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脚下——八月薇妮
时间:2021-04-03 10:08:12

  “那,你……喜欢蔡大哥吗?”
  “当然,喜欢。”无奇几乎不假思索地,答案顺着嘴角便溜了出来。
  蔡流风见她双眸微闭的样子,明知道现在不该再诓哄她,但又耐不过跳的太快的心,他尽量将声音放的平常而温和:“以后,嫁给蔡大哥好不好?”
  “好啊……”果然,无奇打着轻轻地鼾回答。
  就算知道这是偏来的答案,但蔡流风仍是忍不住,心里漾过一股甘甜。
  寅时过后,蔡流风才出了大理寺。
  陈寺丞得到消息迅速赶来相送,只在门口略说几句话,便分别了。
  此刻天色虽然还是浓黑如墨,蔡流风却并不想回府,而是仍旧回吏部。
  可是,就在吏部,蔡流风意外地见到了自己的父亲。
  蔡流风很清楚父亲的秉性,严苛,寡言,冷肃。
  大概的印象便是这些了。
  他不回府,就是不想给父亲质问自己的机会。没想到蔡瑾玄居然主动来到了吏部,是特来堵他的啊。
  蔡流风上前行礼。
  时间太早了,厅中也并无他人,寂静非常。
  蔡瑾玄喝了一口茶,微微抬眸看着蔡流风:“就算去探监,也需要一整宿的探望吗?”
  他竟然连自己去大理寺都知道。
  吏部这里,蔡流风可是瞒的密不透风的。
  蔡流风沉默片刻:“请父亲恕罪。”
  “恕什么罪?”
  蔡流风道:“我不能、眼睁睁地坐视郝家出事……而不理会。”
  按照蔡流风对父亲的了解,这时侯蔡瑾玄该勃然大怒起来。
  但让他意外的是,蔡瑾玄只是淡淡地哼了声:“你跟郝家,倒是关系密切的很啊。”
  蔡流风有点摸不透父亲的意思,他决定沉默。
  蔡瑾玄却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郝无奇是女子。”
  蔡流风深深呼吸:“是,儿子早就知道了。”
  这个答案对于蔡瑾玄而言并不算意外,毕竟蔡流风很早之前就表现出对于郝无奇的照顾,起初蔡瑾玄以为是因为郝无奇跟蔡采石同窗的关系。
  但无奇是女子的事情爆出后,蔡瑾玄便明白,不会是那么简单。
  他有些好奇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蔡流风诧异,以蔡瑾玄的性子,他绝不会在意这些细节,因为细节对他而言无关紧要,尤其是这种类似于儿女情长的事,他应该是最不屑一顾的。
  但现在他竟然主动问了起来。
  蔡流风迟疑了会儿,终于说道:“父亲可知道慈幼院。”
  “慈幼院?”蔡瑾玄意外。
  蔡流风记得,那正是春夏之交,自己应慈幼院邱院首之邀,前去赴约。
  中途他有事先走,却正看到慈幼院的江执事跟一个少年话别。
  惊鸿一瞥,他认得那是郝家的无奇。
  他有些诧异,无奇竟然也会往慈幼院走动,从江执事口中才得知,原来这孩子时常会来送些银子、衣物之类的东西。
  当时蔡流风只是觉着这孩子倒是颇为有心,并未多想。
  谁知走到半路,突然下起雨来,幸而跟随他的小厮早有准备,忙给他披挂了雨具,一应的防雨的草编帽子跟蓑衣。
  蔡流风却突然想起无奇没有打伞,恐怕她淋了雨,便忙改道追了过去。
  追了一条街,果然看到一道小小的身影,瑟瑟缩缩地站在路边的柳树之下,奇怪的是旁边也有房舍,也有躲雨的人,她居然都没有去。
  蔡流风翻身下马往前走去,却见无奇低着头,右臂拦在腰间,好像很吃力的样子半弓着身。
  他以为她不舒服,忙快步走了上前:“小奇?”
  隔着水幕,他的帽子又压的低低的,无奇竟没有看清楚是谁。
  蔡流风却发现她的脸色苍白,眼神也有些涣散,大惊之下忙加快步子上前:“你怎么了?”
  无奇的脸上不知是汗还是雨水,在他靠近的时候她闷哼了声:“没……”身子却偏软了下去。
  蔡流风忙将她揽住:“你病了?!”
