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左侧的伯西恺看到这小白兔又露出这幅执掌牛耳的表情,无聊的拨弄了一下旁边吊灯的水晶流苏。
听着晶体碰撞的清脆响声,心中亦有清泉缭绕,心情愉悦。
王英才上了这小孩的套。
“你还记得,我和我爸都说过,金小花和陈凤娟有过争吵吧?因为陈凤娟说金小花偷了自己的东西,金小花当时极力否认自己盗窃,所以二人闹得非常不愉快。”
“嗯,记得。”付零一副认真听的模样。
“其实那天争吵之后,我哄了哄金小花,金小花虽然生气但是性格乖顺没有闹别扭甚至还问我对待长辈的态度是不是有些太恶劣了。”王英才越说声调越高,满眼都是愤愤和失望。“我当时还十分心疼她,又安慰几句。那天晚上,我在我家楼下听到有两个女人在交谈的声音。”
付零起了兴趣:“都说了什么?”
“没听真切,我就听到陈凤娟说了一句‘那件事说出来我们俩都没好果子,’。没想到、没想到她居然是当年保姆的女儿……”
王英才语音微顿,眉心上扬似有些可怜相。
他故意不把后面的话说完,留给别人一系列想象空间。
付零起身站直,密长的睫毛抖动时,让那本稚嫩又青春的幼颜徒增少许狡黠。
她温声细语,粉唇轻启,撩动着这窄小空间里的一小股气旋。
落在王英才心尖,却犹如掀起惊涛骇浪。
“我有说,这是金小花妈妈的东西吗?”
“……”
付零抱着手臂,一字领黑裙领口大敞,包裹着她光洁瘦嬴的肩膀和线条柔软的颈部,在往上看,是娇唇上挑不屑的嘲笑。
“你疯狂对我进行各种信息提示。但实际上,你看到这枚钻戒之后,就知道金小花是你保姆的女儿。”
“但是你却装做什么都不知道,把自己伪装成不管是二十年前还是现在,都是受害者的模样。”
“让我来猜一猜,当你知道自己心爱的女友居然是曾经伤害绑架自己的保姆女儿,你的愤怒足不足够让你动手行凶呢?”
窗外的天空骤然厉过一道惊雷,嗡鸣震耳。
黑沉沉的外面世界,像极了她凝墨似的裙角。
王英才的脸色,也越发难堪,嘴唇咬的发白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用一双带着火气的双眼恶狠狠地瞪着付零,一扫先前的所有随和儒雅。
他自以为可以暗示付零,让付零的思绪跟着自己走。
想要把所有苗头都转移到金小花身上,但是却急心功利太过着急,反而一步一步顺着这小丫头的话茬走下去,进入一个被绳索缠绕的温柔陷阱。
王英才也不着不急,摊手哼笑:“这又能证明什么呢?只能证明我被我最爱的女友欺骗,按理来说,我恨的应该是金小花才对啊。”
“陈凤娟手上有一枚和保姆一样的钻戒,你跟陈凤娟生活了二十年不可能不知道。”付零见他死不承认,娇容渐冷。“你想要拿因爱生恨当成幌子,让我误以为你更恨金小花,而不是死者陈凤娟。但是,金小花流产这件事,你也知道吧?”
王英才脸色瞬息变化,犹如被打翻了的颜料瓶。
他看着付零伸出左腕,点开自己手表,按下个人信息。
女孩眼角轻佻,黏腻的声调在窄小的房间里,多了几重空灵和审判之意。
“对王英才进行逼供,提问:是否知道金小花流产跟陈凤娟有关这件事。”
Detective的腕表上方摄像头处迸射出一道蓝色光线,直指王英才眉心处,随着王英才的动作转动,仿佛锁定了他眉心一般。
电音自侦探腕表中传来,似男似女,虚无缥缈。
“玩家不得说谎,请回答是或不是。玩家在侦探逼供中说谎,将会被射穿眉心。”
王英才脸色苍白如纸,被拿到夺命蓝光锁定,丝毫不敢动弹。
倘若有一点逃离之意,等待他的就是脑袋开花。
这个信息点非常清楚,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的东西,付零干脆利落的选择了逼供。
王英才的单人行动点在13:45到14:00,也是所有人的单独行动点最后面的那个人。
且他总爱转移话题的行为,让付零非常怀疑。
早上吃饭的时候,一群人在厨房里。
也是王英才拽出了柜橱下面的和死者吊在天花板上一样的麻绳。
他的种种举动和暗示,都想要洗脱自己的嫌疑。
付零端着左手腕,眸低莹亮、目光审讯。
看着王英才垂头丧气的回答:“我知道。”
这就对了。
Detective腕表里的那道蓝光消失,意味着王英才说的是真话。
他松一口气的同时闭目无奈,再睁开眼时,指着端坐在沙发上看戏的伯西恺:“我时间线是比较靠后,但你为什么不问问这个服务员?他可是有两个小时的模糊时间点啊!”
