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启程,往同一条街上的茶馆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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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云嫤起了个大早,照常上值。
前两日,正逢休沐,却一直不见叶煦来花厅用膳。
自从来到鸣州,大家开始一道用膳后,叶煦从未像今日一样。
云嫤不由好奇起来。
头一日,她尚且忍得住。
即使叶煦一整日没有出现,她也没向寒舟打听什么。
到了第二日的时候,她便终于忍不住了,也顾不上先前,叶煦用那卷书里的故事“诓她”的事,只管装作无意地向寒舟问起,为什么叶煦没来。
寒舟却道:“公子昨日一早便出了远门去了。”
云嫤越发惊奇,道:“他去哪里了?怎么先前没有听他提过?”
寒舟一面忙着扒着碗里的饭粒,一面摇头,道:“这公子没说,也没叫我跟去。公子一向有主意,想必这趟出门,是有要事要办。”
云嫤听罢,只好点了点头。
一直到晚上,她睡下的时候,叶煦仍然没有回来。
直到今日一大早,府衙上值的时辰,他才出现在了议事堂里。
两日未见,云嫤的目光悄悄地往他那溜了一圈。
方才早膳的时候,听寒舟说起,叶煦是昨日深夜才回到府里的。为了这趟远门,叶煦已是两日两夜没怎么休息过,昨晚回来便先去补眠了,早膳也便不来用了。
他昨日回来已是深夜,今日一早府衙又得上值,想来也睡不了几个时辰。
云嫤心道,看来,这趟远门确实是够远的。
也不知,他究竟是折腾什么去了。
议完事,众人照旧各自去忙。
一转眼,一早上便过去了。
午膳的时候,叶煦还是没有出现在饭桌上。
听说是,他还在书房里,有些事务要忙,饭菜也是寒舟送去书房的。
寒舟给叶煦送完了饭菜,才回来同他们一道用膳。
方随是一向不理会他叶煦如何的,绿芍更是没说什么。
他两个什么都不说,云嫤便是想说什么,自觉也不好多问,便默默用膳。
用完午膳,云嫤便回房小憩了片刻。
起身后,她洗漱更衣,便出了自己房里。
她正要往廊庑下去的时候,忽地,眼角余光便瞥见了房前的那一扇窗牖下,似乎搁着什么物事。
她心中忽地一动,便走了过去。
那是一卷书。
那卷书的旁边,还放着一堆新鲜的果子,并几个小小的油纸包。
她拿起那卷书,一看封皮,便睁大了眼睛。
她随手将那书翻了翻,很快便明白过来,这便是《无名剑客传奇录》的下半卷!
她按捺住惊喜,放下书,转头又将那几个油纸包个个打开,看了看。
都是些桃脯、梅子之类她爱吃的小零嘴。
这些东西都是谁悄悄放在这里的,云嫤一猜便知。
她不由在心里道:他是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些个的?
她思忖了一番,顿时想到了。
是了,这些时日以来,他们几个都是在一处用膳的,那人定是平日里注意到了,又竟记住了。
云嫤顿觉有些羞恼。
这种事他叶煦记得那么清楚做什么!
哼,他这人也就是天资好,怪不得从前在书院的时候,学什么都比旁人快。
随后,她也顾不上多想旁的了,立时便又欢欢喜喜地拿起那卷她梦寐以求的书,越看便越是喜欢,不禁心花怒放。
方才在堂上的时候,她还略略思忖了一下,叶煦这两日是做什么去了。
原来,他竟是替她寻书去了。
难怪,先前,无论她怎么缠他,他都不肯告诉她书里的内容。
却原来,是为了今日。
他果然还是那个叶煦,答应她的事,倒是十分守信用。
罢了!她一向是个大度的人,看在他辛辛苦苦在外奔波,为她寻到这书的份上,便不同他计较他前几日对她卖关子的事了。
正是这个时候,方随从廊下的那头匆匆地过来了。
大老远地,他却看见云嫤一个人站在窗下,捧着一卷书,唇畔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他便踱步过来,探头瞧了瞧,立刻便看见了窗下放着的那一堆果子。
他迅速挑了一个,塞到嘴里。
接着,他又伸手,在云嫤面前晃了晃,才算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他不禁奇道:“我说,你傻乐什么呢?瞧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捡到了金子!”
云嫤咕哝道:“你知道什么呀?这可比金子贵重多了。”
说着,她便将手里的那卷书连同那些果子蜜饯都抱进怀里,小心地收进了房里。
方随叼着嘴里的果子,倚靠在墙边,越发啧啧称奇。
云嫤没理会他,跨出房门,对他道:“你来找我,是有何事?”
方随三两下吃完了果子,整了整脸色,道:“正要告诉你呢,外面出大案子了!”
“大案子?”云嫤心中一紧,忙道:“什么大案子?”
