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朱色——说给月亮
时间:2021-03-31 10:30:21

  沈关山神色冷漠,“这是你父亲自己的选择,最后紧要关头,你父亲明明已经知道是我们设了圈套要害他,可他为了救太子,还是抱着太子一同跳下了悬崖。”
  祁丹朱咬紧下唇,呼吸粗重地喘息着,脸颊因为愤怒而涨红,眼中水光滚动,具是难以言说的恨意。
  沈关山没有丝毫改悔地嘲讽一笑,“你父亲估计以为这样太子就还有机会能活吧,他却不知道,悬崖底下是万丈深渊,连条河都没有,还常有野兽出没,就算太子掉下去的时候有他垫着,暂时没有死,底下的野兽闻到味,也早就跑过去把他吃了。”
  祁丹朱眼中闪过一抹晦暗之色,她捂着胸口,呼吸仿佛都变得困难。
  锦帝不是怀疑她父亲有篡位之心,他们赌的分明是她父亲的拳拳忠君爱国之心!
  正因为他父亲赤胆忠心,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地去救太子,所以才落入了他们的圈套!
  他们在设下圈套的那一刻,就已经猜到了他的选择,他们明知道他根本没有反叛的念头,却还是因为自己的猜忌和妒忌,选择将他推上了绝路。
  她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陷进手心里,咬紧牙关,嘴里隐隐弥漫着血腥气,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们这群畜生。”
  沈关山神色薄凉,仿佛对祁丹朱的指控和怒骂无知无觉。
  祁丹朱唇角抿得极紧,“陛下为了名正言顺地铲除沂临军,可以连太子都搭进去了,还真是跟沈大人一样心狠手辣,面对亲生骨肉都毫不手软。”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沈关山抬头看着窗外的天色,怔神片刻,道:“午时已过,厚儿应该已经魂归西天了,你说你是来看我反映的,如今你现在看到了,有何感想?”
  祁丹朱咬牙道:“我祝福沈厚下辈子再没有你这样的父亲。”
  沈关山声音冷漠无情,“他是我的儿子,我当然心疼他,但能为家族而死,是他的荣耀。”
  “是为了家族,还是为了你?就像你当初自私的欺骗我母亲入宫一样,你当时难道也觉得自己这样做是为了沈家的荣耀吗?”
  沈关山神色有所松动,他叹息一声,道:“是你母亲太傻,对你父亲一心一意,执迷不悟,陛下对她痴心一片,她入宫之后,陛下为了让她不要寻死觅活,甚至连你都留了下来,如果她愿意顺从陛下的话,现在说不定已经坐上了皇后之位。”
  祁丹朱冷眼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明知道我母亲不愿意,她进了皇宫只会生不如死,可你却还是亲自把她送进了宫里,将她关在皇宫的牢笼里,不见天日。”
  “谁让你母亲不肯相信你父亲是叛军,还一直吵着要寻找真相!”沈关山终于掩藏不住神色间的平和,气急败坏道:“从你母亲救了陛下起,陛下就一直爱慕于她,我都看得出来,可她却懵懂不知,一直傻乎乎地将陛下看作弟弟,我送她进宫享福有什么不好?难道不比让她一辈子想着一个死人强么!”
  祁丹朱怒道:“你所谓的好,就是将她送到了杀她爱人的仇人身边!”
  沈关山面颊涨红,“是她蠢!如果她肯助我一臂之力,沈家必定比现在还要风光!到时候她做皇后,我做国舅,有什么不好?”
  祁丹朱看着贪心不足的沈关山,忍不住嗤笑一声:“风光?你已沦为阶下囚,沈厚已经变成刀下鬼,沈家还有什么风光可言?”
  “沈家已经因为你心术不正,而一败涂地!我娘说过,外祖父和外祖母无欲无求,只希望你们平安快乐一生,请你不要再用沈家,为你自己的自私自利扣上官冕堂皇的借口!”