付零晃了晃左手腕,手表带贴在肌肤上随着她的动作晃动。
亮起的腕表屏幕光泽,铺洒在她尖瘦的下巴和微扬的红唇。
“作案者把死者拖拽到我的房间门口,是想要隐藏自己的行凶动机,挑一个远处的地方属于逃避性心理。而隐藏行凶动机又有逃避性心理的,是典型的报复性杀人特征之一。尤其是熟人之间的报复性心理,而目前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在此之前伯服务和死者有过多的接触。”
卧室的光线黯淡又阴沉,似乎受到了外面天气的影响。
伯西恺斜靠在窗边,听着小孩句字清晰的分析,逻辑链犹如铁索连环,把每一个人的动机和心态都罗列出来。
这样的缜密和洞察力,很难想象是一个十八岁的女孩。
王英才被付零噎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指着红漆皮沙发上的服务员质问:“那伯服务就真的一点嫌疑都没有了吗?”
伯西恺坐在窗边,窗外的天色暗的滴墨。
他微微偏首,侧脸被室内柔弱的灯光照的有些疏远,仿佛和外面模糊一片的景象融为一体。
被王英才当作转移话题的苗头,他却浑然无恙,静静的看着外面虚无缥缈的世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第17章 哆密酒店17
王英才的这番举动,在付零意料之中。
她用脚勾过来一个圆桶凳,翘腿坐在王英才面前,脚上的圆头黑漆皮鞋在空中悠闲的上下点动。
“他当然有,只是从作案心理方面来看,他相对较轻而已。”
付零素面纯净,第一天刚来到三千世界时,脸上还挂着录制综艺回来后的妆容。
但晚上洗漱过后,便粉黛全无嫣然是十八岁少女的干净出水芙蓉。
扮饰娇余,净面清纯。
明明是最芳华绝代的年纪,却偏偏闯入了这充满谎言的世界。
把焦灼藏在平静之中,成为这个游戏当中的推理者,撕开所有看似平凡的正常人内心最黑暗的秘密。
付零忽然有些惆怅。
不知道老爹平日调查那些要案命案重刑犯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在审讯其他嫌疑人时,发现一些匪夷所思的阴暗面?
“弗洛伊德有言,人生来有两种本能。”付零抱着手臂,睨笑看着坐在床上的王英才,“一种是死亡本能,一种是求生本能。这是针对于人类的精神分析学派,最精准的一条判断。”
“求生的本能会让人下意识的采取各种手段保护自己。作案者将死者托离至较远处,用上吊自杀的假象迷惑他人就是一种求生的自我保护本能。我的房间和通往伯服务房间的楼梯口相隔不差十步,你自己也说了,伯服务有两个小时的模糊时间点,从死者用完午餐回去后,到依次和你们几人见面并分开。这些时间足够做很多事了,他为什么不选择距离自己较远的楼下进行吊垂呢?”
王英才呆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少女。
她收敛所有的嬉笑和调侃,认真的模样让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为她的缘故而凝聚成一团叫做压力的气流,直直的逼向自己。
“可你说的这些,都只是推测……”王英才挣扎着。
付零点头:“当然,在现在没找到决定性的作案工具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猜测。既然本次事件有四个嫌疑人,我自然会把你们所有人都扒光抽净的来在明天的公开审讯环节中,帮你们盘点作案者。所以你现在,原地起立!”
“……”王英才一脸惊诧。“干什么?”
“把你扒光。”
“……”王英才。
在付零搜身王英才的时候,也到了晚上用餐时间,伯西恺作为酒店服务员,按照个人信息上的任务现实要前往厨房备餐。
他在离开前,意味深长的打量着那个口若悬河的姑娘。
付零察觉到他毫不掩饰的注目,侧首回瞪:“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就像是老妈戴上了护目镜清理尸体时的样子,专注又隔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光晕,把所有心事藏住。
“你和我的一个老朋友很像。”伯西恺站在未开灯的玄关处,自阴影中屹立浅笑。
“女朋友?”付零调侃。
“男的。”
“……”
付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一字领口内的曲线,心头火气横生。
这个人白瞎了一双比猫儿还好看的浅色瞳。
王英才站得笔直,把浑身上下所有口袋很自觉的掏出来让付零方便搜。
对于嫌疑人的配合,付零感到有些意外。
付零绕着王英才里三圈外三圈的走一遭,拍打身上各部分能藏东西的地方,都空空如也。
王英才身体紧绷的犹如被冻僵的带鱼,身体的每一寸都被付零扫视过。
“我奉劝你一句,不要相信那个服务员的话。”他的声音在低气压的搜身环节里,尤为尖锐,掺杂着许多自己的小私心,让这句话听起来很是刺耳。
付零扬眉:“什么意思?”
