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脚下——八月薇妮
时间:2021-04-03 10:08:12

  “什么人?”郝三江看着轿子问。
  门房眼神闪烁,欲言又止。
  三江皱眉:“怎么了?”
  门房低着头道:“大爷,这来的人好像是、是礼部的蔡尚书。”
  三江一只脚已经进了门口了,闻言扭头:“谁?”
  连林森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郝府后宅。
  对于阮夫人身边的人来说,无奇身份的揭露自然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儿。
  至于郝府的上下人等,因为夫人素日训练有素,所以虽然知道外头满城风雨,他们倒也并没有就随波逐流地闹腾,顶多是私下里交头接耳几句,不知家主将如何应对此事罢了。
  但是对于窦家姑妈而言,却仿佛天都塌下来了。
  姑妈是见到两个嬷嬷有些鬼鬼祟祟避着人,她便小心跟上,偷听到了几句。
  她简直都吓傻了,起初还以为这两人是在胡说。
  姑妈第一时间跑到了女儿秀秀的房中。
  秀秀正在看窦玉写字,见姑妈跑的脸都涨红,不明所以:“干吗啊娘,是不是哪里又有减价的好东西了?”
  “嗐!”姑妈把房门掩住,一把拉住秀秀进了里间,上气不接下气地把刚听见的那些话说了。
  “什么?”秀秀也惊呆了,直着眼睛问:“娘,你没听错吧?”
  姑妈道:“我也盼着自己听错了呢!这种事情他们哪里能瞎说!”
  “平弟,竟然是个女的?”秀秀喃喃,扶着脑壳:“这、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不可能?你想想看,平平长的本就是一副女孩儿相,当初我还跟你说了她怎么跟三江一点不一样,没男子汉的气概呢,原来是个女孩儿!”姑妈捶胸顿足地说道:“本来我该早点看出来的!”
  秀秀呆了半晌:“女孩儿,女孩儿……对了!怪不得她……”
  原来她想起当初自己千方百计接近无奇,无奇却对她百般的推三阻四,这才彻底的明白了其中原因。
  秀秀似笑似叹,撩了撩鬓边的发丝,叹道:“我以为呢,怎么会有人那么不解风情,完全无视我的美貌,原来不是个真的男人……这就很说得通了呀。”
  她原本施展了些自信是相当勾人的手段,可屡屡在无奇处碰壁,本来有些气馁受挫,可现在知道了无奇并非男子,秀秀在惊讶之余心里反而松了口气,甚至有点点的高兴。
  毕竟,并不是她的手段不够高长的不够美,而完全是无奇自己的原因。
  姑妈却没领悟女儿的喜悦,反而在旁边惶惶然的:“我的天,这可如何是好,她既然是个女孩子,女孩儿不在闺阁之中安安分分的,跑到外头去跟男人一样胡闹做什么?竟还跑到吏部那样紧要的地方去……这、这简直是捅破天!哎,表弟怎么犯糊涂让自己的女儿去干这种能掉脑袋的事儿?再说,女孩子哪里能在外头抛头露面的,又哪里能跟男人似的当差,这不是丢人现眼吗?”
  秀秀正有些沾沾自喜,听到姑妈说了这些话,便皱皱眉,可也没有反驳。
  谁知窦玉从门口跳了进来,叫道:“表哥才没丢人现眼!不许这么说他!”
  “你、你这小子……”姑妈有些吃惊,窦玉很少主动开口,没想到今儿一开口,竟是给无奇说话,她又道:“你、你都听见了?”
  窦玉不答。
  姑妈见状,知道他必然是听见了,当下嘱咐道:“玉儿,这话暂时别说出去,咱们自己知道了就行了啊!……什么表哥,那不是表哥,是你表姐了!哼,生得明明是个女儿,干什么装儿子啊!”
  窦玉听她说这个,却又不乐意了,攥着手叫道:“不管是表哥还是表姐,都对我很好,反正不许你这么说她!”
  姑妈瞪大了双眼,匪夷所思地:“小兔崽子,反了你了?你……是吃力扒外了不成?敢说起你娘来了?”
  窦玉瞪了瞪她,转身跑了出去。
  “你给我回来,混账东西……你去哪儿?”姑妈叫了声,没叫住儿子,便回头对秀秀道:“你弟弟吃错什么药了?好好地替个外人说话!”
  秀秀也有些诧异窦玉居然主动维护无奇,闻言便道:“娘,其实不怪玉儿他小孩子生气,连我也听不下去了,关于平……平表妹,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她的吧,我记得你还没口子的称赞他、呃……你说她小小年纪就这般能干吗?还说她将来前途无量呢。”
  姑妈瞠目结舌:“那、那时候我不是不知道她是女孩儿嘛!”
