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嫤虽忧急,却也明白他说得对,便道:“那接下来到底要如何做,你都得告诉我。”
叶煦一顿,点了点头。
云嫤忙又道:“那我现在可有什么能做的?”
“有。”叶煦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道:“等会,你回宫以后,好好歇一歇。我一看到你,便知你昨夜一定没有睡好。”
云嫤顿时泄了气,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
叶煦一笑,道:“这桩案子要翻案,后面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你得休整好了才行。”
云嫤听着他的话,好似挺有道理的……
好罢,又一次叫他说对了。
云嫤只好“屈服”,同他道:“好了,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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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
壁上悬着高燃的火烛,落下昏黄的光线,幽幽地投在牢门前。
牢房前的通道尽头,逐渐响起脚步声。
有人来了,仿佛还不少。
来的一行人走到最里侧的一间牢房前,为首之人朝后示意,狱卒便上前,将牢门打开了。
那一行人便走了进去。
牢房的一角,端坐着一名身戴镣铐之人。
正是蔺扬。
蔺扬来了这里已有几日,期间除了刑部尚书奉命亲自来提审过他,从无他人来过。
这时,听见牢门前的动静,他缓慢地抬起头来。
踏入牢房内的,是个熟面孔。
蔺扬笑了,带着一丝浓浓的嘲讽。
“怎么,凌侯竟有闲情逸致来此,看我这阶下之囚?”
凌澈的面上,此刻是一副俾睨的笑容。
“蔺统领,哦,不对!如今,你已不再是那个统帅宣威卫十六卫的蔺统领了。”
蔺扬冷笑一声,道:“这还不是拜侯爷所赐吗?侯爷倒是果真好手段。”
凌澈一讶,道:“蔺扬,你这是何意?”
“你自清楚,何必惺惺作态!”蔺扬怒道。
凌澈仍是笑着,道:“难道说,阁下指的是欧阳倾吗?不错,欧阳倾的确是先父的旧部,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但那又如何?谋刺圣驾,是阁下所指使,与本侯何干?即便,你对着天下人说出欧阳倾的来历,本侯又有何惧?”
蔺扬瞥了他一眼,又是一阵冷笑。
“凌侯,若论起颠倒是非的本事,这满天下,怕是无人能与你匹敌。”
凌澈听了,却依旧笑盈盈地,似乎全然不受什么影响。
“蔺扬,不必多费这些无用的口舌,本侯奉劝你,还是尽快招认为上。”
“招认?招认什么?”
“自然是你犯下的谋逆大罪。”
“呸!”蔺扬冷声道:“我蔺扬从未做过的事,谁都休想叫我认!”
凌澈似是早料到他会这样说,悠然道:“可惜啊,蔺扬,你可真是敬酒不吃,想吃罚酒了。”
他叹息着,好像真的觉得可惜一般。
“可惜什么?”蔺扬嗤笑了一声,道:“要说可惜,我才觉得可惜。凌澈,奋勇侯府数代人的传承落到你这厮的手里,怕是要毁了!”
凌澈面上的笑意蓦地凝住了。
他的目光骤然变得阴冷,道:“蔺扬,你一个阶下之囚,最好明白自己在对谁说话。”
蔺扬懒洋洋地笑着,道:“我自然明白我在与何人说话。凌澈,从前,我便听人说起过,老侯爷当年看走了眼,没将家业交到你兄长凌襟怀手里,却交给了你。将来,你怕是要断送侯府的基业。”
“那时,我还纳闷过,凌襟怀虽人物出众,到底身有暗疾,怎么看,老侯爷当初的决定都没有错。如今,我却才知道……”
凌澈咬牙,虽明知他下面绝无好话,却控制不住自己开口,道:“……知道什么?!”
蔺扬摇了摇头,笑道:“我如今才知,原先我先前听来的那些话竟是真的。你凌澈,果然连你兄长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凌澈浑身剧烈地抖动起来,好一会,才遏制住暴怒的冲动。
他断喝了一声。
“来人,将这人犯给本侯好好招呼!”
他身后的那群虎狼一样的侍卫当即应声,快步上前。
蔺扬身为宣威十六卫的统领,身手自是不凡,可惜此时虎落平阳,身戴镣铐。
他冷眼望着几个侍卫上前,抓住了他。
又有侍卫自凌澈身后奉上鞭子。
一旁盯着的狱卒见了,顿觉不妙,赶上前来,道:“侯爷,您说是奉陛下之命探看人犯,小的才敢给您开了这牢门。可您若是要在这天牢动用私刑,那是万万不可的!”