  沈关山眼中闪过晦暗之色,胸口起伏,神色难堪。
  他有恃无恐道:“沈家没落了也没有关系,反正陛下不会杀我,你也杀不了我,我知道他太多的秘密,他担心我叫他的秘密捅出来,根本就不敢真的要我的命,你即使知道了真相,也无可奈何,当年知道内情的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如今死无对证,上面还有陛下这尊大佛压着,你根本不能翻案!”
  沈关山抬起头,神色近乎快意地道:“你父亲注定一辈子含冤受辱,你母亲注定一辈子顶着柔妃的名字,你更是要一辈子认贼作父,做你的九公主,死后无颜见父母!”
  祁丹朱将眼中的泪忍回去,她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沈关山。
  “那你便活在这阴暗的牢房里,好好等着看我如何拨乱反正吧。”
  她大步走出牢房,再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一刻钟。
 
 
第116章 蓬莱惹花去
  枯黄的树叶飘落一地, 冷风席卷着地面,祁丹朱从牢里走出来,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竟然下起了雪。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沈厚本来被判秋后处斩, 锦帝念着沈关山劳苦功高,一直拖到了冬天。
  沈关山说得没错, 他知道太多锦帝的秘密, 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锦帝不会杀他,就像这次,他犯了这么大的错,但他愿意推他儿子出来挡, 给锦帝铺好了台阶, 锦帝就心照不宣地留了他一命。
  锦帝在确定他手里有多少证据,这些证据现在藏在哪里之前, 是不会动他的。
  雪花落在祁丹朱的身上, 冷得她不自觉打了一个哆嗦,习绿打着纸伞追上来,祁丹朱将伞推开了, 轻轻摇了摇头。
  她一步步地往前走着, 朱墙上落了雪花,仿佛噬了血一样红, 琉璃瓦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刺目到让人无法逼视。
  风呜呜地吹着,仿佛有含冤的魂魄正在嘶吼,声音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耳朵里,让她无处可逃。
  她自出生起就生活在这座皇宫里, 这里是她母亲的牢笼,又何尝不是她的牢笼。
  她身负血海深仇,没有一日快活的活过,她总能听到那些冤魂在向她哭诉,告诉她深渊里有多冷、有多暗,请她帮他们重见天日。
  她知道自己不能停,要继续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寒风吹起她红色的裙摆,似染了一身血一样沉重。
  习绿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摇摇晃晃的身体,心里暗叹了一口气。
  祁丹朱的乌发上落了雪花,她的面色比纸还要白,她的眼神却异常的坚定。
  梅贵妃穿着一件狐绒斗篷,手里捧着镶金镂丝暖炉,婢仆环绕着迎面走过来,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
  她看到祁丹朱,微微蹙了蹙眉,待看到祁丹朱狼狈的神态,忍不住笑了一声。
  她步伐轻快,声音尖锐,“诶呦,这不九公主么?你远远走过来,我差点没认出来,面色怎么如此差,可是跟驸马吵架了?”
  祁丹朱没搭理她,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
  梅贵妃见她无视自己,眼中闪过一抹阴沉的晦暗之色,眉毛一横,怒指着习绿道:“你这贱婢!怎么自己打伞,却不给主子打伞?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习绿知她是找理由借机向自己发难,无奈停住脚步,握伞站在原地。
  梅贵妃眼睛上挑,怒喝一声:“这贱婢尊卑不分,以下犯上,来人,给本宫打!”
  祁丹朱被逼停下脚步,不得不转头看了梅贵妃一眼,“梅贵妃,你现在虽然掌管着后宫,但我这嫁出去的公主的婢女,应该还轮不到你来管。”
  梅贵妃不阴不阳地笑了一声:“九公主,你的婢女不懂事,本宫帮你教训她可是为了你好,你怎么不领情呢?”