方随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跟前,神秘地道:“林捕头刚刚回来,正在前头议事堂里禀报呢。听林捕头说,这可能是一桩,丫鬟将小姐谋财害命的案子。”
云嫤大吃一惊。
如若这是真的,在鸣州当地,这的确是个了不得的大案子了。
她忙对方随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快仔细说说!”
方随道:“这却也不必我说了,去前面堂上罢,叶煦……”
“嗯?”云嫤盯着他。
早在入府衙后没几日,云嫤便同他说过,既然已经在这鸣州府衙做了捕快,便要好好当差,不可再这样称呼了。
“好罢……”方随轻咳一声,勉强改了,道:“大人这会正等着咱们。”
“你不早说?”云嫤瞪他,道:“那咱们快走罢!”
她便与方随两个一道,快步去了堂上。
议事堂里,府衙众人陆续都匆匆赶到了。
云嫤站在下首,抬起头,偷偷朝叶煦望了望。
原本只是偷偷一望,应是不会叫他发现的。
可谁知,叶煦却竟似是感觉到了,立刻便也往她的方向望了过来。
云嫤吓了一跳,忙收回了目光,站得比方才更直了些,眼观鼻鼻观心。
她虽不再去瞧叶煦,却总觉得他在看她。
她整个人笼在他的目光下,叫她越发不敢抬头。
过了好一会,堂上的人都到齐了,她才听到叶煦开口。
他正沉声对众人道:“今日,出了一桩案子。城中一位员外府上前来报官,称是家中的丫鬟谋害了侍奉的小姐,也就是报官之人的亲女,需得府衙做主。”
他顿了顿,看了堂下一眼,道:“林捕头,你将当时的情形说一下。”
林捕头忙上前,恭敬行了一礼,才道:“府尊,事情原是这样的。今日早上,大约巳时的时候,属下等正往街上巡逻,经过一家茶馆时,忽见里面推推攘攘出来一行人,为首的正是那条街上的宋员外。”
“宋员外一见了属下等人,便急急忙忙前来报官,道是,家中的女儿今日一早出门,来那茶馆饮茶,却迟迟不归。宋员外在家中等得焦心,便带着几名家丁,出来寻找。却哪里知道,他们到了茶馆后一看,那茶馆的雅阁内,却只有他们府中随小姐出门的丫鬟一人,而那宋府小姐,竟然不见了!”
“这还不算,宋员外正对属下急急说着的时候,又见他的夫人匆匆带着人前来,说是家中遭了贼,宋府小姐的钗环首饰并几百两银子,凭空丢了。”
“如此前后一关联,宋员外顿时大怒,一口咬定是宋府的那丫鬟卷走了家财,又谋害了小姐,便要带她来告官。”
叶煦听罢,沉吟片刻,道:“宋府女儿饮茶的茶馆,可有派人看守?”
林捕头忙道:“回府尊,属下知晓干系重大,回府衙之前,便留了人手在那茶馆看守,特别是那宋府小姐饮茶的雅阁,更是已命任何人不得擅入。
叶煦颔首,又问道:“宋府中人现在何处?”
林捕头道:“回禀府尊,正候在衙署里。”
叶煦道:“传人,升堂。”
“是!”
府衙的公堂之上,报官的宋员外一家上了堂来,立时便朝上首跪下,高声哭求起来。
云嫤仔细瞧了瞧,见那一对愁眉苦脸的夫妇,想必便是那宋员外与夫人。他们身旁还有几名家丁仆妇,正牢牢盯着一名梳着双髻,身穿袄裙的姑娘,像是在看着她,不叫她跑了。
想必这姑娘便是那被称是谋财害命的丫鬟。
这时,叶煦见宋府的人都到了堂上,便道:“宋员外,你今日告官,所陈为何?”
宋员外颤颤巍巍地道:“禀府尊,草民今日,是要状告自家府中的丫鬟穗儿谋害我女儿,卷走家财之罪。”
叶煦颔首,道:“详细道来。”
宋员外便慢慢地接着道:“府尊,草民原是经营着几间杂货铺子,家中小有薄产,膝下唯有一女玉娘,草民与拙荆视若掌上明珠。”
宋员外说着,怒目看了身旁的丫鬟穗儿一眼,才接着道:“这丫鬟穗儿,年幼时便来了草民府中,是玉娘的贴身侍婢,从小与她一同长大。玉娘待她,从无苛待,连一句重话都不曾对她说过。哪里料到,这婢子恩将仇报,竟趁玉娘离家之际,将她谋害,实在是狼心狗肺!”
“我可怜的女儿啊——”一旁的宋夫人捂着帕子,垂泪不已。
宋员外亦流下泪来,道:“草民求求大人,为草民一家做主!”
