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朱色——说给月亮
时间:2021-03-31 10:30:21

  “孙文显当时只以为你是一个草包公主,以为招出沈厚也没什么关系,还可以趁机替沈厚跟你美言几句,却没想到你就这样埋下了种子,只等着种子长大,就将他们一举抓获。”
  “不过……”君行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现在吴赤东和孙文显都已经死了,吴赤东是当年反叛案的重要证人,如今死无对证,我不知道你要怎么办。”
  祁丹朱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吴赤东罪发后,被关在牢里审问的那段日子,我一直派人盯着他,因为我猜想他手里会保留着当年诬陷君鹤晏的证据来自保。”
  “吴赤东在牢里的时候应该就已经知道,他在沈关山眼里已经变成了一枚无用弃子,而对于无用的弃子,沈关山一定杀他灭口,所以吴赤东一定会想办法自保,就算不能自保,他也会想办法将证据交给值得信任的人,保全自己的家人。”
  “我设法揭穿沂临县案,一为受苦的百姓,二为逼迫吴赤东拿出手里的证据。”
  “我一直在等着他将证据拿出来的那一刻,可惜我失望了,他关在牢里的那段日子,没有任何一个人去牢里见过他,他也没有要求见过任何人,我只能按兵不动的继续等待着。”
  “吴赤东被发配的路上,没有悬念的被灭口了,可我依旧没有任何发现,直到他死之前,那些证据依旧不知在何处。”
  “我的人一直在暗中盯着他的家人,他的家人跟他一样被发配苦寒之地,但他们却毫发无伤,一路平安的到了苦寒之地,甚至一路上都没有官差们欺负他们,可见吴赤东虽然没有保全住自己,却用手里的证据保全住了家人。”
  祁丹朱顿了顿道:“既然吴赤东在牢房里的时候没有见过任何人,我料到他应该是早有准备,一直在防备着一天,他早就将证据交给了一个值得他信任的人,所以我开始排查在他生前跟他关系密切的人,然后依据他的心境,在这些人里挑选出不容易引起关注的人。”
  “吴赤东是害死我父亲的凶手之一,所以在他生前,我就已经密切关注了他很多年,对于他常去见的那些人和他的生活习惯都有所了解,因此调查起来要容易一些,我知道他生前常去见一位老妪,后来我发现那老妪大有来头。”
  君行之轻轻皱眉,凝眉细听。
  “我在调查的过程中,得知了一段往事,原来吴赤东的亲娘本是府中丫鬟,意外怀了他,将他生下来之后,他娘便被当家主母赶出了府,当家主母没有子女,便把吴赤东当做嫡子养大,吴赤东长大知道真相之后,不舍得嫡子的身份,没有将自己的身世公开,只是暗中照顾自己的亲娘。”
  君行之问:“那名老妪是吴赤东的亲娘?”
  祁丹朱摇了摇头,“不,那位老妪是吴赤东当年派去伺候他亲娘的嬷嬷,我的人多方探查得知,他娘当年离开府中之后,早已改嫁,跟了一位杀猪的汉子,还生下了一名女儿,吴赤东与他娘相认的第三年,当家主母便知道了此事,偷偷派人前去暗杀了他娘一家,只有这位老妪当时带着吴赤东的妹妹去了集市,正好逃过一劫,后来我辗转得知,他的妹妹便是沈厚那个外室孙霜霜。”
  君行之明白过来,“吴赤东的证据就保留在孙霜霜的手里。”
  孙霜霜是吴赤东同母异父的亲妹,替吴赤东保留这些证据最为合适,而且他们的关系不为人所知,就算吴赤东一家被判流放,她也能安然无恙,足以握着手里的证据保全吴赤东的家人。
  有些奇怪的是这些证据既然保住了吴赤东的家人,为何却没保住吴赤东?吴赤东在发配的路上就被人灭了口,难道杀他的人跟他要挟的人,不是同一个人?
  君行之没有深思,这些事都跟他无关,他只想知道跟祁丹朱有关的事。
  祁丹朱轻轻点头,“正是,孙霜霜已经答应我会出面作证,还会拿出证据。”
  君行之沉默了一会儿问:“沈关山私造兵器一事,你也早就知道?”
  祁丹朱摇了摇头,轻声道:“这件事我没有骗你,我确实只知道他在沂临县隐瞒了一个秘密,却不知道这个秘密是什么。”
  君行之低头看着她,“你跟去沂临县究竟是不舍得我,还是为了调查此事?”
  他想了想,自嘲地笑了一下,“你怎么会舍不得我呢,是我糊涂了。”
  祁丹朱睫毛颤了颤,低声道:“……都有,我确实想跟去调查此事,但我当时怀有身孕,行动多有不便,如果不是因为不想跟你分开,我不必亲自跟过去,只让习绿跟去调查即可。”
  她爱君行之,也是真的舍不得君行之,但她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份爱里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
  “习绿是你的人?”
