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澈睨了方随一眼,道:“方小将军,你还在等什么?没看见他已无话可说了吗?难道,这等犯上作乱之人,你还要姑息不成?”
方随憋着一口气,却实在无法发作出来。
过了好半晌,他才冲左右喝了一声:“来人,将叶煦拿下!”
天牢的守卫们领命,立即逼上前去。
叶煦一动未动。
方随暗暗叹了口气,道:“叶煦,事已至此,你还是随我们走罢。”
叶煦仍是不语。
隔了一会,他回身,搀扶着蔺扬坐了下来。
蔺扬一把攥住了他,望着他道:“不要管我,更不可妄为!”
叶煦一顿,在蔺扬攥住他的手上按了按,道:“放心便是。”
蔺扬便见他起身,转身对方随道:“请罢。”
守卫们一听,便皆要上前。
方随忙道:“不必捆缚了,若他想走,便不会愿意让咱们拿住了。”
叶煦便径自往牢房外而去。
方随亲自领着人,押着他走。
路过凌澈身旁时,方随停了停,道:“凌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清楚。”
凌澈笑道:“方小将军,这却是从何说起?”
方随怒视了他半晌,转身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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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煦被投入天牢后,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朝野上下。
大理寺内人心浮动不说,京城的百姓们也是议论纷纷。大部分人都不信大理寺卿叶煦会犯下如此大罪。
处于风暴中心的叶煦在天牢之中,心情却反倒颇为平静。
天牢里那些原本昏死过去的守卫与狱卒被救治清醒过来后,方随立即亲自去问询了一番。
那些人却都道,当夜,是被人从后偷袭。来人似乎还用了些迷香之类的药物,是以,他们对来袭之人究竟是什么人,丝毫没有印象。
方随大失所望,只好将这些案情据实禀报了皇帝。
皇帝下令,继续彻查。
自此,叶煦便一连被关押在天牢数日。
直到有一日,一人的到来,打破了他心中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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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卒打开牢门后,便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叶煦转过身来。
他望着那正走了进来的娇丽少女,一时有些移不开目光。
云嫤却没看他,转而往这囚室里四下看了看,选择将手里的一只提梁盒放在了此处一张破旧的小方桌上。
随后,她便将那只提梁盒打开,取出里面的碗盘。
叶煦望了过去,见那是几碟小菜。
“喏——”云嫤将一双竹箸递给他,道:“你这几日一定没有好好用膳罢?这些是我从宫里带出来的,你快吃罢。”
叶煦一笑,从善如流地走到了她身边,接过那双竹箸,便用起膳来。
云嫤默默地陪着他用膳。
过了一会,待到用完膳,叶煦将碗盘都重新放回了那只提梁盒里。
接着,他便撩袍,洒然在一旁的矮榻之上坐下,又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此地简陋,只好委屈殿下了。”
云嫤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坐下了。
叶煦抬眼瞧她,低声同她道:“我以为我被押进此处的第二日,你便会来看我。”
细听之下,那语气竟还透出几分委屈。
云嫤一时震惊于他的厚脸皮,瞪着他,道:“你还敢告我的状?是谁这几日里,什么消息都不告诉我的?你就算人在此地,也可以托方随告诉我呀!”
叶煦一听,便立即噤声,不敢再言了。
云嫤又瞪了他一眼,才道:“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只好自己去打探了。”
“你出事后,我便立刻去寻了方随,也去凌兄的医馆看过,可那里却早已人去楼空,非但不见了樊嬷嬷,连凌兄都不见了。我问了那附近住的邻人,也都说,不知他们的去向。”
她的声音隐隐发涩,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方随说,他的心腹随从是亲耳听到凌兄同他说,樊嬷嬷已殁的。难道,樊嬷嬷是真的被害了?她是因为向我们报信,才被凌澈灭口的吗?若是她没死,又为何见不到人,难道,是凌兄将她藏了起来?这又是为了什么?”
她越细思,便越觉得古怪。
见叶煦沉默不语,她便又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从皇兄遇刺开始,这整件事,便处处透着蹊跷。”
叶煦便开口,道:“陛下遇刺,欧阳倾指认是蔺扬所为,却一丝真凭实据都无。后来,凌澈又通过樊嬷嬷放出消息,称要行刺蔺扬,目的,便是引我来天牢。”
云嫤一点就透,忙道:“你的意思是说,樊嬷嬷当日在侯府书房门口,听到凌澈与手下密谈,其实是凌澈故意叫樊嬷嬷听到的?”
