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朱色——说给月亮
时间:2021-03-31 10:30:21

  锦帝听到她的话,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他想起自己另外三个儿子,再想想君行之,不由眉头深锁,不得不承认祁丹朱的话。
  君行之不但是嫡太子,还德才兼备,这段时间,君行之为官以来的所作所为,就连他也挑不出半个不字,如果君行之是太子,无疑是最能让百官信服的一位太子,也是能让他放心将江山交给他的一位太子。
  可惜……可惜他早就该死了。
  锦帝轻轻闭了闭眼睛,手攥在冰冷的龙头扶手上,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
  祁丹朱心平气和道:“陛下,其实您心里清楚,君行之是太子的事已经隐藏不了了,皇后娘娘这些年来虽然不问世事,但她娘家在朝中权势盘根错节,朝中不少大臣都是陈氏一族的,他们如果知道太子还活着,一定会拼命维护太子。”
  “还有刚才从这间大殿里走出去的朝臣们,他们都是德高望重的老臣子,很快太子的事就会散播出去,不出一个时辰,朝中有头有脸的大臣们就都会知道此事。”
  当年,陈皇后嫁给锦帝后,陈皇后的母族鼎力支持锦帝,后来锦帝登基之后对他们大行封赏,他们都在朝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这也是这么多年来,后宫嫔妃虽然争来争去,却没有人敢动陈皇后的原因,只是之前陈皇后无子,所以陈皇后的母族才不争不抢,跟陈皇后一样心无旁骛,如果太子回来,他们必定不惜一切的拥护太子。
  祁丹朱声音顿了顿道:“您如果想将此事隐瞒下来,必须将这些人全部灭口才行,到时候朝堂震荡,您同样无法交代。”
  她就是故意让陈皇后在刚才前来,刚才在场的大臣们都是朝廷中的重臣,锦帝根本不敢把他们全部杀了灭口,否则锦帝刚才也不会放他们走。
  锦帝脸上风云变幻,面色难看地看着祁丹朱,“你想做什么。”
  祁丹朱淡淡道:“我只是得知太子没死,所以想将您的儿子还给您而已。”
  朝朝在她怀里挪了挪屁股,抱住她的脖颈,好奇地看着锦帝。
  锦帝看着朝朝,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微微侧了侧身。
  祁丹朱留意到他的神色,忽然笑了一声:“陛下,二十年过去了,这一次,我又给了您一次选择的机会。”
  锦帝抬眼看她,“什么?”
  祁丹朱抱紧朝朝,声音幽幽道:“当初您毫不犹豫地舍弃了太子,现在您这唯一的皇孙,你可舍得?丹朱实在有些好奇,您现在年纪大了,心可有变软一些?”
  锦帝愣住,迟疑片刻,终于望向了祁丹朱怀里的朝朝。
  朝朝看他望过来,两只小手握在一起,突然笑了一声,清脆的笑声在整个大殿里回响着。
  锦帝眼睛颤动,狼狈地收回目光,朝朝的笑容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祁丹朱抱着朝朝在原地走了两步,手指不自觉轻轻蜷缩着,将朝朝牢牢抱在怀里,声音却依旧平静无波。
  “太子恢复身份之后,如果我继续做九公主,朝朝就会变成天下人口中的野种,也会变成朝臣们口中不该留存于世的孽种,到时候陛下要如何抉择?”
  祁丹朱的尾音几不可察的颤抖了一下,抱紧朝朝,感觉着朝朝身上传来暖融融的温度,心里才稍微安定下来,继续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锦帝心脏无法抑制地跳动了一下,已经能够想象出朝臣们逼迫他将这个孩子处死的情形。
  如果一旦证实了君行之的身份,在官员眼中,只有这个孩子消失,□□的证据才会彻底消亡,祁丹朱和君行之这一段不该存在的婚事,才能真正从史书中消失。
  祁丹朱轻轻晃了晃朝朝的小手,抬头笑道:“陛下,皇后娘娘说这孩子跟太子小时候长得很像,您看呢?”
