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儿说罢,又磕了个头,道:“后来的事,府尊大人便都知道了。府尊,婢子绝没有偷拿小姐的东西,更没有加害小姐!”
叶煦听罢穗儿这一番话,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他略一思忖,便对宋员外道:“宋员外,你进雅阁的时候,可曾见到穗儿身边有包袱之类,可用作藏匿那些首饰银子之物?”
宋员外听了,回忆了一番,随即,摇了摇头,道:“回府尊,这却不曾见到。”
叶煦便又问:“你方才也说过,令嫒与这身边的侍婢情同姐妹,那么,你可知,穗儿为何要加害令嫒?”
宋员外道:“府尊,许是小女发现了她偷盗钱物,她为了掩盖罪过,这才……”
他哽咽道:“……这才加害了小女。”
叶煦淡淡一笑,目光转向了下方站着的云嫤。
“你来说罢。”
云嫤方才一直在仔细听堂上叶煦的问话与宋府诸人的证词,这时,听叶煦冷不丁点到了她,便忙朝他望了一眼。
他也望着她,唇边噙着一丝笑意,目含鼓励,正等着她。
她心中一热,便应道:“是,府尊。”
她想了想,对着宋员外与宋夫人,将自己的推断说了出来。
“员外,夫人,你们试想,若真是贵府上的婢女偷盗了小姐的钱财,这些东西,她该如何转移出府?再说,她若是真有歹意,意图谋害宋府小姐,凭她一个弱女子,又怎么能有这样的能耐?”
宋员外一怔,回头瞧了瞧夫人。
宋夫人一时也是惴惴,便道:“民妇愚笨,听这位大人的意思,难道,这婢子竟还有帮手不成?”
此时,叶煦开口,对宋府众人道:“此案尚有疑点,本府会亲自查访,尔等便先回府上去罢。”
又道:“侍婢穗儿,与本案有干系,需得留在府衙,襄助查访。”
宋员外与宋夫人听了,互相一望,面上都甚有疑虑,但叶煦既然发了话,他们也便不再多问,便都应是。
随后,他们便带着府上的人,告退了。
待宋府的人走远了,叶煦便对堂下跪着的穗儿道:“你随本府等走一趟,去你所说的那间茶馆。”
穗儿忙应了。
见叶煦起身,云嫤忙上前,道:“府尊,属下想随府尊一同前去。”
叶煦似是早就料到她会有这样的请求,看了看她,颔首,道:“好。”
“我也去,府尊,我也去!”方随一听,忙不迭道。
叶煦径自往外行去。
方随:“……”
云嫤拿胳膊肘重重地捅了他一下。
方随恍然明白过来,叶煦这是已经允准了。
顿时大喜,忙与云嫤一道,跟了上去。
出了衙署后,寒舟替叶煦牵了马来。
叶煦回头往云嫤那边望了过去。
云嫤正打算带着穗儿,与方随一道,一起去往那宋府附近的茶馆。
叶煦见了她,便行至她的面前,低声同她道:“茶馆离这里有些路途,你便不必骑马了,我叫人备马车,你与方随带着人证,一同过去罢。”
云嫤听了他这话,却是心道:他这必是觉得我与其他捕快不一样,是个姑娘家,怕我累着,特意照拂我罢?
她心中顿时生出一股不服气来,道:“不用了,旁人使得,我也使得,便骑马罢。”
说着,便越过了他,带着穗儿,往前去和方随汇合。
叶大人献殷勤不成,碰了一鼻子灰,只得翻身上马,也往茶馆去了。
一行人到了茶馆的门前。
茶馆的掌柜见竟是知府大人亲自到了,赶忙迎了上来,口中不住告罪,有失远迎。
叶煦只叫他领他们去雅阁。
掌柜忙应了,便引着他们登上木梯,到了二楼。
众人只见二楼迎面是一条宽阔楼道,楼道里一字排开了几间雅阁。雅阁之间互相不打扰,显得很清净。
其中一间雅阁前立着两名衙役,见了叶煦,忙过来行礼:“见过府尊。”
叶煦道:“这便是宋府小姐失踪的那间雅阁?”
“回府尊,便是此处没错。”衙役们道。
叶煦点了点头,行了过去,掀起门帘,踏进了屋内。
云嫤与方随他们也跟了进去。
这雅阁当中是一张圆桌,桌旁有几张凳。桌上摆着两盏用过的茶盅,几个果盘,此外,便是一张琴。
叶煦在雅阁内看了一圈,便让人传穗儿上来,问她道:“你曾说,你家小姐来时,带着一张琴,可是这张?”
