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她们没什么大问题,传染病遗传病都没有。就是都有一个毛病,营养不够,你多给她们补补,一准长成一群健康的胖娃娃。】
虞衡立即眉开眼笑,“这样就好,不幸中的万幸了。”
【当然是万幸。生在那样不把女娃当回事的家里,还不如不出生呢。你又特别心软,在慈幼堂长大,可比一般人家的孩子过得更好。】
系统最清楚虞衡的想法,虞衡把这州城的慈幼堂一布置,系统就知道他打算干嘛了。生活区自然不用说,那就是孩子们住的地方。那个学习区就很有意思了,看虞衡的意思,是还打算等女婴们长大了,教她们识字念书的。
一般人家,不说女娃娃了,就算是宝贝儿子,也大多念不起书。
单凭这一条,慈幼堂的这些女婴们就胜过许许多多家庭的孩子了。
虞衡却不这么认为,“物质条件是物质条件,父母对孩子爱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她们缺了这点,本就十分遗憾。再说了,小孩子能不上学吗?女子现在虽然不能考科举,但也不能当个睁眼瞎呀。养都养了,还差这点教她们识字念书的钱不成?我不但要教她们念书识字,还要教她们谋生的本事。慈幼堂出来的闺女,可不能被人花言巧语就骗了去,她们得堂堂正正地活着,让所有人都好好看看,女子也能凭借自己的本事好好活下去!”
这才是方氏她们最想看到的情景。
系统专业泼冷水一百年,小声提醒虞衡:
【那你可得注意各地百姓。慈幼堂孩子的待遇这么好,一般人都赶不上。你当心,日后有人故意把孩子扔在慈幼堂,就指望着让慈幼堂给他们养孩子。毕竟,在慈幼堂养着,能念书识字还能学本事,可比在地里刨食强多了。千万别把人想的太好了,这么大的好处在前面挂着,不动心的,才是少数。】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
虞衡严肃地谢过系统的提醒,开始思考起对策来。
系统说这话时,虞衡一开始的反应就是逮住那些扔孩子的人渣父母,给他们判个遗弃罪,让他们吃几年牢饭,他们才会明白孩子并不是他们的私产,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
但尴尬的是,这年头儿,还没有遗弃罪。
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会儿天然认为父母给了孩子生命,那么孩子的一切都是由父母说了算的。
遗弃罪,根本就没有。不然的话,女婴塔里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尸骸。
光是方氏这段时间从各府境内的女婴塔中救回来的女婴,就有五十一个之多,可想而知以往有多少人家抛弃了女婴,成为了杀人凶手。
这是一个十分严肃的话题。
虞衡想了许久,还是决定给上奏朝廷说明这个现象,请求朝廷立法,凡是遗弃孩子的,不管有任何苦衷,都该被定为遗弃罪。这样才能大规模减少弃婴现象。
要是实在养不活孩子了,或者是夫妻双双病重,也无亲厚些的亲人可以托付孩子,走投无路的人,可以来慈幼堂申请让慈幼堂收留孩子,慈幼堂经过严格的审查后,再决定要不要收下这个孩子。
后面的补充条款,虞衡也只是提了提。遗弃罪要是真的能定下来,前期肯定还是要重典威慑一下百姓的,让他们看清楚遗弃孩子会有多惨烈的下场。至于后面的家庭困难养不起孩子的……说实话,这也只是虞衡心中美好的想象。
按照现在百姓们的生活水平来看,养不起孩子的可就太多了,橡胶厂现在是挣钱,但那只是搭了自行车的秋风,这又不是消耗品,一家买一辆,能用许多年,市场总有饱和的时候。
到时候,慈幼堂的孩子越来越多,橡胶厂的收益却越来越少,那慈幼堂不还得会有关门大吉的那天?
虞衡想到这些条条框框就脑阔痛,摸着脑门儿得出一个结论:还是得继续挣银子。
这一瞬间,虞衡终于想明白了胡尚书会进化成胡抠门儿,还一听银子就双眼放光了。
别说胡尚书了,就连自认这辈子不差钱的虞衡,现在又要钻钱眼里去了。
由此可见,当官的人越来越俗气也是有道理的。钱这个王八蛋,甭管贪官还是清官,都爱得不行。区别就是一个自己兜了,一个把银子用在了百姓身上。
虞衡别的优点没有,论起挣钱,那还是有一手的。他刚搞出来自行车,现在还是京城引领风尚的新东西,订单不断,日进斗金,就是一聚宝盆,其他人都羡慕得红了眼,恨不得把虞衡踹下去自己上。
就连橡胶厂的工人们都没想到,虞衡竟然这么有危机意识和焦虑感,现在就已经在琢磨着再继续捣鼓新玩意儿的事儿了。
不过,在捣鼓新玩意儿之前,虞衡得把慈幼堂的挂匾仪式给办好了。
这可是昭宁帝的御笔亲书,能随随便便就挂上去吗?