  搪塞了这句,又道:“连你也替她说话?你们是一起合伙起来造反?你弟弟年纪小不懂事也罢了,你可不能也不懂事,你想想看,外头风言风语的,说瑞王殿下‘失踪’,生死还不一定呢,这可跟平平脱不了干系,倘若真是这样,再加上她女扮男装当官的事情,这府内还有个好儿?”
  她越说越是害怕,忍不住又道:“这、这咱们是来投靠的,该不会连累咱们吧?秀秀你说,咱们该不该赶快搬走?”
  秀秀没想到她连这个也想到了,当下皱眉道:“娘,你这是不是也太过见风使舵没情没意了,咱们自打上京来,府里可从来没有薄待过,如今才出了一点事,你就听风就是雨的张罗要走?要走你只管自己走,我可是不会在这会儿离开郝家的。”
  秀秀说完后,也不再理会姑妈,抬腿往门外走去。
  “你、你又去哪儿?”剩下姑妈呆呆地立在原地,半天才目瞪口呆地道:“小兔崽子们,翅膀都还没硬了呢?怎么没一个省心的!”
  郝府,阮夫人的上房。
  绢绣的屏风上,是一副苏汉臣的《秋庭戏婴图》。
  秋日的庭院之中,花正好,两个身着锦衣、粉妆玉琢的小娃儿在太湖石跟大朵的花簇底下,头碰头地凑在一块儿,他们正在玩当时流行的推枣磨的游戏,身后的花丛旁边还散落着其他各样的玩具。
  蔡瑾玄凝神看着这一幅图。
  不知为什么,看着画上两个小童天真无邪的眉眼,他像是能看出府内的女主人的心意,知道她为什么会特意放这么一幅图在这里。
  隐约有环佩声响,蔡瑾玄抬头,看见屏风后影影绰绰地有几道影子出现。
  然后,一个丫鬟走了出来,行礼道:“让您久等了,请入内说话。”
  蔡瑾玄目不斜视,从屏风后走了进内。
  屋内,阮夫人立在长桌的旁边,目光蜻蜓点水地跟他一碰,便屈膝道:“给您行礼了。”
  蔡瑾玄一点头:“夫人不必多礼。”
  阮夫人道:“蔡侍郎请坐,看茶。”
  “不必,我说几句话就走。”蔡瑾玄制止了,然后他特意扫了扫身旁的丫鬟。
  阮夫人的眉轻轻一挑,微微抬手。
  莺莺悄悄地退回了屏风之外。
  蔡瑾玄这才一撩袍摆,在太师椅上落座,他垂眸淡淡道:“我知道夫人不想见我,所以我只能自己来找你了。”
  阮夫人却仍是垂手站在他的对面,闻言淡淡道:“蔡大人这是从何说起,不知大人亲临,有何贵干。”
  蔡瑾玄欲言又止,盯着她道:“夫人这是明知故问?外头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你竟不知道我为什么而来?您倒是一如既往稳的很啊!”
  阮夫人微微一笑,这才抬眸,却仍不动声色地说道:“再满城风雨,那也是我郝家的事情,跟蔡大人有什么关系呢?”
  两人目光相对,蔡瑾玄眉头紧皱,终于他将头转开,淡淡说道:“我本来也不想管此事的,可是……阮凌寒,你难道不知道这是欺君的罪吗?”
  阮夫人不语。
  蔡瑾玄慢慢道:“我想你该是最清楚的,不仅是郝无奇,就算是郝四方甚至是你,也都逃脱不了,都会给牵连其中。”
  “拙夫如今生死不知,劳烦大人惦记了,”阮夫人重又垂了眼皮,似冷非冷地说道:“且是福是祸,横竖自有天数,不管怎么样妾身也都认了。”
  蔡瑾玄深深地看了她一会儿,恍然失笑:“好啊,竟是我多事了!”
  他说了这句,便站起身来。
  正要转身,目光看向屏风上的那两个正心无旁骛嬉戏的孩童。
  蔡瑾玄盯着那两个孩子,想了想,终于说道:“我知道这种事情不会是你的主意,那一定是郝四方干出来的,他身为朝廷官员,却明知故犯。如今事发却偏偏不在,他要真的是个男人,就千万别死在外头!他做出来的业障,好歹别叫女人担着。”
  阮夫人闻言脸色微变,隐约多了几分怒色。
 
 
第120章 挽回
  阮夫人的脸上浮出几分淡淡的怒意。
  她抬眸看向蔡瑾玄, 眉头微蹙:“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妻本是一体,夫唱妇随而已, 蔡大人如今当着我的面儿妄议拙夫, 这怕也是在打我的脸吗?”