她略一想,又道:“他知道樊嬷嬷会将此事告诉凌兄,也知道你一旦得悉此事,一定会去救蔺扬。所以,他这么做,实则,是要栽赃于你,在皇兄面前,诬陷你劫狱!”
她想通了这一节,气得直道:“这分明是……是要你身败名裂!”
从头到尾,凌澈根本就不曾真的想过要谋刺陛下,他的目的,在于动摇云辞的太子之位。
还有,栽赃叶煦。
云嫤怒冲冲道:“好毒辣的诡计!如此一来,太子,你,还有蔺统领,全都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叶煦见她揪着柳眉,漂亮的眼眸里满是怒火,忍不住抬手,抚了抚她的发,道:“不必为我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
云嫤站起身来,在原地团团转了几圈,道:“不行!你绝不能在这里受这等构陷,你得想法子出去,只要你出去了,以你的能耐,一定能扭转乾坤。”
叶煦听了,却竟是勾唇笑了起来,道:“怎么,我在你心里,便这么厉害?”
云嫤一见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便来气,道:“你就是个大坏蛋,当然厉害了!”
她说着,想了又想,便道:“要不,我这便去找皇兄,让他放你出去。”
叶煦眼见着她真的要走,忙拉着她,按着她双肩,让她重又坐好了。
随即,他便同她道:“阿嫤,不要去。”
云嫤不解,道:“为什么?”
叶煦道:“现在,我不会出去。只有以不变应万变,才是上策。”
云嫤听得云里雾里。
她狐疑地盯着他,道:“当真?”
“是。”叶煦朝她点了点头。
云嫤望着他,心中忽而灵光一闪,似是明白了什么。
叶煦他,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瞒着她!
否则,他被押进天牢之后,他怎么可能什么消息都不递给她?
他瞒着她的,到底是什么?
以她对叶煦的了解,她知道,他既然决心瞒她了,那便一定是不能说的。就算她开口问,他也不会告诉她。
她心里隐隐生起气来。
这可恶的家伙!
随即,她飞速地起身,随手抄起那只带来的提梁盒,默不作声地转身便走。
她这一下,叫叶煦猝不及防。
他已有好几日不曾见到她,如今,她才来没有多久,这便却要走。
叶煦立即跟着起身,上前几步,想要将她捉回来。
云嫤却早有防备,轻盈一转,便挣脱了他。
随后,她便转身出了牢房。
又唤来狱卒,让狱卒将这处牢房门牢牢地锁了起来。
叶煦站在里头,眼睁睁看着她朝他“哼”了一声,便悠悠然地走了。
很快,她的背影便望不到了。
这可纯属是他自讨苦吃。
叶煦无奈地抚了抚额,轻轻笑了一声。
第118章 水落石出 凌侯还是束手就擒罢
凌澈又一次到了京畿那座府宅之前。
这一次来, 他的心境与上一回截然不同。
那宅子的管事也再未与上回一样,横生阻拦,而是奉了他主上之命, 一声不吭地将凌澈迎入了堂上。
凌澈望着堂上的虞惊岚, 笑了一笑。
“虞阁主,如何?本侯曾说过, 要让叶煦众叛亲离, 如今,他身陷囹圄,名望尽毁。敢问虞阁主,本侯可还算是,说话算话?”
虞惊岚冷冷道:“你待如何?”
“我待如何?”凌澈笑道:“那便要看虞阁主, 愿不愿意配合本侯了。虞阁主难道忘了那日, 本侯在此处同阁主说的话?如今,叶煦已是阶下之囚, 如此良机, 阁主难道不想趁机,除掉他?”
他一面笑着,一面坐下, 端起了茶盏。
这样的良机, 他不信虞惊岚会不动心。
可是,直至茶水见凉, 他却仍不见虞惊岚的回音。
他心中忽而有些不确定起来。
不多时,他便听到虞惊岚道:“凌澈,本座说过,绝不会为你所用。你可以走了!”
凌澈嘴角的笑意蓦地消失。
他放下茶盏,昂首起身, 盯了虞惊岚片刻,道:“虞阁主畏首畏尾,不敢除去叶煦也便算了。不过,却不知,虞阁主还想不想知道县主的消息?”
