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连公孙夫人都这样说了,大约确是如此,别无他法了。
她起先难过了一会,很快却便释然了,道:“夫人救下我,我已十分感激了。既是如此,不必强求。”
公孙夫人沉默着点了点头,扶她躺下,便出去了。
第77章 得救(二) 臣是公主的未婚夫婿。……
在养伤的这段日子里, 云嫤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便将自己的真正身份告诉了公孙夫妇。
公孙夫妇得知她竟是皇朝的长公主,大惊之下, 欲要跪拜, 云嫤忙劝阻了他们。
公孙辅便道:“殿下放心!殿下既将这等大事告诉了我与内子,我们定不会将此透露出去。”
又过了些时日, 云嫤等自己稍好些了, 便立即写了一封给洛太妃的信,请公孙辅送去了禁军方指挥使府上,交给了方府的二公子。
在信里,她告诉了洛太妃,她一切都好, 叫她母妃不必担忧。她到时, 自会回去。
她知道,方随必会将这封信递到宫里, 自己便可安心了。
等她的伤势一日一日好起来, 公孙辅夫妇便带着她,下了船,去了前面一个小镇上, 住了下来。
便这样, 她带着一身的伤,将养了足有小半年, 终于是痊愈了。
在她养伤的这些时日以来,公孙辅夫妇一直悉心照看她,走到哪里都带上她,令她心中感激不已。
云嫤与他们相处得也很好。在她伤好后,她便与公孙辅夫妇一道, 四处游历,遍赏各地风光,一路从北向南,到了江南。
这时,已是第二年的开春了,江南处处笼在一片杏花烟雨之中。
原本,按照云嫤与公孙辅夫妇的计划,过一阵,他们便要去太湖之畔,赴当地的一场琴会。
可谁料,公孙辅夫妇二人临行前,却遇人飞鸽传书。
云嫤见他们看完那传书,便神色严肃,不由道:“发生了何事?”
公孙辅皱着眉,道:“我夫妇有一挚交,在鸣州遇上了些麻烦。”
云嫤知道,那应当是他们夫妇退隐之前,纵马江湖时结交的好友。既是他们夫妇的故人遇上了麻烦,想来有些原因,她便没有多问。
公孙辅与夫人商量后,便决定连夜赶往鸣州去,寻他们的那位好友。
又问云嫤如何打算。
云嫤仍是想去那琴会。
于是,公孙夫妇便只能与她告别。
分别之时,公孙辅夫妇十分不舍,一直站在原地,道是,要先望着云嫤离开。
云嫤眼眶一热,用力地朝他们挥了挥手。
随后,她便转身,背着包袱,大步往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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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京,入夜。
虽已入春,京城这些时日里,却有些倒春寒。
到了夜里,天气越发寒凉,街头已无几个行人。偶有人经过,也是冻得直朝手心呵气。
这般夜里,大多数人都已回到府中歇下的时候,叶煦却才刚刚纵马回城。
寒舟另乘一骑,随在他身后而行。
自从云嫤落崖之后,不论上值还是休沐,每晚,叶煦都会出城,一路骑马,行出去很远很远,直到夜深,才会赶回。
无一日不是如此。
寒舟知道,他家公子从未放弃过寻找长公主的下落。
可即便如此,直到今日,公子仍是没有一丝公主的消息。
望着前方那一骑沉郁的背影,他不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正一路疾驰,忽闻前方的马一声嘶鸣,寒舟一看,却见叶煦将坐骑停了下来。
寒舟忙也一勒马缰。
叶煦控马,马蹄得得,往前慢慢行了几步。
这时,寒舟也看清楚了,前面便是广宴阁。
方才,有一群人正从里面出来。
为首的,好像是方二公子。
看这呼朋唤友的模样,方二公子应是前来赴宴,如今刚刚散了,正打算打道回府。
叶煦默然地望着前方的那几个仍在谈笑的青年。
寒舟上前,道:“二公子今日好像兴致很好。”
叶煦道:“你可觉得,他有哪里不同?”
寒舟愣了愣,道:“公子说什么?”
叶煦一顿,道:“你还记不记得,一年前,他并非如此时这般。”
寒舟仔细思忖起来。
不久,他便隐隐明白了叶煦的意思。
对啊!
