面容平静,黑白分明的眸子一如往常的清澈,却仿佛眼底酝酿着风雨。
锦帝按住额头,头痛得厉害,放弃般收回目光, 被搀扶着回去休息。
众臣跪了一地, 都知道今日的事可大可小,不敢多待, 也连忙躬身退下了。
一场生辰宴就这样不欢而散, 祁丹朱将匕首收起来,垂眸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冷色。
她可惜地看了一眼桌子上摆放的小东西,心里微微有些遗憾, 朝朝还没来得及抓周呢。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 她一定不会选择今天。
她走过去抱起朝朝,朝朝刚才哭累了, 已经倒在习绿的怀里睡着了。
祁丹朱把朝朝抱进怀里,心疼的擦了擦他脸上的泪珠,发现他的小手紧紧地攥在一起,不由微微一愣。
祁丹朱动作轻柔地将朝朝的手心摊开,发现他的手心里躺着一枚精致小巧的墨印。
祁丹朱愣了一下, 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习绿也忍不住跟着笑了笑,“原来小殿下早就已经抓好了。”
祁丹朱轻轻‘嗯’了一声,低头轻轻蹭了蹭朝朝柔嫩的脸颊,亲自将他抱回了掌珠宫。
夜空繁星点点,乌云变换,寒风突起,看来像是要变天了。
君行之拿着斗篷回到宴会场,发现晚宴已经散了,他不由讶然,听说祁丹朱已经回去了,便转身回了掌珠宫。
他回到掌珠宫,祁丹朱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台阶上逗猫。
那只猫通体全黑,身上的毛看起来黑亮柔软,两只眼睛尤其亮,一直抬着爪子追逐着祁丹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