虞惊岚一嗤,道:“她的消息,本座还需要从你口中听到吗?”
凌澈冷笑,倏而抛下一句话。
虞惊岚闻言,怫然变色。
凌澈却是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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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勇侯府。
凌澈回来后,侯府那管家便入了书房,向凌澈禀事。
凌澈沉吟不语。
管家又道:“侯爷,只是,虞阁主那边……”
凌澈便一笑,道:“不必担心,虞惊岚的弱点是什么,本侯比谁都清楚,照常行事便是。”
管家点头,道,“侯爷,如今一切都照着侯爷的计策行事,万无一失。只是可惜了,上一回,为了刺杀那老奴,折损了我们一人。”
凌澈道:“不必多言,该走下一步了。”
“是。”管家领命,便转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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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本该昏阒无声的天牢内,响起了一阵低沉的脚步声。一名狱卒提着食盒,走了过来。
他打开牢门后,便取出食盒里的饭菜,又冲着牢房里面呼喝了一声。
“喂!过来用饭了!”
牢房内,原本靠墙坐着的欧阳倾看了他一眼,没有动。
狱卒朝里望了望,便提着饭菜过去,扔在了欧阳倾的脚下,道:“快吃!”
欧阳倾见了,便缓缓地伸手,拿起了碗筷。
狱卒紧盯着他。
倏而,这狱卒出手如电,一道银光便冲着欧阳倾而去。
欧阳倾却仿佛没有察觉到近在咫尺的危险。
他默然闭上了双目。
下一刻,他的耳旁传来“叮”地一声沉响。
他睁开眼,见那狱卒方才袭来的匕首已被击落。
紧接着,涌进一队披甲执剑的守卫,将那狱卒按跪在地。
牢门外,行来一人。
那竟是本该与他一样,仍在牢中的叶煦。
欧阳倾定定地望着他,似是明白了什么。
叶煦对那狱卒道:“你受你主上指使,混入天牢已有些时日。若本官没有猜错,先前那一次,迷晕那些天牢守卫的,便是你。”
那“狱卒”垂首不语。
叶煦挥了挥手,守卫们便将此人押了下去。
牢房内只剩下了叶煦与欧阳倾二人。
叶煦看了他一眼,道:“欧阳倾,今日这刺客是受谁指使,本官不说,想来,你也心知肚明,否则,方才你便不会全不还手了。”
欧阳倾默然半晌,道:“叶大人,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叶煦一哂,道:“本官知道,你是为了什么,才咬死不愿指认你幕后之人究竟是谁。本官倒是想问问你,你如今做下的事,可对得起当年,奋勇侯府老侯爷对你的恩义?”
欧阳倾的目光闪了闪,道:“叶大人,你不必拿恩公来激我,我不会说的。”
“是么?”叶煦冷笑,道:“老侯爷是为国战死沙场,历来为人敬仰,他的后人却为一己私利,阴谋搅乱朝纲,置黎庶不顾。而你,本该为了老侯爷,阻止这一切,可你却甘作帮凶。难道,本官方才说得不对?你分明就是忘恩负义!”
“我没有!”欧阳倾愤怒地吼道,“我就是为了侯府,才不能说。我要是说了,侯府的声望便毁在我的手里了!”
“你错了!”牢房门外传来一道清丽的声音。
这话音刚落,门外便又行来几人。
云嫤踏进了牢房,身后还跟着方随。
叶煦见了她,一怔,神色顿时有些不自然。
云嫤进来后,却看都没有看他。
她对仍是怒容满面的欧阳倾道:“你若是不说,侯府的声望才岌岌可危。”
“我来问你,你觉得,若是老侯爷能料到今日,他会认同这样一个不忠不义,草菅人命的人吗?即便,那是他的儿子。你说,他究竟还会不会将侯府的基业交到这样一个人手里?”
欧阳倾听了她的话,整个人都愣住了。
直到他看见门外又走进一人。
一见那人,欧阳倾顿时急道:“大公子,您怎么来了这里?”
凌襟怀望着他,开口道:“欧阳倾,先父待你不薄,你若心中仍存道义善念,便将你知道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算是助我保全奋勇侯府。我代凌氏族人,多谢你。”
欧阳倾大急,面现愧色,垂首道:“大公子万勿如此!”
云嫤道:“那你到底说不说?”
欧阳倾咬了咬牙,同叶煦道:“叶大人,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