“我们上一局的侦探,此刻正躺在二楼的阴凉角落里。”王英才不紧不慢的语调,却犹如带着气流的漩涡。
“……”付零眉心皱的发酸。“失败的侦探代价就是会变成下一个事件的死者?”
“对,而造成这一结果的……”王英才的声音戛然截止,整个人眼睛猛然闭合歪倒在身后的床上,和金小花一样瘫软抽搐。
嘴里还唔咙唔咙的发出类似溺水的声音。
付零被他这一反应惊得一慌,蹲在他身边瞧见手表上滑动这一行猩红的字迹。
——【王英才,意图透露其他玩家未曾玩过的事件内容。】
——【触犯游戏规则,处罚D级疼痛!五分钟!】
D级疼痛显然没有金小花触犯的C级疼痛这么疼,王英才还有少许自我言语功能,嘴里呜咽的喊着。
“错、我错、我呜咯呜咯……”
其他声音被电击吞并,变得扭曲。
付零从后脊处爬上一层麻麻的倒栗,看着整个床铺因为王英才的抽搐随之晃动的样子,床单皱皱巴巴的像是被人拧成一团的可憎。
一切都是这样突如其来。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惩罚已经进入倒数计时。
付零见他被电击浑身抑制不住的抖栗,迅速查看了周遭的物品。
床单被王英才压在身下、付零只能从床头柜底下拿出一只一次性拖鞋,塞进王英才的嘴里怕他咬到自己舌头。
王英才逐渐从痛苦中清醒过来,浑身抑制不住的抖栗,让他像是一张沁水的纸一样蜷缩起来。
再坐起来的时候,他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原本还带着些不甘的抗拒,此刻已经全然一副惊惶害怕瑟缩的模样。
身体在经历过电流疼痛之后,并不会立刻恢复,而是会让电麻的酸痛感在肌肉里停留少许,对人体造成的后续伤害也是非常大的。
王英才一个二十五岁的大男人哭的很是无助。
他双手合掌不知道在向谁祷告。
或许是向命运,或许是向深渊。
或许,是向这个游戏的组织者。
他嘴里含着白色棉拖,呜呜咽咽不知道在说什么,似乎在求饶,似乎在哭喊。
这个游戏的惩罚,对玩家造成的不仅仅是肉骨上的痛苦,还有心灵上的折磨。
所有人都在害怕手腕上的手表,随时随地对自己造成的危害。
付零看着他对着空气嚎哭哀求的模样,那副为了能得到片刻的舒缓,而毫无尊严的哀求样子,百思不得其解。
讲述先前玩过的游戏,这算哪门子的违规?
不可以吗?
她在液晶屏手表的个人信息里的游戏规则里,也没看到这一条啊。
付零忽然升腾起后背一片寒噤。
仔细回味着从第一天发生的所有事,自第一次审讯王福豪对伯西恺产生的些许怯意、金小花的意有所指和王英才被电流斩断的告知。
所有的矛头似乎都指向那位明面身份服务员,实际身份酒店老板的伯先生。
刚才突发的情况让付零心底发憷,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询问一句:“需要包扎一下吗?”
王英才想摇头,但脸只是几毫米的转动了两下,就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整个人就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生气的呆愣愣瞧着天花板。
付零没有被疼痛处罚过,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滋味。
但是她隐隐觉得,王英才在触电之后的嚎哭,更多的是因为自己的生命被别人掌控在手里的恐惧。
付零瞧着他那副魂离□□的模样,目光移至嘴里含着的那只左拖鞋,和他呆滞愣愣的模样。
触电的人需要过一段时间才能缓和回来,等王英才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吐掉嘴里的拖鞋,脸色发苦的呸了几声。
付零有些无奈:“我刚拆的包装,这鞋没穿过,不脏。”
对于王英才来说,这不是脏不脏的问题,而是他刚才无意间触犯了游戏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