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又是何苦……嫁个前途无量的夫婿,总比布衣书生来得好。”
祁丹朱浅笑,“姑母就当丹朱任性吧。”
“你若真任性还好了。”长公主看着她长大,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性子,她认定的事情,定会一路走到底。
第58章 三打魏沁雪
祁丹朱从长公主屋里出来, 路过别庄内的清晏湖的时候,看到魏沁雪站在湖边,她手里拿着帕子, 目光直直地看着远处, 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
魏沁雪旁边站着几位贵女,大家说说笑笑, 看起来一团热闹, 只有她一直没有说话,看起来似乎有什么心事。
祁丹朱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目不斜视地从旁边走了过去,她脚下的绣鞋踩在枯叶上,发出吱咯吱咯的声音。
魏沁雪听到声音, 回过头见是她, 犹豫了一瞬,开口叫住她, “殿下, 等等。”
祁丹朱驻足回眸,众贵女都看了过来。
贵女们见到她,躬身行了一礼, 她们跟祁丹朱年纪差不多, 小时候也曾一起玩耍过,只是后来不知为何, 祁丹朱渐渐跟她们疏远了。
她们曾试图跟祁丹朱交好,但祁丹朱的态度却很冷淡,根本不给她们靠近的机会,后来她们便也跟着淡了心思,甚至有些人心里生出些怨怼来, 觉得祁丹朱是看不起她们。
小时候跟祁丹朱关系最好的尚书之女林叶璧也站在其中,她前段时间跟父亲回乡祭祖,这几日才回来。
她抬头,对祁丹朱笑了笑道:“殿下今日也来了。”
祁丹朱淡淡点了点头,将目光移向魏沁雪。
魏沁雪连日来眼见君行之和祁丹朱的关系越来越好,早就焦急恼怒,只是苦于没有机会阻拦他们,如今终于见到祁丹朱孤身一人,根本忍不住心中的怒火。
她眼前浮动着君行之和祁丹朱出入成双的模样,心里又酸又急,现在科举考试已经结束,如果没有意外,君行之马上就要入朝为官,她现在如果不努力一把,以后跟君行之就要渐行渐远,说不定哪一日君行之就真的尚公主了,她不能不急,必须现在就搏一搏。
魏沁雪心中有了决定,咬牙道:“臣女有话想跟殿下说,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祁丹朱看她一副苦大仇深却只能努力隐忍的模样,实在是怕她憋坏了,也想听听她要说什么,便随着她往旁边挪了几步。
两人并未走太远,那些贵女们有些好奇地不断张望,不过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
魏沁雪站在祁丹朱对面,直视着祁丹朱的眼睛道:“殿下,我不喜欢拐弯抹角,便直说了,你我做个交易如何?”
“你想跟我做什么交易?”祁丹朱闻言笑了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想要什么我差不多猜得到,但你能给我什么,我却想不到。”
祁丹朱手指轻轻绕着脸颊旁的青丝,低头思索着道:“你如果想跟我做交易,便要给我,我需要的东西,只有如此我才会跟你交换,可我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东西是我想要却没有,而你能给我的呀?”
魏沁雪无非就是想让她离君行之远一点,这一点她并不惊讶,只是对魏沁雪想要用什么交换感到有几分好奇。
魏沁雪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我可以让我父亲成为你的依靠,在朝中护你和你的弟弟祁明长。”
祁丹朱好笑地笑了一声,“今个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你们一个个怎么都觉得我需要庇护?”
“难道不是吗?”魏沁雪看着她的眼睛反问。
祁丹朱唇边的笑容微微滞了一下,抬眸冷声道:“是与不是又怎么样,难道你能替你父亲做决定吗?你觉得你父亲会听你的?”
魏沁雪沉眸,咬牙道:“我会想办法让父亲答应下来,这一点你放心,父亲向来疼爱我,只要你成全我的心愿,我就算以死相逼,也会让他护你周全。”
“你可真是你父亲的好女儿。”祁丹朱声音幽幽,语气讥讽。
魏沁雪面露羞色,恼怒地看着祁丹朱。
祁丹朱声音莫测地笑了一声,不冷不热问:“你的心愿是什么?”
魏沁雪下定决心一般,开口道:“你将君行之给我。”
祁丹朱目光彻底冷了下来,转头看着她,桃花眸里盈满怒意,“你当先生是什么?是可以买卖的东西吗?”
她只以为魏沁雪是想让她离君行之远一些,却没想到魏沁雪竟然让她直接将君行之给她。
简直可笑。
她的声音忍不住染上了几分怒火,“魏沁雪,无论你要用什么跟我交换,我都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君行之在我这里永远都是无价之宝,我不换!”
“你……”魏沁雪气得说不出话来,面色青了又白。
祁丹朱这样的态度倒显得她轻看了君行之,她心里既觉得心虚,又觉得窘迫,对比之下的无地自容,全都化成了无边的怒火。
她看着祁丹朱,倏然古怪地笑了一声,声音讥讽道:“你何必在我这里逞强?”