为了这个挂匾仪式,虞衡还把岐州十二个府的知府全都给请过来了。接任虞衡怡阳府知府位置的人是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大人,姓张,最是循规蹈矩,不爱出风头,现在接了虞衡的知府之位,这位张知府也没嘚瑟起来,虞衡先前是怎么操作的,现在张知府还怎么做,稳的一批。
还真别说,虞衡要的就是他不为了彰显自己知府的地位,新官上任先烧三把火,把刚走上正轨的橡胶厂又给弄倒闭了。
现在十二位知府齐聚岐州州城,等着慈幼堂挂匾,十二位知府心里头也很是复杂。
一方面吧,他们对虞衡确实有些意见,另一方面吧,御笔亲书的牌匾,这可是整个岐州的大喜事。他们作为岐州官员的一份子,那也面上有光。
来岐州这么多年,头一回这么长脸,谁心里会不高兴呢?
更因为虞衡就是从怡阳府升上来的,现在,接任怡阳府的张知府,就隐隐有知府们领头的架势。
张知府也特别忙,虞衡给张知府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自己的工作行程安排,瞧着密密麻麻一大片,让人很是头大。张知府刚上任,只能硬着头皮,按照虞衡先前的行程来安排自己的工作,累的差点找大夫。
这会儿见其他知府隐隐有以他为首的架势,张知府先前还有些底气不足,但回想一下自己近段时间的忙碌生活,张知府瞬间就挺直了腰杆,用极为隐晦的得意眼神四下看了看:我比你们都忙,干的事儿比你们都多,你们以我为首,我担得起!
最受宠若惊的人,是方氏。
直到看到昭宁帝御笔亲书的那块“慈幼堂”牌匾,方氏都还没缓过神来,时不时就掐自己一把,再三追问虞衡,“这真是陛下赐给我们的牌匾?我不是在做梦吧?”
虞衡乐呵呵地点头,“您当然不是在做梦,您办事办得漂亮,陛下也知道嘞!”
“这…我…我就觉得太意外了,做梦都不敢想,陛下竟然会知道我!”
“努力做事,认真生活的人,就是一块会发光的金子。您的光芒,是挡不住的。”
方氏背过身,偷偷用衣袖擦了擦眼泪,而后转过身来,一直盯着那块牌匾,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一个劲儿地感叹道:“真好,真好。”
其他知府心里也挺酸,他们都还没被陛下单独赏赐过呢。为官几十年,现在竟然输给了一个老太太?
这绝对不能忍,必须得好好干活了!
有嘉国公坐镇,朝中大佬都是宠嘉国公的。现在看来,嘉国公也是个仁善公正之人。方氏这群头发长,见识短的愚妇都在嘉国公的帮助下,在陛下面前露脸了,他们可是十年寒窗苦读拼杀出来的官员,能耐肯定比方氏她们强。要是做出了成绩,嘉国公肯定也会为他们向朝廷请功。以嘉国公在朝廷的地位,这个请功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十二位知府瞬间觉得自己找到了新的奋斗目标,顿时一扫先前的咸鱼做派,开始寻思自己治下能搞点什么大新闻来。
虞衡看了,很是欣慰,岐州的官员,终于不再是咸鱼了。
在慈幼堂挂匾这天,虞衡的奏折也快马加鞭送进了京城。
奏折上主要提到了两件事,一是请朝廷定遗弃罪,减少百姓遗弃孩子的现象;二则是,被遗弃的孩子和她们的亲生父母再无半点关系,请陛下恩准她们以“宣”为姓,以示大宣仁德。
第105章 一更
对于虞衡提议的, 让弃婴们以“宣”为姓这一点,朝堂上大多数人都没什么意见,还觉得虞衡这事儿办得挺漂亮, 不居功, 而是让朝廷长了脸。
但凡是第一次出现的东西,都是最引人注目的。慈幼堂可是有史以来出现的第一个朝廷开设的照顾弃婴的场所, 代表的就是朝廷对百姓的仁慈和包容, 是个十分具有纪念意义的场所,必将记入史册的那种。
昭宁帝这一刻也感受到了景隆帝先前对虞衡的复杂感情,有这么个办事儿别具一格的下属,确实是偶尔要担心一下他会不会干点出格的事儿,但收到的回报也是无价的。
就像这回的慈幼堂, 全部都由女子管事, 出格吗?当然出格。
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平民百姓生活艰辛一点,女子出门同丈夫一起抛头露面也行,但像慈幼堂这样的, 女子不依附丈夫, 不依附家族,光凭自己本事立于世间, 还被朝廷认可的,天底下就这独一份。
其实管事的换成男子更好,这样就一点非议都没有了,就虞衡总惦记着搞点事情。
但虞衡搞的事,和他立的功比起来, 那可真不是一个等级的。
慈幼堂现在都是些奶娃娃,不是说好的女子就该相夫教子吗?现在慈幼堂的管事,包括主事人方氏在内,都是一群寡妇。人家没了丈夫,自然就不需要相夫,至于教子,慈幼堂这一群奶娃娃,不就正好能让她们照顾教养吗?不是说男子要干大事,不能带孩子吗?