凌澈恍似未闻。
“滚!”他的侍卫们一把将那狱卒推搡开。
凌澈已迅速接过鞭子,抬手便是狠狠一鞭抽在蔺扬身上。
蔺扬武功再高,也是血肉之躯,凌澈这用了十分力的一鞭子下去,他当即皮开肉绽。
他却浑然未觉,笑着啐了一口。
凌澈越发大怒,一鞭一鞭抽打下去,又急又狠。
蔺扬受着酷刑,却不发一声求饶,甚至还能照旧谈笑风生。
凌澈重重喘息着,将那染血的鞭子交给了他的随从。
“给本侯狠狠地打!”
“是,侯爷。”那随从走上前去,正要动手,却忽闻身后的牢房外,一阵脚步声传来。
有人正大步而来。
很快,来人出现在了牢房门前,一见牢房里的情形,顿时怒目道:“都给我住手!”
凌澈转身。
他此刻已经重又换上了方才那副笑脸,对来人道:“原来是方二公子到了。哦……对了,如今,该是称一声方小将军了罢?”
方随踏入牢房内,望了蔺扬一眼,便立即回身,恶狠狠地同凌澈道:“你好大的胆子!陛下命我看管他,你却竟敢在此动用私刑?”
凌澈道:“这人犯刚刚辱骂本侯,本侯也是一时气不过,才下手重了些。”
方随道:“少在那里砌词狡辩!你是什么人,我还能不知道?你和你那个妹妹一样,都不是好东西,从来就没安好心。”
凌澈眼角一抽,面上的笑意顿时隐去了。
“方随,你说话,最好客气一点。”
方随冷笑,道:“我就是不客气了,你能怎样?”
凌澈盯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随即,他忽道:“方随,陛下那里,本侯自会去领罪。想来,陛下也不会责罚。”
他扔下这一句,便带着来时的那群侍卫,扬长而去。
方随急忙去看蔺扬的伤。
“你怎么样?”
蔺扬白着一张脸,满面皆是冷汗,这时,却是撑着,笑了一声,道:“叫你看笑话了。”
方随沉默了一下,道:“我会请大夫过来,你好好养伤罢。”
接着,他又吩咐了狱卒照看好他,便迅速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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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澈沉着脸出了天牢。
他的心腹管家在他身边道:“侯爷,咱们今日这么大动干戈,恐怕,很快便会传到陛下耳朵里了。”
凌澈道:“陛下跟前,本侯自会去解释。”
管家一顿,又道:“也不知陛下,是不是真的相信那一个刺客的话。毕竟,那也只是他的口供,并无旁的证据。”
凌澈停了步子,转头看了他一眼。
管家一凛。
便听凌澈冷冷一笑,道:“陛下如今信与不信,都不重要。”
管家还未明白他这话的深意,便见凌澈已经疾步往前而去。
第115章 相救 正因为危险,我才要和你一起去……
东宫。
距离那日, 皇帝下令将太子禁足东宫,已过去了数日。
在这几日里,东宫的侍从们皆是谨小慎微, 行走往来间, 甚至不敢略微高声话语。
唯有柳蘅,与往日里并没有什么两样, 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只是, 在面对云辞的时候,她亦是比往日要显得沉默。
一日,云辞忽说,要饮酒。
他的随侍原是要劝谏,却被柳蘅拦下, 亲自去取了酒来。
云辞又嫌独饮无趣, 便拉着柳蘅一起饮。
若在平日,柳蘅此刻已经不假辞色地离去。
可这回, 她却听从了云辞之意, 当真坐了下来,陪他满饮了一杯。
云辞一面慢慢地饮着酒,一面同她道:“阿蘅啊, 也许本宫再过一阵, 便不是太子了。你们柳家的职责自然也便不用负了,你也不必再为难, 尽可回家去了。”
柳蘅望了他一眼,很是干脆地道:“少废话,你会没事的。”
云辞捏着酒杯的手一顿。
他抬眼瞧她。
可惜,还未看清她面上的神情,便见她状似无意地掸了掸衣裳, 起身,迅速走了。
在她走后好一会,他垂眸,低低地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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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凌澈鞭打蔺扬之事被方随发现,他轰走凌澈之后,便立即请来了大夫为蔺扬诊治。
云嫤也很快从他口中知晓了凌澈去过天牢的事。
只是,方随为怕她担心,说得含糊了一些,并未将蔺扬曾受刑的事也和盘托出。
那刺客欧阳倾是奋勇侯府老侯爷旧部的事,不少人都知道,凌澈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去天牢向蔺扬问供。云嫤无论怎么想,都总觉得,此事透露着蹊跷。
她便又出宫了一趟,去了大理寺,想将这个消息递给叶煦。
她去的时候,天色已暗,早已过了散衙的时候。
叶煦仍在大理寺的值房里忙着处置公文。
这些时日,他忙于查找线索,推断欧阳倾话里的漏洞,蔺扬那头反倒顾不上了。所以,他也是听云嫤说了,才知道,凌澈去过天牢见蔺扬。
云嫤同他道:“你觉不觉得,凌澈此举,有些古怪。”
叶煦点了点头,道:“自然。”
两人正想接着商议,忽而,却听人来报,说是奋勇侯府的凌大公子来找。
云嫤一怔,与叶煦互相看了看。
叶煦便道:“请凌大公子进来罢。”
随后,两人便一同去了议事堂。
凌襟怀见是他们一道来了,也是一怔,才道:“阿嫤也在?”