祁丹朱淡漠地看着她。
魏沁雪微微深吸一口气,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幽声道:“祁丹朱,你是不是觉得人人都以为你是艳羡的九公主,无人知道你的真实处境?”
祁丹朱微微愣了愣,凝眉看她。
魏沁雪肆意地笑了一声,像讲故事一样缓缓开口:“我小时候路过御花园的时候,曾经无意中听到沈关山跟身边的人说,陛下根本就不是真心疼爱你,你在宫里过的日子,根本就不是大家看到的那般备受宠爱。”
祁丹朱眸色微变,不动声色道:“沈关山一个外臣,凭什么妄加判断?”
魏沁雪弯唇,愈发得意道:“我当时不懂沈关山为何那样说,年幼的我根本想不通,你明明吃最好的、穿最好的、用最好的,陛下怎么会不是真心疼爱你?当时的我根本无法理解,所以从那以后我一直悄悄打探关于你的事,直到后来我终于在机缘巧合之下,从一位老宫女的嘴里听到了前因后果。”
祁丹朱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一个宫女的话而已,做不得准。”
魏沁雪轻笑,“殿下难道不好奇那宫女说了什么吗?”
祁丹朱沉眸看她,娇唇轻抿。
魏沁雪志得意满地笑了笑,忍不住有些得以。
她在原地走了两步,冷声道:“这要从八年前说起,那个时候你九岁,祁明长七岁,陛下带着众人去行宫游玩,有一天你竟然离奇的失踪了。”
祁丹朱睫毛颤动了一下,几不可察地抿紧了红唇。
魏沁雪的声音仍慢悠悠地继续着,“柔妃身体柔弱,陛下又对她爱护有加,所以她向来以养病为由,避不见人,这次出行是她第一次离开皇宫,亦是低调,全程蒙着面纱,如果不是你突然失踪,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柔妃也在行宫。”
“你失踪之后,柔妃派了很多人去寻找,可是一直苦寻无果,令人震惊的是,几个时辰之后祁明长竟然也失踪了。”
“众人焦头烂额,整整找了一夜,陛下当时不在行宫,得知消息之后,连夜赶到,终于在破晓的时候,于行宫后山的一处寒潭里发现了你们。”
祁丹朱神色晃了晃,不自觉握紧了手腕上金钏,金钏冷而硬,她忍不住轻轻打了一个哆嗦。
魏沁雪留意到她的动作,眼中得意更甚,“当时正值初冬,那一夜正好迎来了冬日的第一场雪。”
“你被割破了手腕吊在寒潭边的树上,树枝伸到寒潭之上,你就悬挂在上面。”
“祁明长当时年幼,发现你之后,没有办法解开绳索,只得站在寒潭当中抱着你的腿将你举高,借由这种方法让那绳索不要继续割你的手腕,减慢流血的速度。”
“幸好寒潭的水不深,只漫过他的腰腹,可那潭水却极凉,下雪之后几乎如寒冰一般,官兵们发现你们的时候,祁明长腰腹之下几乎都被冻到了寒冰里,他当时年仅七岁,竟能如此坚持了一夜,也算对你这位姐姐情深义重了。”
魏沁雪每说一句,祁丹朱的面色就更白一些。
魏沁雪近乎残忍道:“祁明长被救出来的时候面色青白,双腿已经没有知觉,直接晕厥了过去。”
祁丹朱面无血色地后退了一步,轻轻闭上眼睛,入目是一片苍凉之景。
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的手腕滴落,在皑皑白雪上晕染开,如盛开的梅花,脆弱而绝美。
她迷迷糊糊中看到一抹小小的身影朝她奔跑过来。
小明长爬到树上试图解开她手腕上的绳索,可是他人小、力气也小,根本就解不开,他只能脱掉外衫,将外衫捂到她的手腕上试图给她止血,可是她的手腕吊在树上,绳索磕在伤口上,刚止的血马上又流了出来,一直反复,根本就止不住血,小明长只好跑到水里,笨拙的举起了她的腿。
她想开口阻止,可干涸已久的喉咙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阿姊,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阿姊,你一定要坚持住。”
“阿姊……我好冷,以后我一定要去温暖的地方生活。”
……
小明长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却固执的抱着她的腿,一直没有离开。
她手腕上的鲜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凝固,天太黑也太冷了,她浑浑噩噩,看不到小明长的模样,渐渐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她只能用微弱的气息一遍遍重复着,“快走……明长快走……”
她当时觉得自己身上的血都要流光了,想杀她的人故意没有将伤口划深,只想让她的血一点点从身体里流出,然后慢慢死去。