  锦帝眉心拧紧,抬头看着祁丹朱怀里白嫩的孩子,目光定定地停留,曾几何时,太子也曾这样对他笑过。
  祁丹朱轻声道:“今日是朝朝一岁的生辰,太子当初就是在这么大的时候,被陛下亲手送上绝路的吧?”
  锦帝全身猛地一震,他仓皇地低下头,竟然不敢去看朝朝脸上纯真的笑靥。
 
 
第123章 暮色深几许
  祁丹朱看着锦帝, 慢悠悠一笑,“陛下,您这辈子薄情寡义, 冷情狠辣, 亲自送儿子去死都能毫不手软,不知如今对死而复生的儿子和尚且年幼的孙子, 是否还下得去狠手?”
  锦帝全身一震, 朝朝在祁丹朱怀里仍旧懵懂地眨着眼睛,对周围的危险一无所有。
  祁丹朱扔下这句话,淡淡浅笑,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站在殿外的太监拉开大门,苍白的光束顺着漆红的大门缝隙照进来, 在地上洒下半明半暗的光影。
  祁丹朱回头望去, 锦帝坐在高大的龙椅之上,已是垂垂老矣。
  她大步走了出去, 高高的殿门重新阖上, 遮住了光影。
  夜幕初降,落雪纷纷,天地间变得冰冷, 渐渐结冰。
  戌时, 祁丹朱一身白衣,头戴簪花, 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敲响了相府的府门。
  把门人将门打开,从门缝里露出头来张望,见祁丹朱一身素雅白衣,一眼望去, 还以为看到了雪天精灵,他愣了半秒,才认出来人是九公主,赶紧手忙脚乱地将门全部打开,跪地请安。
  祁丹朱走至屋内,魏闵德和魏沁雪正坐在大堂,魏闵德见到她,虽然有些吃惊,但立即站起来躬身行礼。
  魏沁雪看到祁丹朱,忍不住变了脸色,她站起来问:“祁丹朱,你怎么来了?”
  祁丹朱目不斜视地走向魏闵德,在他面前站定,声音没有起伏道:“魏闵德,原名魏德,是君家买回来的家奴,后为君鹤晏的书童,从小便跟在君鹤晏身边,与君鹤晏亦仆亦友。”
  魏闵德眼睛逐渐睁大,眼中既惊讶又振奋,看向祁丹朱的目光,甚至隐隐有些激动。
  魏沁雪愣了一下,跑到祁丹朱旁边,气急败坏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我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怎么可能是什么家奴,你堂堂一位公主,怎可如此败坏我爹的名声!”
  她忍不住有些慌乱,觉得祁丹朱所说的话简直匪夷所思,但心里隐隐有些惧怕。
  祁丹朱没有理会她的大呼小叫,在原地走了两步,不紧不慢道:“君鹤晏欣赏魏德的才学,知他有游历天下之心,所以在他行冠礼时,将其奴籍撕毁,还他自由之身,两人就此别过,魏德离开君府后,在外游历数载,逍遥自在,君行之则在这个时候认识了陛下,揭竿而起,开始带兵打仗,所以陛下没有见过魏德,也不知君鹤晏还有一个好兄弟名唤魏德。”
  “君鹤晏和魏德一别数年,直到魏德在千里之外,听闻君鹤晏反叛被杀的事,他停下游历的脚步,收拾行囊来到盛京,化名魏闵德,考取功名,得以入朝为官,当时皇朝初立,急需有能之士,魏德才德兼备,锋芒毕露,一路扶摇直上,时至今日,已经官拜丞相。”
  祁丹朱回头看向魏闵德,沉声道:“魏德,你可还记得自己是谁。”
  魏闵德眼中泪光闪动,微微一笑,撩起衣摆,直直地跪到地上。
  他俯身叩首,铿锵有力道:“家奴魏德,叩拜小姐。”
  无需多言,他已明白了祁丹朱的身份。
  魏沁雪捂住嘴,不自觉震惊地后退一步,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面色苍白,摇摇欲坠。
  她一直以相府嫡女自居,看不起祁丹朱这个庶出公主,可如今却告诉她,她不过是祁丹朱的家奴之女?