一年前那会,正是长公主刚刚失去下落的时候。
那时,方随从那悬崖边回来后,很长一段日子里,都十分伤心,动辄发火。
尤其不能见到他家公子,否则,必要生事端。
记得有一日,方二公子被人拉去饮宴,席间有人说起长公主,道是,听说,长公主去了京外别宫长住,许久没有消息了,不知怎么了。
方随听着听着,忽然便暴跳如雷,斥骂道:“你们几个,胡言乱语个甚!公主没事,她怎会有事?若再胡说八道,别怪小爷我对你们不客气!”
那说起公主的几人唬了一大跳,见他气势汹汹,一副要扑过来揍人的模样,当即噤声。
从那以后,再无人敢在方二公子面前提起长公主。
如此,便过去了好久。
可是,忽有一日,方二公子便突然神清气爽起来。
偶尔在朝中见到了叶煦,方随也只当他不存在,再没有如以前那般,对他横眉怒目,喊打喊杀。
叶煦一直看在眼里,却从来没有对此说过什么。
直到今日,他却首次开口,提及了此事。
寒舟若有所思。
叶煦又道:“先前,有一次,我去宫里觐见陛下。言谈时,陛下无意间提起了阿嫤,不过,很快掩饰了过去。”
这回,寒舟倒是彻底听懂了,不由道:“公子的意思是……”
叶煦沉吟片刻,道:“明日,我要进宫一趟。”
他说罢,便扬鞭,与寒舟一同直奔叶府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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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叶煦便进宫,求见皇帝。
皇帝今日正在御苑行猎,身边是皇后伴驾随行。
此时,皇帝恰好是时候休整。他下了马,顺手便将手里的弓抛给了一旁的随侍。
皇后微笑着,迎了过来。
帝后正坐在一处谈说,便闻宫人来报,叶煦求见。
皇帝顿了一顿,道:“宣他进来罢。”
不多时,叶煦便前来,向帝后行礼。
随后,他道:“陛下,娘娘,臣今日来,是有一个请求,还望陛下与娘娘成全。”
皇帝闻言,与皇后互相看了看。
他便转而对叶煦道:“说来听听。”
叶煦道:“臣想去长公主的宫中,看一看。”
此言一出,帝后皆是呆住了。
当初,云嫤遭虞惊岚挟持,跳下悬崖,消息传回宫中,皇帝又急又恨,下令全城搜寻,却一直没能找到云嫤的下落,连虞惊岚也不知所踪。
洛太妃在宫中以泪洗面,皇帝与皇后心里也难受得紧,将出了主意,把云嫤引去蔺府那园子游玩的太子也狠狠斥责了一顿。
此后,帝后不得不对外宣称,长公主离京,去了别宫长住。
众人在伤心中度过了许久。
直到有一日,方随突然进宫,求见皇帝,还带来了一封云嫤的亲笔信。
他们这才有了云嫤的消息,不由欣喜万分。
自从收到云嫤的那封信,众人总算长出了一口气,放下了心来。
帝后原是想立即派人前去,接云嫤回宫里,消息通过方随递了出去,不想,却被云嫤拒绝了。
云嫤说,想自由自在地在外面待一阵。
皇帝本就对这失而复得的妹妹满怀愧疚,什么要求都愿意满足她,见她执意如此,便作罢了,只叫她勿要牵挂宫中,太妃自有他们做兄嫂的照看,她在外开开心心地便好。
云嫤伤愈后,游历每到一地,都会不断地寄信回来。
但是,在她的信中,她却从未提及过叶煦。
众人都在忖度,她大约,是不肯原谅叶煦了。
当初那场突如其来的劫难,叶煦纵然是一心为了从虞惊岚手里救下公主,可用了那样的手段,叫旁人看了,都觉委实是触目惊心。
更何况,他还对公主说了那般伤人的话。
在云嫤失踪,下落不明的那段日子里,很难不叫人迁怒于他。
别说方随对叶煦喊打喊杀,帝后心里,对叶煦又何曾没有过愤懑?
他们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身在其中,饱受苦楚的云嫤?
她不肯原谅,也是意料之中的。
既然,云嫤一直不愿提起叶煦,他们也自当不会将她的下落告知叶煦。
用方随的话来说,便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阿嫤吃了那样大的苦头,他们既然不便替她报复回来,那便必不能叫叶煦好受就是了。
话虽如此,只是,这一年以来,叶煦是如何过来的,他们这些人也都看在眼里。
那日,在那条江边的时候,他的随从寒舟便已经将他的心思都抖落了出来。
其实,不消寒舟说,这些日子以来,叶煦对公主究竟是何心意,众人也都看明白了。
帝后见着叶煦天天往城外跑,始终活在痛苦之中,终究动摇了起来。
他们不是没有动过怜悯之心的,只是,既然云嫤不愿,他们也不好贸然开这个口。
便就这样,一直拖了下来。
今日,叶煦却突然进宫,又说是,想去一趟公主宫中,叫帝后措手不及之余,竟陡然生出了一种瞒了他多日的心虚之感。
皇帝重重咳了一声。
皇后略一思忖,便赶紧道:“叶煦,你好生无礼!公主的香闺,怎好叫你一个外男踏足?”