穗儿一愣,忙点了点头,道:“是。”
宋府小姐不见了,却将她的琴留下了。
叶煦思忖了一番,便看了看一旁的云嫤,同她道:“去唤这里的小二来罢。”
云嫤也正若有所思,闻言,双眸中顿时流露出了然之色,道:“是,属下这便去。”
叶煦点了点头。
方随不知他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张了张嘴,正想问上一问,却见云嫤已经走了开去,到门边,对门前候着的掌柜道:“劳烦将今早伺候这间雅阁茶水的小二寻来,府尊有话要问。”
掌柜忙道:“请府尊稍待,小的这便去叫人过来。”
说罢,他便匆匆而去。
很快,掌柜便带着一名店小二回来了。
小二向叶煦行过礼,叶煦便对他道:“你将今日宋府小姐来茶馆后的情形,都道来。”
“是。”
这店小二初来时,见了这许多府衙中人,显得有些紧张,叶煦开始问话的时候,倒是答得十分利索,道:“府尊既然问起,小的便斗胆说了。今日一早,宋府小姐带着这位姐姐——”
他抬手,指了指穗儿,接着道:“宋府小姐带着她,来咱们这饮茶。她们进了雅阁后,小的除了进去上茶送茶点,其余的时候都在楼上楼下地忙活。”
叶煦问:“这间雅阁内,除了宋府小姐主仆两个,可有其他人进来,动过这里的东西?”
小二道:“回府尊,咱们这有规矩,雅阁里要清净,若非客人唤,小的们不会进去打扰,更不能叫外人冲撞了。所以,除了宋府小姐她们,便不会有其他人来过这间雅阁了。后来,有府衙的大人们守着,便更无人敢进房,动里面的东西了。”
叶煦颔首,道:“宋员外在公堂之上,对本府言道,你曾告诉他,没有见过宋府小姐离开这间雅阁,可有此事?”
小二忙点头,道:“是,是,没错,是小的说的。”
一旁的方随听了,皱了皱眉,道:“你方才既然说了,并非一直守在门外,那为何就敢笃定,宋府小姐没有出过房门?”
小二忙又对他道:“这位差爷有所不知,咱们这个行当,眼力可是十分要紧。今日早上,茶馆的客人不多,宋府小姐又是贵客,本就惹眼,小的若是连她有没有出过房门都不晓得,那也不配吃这碗饭了。”
方随听了,笑道:“倒是说得有几分道理。”
小二也跟着“嘿嘿”笑了两声。
叶煦又道:“你再说说,宋府小姐在时,这二楼的雅阁里,都有些什么客人?”
小二愣了愣,忙竭力回想。
过了半晌,他方道:“府尊容禀,今日雅阁的客人并不多,都是生脸,除了一位也与宋府小姐一样,是闺阁小姐,另外的,皆是公子。”
叶煦紧接着问道:“这些人是何时离开的,你可记得?”
小二这一回思索了很久,才苦着脸,道:“回府尊,这却实在难记得清楚了。小的只记得,宋府小姐不见之前,离开的客人都是公子。后来,宋员外来寻宋府小姐,一时闹了起来,又叫小的去问话,小的便越发顾不上留心,有哪些客人离开了。”
掌柜听到此处,不由低声斥他道:“怎么这么不当心?”
叶煦却一笑,道:“无妨,记得这些,足够了。”
他想了想,又问那小二道:“宋府小姐在雅阁内的时候,你可有看到或听到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不同寻常之处……”小二仔细想了一会,倏地道:“有了!回府尊,那宋府小姐来咱们这里的时候,还带着一张琴。她在雅阁里时,小的仿佛听到,雅阁这里,不知是谁在弹琴,那琴音小的虽不懂,却也听着很是好听。如今想来,应当便是宋府小姐在弹琴了。”
叶煦听了,立即问一旁的穗儿道:“你可曾也听见过琴音?”