  她不肯相信地摇着头,想起往日种种,无地自容地退到一旁,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幕。
  祁丹朱矮下身,亲自将魏闵德扶了起来。
  魏闵德握住祁丹朱的肩膀,目光欣慰地看着她,眼睛明亮,情绪激动。
  他卧薪尝胆十余载,在朝中培养门客,却从不结党营私,更不跟锦帝做对,不遗余力地获取锦帝的信任,他如此八面玲珑,就是为了查明当年的真相,等待着水落石出的那一日。
  他从未忘过,他是君家的家奴。
  以前有那张卖身契在,他是君家的家奴,后来虽然没有了那张卖身契,他却心甘情愿一辈子做君家的家奴。
  只要君家还有一个人活着,他就一辈子都是君家的家奴。
  亥时,祁丹朱打着纸伞来到太傅府邸,她径直走进去,府内冷清,李婶夫妇已经睡了。
  白雪簌簌而下,院子里一片寂静,只有李婶养的鸡踩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串脚印。
  姜仁扈坐在书案前,手中拿着一枚昙花玉坠,静静地出神,那枚玉坠像是女子之物,他拿在手中慢慢摩挲,目光怀念,眉宇间酝酿着淡淡的伤感。
  祁丹朱掀开门帘走进来,将纸伞收起,放在门边。
  姜仁扈见祁丹朱突然走进来,神色慌张地将玉坠收进怀里。
  他整理了下衣衫,装作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道:“你这臭丫头,怎么突然过来了,也不派人过来通知一声,行之呢?怎么没陪你过来?”
  姜仁扈说完才发现祁丹朱没有像往常一样穿着一身红裙,而是穿了一身素净的白衣,不由微微愣了一下。
  祁丹朱看了一眼他揣进怀里的昙花玉坠,站在门口,沉声道:“陈皇后名唤陈望瑶,是沂临人,你手里那枚玉坠,是她当年看你无瓦遮头,所以赠予你换银钱的,没想到你没舍得拿去换钱,竟然一直偷偷保留着,陈望瑶最喜欢的花就是昙花,有一次路过檀香山的时候,正逢昙花盛开,陈望瑶称赞那里的昙花为平生所见最美。”
  姜仁扈双手一颤,错愕地抬头看向祁丹朱,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羞愧。
  祁丹朱站在门口,一瞬不瞬地看着姜仁扈的眼睛,掷地有声道:“姜仁扈,你从少年时起便爱慕陈皇后,但是其实你从未跟她一起看过昙花,甚至连自己也未曾去檀香山上看过昙花。”
  “你连去看她看过的风景的勇气都没有,却无数次幻想跟她一起看尽檀香山上的昙花,你幻想着檀香山上昙花的美丽,一次次听人诉说那里的美,却不敢去亲眼一见,你只敢每天守着自己种的这些昙花,聊以慰藉。”
  “你要昙花做拜师礼,是因为你遗憾!你后悔!你后悔将陈望瑶拱手让人!你不去檀香山上亲自看昙花盛开,是你怕触景生情!”
  “有花堪折直须折,这个道理你明白的太晚,你当年因为家贫,身份低微,所以不敢上门提亲,更不敢表明自己的心意,甚至还让我娘为陈皇后和陛下做媒,任由陈皇后嫁给了当今圣上。”
  姜仁扈听到这里,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他难以置信地望着祁丹朱,颤声道:“你娘?你娘不是柔妃吗?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你娘究竟是谁!”