  “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祁丹朱懒得应付她,扔下这句话,便带着习绿往前走。
  梅贵妃却不肯罢休,她张开手臂拦住祁丹朱,“九公主,你不肯让本宫惩罚这个贱婢,那便罢了,本宫有话跟你说,今日正好遇见了,不如我们便在这里说几句。”
  祁丹朱可不觉得这冰天雪地的地方,跟她在这儿有什么可聊的,不过看她一副不肯罢休的模样,便让习绿退到了一旁,看看她有什么想说的。
  祁丹朱心里清楚,梅贵妃因为祁芙薇的事,心里恨着她呢,早晚得想办法找她麻烦。
  梅贵妃把暖炉扔进旁边宫女的怀里,摆了摆手,让周围的宫女都退到了一旁。
  祁丹朱看着不断坠落地雪花,了无趣味地站在那里等着她开口。
  梅贵妃冷冷地上前一步,目光幽深地看着她。
  祁丹朱抬眸,面无表情地与梅贵妃对视,眼中无波无澜,似乎全然没将梅贵妃当回事。
  梅贵妃的衣着打扮看起来比以前尊贵,但若细看,她眼皮微肿,神色憔悴,恐怕是夜里难寐,心里难安。
  祁丹朱蓦然想起祁芙薇出嫁和亲那日,她记得梅贵妃当时甚至没敢亲自去送祁芙薇,梅贵妃只是躲在城楼之上,目送着祁芙薇离开。
  不知道梅贵妃当初心里是何滋味,可有后悔将女儿教成了那般模样,如果祁芙薇安分一些,不要整天想着阴谋算计,就不用装病多年,也许早就已经嫁给了官员之子,安稳度日,不必被送去和亲了。
  梅贵妃伸手,接着天上落下的雪花,“下雪了,我听说塞外比我们这里冷多了,自从芙薇嫁过去之后,每每到了冬天,我都忍不住惦念,担心她冷了、病了……公主现在做了母亲,应该能懂得这种滋味吧?”
  祁丹朱淡淡道:“梅贵妃,我们虽都为人母,但母亲和母亲不同,梅贵妃的心思,我未必能感同身受。”
  梅贵妃双目泛起一点红来,守敌在胸口,恨道:“九殿下的孩子就在身旁,当然感受不到本宫骨肉分离的噬心之痛。”
  祁丹朱想起朝朝,眼中闪过一抹浓重的不舍,心尖刺痛,她痛得皱了一下眉,但很快就恢复神态,神色如常地站在那里。
  梅贵妃哼笑一声,“不过,柔妃过世多年,九殿下应该也能体会到一些对亲人的思念之苦。”
  祁丹朱听她提起母亲,眸色猛地一冷,抬眸看向她。
  梅贵妃看着祁丹朱那张如花似玉的脸,眼中闪过复杂的恨意,仿佛透过她看着柔妃一样。
  梅贵妃声音里饱含着浓浓的恨意,问:“你可知本宫有多恨你母妃?”
  祁丹朱显然不想知道。
  梅贵妃在原地走了几步,面上不再是如往常一般的从容淡定,而是沉沉的恨意。
  她像无人诉说一样,有些急不可耐地开口:“本宫这一辈子都活在你母亲的阴影下,陛下永远在透过本宫看着她,本宫就像她的影子一样,在她对陛下不屑一顾的时候,代替她给陛下一丝慰藉,在她对陛下冷言冷语的时候,代替她承受陛下的怒火,陛下对她爱而不得,却不敢有丝毫轻慢她,甚至在她面前卑微到连句重话都不舍得说,可是陛下却将所有的怒火和不甘都展现给了我!”
  梅贵妃自嘲地冷笑了一声,“本宫每次听到陛下在本宫面前坦露他有多喜欢你母妃的时候,都恶心得想吐!他对另一个女人的深情厚意,凭什么要说给本宫听!”