叶煦听了皇后的话,却似是早有所料。
他胸有成竹,朗声道:“陛下,皇后,臣不是外男。臣与长公主,本就有婚约,这原是陛下金口玉言。况且,陛下从未说过婚约作罢。因此,臣如今,便尚是公主的未婚夫婿。”
皇帝:“……”
皇后:“……”
这……这是什么歪理?!
帝后瞠目结舌。
第78章 南下 去将她寻回
帝后好一阵无言后, 皇后便不由对着叶煦责怪道:“探花郎,若非你先前执意拒婚,哪有今日之苦?如今倒好, 竟还这般振振有词!”
叶煦遭了皇后的诘难, 却并不退缩。
他沉声道:“公主如今下落不明,臣心中痛悔不已。求陛下与娘娘格外允准, 让臣能去公主的宫中看看, 以慰臣之苦。”
帝后又再互相看看,一时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最后,还是皇帝拍了板。
他对叶煦道:“罢了,看在你如此诚心的份上。这回,便允了你罢。”
说着, 又传了两名内侍来, 为叶煦领路。
皇后瞧着瞧着,忍不住又添了一句, 对叶煦道:“你非要去阿嫤宫中, 那便去罢。不过,看看便行了,不许多待!”
叶煦应是, 谢过帝后, 又向帝后行礼,随后, 便告退,迅速往长公主的温室宫而去。
眼见他心急如焚地走了,帝后都不由得摇了摇头。
随即,却又都感到松了一口气。
皇后想了想,道:“叶煦这一去, 绿芍她们几个,绝非是他的对手。会不会,让他看出什么来?”
皇帝笑着拍了拍皇后的手,道:“他们少年人自有他们的缘分,咱们只管顺势而为,也就是了。”
皇后听了,不觉也笑了起来,道:“陛下所言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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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指派的两名内侍恭恭敬敬地领着叶煦,一路往前而去。
行了有大半个时辰,才远远地见到了前方的殿门。
两名内侍便对叶煦道:“叶大人,前方便是长公主宫中了。”
叶煦点了点头,道:“有劳。”
“奴婢告退。”两名内侍便都退下,回去复命。
叶煦缓步往前方的那座宫殿行去。
望着眼前的飞檐斗拱,一草一木,想到这是她所居之处,叶煦只觉心中一片柔软。
庭前,几个小宫女正执着笤帚在洒扫,见他便这么来了,因不识得他,便皆是一怔,停了下来,喁喁低语。
叶煦没有理会,仍是往殿内去。
绿芍听见外面的动静,走了出来。
乍一见了叶煦,她也是愣住了。
过了一会,她才上前,福身一礼,道:“叶大人。”
叶煦朝她颔首,道:“陛下与皇后允准我来此处看看。”
绿芍沉默了一瞬。
从前,她一直催促着公主对叶大人坦白,早日将身份告诉叶大人。谁能料到,公主说了以后,他们两个还未好好将话说开,便发生了虞惊岚挟持公主的事。
当日,她虽不在那山崖上,却也在公主失踪的那些日子里,哭着向方随问过当时的情形。
叶煦诚然是为了救公主,可也确实,重重地伤了公主。
事情到了如今,绿芍面对叶煦,也实在不知该摆出什么态度来。
她面上淡淡地,朝里让了让。
叶煦便迈步入内。
见了殿内的情景,他的步子不由便是一顿。
殿内的案上,摆着几张琴。
他对身后的绿芍道:“这些……可是公主的琴?”
绿芍点了点头,道:“是,都是殿下平日里弹奏过的。”
原来,在他来之前,她们几个宫人正在擦拭她的琴。
叶煦的目光一一掠过那几张琴。
绿芍随在他的身后,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开始有点紧张。
叶大人一向厉害,不会瞧出什么罢?
恰在此时,内室的珠帘一掀,发出几声脆响。
是芳芷抱着另一张琴出来了。
她见眼前除了绿芍,竟还立着一人,不由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