阿嫤冲他点了点头:“凌兄。”
凌襟怀便又同叶煦道:“叶兄,我去了一趟你府上,贵府的仆从说你还未回去,便猜你还在大理寺,所以才寻了过来。”
他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紧绷,道:“我知道,如今你们一定不太愿意见到奋勇侯府的人,只是……”
“凌兄!”云嫤忙打断他,道:“凌兄你这是从何说起?你来,我们怎会不愿见,你言重了。”
凌襟怀听了,才似是放松了下来。
他道:“我今日来,还带了一个人来,有要事相告。”
“凌兄,请讲。”叶煦立即道。
凌襟怀便又回转身,出了门去。
过了片刻,他带进来一个人。
云嫤一看,不由道:“樊嬷嬷!”
凌襟怀带来的人,正是那奋勇侯府的樊嬷嬷。
云嫤看她,与当日在侯府时不大一样。今日的她,神情瑟瑟,似乎很是害怕。
见了云嫤,樊嬷嬷先是勉强扯开嘴角笑了笑,道:“姑娘。”
随后,她朝旁一看,见了叶煦。因凌襟怀吩咐过,她知道这便是大理寺卿叶大人,忙又朝他,恭恭敬敬行了礼。
云嫤越瞧她,便越觉奇怪,便道:“樊嬷嬷,你今日怎么了?何事惊慌?不必害怕,到了这里,有话你说便是。”
樊嬷嬷听了,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叶大人,随即,望向了凌襟怀。
凌襟怀亦道:“嬷嬷,不要怕,便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罢。”
“是。”樊嬷嬷这才应了。
她便上前来,抬首,惶惶然地道:“叶大人,洛姑娘,老婆子昨日,不小心在我们侯爷书房外听到一事,吓坏了,回去后,这心里便怎么也不踏实。今日,老婆子实在没忍住,便去了一趟医馆,禀告了我们大公子。是大公子叫老婆子来此,将此事说与叶大人听的。”
叶煦与云嫤对视一眼,便对樊嬷嬷道:“嬷嬷要说什么,务必详细道来。”
“是,大人!”樊嬷嬷忙接着道:“昨夜,侯府里原本伺候书房的一个侍婢恰好病了,不能当值,管事便唤老婆子去上茶。老婆子去了书房以后,还没等进去,便听见,侯爷好像在与人商议,说是要那人去天牢……”
樊嬷嬷说到这里,面现惊惧之色,不断回头看凌襟怀。
叶煦沉声道:“嬷嬷,你在这里很安全,不必害怕,把你听到的尽管说出来。”
凌襟怀也对樊嬷嬷颔首。
樊嬷嬷犹豫了一下,颤抖着嗓音,道:“叶大人,老婆子听到,侯爷说,他去过天牢,问过一个什么人,要那人招认,那人却怎么都不肯。侯爷说完,便又说,要让人今夜去天牢,刺杀那个人,还说,要做成自尽的模样……”
叶煦神色大变。
樊嬷嬷又道:“那时,天色已晚,老婆子也没法出府,捱到了今日,才找了机会,悄悄出了府,去医馆告诉了我们大公子……”
云嫤忙道:“嬷嬷,凌澈可有说,他们会在什么时辰动手?”
樊嬷嬷摇了摇头,道:“没有,侯爷只说,要那人今夜动手。后来,老婆子怕叫人察觉,进去书房送了茶,便赶紧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