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眸子转了转,连忙扯出一个尴尬地笑脸,佯装羞愧道:“刚才落水时太过惊险,我受了惊吓,眼花没有看清楚,看来是我误会公主了,等有机会我会亲自向公主道歉,多谢林姑娘告知我真相。”
林叶璧微微颔首,神色淡然。
孟九思站在不远处,错愕地听着,脑海里不自觉浮现起祁丹朱刚才唇畔那抹苍白的笑容,微微攥紧了拳头。
……
君行之背着祁丹朱顺着湖边一步步往前走。
日暮渐落,天边一抹胭脂色,绯色余晖倒映在碧玉的湖泊里,如抹了胭脂的少女,雅致柔美。
别庄里的仆从们已经早早将路旁的烛灯点燃,烛光明明中,静美的湖泊远远看去如少女点缀的珍珠,夕阳余晖落在他们的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极长。
祁丹朱趴在君行之的背上,声音闷闷地低声道:“先生,你也觉得丹朱错了吗?”
君行之轻轻摇头,柔声道:“丹朱没错。”
“为何。”
君行之看着两人黄昏下的倒影,声音低沉而轻柔,“因为我知道丹朱并非胡闹之人,丹朱定是痛了,才会如此。”
祁丹朱睫毛一颤,抓着君行之衣襟的手不自觉收紧,泪珠不受控制地从眼里夺眶而出。
她被魏沁雪冷言嘲讽的时候没有觉得委屈,落水的时候也没有觉得委屈,此刻委屈却都涌上了心头。
她将脸颊贴在君行之的背上,轻抿着嘴唇,没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只有泪水如珠坠落。
君行之感觉衣襟上湿了一片,脚步轻顿了一下,然后便继续往前走,他没有多言,只是将祁丹朱背得更稳了一些。
长公主身边的贴身丫鬟红袖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她看着湿透的祁丹朱,神色担忧道:“殿下,长公主听说了您落水的事,已经叫了太医,太医马上就到,长公主说请您今夜就留在别庄里休息。”
祁丹朱不想让红袖看到自己哭过,没有抬头,只是将君行之抱紧了一些。
君行之对红袖道:“那就劳烦红袖姑娘了,顺便烦请长公主派人将四皇子送回宫。”
“是,公子放心。”红袖含笑福了福。
祁丹朱低声道:“别告诉明长刚才发生的事。”
祁明长腿脚不好,因此听到喧哗声也没有过来,还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祁丹朱担心他知道后又要闹事。
“是,殿下,奴婢只告诉四殿下是长公主想留您在这里住一夜,不会说其他。”
红袖是在长公主身边伺候多年的人,为人机灵,处事圆滑,不用多说,便能明白主子们的心意。
祁丹朱轻点了下头,在未多言。
君行之将祁丹朱背进屋内,太医很快就赶了过来,小心翼翼地给祁丹朱检查过后,开了两副驱寒的汤药。
夜幕落下,星光点点,屋内点着烛灯,一片暖意融融。
祁丹朱泡过澡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躺在床上,床铺柔软温暖,衣服清爽整洁,可她还是无法忘记刚才在水中的踩空高,想起来依旧有些心悸,手指不自觉轻轻抓着身下的被子,这样才能让她觉得稍微踏实一些。
君行之坐在床边,拿着汤匙喂她喝药。
祁丹朱低垂着眉眼,乖乖将药一口一口喝下去。
君行之看着她柔声道:“别的小姑娘喝药的时候都嫌药苦,不肯轻易将药喝下去,不是吵着要蜜饯,就是吵着要人哄,你倒好,一声不吭,让喝就喝。”
他刚才闻过,这药比一般的汤药都苦,他本以为祁丹朱娇气,必定要折腾一番才肯喝,没想到她只是皱了皱眉,就一言不发地将药喝了下去。
祁丹朱笑了笑,自嘲道:“我身子弱,运气也不济,三天两头便要折腾病一场,喝药都喝习惯了,若每次都要人哄,估计大家都快被我烦死了。”
君行之又喂她喝了一口药,看着她喝药时不自觉微蹙的眉心问:“那苦也习惯了吗?”
祁丹朱动作微微顿了一下,苦笑道:“哪里会有人习惯苦,顶多习惯了接受苦罢了。”
君行之心脏狠狠拧了一下,他低头,不知从哪里变出一颗蜜饯塞进她的嘴里。
祁丹朱含着蜜饯,微微一愣。
君行之朝她眨了下眼睛,放下药碗道:“你以后习惯的事情要多加一样。”
祁丹朱嚼着嘴里的蜜饯,感觉甜味在自己嘴里一点点蔓延开,她怔愣着,干巴巴问:“习惯什么?”
