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小心!”飘飘霏霏大惊,忙护在了虞惊岚的身前。
叶煦手里的箭离弦,疾射而出。
飘飘霏霏还未及反应,随着尖锐的一声啸鸣,那支箭已射中了云嫤。
这强弓威力甚大,这一箭的冲击力使得云嫤重重往后倒去。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住了。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云嫤捂着身前的那支箭镝,缓缓地跪坐在了地上。
从她伤处流出的血很快便染透了她身前的衣裳,触目一片殷红。
第74章 落崖 你无非是想救下她!
叶煦的箭术素来绝佳, 在今日这样的情形下,更不可能出错。
除非,他原本的目标便是冲着云嫤去的。
藏在暗处的方随见到这一幕, 目眦欲裂, 硬是要冲上去,却被蔺扬紧紧拉住。
“放开我!”方随发起怒来, 蔺扬几乎拉不住他。
他只能死活不松手, 怎么都不放方随冲出去。
连太子一时都没有回过神来。
虞惊岚默然了片刻,才道:“叶大人,你这又是何苦呢?本座只是想用这位姑娘来交换碧浔的下落,可从没有想过,要她的性命。”
叶煦握着弓的手在微微发颤。
他知道云嫤现在该有多痛苦, 却不敢朝她望上哪怕一眼。
他必须强逼着自己, 才能在面对虞惊岚的时候,沉声对他道:“洛姑娘不愿受你要挟, 我不过是助她罢了。”
“洛姑娘?”虞惊岚淡淡道了一声。
随即, 他一笑,道:“叶大人这是想告诉本座,她不是长公主?”
叶煦迅速道:“她本就不是。不妨告诉你, 她是我大景宫中, 洛太妃的侄女,洛府之女, 也是我曾经的同窗,所以,我才多加照拂。今日,我等一众人不过是去蔺府那园子里游赏,却不知为何, 会引来你们这些趁人之危的无耻之徒。”
“是吗?”虞惊岚眸光阴沉。
忽地,他一把将云嫤生生从地上拽了起来。
牵扯到伤口,该是极痛的,可云嫤一声都没有吭。
这一次,叶煦再无法避开目光。
他望着她,死死地握紧了手中的那张弓。
虞惊岚若有所思。
叶煦方才,敢用如此手段重伤此女,如今看起来,又颇是无动于衷。
难道,她真的不是大景的长公主?
只是因为她是宫中太妃的亲眷,抑或是叶煦的什么同窗,所以,他先前,才会多加照顾了几分?大景的皇帝也才会下令,全城搜寻她?
看叶煦的样子,难道,他先前真的失策了?用这女子,竟是无法让叶煦动摇么……
此时,方随却是再也忍不下了,拼命想要冲出去。
蔺扬眼看已经拉不住他,忙对他低声吼道:“你看不出来吗,虞惊岚是在刺激叶煦,他就是想让叶煦乱了方寸!”
方随吼了回去。
“他都那样对阿嫤了,你还在替他说话!他知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我若不去,焉知阿嫤还会不会有命在?”
蔺扬急道:“你真的不能去!若是在此时出去,虞惊岚只会变本加厉!”
云辞仰天,长长地叹了一声。
随后,他下令道:“来人,拦下方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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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嫤重重地喘息着,冷汗涔涔而落,却没有向虞惊岚发出一声求饶。
虞惊岚望着她,不由感叹道:“姑娘的性情如此坚韧,连本座亦是十分佩服。真是可惜了……”
随即,他怜悯地道了一声:“去罢。”
说着,他手上一松,便放开了云嫤。
云嫤捂着伤处,踉跄着往前挪了几步,摇摇欲坠。
叶煦朝着她飞奔而去。
虞惊岚微眯着眼,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忽觉哪里不对。
他蓦地拔身而起,如鹰隼一般,从后袭向云嫤。
在叶煦赶到之前,他往后一提云嫤背心,又将她擒了回去,掼在地上。
他目光如电,盯着叶煦,道:“叶大人方才,真是演了好一出苦肉计,本座竟差点让你骗过!你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甚至不惜重伤她,无非是想救下她!”
差一点便能救回云嫤,却在紧要关头功亏一篑。叶煦此时面对虞惊岚,已是满腔怒火,忍耐到了极限。
可却又不得不为了云嫤,继续忍耐下去。
“那又如何?”他冷声道,“相识一场,总是要救她一救的。”
虞惊岚缓缓一笑,道:“是么?你若是不喜爱她,又何必为了她,如此大费周章地赶来相救?就算她不是那位长公主殿下,想来,也该是你的心仪之人才对罢?能让你抛下公主不娶,也要放在心上的人,可真是十分重要啊!”