虞衡用这些寡妇来当慈幼堂的管事,多合适。还解决了寡妇生计艰难的问题呢。
一举两得,多好。
这事儿吧,说不出格,又觉得哪里怪怪的,有点让老古板们看不过眼;说出格吧,又好像还没到那份儿上。
只能说,虞衡是踩在出格线疯狂蹦迪,偶尔迈出去一小步,也不过分,能够让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蒙混过去。
至于收益嘛……昭宁帝登基才两年,直接飞升成为能在史书上拥有一段篇幅的仁君,这算不算赚大了?
慈幼堂这场所,天生就站在道德高点上。儒家的一个核心观点就是“仁”,慈幼堂的出现,不就是君王之“仁”最好的体现吗?
可以说,虞衡创办慈幼堂,朝中士大夫就没一个觉得不好的。有些让人诟病的地方也是关于虞衡用人方面的,和慈幼堂本身没有任何关系。
慈幼堂的出现,本身就代表了社会的一种进步。
这么具有纪念意义的一样东西,混朝堂的都是饱读诗书熟知史实的,自然明白慈幼堂的分量。
到时候,后人一盘算,慈幼堂是哪位帝王在位时办的?那不就能把昭宁帝大吹特吹一番吗?更别提慈幼堂收留的弃婴还都姓宣了。这也是一桩美谈,可挖掘的点多了去了,还都是大好事儿。
当皇帝其实也挺难,当个好皇帝就更难,目标再远大一点,想要成为千古一帝的,那还得碰运气,文治武功总要摊上一样,或者两手都要抓,才能达到帝王圈顶峰的那一波。
景隆帝能踏入那个圈,是因为他在位期间,基本解决了百姓的温饱问题,红薯土豆和玉米,随便拿出来一样都是值得史书大书特书的存在,这些关乎民生的大事儿,史官是不会吝啬笔墨的。
也难怪先前景隆帝那么护着虞衡。
到了昭宁帝这儿,亲爹光环太耀眼,太能干,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
当然,昭宁帝就算不做别的,后世盘点帝王时肯定会把他给捎上。毕竟昭宁帝继承皇位的方式和其他皇帝有点不一样,别人是父死子继,他是亲爹还活着,直接禅位给他的。
但也正因为如此,昭宁帝的心理压力更大。谁不想自己能有个好评价呢?尤其是景隆帝那样的一代明君,光环过于耀眼,昭宁帝都怕自己这皇帝当的不好,被后世文人写诗作赋不断嘲讽,遗憾他爹不该禅位给他。
那他就真的成了一个大笑话了。
所以,当虞衡弄出来橡胶厂时,昭宁帝的内心是欣喜的。想到虞衡的彪悍战绩,昭宁帝心里也未尝没有想要虞衡再干点大事让他这个皇帝也躺赢一回的念头。
现在看来,虞衡足够给力,没有辜负昭宁帝的期望,再次给了帝王一个大礼。
单凭这一点,虞衡那些略微有那么一丢丢出格的举动,都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昭宁帝心下欢喜,听着朝中零星几个指责虞衡不该让女子担任慈幼堂管事的声音,昭宁帝也没当回事,反而笑着为虞衡找理由,“照看孩子,男子哪里做得来?爱卿信誓旦旦说用女子不妥,莫非你能帮嘉国公去慈幼堂带孩子不成?”
朝中顿时一片笑声,刚刚出声的官员瞬间闹了个大红脸,其他人明白了帝王的心思,也不再揪着这一点不放。倒是秦首辅,眼神微动,嘴角露出了一抹无奈又自豪的笑意。正巧被胡尚书看了个正着,给了秦首辅一个“随他闹吧,有事我们给他兜着”的眼神。
慈幼堂孩子的姓氏问题就这么定了下来,接下来的立法问题,就不是那么好商议的了。
律法本就是公正严明之物,岂能朝令夕改。即便虞衡的提议有道理,也不能那么轻易地通过。
要知道,现在还有一句话,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君权和父权都体现在这一句话里了。
虞衡提议立遗弃罪,便和后半句相悖。
在君权和父权社会,臣民的性命都由君王主宰,儿女的性命由父亲主宰,天经地义。二十四孝中还有一出埋儿奉母呢,也没见官府对此有什么批判之语,反而把要埋了儿子的郭巨吹成了大孝子。
这也就是郭巨在挖坑的时候挖到了黄金,他儿子才侥幸逃脱一劫。不然的话,一个杀人犯,还是杀害自己亲生儿子的杀人犯,竟然还能被吹捧为大孝子?
虞衡每次想到这个故事都觉得不寒而栗,觉得会吹捧这个故事的人,也该是脑子有病。
但是不得不承认,在这年头儿,实际生活中,做父母的逼死儿女,失手打死儿女的,确实不算犯罪。刑律明文规定:“子孙违反教令而依法决罚,邂逅致死者勿论。”
所谓教令,在实际生活运用中,大多可以看做“听父母的话”。子女不听话,父母是可以请“家法”的,打死勿论,不算犯罪。
还有一条,“父母控子,既照所控办理,不必审讯。”
也就是说,只要是父母告儿女的,不管告的是什么,一告一个准,官府都不用再查,直接以父母控告的罪名来判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