“习惯让我哄你。”君行之扶她躺下,给她掖了掖被子道:“以后你如果不想喝药,便让我来哄你,你如果觉得药苦,就跟我讨蜜饯。”
祁丹朱心尖颤了颤,抬眸看他。
“你日日跟我闹,我也不会觉得厌烦。”君行之勾唇,温柔地看着她,“若能撒个娇,就更好了。”
祁丹朱眸光闪动,浅浅弯起唇,扯着他的衣袖道:“我现在便要跟先生闹,先生今夜不许走,就留在这里陪我。”
君行之听着她娇蛮的语气,忍不住稍稍安心,他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微微有些迟疑。
祁丹面容仍有些虚弱,垂眸低声道:“先生陪陪我吧,我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
她现在闭上眼睛就会想起刚才在冷水里的窒息感,还有那个飘雪的夜,她本来除了做噩梦的时候,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段往事,如今被魏沁雪提起,又无法遏制的想起。
她想有个人陪着她,让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如果那个人能是君行之,她会更好过一点。
君行之看着她苍白的面色,轻轻点了点头,柔声道:“好,你睡吧,我就在这儿守着你。”
祁丹朱莞尔,指着对面睡榻道:“先生今晚睡那里吧,让我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你。”
君行之看了一眼睡榻,轻轻颔首,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道:“现在时辰还早,我等你睡熟了就过去。”
祁丹朱含笑点头,安下心来,轻轻闭上了眼睛。
刚才的汤药里放了助眠的药材,她不一会儿就歪在枕头上睡了过去,只是睡得并不踏实,偶尔会像受惊一样不安地动两下,眉心轻轻蹙着。
君行之一直坐在旁边陪着她,每当她受惊的时候,就抬手隔着被子轻轻拍拍她的手,柔声安抚,让她即使在睡梦中也能感觉到他的陪伴,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直到她的眉心渐渐松开,沉沉地睡了过去,君行之才微微放心。
柔和的烛光映在祁丹朱的脸上,纤长的睫毛在她脸上遮下一小片阴影,她的面色比平时要苍白许多,柔嫩的脸颊透着几丝委屈。
君行之看着她苍白的面色,忍不住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眼眸黯了黯。
他后悔今天没有一直陪着祁丹朱,让她只离开短短一会儿,就出了这样的事。
他想起祁丹朱落水的事就忍不住后怕,早知如此,他定然不会离开她半刻。
夜渐渐深了,有君行之陪伴,祁丹朱这一觉睡得异常安稳,一夜无梦。
清晨的阳光照进屋内,窗外的鸟鸣声清脆地传进来,叽叽喳喳,欢快而愉悦。
祁丹朱缓缓睁开眼睛,微微侧过头去,第一眼就看到了君行之。
君行之趴在床边,闭着眼睛,正在安睡。
她抬头望去,对面的睡榻整洁如初,君行之没有过去睡,就留在这里守了她一夜。
祁丹朱心中划过一道暖流,她垂下眸子,静静地看着君行之,初晨的阳光落在君行之的面上,冷峻的轮廓看起来静谧而美好。
她抬手轻轻触碰君行之高挺的鼻梁,弯起唇无声地笑了笑。
她想,下次魏沁雪再说她没人疼的时候,她或许有了一点点底气可以反驳。
第60章 锦帝的恩宠
乾安宫里, 白鹤鎏金香炉放在桌案上,云雾缭绕,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
白色的烟雾仿佛无形的触手, 围绕在祁丹朱的周围, 殿内安安静静,她低垂着眉眼跪在地上, 跪姿端正。
锦帝坐在龙椅上批阅着手里的奏章, 神色认真严谨,似乎正在思考正事。
祁丹朱跪在殿下,龙涎香依旧丝丝缕缕的飘着,不知过了多久,双腿微微发麻, 忍不住轻轻挪动了一下。
她昨日落水后受了些风寒, 虽然睡了一觉之后好多了,但手脚依旧有些无力, 她今早回宫后就被锦帝召了过来, 一直跪到现在,锦帝一言未发,一直在处理手里的奏折。
冗长的沉默过后, 锦帝终于将最后一本奏折批阅好, 放到一旁。
他捏了捏眉心,抬头看到祁丹朱跪在殿下, 笑道:“瞧朕这记性,丹朱怎么还跪在这里?快起来。”
他转头看向殿内的太监,似真似假地训斥道:“朕批阅奏章太过专注忘了时辰,你们这些奴才怎么也不提醒朕一下,赶紧赐坐!”
祁丹朱笑了笑, 谢恩后站起来道:“父皇为国事操劳,丹朱多跪一会儿不碍事的,哪里敢打扰父皇。”
“丹朱这么说就不对了,你是朕的掌上明珠,在朕心里你跟国事一样重要,朕哪里舍得让你跪如此之久。”
祁丹朱微微弯着唇,在椅子上坐下,低眉垂目,看起来很是温驯。
锦帝喝了口茶,状似无意道:“朕听说昨日丹朱跟相府嫡女在长公主别庄里发生争执,一起落水了?”