  两人四目相对,蔡瑾玄喉头一动, 却像是忍住了似的, 没有说话。
  阮夫人不再看他,将目光轻轻转开:“来人,送客。”
  丫鬟莺莺走了进来:“大人请。”
  蔡瑾玄的脸色有些发白,终于他微微一笑:“好,打扰了。”
  转身才走了一步, 蔡侍郎突然回头:“阮凌寒, 我这次确实是来错了,你们郝家的事情的确不必我多嘴, 你放心, 从此后我绝不会再……如今日一样冒昧了。”
  他说完之后一拂衣袖,转身往外走去。
  阮夫人目送他的背影离开,缓缓地后退一步, 手撑着桌子坐了下去。
  她的神情木然之中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悲凉, 慢慢地合了双眸,眼角却沁出了一点泪渍。
  那边蔡侍郎只顾往外, 冷不防有个小人儿莽莽撞撞地冲了过来,跑的太急、加上他也有些恍神,两人竟撞在了一起。
  蔡瑾玄急忙止步,眼见这孩子要跌倒在地,便俯身将他扶住。
  却见这孩子不过七八岁, 生得倒是清秀,他知道郝四方的外省亲戚最近借住在府内,所以一看这孩子,就知道必然是那个窦家的小孩儿。
  窦玉也没料到居然会撞到一个陌生的男子。他愣了愣,忙后退一步,有些警惕地问:“你是谁?”
  蔡瑾玄淡淡地看了眼这小毛孩儿,并没有说话,只让开一步,仍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上房内,阮夫人正在出神,就听外头丫鬟道:“玉哥儿来了。”
  阮夫人转头,却见是窦玉从外头跑了进来,一看阮夫人,便跑到跟前,抱着她的腿道:“舅妈!”
  “你、玉儿怎么了?”阮夫人有些意外。
  窦玉性格内向,就算是在阮夫人的跟前也少言寡语,从不这样主动亲昵人。
  “我、我才进来的时候撞见了一个人,舅妈,那是谁?”窦玉问道。
  阮夫人道:“哦,是你舅舅认识的朝中的人。”
  “哦,”窦玉答应了声,才又说道:“舅妈,表哥他……我想告诉舅妈,你别担心,表哥、表姐一定会没事的。”
  “你说什么?”阮夫人诧异地问。
  窦玉仰头看了会儿阮夫人,把脸埋在她的腿上,低低道:“我听说一些不好的话,我怕舅妈担心。”
  阮夫人隐约明白了这孩子的意思,她微微一怔,终于笑了笑:“你这孩子,舅妈知道了。”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窦玉的小脑袋,“不要紧,都会过去的。”
  正在这时侯,秀秀也到了,进门见阮夫人抱着窦玉,便道:“玉儿,怎么这时侯缠磨舅妈,别惹舅妈烦心。”
  窦玉慢慢地站起来,阮夫人的眼圈有些红,却仍是微微一笑,丝毫不见失态:“你怎么也来了?”
  秀秀行了礼道:“舅妈,我也听说了外头的一些话,您可别放在心上,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阮夫人向来觉着她毛毛躁躁的,又经常的自以为是,不过夫人心宽,并不怎么在意。
  如今听秀秀这般说,才不禁多看了她一眼:“是吗。”
  秀秀上前两步,低低问道:“舅妈,平平……真是表妹吗?”
  阮夫人不答。
  秀秀等了一会儿,便道:“舅妈,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说,不管是表弟还是表妹,横竖都是我的弟弟妹妹,我也不管别人怎么说,我私心里就是觉着平平是极好的,而且说句不怕您笑的话,我要是也跟她一样能干,要是家里人答应,我也早出去了!”
  阮夫人刚才还只是诧异,如今听了这番话,就算是故意说好听的,也得有这般勇气,夫人一时对秀秀却也有点儿另眼相看了。
  且说蔡瑾玄离开上房一路向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半生谨慎,从来不做什么冒昧的事情,但今日显然冒昧的太过了。
  本来以为郝四方下落不明,郝无奇又一线悬命,他到底是担心这个人,或许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过来瞧瞧她如何了。
  本以为到底是涉及她的至亲的事情,自己主动示好,已经是难得了,只要她肯说一句,他当然愿意为了她周旋,哪怕再为难也好。
  想不到,她仍是那么倔强执拗,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留。
  蔡瑾玄且走且出神,竟没留意郝三江跟林森从二门上走进来。
  直到郝三江快走了几步迎上来,一边行礼一边唤道:“蔡大人?!”
  蔡瑾玄一怔,这才回过神来。
  他看向郝三江,听对方又惊疑地问道:“蔡大人怎么来到我家里了?”
  蔡瑾玄不动声色道:“多事之秋罢了,你又是从哪里来?”
  郝三江并未意识到他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话,只说道:“我本来要去吏部看看平平的,遇到了小林子,他说太子殿下在那里,就叫我先回来了。”
  蔡瑾玄道:“回来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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