  祁丹朱抬眸,语气平静地问:“你既然这么恨,为什么还让你女儿走你的老路,继续模仿我,成为我的代替品?”
  梅贵妃神色出现一瞬间的慌乱,她变了脸色,想也不想就否认道:“你在说什么?本宫没有!”
  她语气太过急切,不知道是否认给祁丹朱听,还是在否认给自己听。
  祁丹朱笑了一下,“你何必自欺欺人?祁芙薇穿我穿过的斗篷,戴我喜欢的牡丹,模仿我的神情和动作,还故意借着我去接近沈厚……她做这些事的时候,你怎么不阻止她呢?还是说……这些事就是你教她做的?毕竟当年你就是用这个方法成功留在了父皇身边,一步步爬到了今天的位置上。”
  梅贵妃眼里泪珠滚动,大声否认道:“你胡说!本宫是被逼的!是陛下逼着本宫这样做的,谁会愿意做别人的替身?谁会想一辈子做别人的影子!”
  祁丹朱嗤笑,“你别把自己说的那么委屈,之前陛下不过稍微冷落了你一些,你就开始模仿我娘学琴,苦练几个月,邀请陛下前去观看,陛下兴致勃勃而去,可惜败兴而归,你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原因。”
  “你一定想不通吧,你明明已经将琴艺练得炉火纯青,为何父皇还不满意?”
  梅贵妃眼中果然闪过一抹疑惑之色,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但她当时花费了好一番心思,所以记忆深刻,她不懂她当时明明弹得很好,锦帝为何会突然情绪低落地拂袖而去,她不但没有讨好到锦帝,锦帝还足足三个月没有踏足她的宫里。
  祁丹朱在原地走了两步,“我母妃在宫里这几年虽然喜欢弹琴,但她其实善舞不善琴,她弹琴只是在怀念故友,真正善琴的其实是她的闺中密友,你将琴艺学的太好,反而让父皇意识到佳人已逝,不可再得,所以怒而离去。”
  梅贵妃露出恍然的神色,她知道柔妃进宫之后喜欢弹琴,还以为柔妃擅长琴艺,如今才明白锦帝当年没由来的怪罪是从何处而来。
  祁丹朱看着她画的精致的眉眼,沉声道:“这些年来你为虎作伥,是陛下放在后宫里隐藏的爪牙,你一心一意只攀附于他,每日小心揣摩他的心思而活,替他做尽坏事,如今却被猛虎反噬,害了自己的女儿,祁芙薇有今天全都是拜你所赐,你有何资格怪我娘?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聪明反被聪明误,一生依附于陛下,可他终究不是你的依靠,你着实可悲!”
  梅贵妃咬紧下唇,身体微微颤抖着,愤恨地瞪着祁丹朱,却说不出半个反驳的字来。
  “你一生都活在我娘的影子里,如今你却还让你的女儿成为我的影子。”祁丹朱嗤笑一声,冷声道:“梅贵妃,别装的太久,连自己都忘了自己是谁!”
  梅贵妃茫然后退一步,突然崩溃地捂住脸颊。
  她痛哭不止地喘息一声,语无伦次道:“都怪柔妃!这一切都怪柔妃!如果不是她,我就不会迷失心性,一步步走到今天!如果我长得不像她,我一开始就不会有机会往上爬,是她给了我机会,让我生出了妄念!自此有了痴心妄想!以为可以像她一样受尽宠爱……”
  祁丹朱听到她声嘶力竭地喊着柔妃,恍然失态了一瞬。
  她的脑海中不自觉浮现起沈关山刚才说的话——你父亲注定一辈子含冤受辱,你母亲注定一辈子顶着柔妃的名字,你更是要一辈子认贼作父,做你的九公主。
  “柔妃……”祁丹朱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她眼中含泪,厉声喝斥道:“我娘在宫中十余载,最后却只剩下柔妃二字么,你敢叫她的名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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