  祁丹朱对他的质问置若罔闻,声音沉沉道:“你终身未娶,眼睁睁看着陈皇后在皇宫之中悲苦一生,时至今日,姜仁扈,你敢说你不后悔吗?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选择让她一生只有荣华富贵相伴,却是说不尽的凄凉么?”
  姜仁扈面色变了变,像被戳中痛脚一样,绷紧了下颌。
  他神色慌乱,磕磕绊绊道:“你这个臭丫头在说什么,老夫……”
  祁丹朱一步一步走到桌前,双手撑在桌上,看着姜仁扈咄咄逼人道:“你只教太子,不是因为其他人天资愚笨,也不是因为你自视甚高只想教皇子,而是因为你只教陈皇后的儿子。”
  姜仁扈嘴唇颤抖,看着祁丹朱的眼睛,颤声道:“臭丫头,你你你……到底是如何知晓的?你娘……你娘难道是?”
  祁丹朱眼眶微红,一字一句道:“我娘是沈家嫡女沈柔雨,你既然与皇后相识于微时,应该还记得她最好的手帕交。”
  姜仁扈怔愣,恍惚间仿若看到那两个如花少女并肩站在城楼下施粥的模样,匆匆数年,竟已物是人非。
  他回过神来,声音嘶哑又难以置信地道:“你娘怎么会成了柔妃?她不是嫁给了君鹤晏吗?”
  “说来话长。”祁丹朱垂了垂眸,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问:“太傅,您对陈皇后心中有爱也有愧,现在陈皇后的儿子有机会重返太子之位,您帮还是不帮?”
  姜仁扈神色一震,一下子站了起来,声音颤抖问:“你说的是太子?太子不是已经死了么,怎么可能还活着?”
  祁丹朱看着他浅浅地笑了一下,语气无波无澜道:“姜太傅,我早已完成了您的愿望,您是太子的太傅,这辈子只教太子。”
  姜仁扈愣在原地,眉宇间闪过一丝疑惑,他诧异地看了祁丹朱许久才反应过来。
  他双目一下子亮了起来,整个人激动地全身颤抖,“行之……是行之!”
  祁丹朱轻轻笑了一下,“我没有骗您吧,我说过我会完成你的愿望。”
  姜仁扈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连连‘诶’了几声。
  祁丹朱离开之前,姜仁扈看了她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拧眉道:“你个臭丫头,老夫是着了你的道了,科举舞弊案那次,你分明是故意将老夫骗去,让老夫看了一场戏,引得老夫产生怀疑,借着老夫的手开始调查下去。”
  祁丹朱镇定自若地笑了笑,“太傅,戏是真的,便足够了。”
  她掀开门帘,含笑离去。
  姜仁扈神色无奈,唇边却是压不住的笑意。
  天将破晓时,祁丹朱站在御史令的府邸前,她掀开兜帽,抬头深深看了一眼牌匾,抬脚走了进去。
  御史府内清雅肃穆,庭院中空无一人,只有路边的烛台亮着,延伸向前,灯光明明的照亮前路,似乎一直在等待来客,祁丹朱一路无人阻拦,顺着灯火走到了孟怀古的屋前。
  孟怀古一身湛蓝布衣安静地坐在席居上,屋门大开,正对着明亮的庭院。
  屋里燃着一盏油灯,他身形清癯,鬓发间有几缕白丝,面前的方桌上放着热气腾腾的茶水,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茶香。
  他静静地看着庭院的方向,微微阖眼,似乎昏昏欲睡,又似乎一直在等待来人,直到一道倩丽的人影远远走来,他的目光倏然一亮,逐渐变得清明。
  祁丹朱提着裙摆,一步步走上高高的台阶,她轻轻启唇,声音清润地响起,孟怀古还未见其人,就已经闻见其声。
  “前朝末期,朝廷内忧外患,百姓苦不堪言,外有敌军虎视眈眈,生灵涂炭,内有昏君当道,鱼肉百姓,各地志趣相投的英雄集结在一起,毅然挺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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