  “嗯。”祁丹朱点头道:“习绿是沂临军将士的女儿,她跟我一样,想替父亲申冤,她父母都已经死了,是被沂临军幸存的人养大的,自小习武,后来被送进宫来保护我。”
  “幸存的人?”君行之追问。
  祁丹朱没有隐瞒,直言不讳道:“沂临军当时虽然基本都死在了檀香山上,但有一小部分人侥幸逃脱,这些人害怕被赶尽杀绝,所以一直隐姓埋名,他们得知我娘未死,还生下了我之后,便偷偷联系了我们,他们一直在暗中替我做事,找机会沉冤昭雪。”
  君行之轻轻点头,终于知道暗中替祁丹朱做事的人都是谁。
  他扯了下嘴角,道:“你故意让祁明胥崭露头角,用他打压祁明毓,让他们两虎相斗,好方便你暗中行事。”
  祁丹朱淡淡道:“他们都不是好人,都不适合做太子。”
  君行之垂目看向祁丹朱,冷声道:“祁明毓早就知道你不是他的妹妹,他对你分明怀着其他心思。”
  他眼中闪过一抹晦暗之色,他当初觉得祁明毓态度怪异的地方,如今都解释得通了,祁明毓对祁丹朱根本就不是什么兄妹之情。
  他握着祁丹朱手腕的手指,不自觉紧了紧。
  祁丹朱抿了下唇,提起此事多少有些心虚,她之前虽然知道祁明毓的心思,但实在是不方便告诉君行之,也无法向君行之解释,每次只能蒙混过关。
  她看了君行之一眼,老老实实解释道:“我娘将我生下来之后,陛下不甘心让我娘只养着我父亲的女儿,所以故意将自己的儿子祁明毓也送给了我娘抚养。”
  “明长生下来之后,陛下又担心我娘太累,会伤了身体,所以又将祁明毓送去给丽妃抚养。”
  “祁明毓在咏花宫住过几年,的确早就已经猜到我不是陛下的女儿。”
  “我们成婚前夜,是他派了刺客要杀我,也是他故意烧毁了沂临县的粮仓?”
  祁丹朱轻轻点头,“我猜应是如此。”
  君行之目带寒光,冷道:“你倒是了解他。”
  祁丹朱嘴唇阖动,却不知此时此地,她应该解释什么。
  君行之向来清澈的眉眼染上了暗色,他沉声道:“你先除掉了祁明毓,如今只剩下一个祁明胥,他处理起来就简单多了,他这个人本就不成器,又急功近利,想除掉他轻而易举,你替我铲除了障碍,只留下了一个不成器的祁明胥。”
  “我曾经问过你,你想选的太子究竟是谁,那个时候你告诉我以后就知道了。”
  君行之红着眼睛低下头,薄唇贴着祁丹朱的耳畔,一字一句道:“从始至终,我才是那个你选中的人。”
  祁丹朱神色微滞,声音干涩道:“对,你才是我选中的人。”
  祁丹朱声音微不可察地颤抖着,故作镇定地解释道:“你是我父亲救出的孩子,由秦叔亲自抚养养大,我们熟知你的脾性,在众皇子当中,只有你能担此重任,我故意接近你,也是为了考验你。”
  “原来我爹也是你们的人,难怪他这些年来对我不冷不热,却专注的培养我。”君行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祁丹朱,咬牙道:“我应该为通过你的考验而感到荣幸吗?”
  祁丹朱睫毛颤动,在君行之目光的逼视下,轻声道:“行之,我只是想为大祁选一位好君主。”
  君行之僵硬地直起身子,双拳握紧,眼中漫过浓厚的痛楚。
  祁丹朱报仇没错,甄选新帝也没错,那到底是什么错了?
  他难道就应该一次次被他们所舍弃,一次次变成他们棋局中的一枚弃子么!
  他们是他的父亲,是他的娘子,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可他在他们眼里都只是随时可以舍弃的、首先要舍弃的棋子,仿佛他没有生命,也没有感情一般。
  他眼中闪动着泪光,忍无可忍地低喃:“为什么……凭什么……”
  为什么是他,凭什么他来承受这个后果。
  他明明没有享受过一丝一毫来自于锦帝的父爱,如今为何又要承担锦帝亲手‘杀’了他的过错。
  祁丹朱无言以对,君行之是无辜的,可他的身份偏偏由不得他置身事外。
  君行之向来冷静睿智的眸子里燃起怒火,不知不觉,他的嗓子已经哑了。
  “对你来说我可以利用,我们的孩子也可以利用……”他伸手钳住祁丹朱的下巴,咬紧牙关,声音隐含委屈地问:“从始至终,你对我可有过一丝半点的真心?”