第42章 隐情 叶大人献殷勤
宋员外举起袖子, 擦了擦眼,道:“大人,今日一大早, 小女便带着这婢子穗儿一同出了门, 去府外同一条街上的那座茶馆饮茶。那茶馆是玉娘平日里常去的,离家也近, 她身边既有穗儿, 草民与她母亲便也没有多叫人跟着。”
“可哪里知道,她们这一去,便是将近两个时辰。若在往日里,小女早该回来了。草民与拙荆就玉娘这么一个孩子,素来疼爱, 那时便不由担忧起来。于是, 草民便带上府里的人,去了茶馆寻小女。”
“草民等人到了茶馆的雅阁, 推门一看, 房里却空无一人,哪里有小女的踪迹?草民忙问穗儿,小姐去了哪里?穗儿这婢子却是一问三不知!草民没办法, 便只得又寻了茶馆的小二, 问他小女在何处,小二却道, 不曾见过小女离开。草民一听,顿时慌张起来,便赶紧到那茶馆附近,四处搜寻了一番,却还是没有找到小女。”
“正在这个时候, 拙荆也赶了过来,说是听玉娘房里的侍女们说,玉娘的几样首饰,并房里收着的几百两银子,都不见了。”
“草民觉得此事大为蹊跷,因这穗儿素日是贴身伺候玉娘的,便又追问她原由,为何首饰银子一下子都没了?可这婢子,到了那时,还口口声声,说什么都不知道。若非是她见财起意,卷走了家私,又害了小女,还能是谁?”
一旁的宋夫人听到这里,悲鸣一声,越加止不住地伤心。
叶煦沉吟片刻,便对堂下跪着的穗儿道:“宋员外所告之事,你有何辩解?”
穗儿自从被带到公堂上,便一直红着眼,沉默着。
这时,她便伏在地上,磕了个头,道:“大人,婢子与小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姐对婢子,一向很好,婢子也绝对没有做对不起小姐的事,望大人明察!”
“你这贱婢,竟还在狡辩!”宋员外怒声喝道。
叶煦出言道:“员外,稍安勿躁。”
宋员外听了,一时不敢再开口,恨恨退到一旁。
叶煦又对穗儿道:“你将今日一早,你与宋府小姐出门后的情形,详细说来,不可有任何遗漏。”
“是,大人。”穗儿忙应了,随后,便开始说了起来。
“前两日,小姐便对婢子说起,想要去常去的那家茶馆饮茶。今日出门前,小姐还让婢子带上了她常弹奏的一张琴。婢子觉着,去茶馆饮茶还要带着琴,有些奇怪,但后来又想,小姐近日里来,一直有心事,好不容易愿意出门,便是带张琴去,想必也是消遣,没什么不好,便没有多嘴。”
她停了一停,正要接着往下说去茶馆的经过,冷不防,叶煦却打断了她。
“等等。”
穗儿忙打住。
叶煦问道:“你方才说,这段时日以来,你家小姐有心事。本府想知道,她是因何事烦扰?”
穗儿一怔,垂下头,支支吾吾地道:“大人,这……这婢子并不知晓。”
她心中却是七上八下的。
自从进了这鸣州府衙,见到府尊大人,虽说他并不曾对他们疾言厉色,可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大人气势慑人,令她畏惧。
若是府尊信不过她,继续追问下去,她怕是瞒不了多久,便会吐露实情。
可是,出乎她的意料,叶煦并没有在此事上追根究底,只是微微一哂,便道:“你继续说罢。”
穗儿“哎”了一声,忙接着道:“婢子便这样随着小姐出了门,去了茶馆。到了茶馆后,小姐便进了事先订好的一间雅阁,点了茶,还叫婢子一同坐下,也一起用。我们便坐在雅阁里,一面饮茶,一面听着外面的说书先生说书。”
“如此过了快两个时辰,婢子见出来有些时侯了,便对小姐说,该回府去了。可小姐却不愿意立即回去,还同婢子说,茶点快用完了,叫婢子去楼下再点一道绿豆糕。”
“小姐既这样说了,婢子也便依了,立即去了楼下大堂,点了小姐要的茶点。可巧,那道绿豆糕恰好没有了,厨下说,正在现做,婢子便等了好一会。等到婢子端着那道绿豆糕回到雅阁的时候,便发现小姐已经不在屋子里了。”
“婢子心里顿时觉得不对劲,正想出去找找小姐的时候,老爷便带着人进来了。老爷见小姐不在,便问婢子,小姐去了哪里。可对此事,婢子也正迷糊着,便只得说,不知晓。老爷便去找茶馆的小二问话,小二却说,没有见小姐离开过房里。婢子心里更觉奇怪,不由替小姐担心起来,便跟着老爷他们一起去外面找人。这个时候,夫人也来了,看起来很是着急,说是小姐在府中的首饰银子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