穗儿回想了一番,茫然地点了点头,道:“……是,婢子也确实听见了。”
她说罢,叶煦便让掌柜与小二先退下了。
雅阁里便只剩下了他们几个。
云嫤不由望向叶煦。
叶煦与她对视了一眼。
随即,他笑了一笑,缓声道:“琴音,常常是能传情的。”
第43章 旧友 叶煦今日,有一点……骚包
叶煦说罢, 便没有再问下去,转而吩咐了众人,先带着穗儿回府衙去。
云嫤瞧了瞧桌上放着的那张琴, 道:“那这琴……”
叶煦道:“也带回去。”
云嫤也正是这么想的。
这琴应当便是本案重要的证据, 自然是要带回府衙去的,她便赶紧点了点头, 道:“是, 大人。”
她上前,正想抱起那琴的时候,叶煦却已将那琴交给了方随。
方随这回倒是没和他唱反调,替云嫤抱着琴,便出了那雅阁去了。
就这样, 众人便离开了茶馆。
此时, 时辰已是傍晚,金乌西沉。
他们正是在这一片夕阳的余晖里, 踏入了衙署。
回到自己房里, 云嫤换了衣裙,用了些点心,便伏在案边, 开始思索起来。
她将今日叶煦在公堂之上与茶馆内的问话, 连同众人的回禀,都细细在心中过了几遍。
如此不知不觉, 便一直到了点灯的时候。
绿芍几次进来相告,道是晚膳快好了,云嫤都只是随口应了一声,一下都没有挪动。
绿芍见她思考案子正入迷,笑了笑, 也便不再搅扰她,转身出了房里,由得她去。
没过多久,云嫤忽闻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似是有人来了。
她想都没想,便忙扬声道:“好绿芍,我知道了,该用膳了。这便来,这便来!”
她起身,往门前一看,却发觉,来的不是绿芍。
叶煦正站在那里,唇畔噙笑,望着她。
云嫤一怔。
她抬眼望过去,见他回来后,也换下了官袍,此刻正穿了家常衣衫。
可她总觉得今日的他,好似有哪里不一样。
今日的他,穿了一身紫色团花锦衣,比之往日鲜亮了许多,因他身形好,便更显俊逸。
云嫤瞧着他,总觉得,叶煦他今日,似乎有一点……骚包。
少了一分冷淡,多了几分倜傥的况味。
她看得呆了呆,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不禁暗自后悔,不该看他看得久了些,差点又被他所迷。
她便忙开口,道:“大人,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叶煦听了,笑了笑,缓步走进了房里来,同她道:“在前头听绿芍说了,还在想着今日的案子?”
云嫤闻言,有些赧然,道:“是,回来后,思索了一番,有些地方还未想透。”
叶煦便道:“有的时候,越是想尽快知道真相,便越是不能急,沉着些才好。”
云嫤听了,大觉有理,便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叶煦又道:“那便随我一同去用膳罢。”
“好。”云嫤正想跟着他出去,忽而想到一事。
他奔波两日两夜,才替她寻到那《无名剑客传奇录》的下半卷。
得了这样惊喜的礼物,她本该同他道谢。可后来,因宋府的案子,一时却也顾不上,倒是不应该了。
她便道:“还有一事。”
“何事?”叶煦道。
云嫤一笑,道:“当然是那话本子!还未谢过大人,替我带回来这么好的礼物。”
叶煦听了,看着她,柔声道:“你喜欢便好。”
云嫤想了想,又道:“这书难寻得很,大人是从何处寻得的?”
叶煦一顿,淡淡道:“还好。在一间书铺里无意中看到,便买下了。”
云嫤撇了撇嘴。
心说,若非从寒舟那里打听到那些辛苦奔波的内情,怕还真信了你。
她忍不住便笑了起来,道:“多谢美意,我定会好好爱惜那书的!”
叶煦望着她粲然的笑容,心中一动,也便开口,将来意说了出来。
“对了,过几日,等这桩案子了了,你可有空闲,我带你出去走走?”
云嫤一听,登时来了精神,道:“怎么?大人,又有什么别的大案子吗?你要亲自带我去历练?”
叶煦:“……”
他轻咳了一声,道:“不是。我是想,你来了鸣州也有一阵了,还未出去好好逛过罢?”
云嫤摇了摇头,道:“怎么会呢?你忘了,我如今每日里,都要跟着林捕头他们,上街巡逻去的,怎会没有出去过,我去得可勤快了!”
叶煦道:“……阿嫤,这不一样。”
云嫤听了,又是一呆。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
不知为何,她的名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听在耳中,竟有缱绻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