“嗯,是有这么回事。”祁丹朱嘟了下唇,一脸憨态可掬地道:“父皇,魏沁雪屡次挑衅儿臣,还当众离间儿臣与您的父女之情,所以儿臣才忍不住发怒打了她,此事若传扬开来,后果不堪设想,,只是没想到儿臣一时不察,竟然不小心跟她一块落了水。”
锦帝既然有此一问,便是早就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她还不如坦坦白白说得一清二楚,不要有丝毫隐瞒。
“做得好。”锦帝放下茶杯,一脸严肃道:“朕与丹朱父女情深,岂容他人诋毁?”
祁丹朱笑了笑,一副乖顺的模样。
她知道那日她若是不反驳魏沁雪,锦帝现在得知此事,恐怕会更生气。
“魏家嫡女都跟你说什么了?”锦帝声音微沉问。
即使是他,对当天的事也只知道一个大概,没有人知道魏沁雪那天具体都说了什么。
祁丹朱面色不变道:“她妒忌儿臣,所以胡言乱语,没有一句话可信,当不得真。”
锦帝意味不明地看着她,打量片刻,笑道:“只要丹朱心里向着父皇,不听旁人胡乱编排的流言蜚语,便无人破坏得了我们的父女之情。”
祁丹朱笑容温婉,“那是自然,儿臣自当只听父皇的。”
锦帝满意地笑了笑,语气关切道:“丹朱今日身体感觉如何?落水后可有不适的地方?”
祁丹朱摇了摇头,笑道:“昨日姑母已让太医给儿臣检查过,没有大碍,休息几日便好了。”
“还是你姑母细心,如此朕就放心了。”锦帝摸了摸胡子,满意笑道:“丹朱此次表现都不错。”
祁丹朱露出几分得意的模样,志得意满地翘着唇角,似乎为锦帝的夸奖而感到开心。
锦帝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现在时辰还早,想必丹朱还没吃早饭吧?来人,赏。”
宫女端着一碗红豆羹走了上来,隔着远远的便能闻到浓郁的红豆香。
祁丹朱垂下眼帘,轻轻咽了一下口水。
锦帝语气关怀,“朕猜丹朱应该还未吃早饭,便让人提前准备了这红豆羹,快尝尝味道。”
祁丹朱看着白瓷碗里的红豆,神色不变,她摸了摸早已吃饱的肚子,轻轻一笑道:“多谢父皇,丹朱正好饿了。”
锦帝含笑,声音不辨喜怒道:“你从小身子便弱,不能饿太久,否则便要病上一场,因为这个原因,你母妃照顾起你来格外精细,从你出生后,她几乎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你的身上,连你二皇兄和明长都分不去半分。”
“劳父皇和母妃操心了。”祁丹朱目光含笑,眼底却有几分薄凉。
锦帝既然知道她不按时吃东西,身子便会受不住,又怎么会不知道,她必然是吃过早饭才有力气回宫的。
锦帝目光慈爱,“快吃吧,过一会儿红豆羹该凉了。”
“是。”祁丹朱接过白瓷碗,拿起汤匙舀了一勺,将粘稠的红豆羹慢慢吃了下去。
红豆羹里的红豆煮得过于软糯,吃起来有些黏泞的甜味,她不由轻轻皱了皱眉。
锦帝声音关切问:“味道如何?可还合你的口味?”
祁丹朱又舀了一大勺红豆羹吃下去,笑着回答道:“父皇赏赐之物,自然是好吃的。”
“那就好。”锦帝依旧笑容满面。
殿内伺候的太监和宫女们听到他们的对话,无不在心里感叹,陛下果然最疼爱九公主。
这普天之下,除了九公主,还有谁能在这乾安宫里吃早饭?也就只有九公主不但能坐在这里吃早饭,还能得到陛下的嘘寒问暖。
他们忍不住心生羡慕,就九公主现在这份待遇,还是在她闯了大祸后的待遇,着实是恩宠有加,让人羡慕。
祁丹朱将整整一碗红豆羹都吃了下去,才用绣帕擦了擦嘴,站起来告退。
锦帝面容带笑,叮嘱道:“回去好好休息,魏家嫡女的事虽然现在外面传言纷纷,但是你不用担心,后面的事朕都会处理好的。”
“是。”
祁丹朱含笑走出乾安殿,乾安殿外阳光大好,太阳高悬于蔚蓝的天空上,热辣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大地上。
祁丹朱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待走出乾安宫的范围,她面上的笑容迅速淡去,眉头拧紧。
她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脚步,裙诀翻飞地往前走。
习绿和青枚一步不落地跟在她身后,面色紧张,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复杂,欲言又止。
穿过漫长的长廊,走过拐角,来到月门时,祁丹朱倏然停住脚步,她伸手扶住雕花墙壁,眼前的景致变得扭曲昏花,她粗喘了两声,体力不支地软倒下去。
“殿下!您没事吧?”习绿和青枚慌忙跑到她身旁,异口同声地焦急唤道。
她们两个围在祁丹朱身边,一个给祁丹朱抚背,一个试图将祁丹朱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