叶煦沉默了下去。
过了许久,他忽而轻蔑一笑,道:“虞阁主怕不是在玩笑罢?你的意思是,我连天家公主都不愿娶,却瞧上了她吗?”
虞惊岚冷笑,道:“怎么不可能?谁说喜欢一个人,便得看她的身份?但凡喜欢了一个人,又何须管她是谁?”
叶煦听了,却竟是点了点头,道:“虞阁主总算是说了些像样的话。不错,此话倒是不假。我将来的妻子,不管是什么身份,都必是我的挚爱。”
他顿了一顿,冷漠地望了地上的云嫤一眼。
“总归是要比她,好上千倍百倍的。”
虞惊岚听了这话,倒是不由得看了看那姑娘。
那姑娘听了叶煦这番话,本就疼得昏沉的人,目光更是变得有些愣愣的。
虞惊岚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声。
这姑娘倒像是真的喜欢叶煦。
可惜啊,郎心似铁。那样凉薄的话,都能对着一个重伤之人说出来。
想来,这姑娘是要伤心了。
叶煦淡然一哂,又道:“不妨再说一遍。我与她相识已久,当然要设法营救。不过,你若想拿她威胁我,不可能!”
他说罢,道:“虞阁主,如此,你可明白了吗?”
这话若是旁人说,虞惊岚根本不会信,但此刻从叶煦口中说出来,却叫他一阵惊疑不定。
他的目光越发晦暗。
蓦地,他将手里的长剑横于云嫤身前,厉声道:“叶煦!你当真不管她?”
叶煦未发一语,只是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手中的弓。
他还有最后一支箭。
现下,正是虞惊岚最心神不稳的时候,一旦他出现纰漏,他便会抓住机会,全力一击,将他击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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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中云嫤的那支箭十分的锋利。
她只觉自己的伤处在一阵阵钻心地发痛,痛到她浑身无力。
可叶煦的话,却叫她更痛。
她已经无力去分辨,他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纵然,或许有为了救她的原由,可谁就能说,那不是他的心里话呢?
若非他心里便是那样想的,他又怎能毫不怜惜地对她下这样的重手?
原来一切,果然都是她的痴心妄想。
他记得她喜好什么,不喜好什么,又如何?
他待她再好,又如何?
不论她是谁,他就是不喜欢她。
在鸣州时,他曾对她说过,他要寻到他的那个知心人。
可他心里的那个人,却从来不会是她。
她唇角微挑,苦笑了一下。
她缓慢地,一点一点地从地上站起身来。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朝叶煦看。
她只是拼命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山风猎猎,拂过她的身侧,令她的衣袂随风舞动。
她此刻的面容看起来虽苍白,却有一种惊人的美。
她冷冷对虞惊岚道:“你们休想得逞。”
说罢,她忽而用尽全力,往虞惊岚身上撞了过去。
虞惊岚一时不备,叫她这重重一撞,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云嫤得以纵身一跃。
她便从那片峭壁之上,落了下去。
“阿嫤!!!”
叶煦肝胆欲碎,急纵到了山崖边。
山水茫茫,哪里还有她的踪迹。
第75章 落崖(二) 若早知今日,他一定早早同……
虞惊岚手里的长剑寒芒一闪, 剑锋便朝叶煦而来。
叶煦此刻一心要往悬崖下冲,疾行之间,袍袖翻飞, 便狠狠袭了过去。
虞惊岚大惊, 见叶煦已是不管不顾之势,当机立断, 往后撤身, 却已来不及了。
他遭了叶煦那一击,胸臆间一阵翻腾,情知是受了不轻的内伤,勉力才算是压制住了。
隐在暗处的宣威十六卫将士亲眼看着公主跳崖,也都无法再忍, 皆冲杀而出, 很快便与那些长风阁的部众战到了一处。
虞惊岚冷冷一笑,持剑正欲上前。
“虞惊岚!”