  他目光紧紧地盯着祁丹朱,不想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哪怕祁丹朱眼中只有一丝丝爱意,他也可以支撑下去。
  可祁丹朱没有回答,眼中也没有多余的神色,她羽睫颤动,眼中隐有泪光闪动,但长长地睫毛遮住了她眼底涌动的情绪,她紧抿着红唇,看着他一个字都没有说。
  四目相对,两相无言。
  君行之心底一阵阵刺痛,嘴里尝到一阵带着血腥的苦味,苦涩难捱。
  祁丹朱无声的沉默着,悲伤在她的眼睛里蔓延开。
  她爱君行之,可是一直以来,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她每日筹谋算计,来不及去思考她对君行之的爱有多少、有多深,她只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只能往前走,只能继续伤害、欺骗君行之,她没有时间去后悔,也没有时间去想自己到底有多爱君行之。
  那些爱夹杂在血海深仇里,太过沉重,沉重到她一个字也无法说出口。
  不知过了多久,君行之仿佛脱力一般,缓慢地松开了手。
  祁丹朱垂眸看着君行之骨节分明的手指,低声道:“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那个关于昙花和韦陀的故事吗?”
  君行之当然记得,相识之后的每一幕,他都记得清清楚楚,那些浪漫而珍贵的回忆,如今想起来,却都化成了一把把利剑扎着他的心。
  偏偏祁丹朱还要把这些利剑扎得更深,眼睁睁看着他鲜血淋漓。
  祁丹朱睫毛轻颤了一下,笑容惨淡道:“其实上次我还未讲完那个故事,我现在说给你听吧。”
  她忍泪开口,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花神一直等在韦陀下山的地方,只为一年在韦陀面前绽放一次……可惜,春去春来,花开花落,千百年过去,韦陀始终没有记起她。”
  “一位凡人路过的时候问花神‘你为何哀伤?’,她答‘你帮不了我’,凡人没有放弃,在百年间一共问过她三次,她每次都是相同的回答。”
  “直到最后一次,凡人已经老去,奄奄一息,花神才答‘我是因爱受到天罚的花神’。”
  “凡人笑了笑,原来他是聿明氏,他看着花神道:“花神,我是来送你一句话的”……”
  祁丹朱声音戛然而止,她坐起身,泪光莹动地看向君行之,眸中含泪,秋水涟漪,眼底却是坚定的决绝。
  “聿明氏说‘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
  君行之全身一震,抬头望去,祁丹朱已经擦干了脸上不知不觉淌落的泪。
  她站起身,迎着清晨的曦光走远,倾城卓绝,一如初见。
 
 
第125章 凤鸣泣血啼
  今日的早朝上, 群臣微妙的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气氛压抑,暗潮汹涌。
  姜仁扈向来凌乱的发丝, 今日梳得一丝不苟, 身上穿着朝服,与平日的慵懒混沌不同, 看起来是难得的精神抖擞。
  魏闵德向来带着笑意的脸, 今日变得肃穆而郑重,不复往日中庸的态度,眉眼凌厉,不怒自威。
  孟怀古站在最前面,他敛眉垂目, 腰间挂着那把属于他的匕首, 神色严肃,让人不敢靠近。
  祁丹朱之前之所以可以在宴席上带着匕首, 是因为锦帝曾经下过旨意, 她可以不必遵循规矩,可即使是她,也不能像孟怀古这样, 堂而皇之的在朝堂之上带着匕首, 御前是不允许带利刃的。
  这时众人才想起孟怀古身份的不同,他曾是指挥三军的军师, 是开国之臣,更是锦帝的义兄,是这里最德高望重的老臣。
  大祁建立之初,锦帝曾经要册封他为镇国公,他虽然拒绝了, 但无人敢不将他当做镇国公看待。
  孟怀古挂在腰间的这把匕首不只是一把普通的匕首,还代表着孟怀古是锦帝义兄的身份,孟怀古这些年来低调行事,从未以锦帝义兄自居,今日是他今天第一次将这把匕首带出来。
  这把匕首不只象征着他们三人的兄弟情,还象征着君鹤晏和孟怀古于锦帝的恩情,锦帝当初如果没有他们相助,根本无法走到今天的地位。
  锦帝不想提及这段恩情,却也无法忽视这段恩情。
  孟九思站在孟怀古的身后,他手下的兵一直在殿外巡逻着,个个神色紧绷,仿佛随时可以冲进来。
  孟九思微微抬眸看向君行之,君行之站在他左前方的位置,面容冰冷,周身的气场比平日还要凛冽。
  孟九思抿了抿唇,收回了目光。
  锦帝没有注意到朝臣们紧张地气氛,他微微偏着头,愠怒地看着非要跟他一起来上朝的陈皇后。
  陈皇后坐在他左下首的位置上,对锦帝警惕的目光视若无睹,毫不动摇地坐在那里,她垂暮看着台下,满心满眼都是站在下面的君行之。
  陈家人跟陈皇后一样,同样神色振奋,昨夜陈皇后已经派人告诉了他们君行之的真实身份,他们知道太子还活着后,忍不住激动又雀跃,他们在朝为官,跟君行之相处日久,了解君行之的品性,得知他就是太子,不由齐心决定好好辅佐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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