她担心那些黑衣人再回来,一直努力想要维持清醒,催促小明长离开,可明长当时年纪虽然小,却没有丝毫退缩,一直抱着她的腿。
因为失血过多,她眼前阵阵发黑,可每当她陷入黑暗,明长的哭喊声就会将她唤醒,明长哭得那样撕心裂肺,他在黑暗之中怕的瑟瑟发抖,她只能一直努力支撑着,不让自己彻底陷入黑暗。
那一夜异常的漫长,也异常的寒冷,仿佛要冷到骨头里一样。
天光破晓,她早已坚持不住晕了过去,她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待微微睁开眼睛,才看到水面早已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积雪堆积在明长的头顶和肩膀上,他的脸色早已白的近乎透明。
那一刻的锥心之痛和绝望,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魏沁雪声音冰冷残忍,继续慢悠悠道:“你们获救之后,御医们虽然保住了祁明长的命,但他的双腿却彻底废了,你休息几个月后,倒是恢复如初,除了身子弱些,手腕上多了一条疤痕,再无其他。”
魏沁雪讥讽地笑了一声:“后来虽然抓到了真凶,将其绳之以法,可不过是几条无足轻重的贱命罢了,依旧挽救不了祁明长的双腿,他这辈子都注定是个废人了。”
“祁明长本是陛下最喜欢的儿子,深受隆宠,极有可能继承大统,可是从那一刻起,他就注定与太子之位无缘了。”
魏沁雪看向祁丹朱,冷冷笑了一下,“而这一切都拜你所赐,陛下最看重的皇子因你彻底毁了,你觉得陛下心中会是何滋味?恐怕每次看到你都心如刀割吧。”
祁丹朱轻轻闭了闭眼睛,将脑海里残忍的画面逐渐清除。
魏沁雪一步步走近她,面色是从未有过的讥讽,“任陛下以前再疼你又如何?你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公主,能跟皇子相比吗?本朝皇子本就稀少,陛下最疼爱的那一个还被你毁了,他心里定然恨极了你。”
祁丹朱从纷乱的回忆里抽身回来,再睁开眼时,目光已是冰寒一片。
她嗤笑了一声,看起来云淡风轻地摸了摸耳垂上的珍珠坠,道:“如果一切真如你所说,那父皇何必还要对我这么好?穿金戴银,仆从如云,给我至高无上的荣耀。”
魏沁雪没有丝毫畏惧,看着她一字一顿道:“因为你的母妃。”
祁丹朱终于变了脸色,抬眸看向她,琉璃般的眼眸暗沉如夜。
魏沁雪轻勾唇角,“陛下宠爱你的母妃,甚至一度想要在后宫设立东西二宫,立你的母妃为西宫皇后,让你母妃跟皇后平起平坐,若非你母妃福薄,你现在恐怕早就是嫡公主了。”
“你该感谢你有一位好母妃,你母妃临死前替陛下挡了一刀,救驾有功,她心知陛下心里对你不满,所以临死之前留下遗愿,只望陛下好好待你,护你一世平安,陛下答应了你母妃,所以在你母妃过世之后,陛下不得不继续待你如珠如宝,但以陛下心里对你的厌恶,也只做得到表面对你好而已。”
“你如果不找一个强有力的靠山,别说是嫁给沈厚,你以后恐怕连李玄武都嫁不了!人人都以为陛下是不舍得让你出嫁才迟迟没有定下驸马的人选,在我看来,陛下是既不想让你嫁的那么好,又没找到将你下嫁的理由,才至今都没有给你赐婚,或者应该说,陛下还没想好让你何去何从。”
祁丹朱眸色微动,漫不经心道:“我从未想过要嫁给他们。”
提及此事,魏沁雪心中更气,她自然知道祁丹朱想嫁的人是君行之,声音不由更急了几分。
如果祁丹朱想要嫁给君行之这个无权无势的穷书生,说不定正合锦帝的意,也许锦帝真的会答应下来。
她迫不及待地张口反驳,“你就算真的能嫁给君行之又如何?他根本就保护不了你,我如果是你,就赶紧跟我做交易,趁这个机会好好拉拢我的父亲,让我父亲在关键的时候保你一命,免得日后你人财两空,什么也留不住。”
祁丹朱垂着眸子,沉默了一会儿,似乎觉得有些可笑,她笑着摇了摇头,声音淡而冷地道:“魏沁雪,这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测而已,做不得真。”
魏沁雪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不必嘴硬,你这些年在宫中过得如何,我一清二楚。”
她凑近祁丹朱耳畔,声音轻而柔地道:“你真可悲,你的父皇更爱你的弟弟,你的弟弟年幼时应该很爱你这个姐姐,不然也不会前去救你,不过这些年来,每当他看到自己无法行走的双腿和自己渺茫的人生,夜深人静之时,他想起当年的选择,可会后悔?可会恨你?”
祁丹朱睫毛轻颤了一下,微微攥紧了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