虞惊岚听到这一声唤, 便猛地停住了脚步。
他缓缓回头。
果然见宁碧浔正立在他身后不远处。
她望着他, 面上一片冷凝。
虞惊岚心头一阵狂喜,再也顾不得其他,飞身上前, 便带着她, 离了那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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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煦仗着一身轻功,飞速攀下那座峭壁。
山崖下, 便是一片茫茫江水,在夜色下泛着波光。
他立即扎进了水里。
春夜的江水还冷得很,在水里待得久了,有种刺骨的寒意。
他却仿佛无知无觉,不停地在水中找寻。
夜越发深了。
陆续有人从悬崖上下来。
江畔, 众人手里的火杖散发出团团光芒,几乎照亮了夜色。
方随,太子与柳蘅他们,还有蔺扬带着宣威十六卫的一些将士们,都在四处寻找公主。
水浪涛涛,往前流淌,放眼望去,却早已寻不见云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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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惊岚带着宁碧浔,一路回到了那座山庄里,才将她放开。
他几乎是颤着声,同她道:“碧浔,你终于肯见我了!你不知道,前些日子,我真的以为你……”
他顿了一下,便笑了起来,道:“幸好!那时,我得知你没事,便开始设法找你,可那些人不识好歹,却一直阻我。捱到今日,才叫我总算是找到了你!碧浔,你……”
虞惊岚面上的笑意忽然凝固住了。
他慢慢地低下头。
却见自己的手里,正握着一把匕首的刀刃。
他靠着本能握住的这把刀刃,只差毫厘,那雪亮的刀锋便会刺入他的胸膛。
他一寸一寸地,将匕首从宁碧浔颤抖的手里夺了过来。
刀刃割破了他的手,鲜血淋漓而下,虞惊岚却看都不看一眼。
他只是低声地问着宁碧浔,道:“你要杀我?”
宁碧浔的眸中早已蓄满了泪水。
她恨声道:“虞惊岚,你可知道,刚刚从那片崖上落下去的,是我少时起,便与我相识的的好友!”
自从云嫤被虞惊岚劫走,方随思量再三,还是派了人前去,通知宁碧浔此地发生之事。
碧浔一得了消息,便立即动身,朝着这里赶。
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云嫤落崖。
碧浔的泪不住地流了下来,道:“虞惊岚,难道你非要将我身边的人都赶尽杀绝吗?”
虞惊岚默然半晌,道:“我没想过要害她。”
宁碧浔摇了摇头,泣不成声。
“若不是你抓了她,事情何至于此?我只恨,我杀不了你!”
虞惊岚沉默地望着她。
碧浔擦了一把泪,道:“别再让我见到你!若再给我一次机会,就算明知不敌,我还是会杀你。”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再没有回过头。
这一回,虞惊岚没有追上去。
他仿佛被定住了身形,望着她,直到再也望不见。
不久之后,飘飘与霏霏赶到,一见了虞惊岚,忙抢上前来,同他道:“主上,他们掩杀过来了!属下等来断后,主上,快走罢!”
虞惊岚仍是立着。
二姝她们的话,他便恍若没有听见。
忽地,他猛然呕出一口血来,人便往后仰倒了过去。
飘飘霏霏大惊,忙搀扶住他。
二人合力,带着虞惊岚,往密林深处逃窜而去。
宣威十六卫找寻不到他们,便大举搜山。
虞惊岚却仿佛消失了一般,自此失去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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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崖下。
此时,距离云嫤落崖,已过去了好几个时辰。
天色渐渐开始亮了。
叶煦在江水之中,已经找了一个晚上。
寒舟是后面才赶了过来的,一到便听说了公主落崖的事。
他跟着也下了几次水。
此时,他正站在水岸边,披着衣,冻得不住地发抖。
叶煦如今是什么样的心情,他再明白不过。
眼前的这条江,水流湍急,又遍布暗礁,人在江里,一不小心便会受伤。叶煦在水下那般疯了似地寻找,不说别的,就是体力也会不支,叫人看了,实在是胆战心惊。
寒舟的心中焦灼起来,不停地在岸边,唤着他家公子。
“公子,该上岸了,不能再下水了!”
天色渐渐大亮,不过一转眼,便快到了晌午。
眼看又过去了一个早上,蔺扬再也忍不住了,下了水,硬是将快脱力的叶煦拽了上来。
叶煦浑身湿透,衣衫破损,身上遍是道道血痕,狼狈不堪。
他上岸后,便直挺挺地站在江畔,眼底血红,一言不发。
这么多年以来,哪怕是被贬出京那会,他也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的。
寒舟与蔺扬何曾见过他这样颓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