  抬手试了试她的额头,果然一片冰凉!小手也凉的跟冰块一样。
  蔡流风以为她是淋雨的缘故,忙把雨帽摘下给她戴在头上,回头吩咐小厮去叫一辆车来。
 
 
第123章 霸占
  蔡流风叫小厮去叫车, 自己忙把无奇抱了起来。
  她似乎很不安还想要挣扎,蔡流风忙道:“小奇别怕,是我, 蔡大哥。我送你回府去。”
  无奇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会儿, 像是认出了他,便没有再反抗。
  她是小小瘦瘦的, 很轻, 蔡流风轻而易举把她搂在怀里,上了小厮叫来的马车。
  在车内,他替她出去了帽子,又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头上脸上的雨水,她的肩颈上都淋湿了, 衣裳湿润润地贴在身上。
  蔡流风给她将领子提了提, 想给她把颈间也擦一擦。
  帕子往下划过肩窝的时候,蔡流风的手指停一停, 他发现在微微敞开的中衣底下, 露出一点白色的……不知何物。
  他愣了一下,以为是她的帕子,抬手去拉了拉, 却没有拽动。
  而随着他的动作, 无奇哼了声,翻了个身, 双手护在了胸前。
  蔡流风看着她蜷缩在腿边的样子,清理秀致的侧脸,一缕湿了的鬓发贴在脸颊上,蜿蜒往下,细细的脖颈缩在领子里。
  他看着她清瘦的有些过分的身子, 那窄窄微微弓着的腰,目光来回逡巡了几次。
  到最后他终于意识到什么,手突然狠狠地一抖。
  帕子自手中掉落,跌在无奇的膝边。
  那天他把无奇送了回府,只说是在路上遇见她,像是生了病,所以赶紧先送回来。
  他的演技比起自鸣得意的林森跟蔡采石来,显然不是一个段位的,天衣无缝无可挑剔。
  阮夫人起初还有些惊疑,见他仍是君子端方一身庄重正气,自然没往别的地方去想。
  从那天起,他原本平如古井的心里,就有了一个小小的影子。
  每次多见她一回,那影子就更清楚几分,最终居然牢牢地霸占了一个地方,再也不肯离开。
  蔡流风当然没有把细致的经过告诉蔡瑾玄,只大略说了一遍。
  他不知道蔡瑾玄为什么突然间一反常态,对这种事情也感兴趣起来。
  蔡瑾玄听完后,只说了一句话:“你喜欢郝家的这女孩子。”
  这句突如其来,蔡流风没想到父亲竟会冒出这么一句,刹那间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当然,他对无奇的用心实在是太过明显了点儿,连蔡采石跟柯其淳都早就知道了,何况是蔡瑾玄。
  但是心知肚明是一回事,说出口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可是蔡流风仍是没有退却,他咽了口唾沫,破釜沉舟当面承认:“是。我……一直都……对她有心。”
  蔡瑾玄的唇微微一动,刹那间竟像是个要笑的样子,可又没有笑的明显。
  “行吧。”淡淡地说了两个字,他站了起来,负手往外而行。
  蔡流风莫名其妙:“父亲……”
  他不知道蔡瑾玄是什么意思,这没头没脑地问了,没头没脑的说了,也不见生气,也不见……难道是恼怒到极至,所以都懒得喝问斥责自己了?
  将走到门口,蔡瑾玄止步,他微微回头看了蔡流风一眼,道:“这也没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年纪也大了,倘若过了这次,倒是该好好地考虑考虑婚娶之事。”
  蔡流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亲?!”
  怎么回事,父亲这是……为什么性情大变,要是在以前知道他这般假公济私儿女情长,早就怒发冲冠不可一世了,至少要怪罪他过于孟浪。
  为什么这次竟然云淡风轻、甚至……这是默许了吗?
  不敢相信。
  蔡瑾玄垂了垂眼皮:“瑞王府的费公公去过大理寺了吧?”
  “啊?啊,是!”过于错愕,蔡流风的脑子几乎转不过来了。
  蔡瑾玄道:“瑞王殿下……好像对于郝家的女孩子也很是上心,所以他底下的人也是爱屋及乌。”
  听到这里蔡流风突然间意识到什么:“爹,是你让采石去请的费公公?”
  “我还有事,”蔡瑾玄并没有正面回答,只看了看蔡流风身上,说道:“你且好自为之吧。”
  蔡流风呆了一呆,才忙送出门去。
  “父亲慢走。”行了礼,眼见蔡瑾玄的身影消失在黎明之前暗蓝如墨的晨色里。
  蔡流风站在门口,抬手在额角轻轻抚过。
  他以为自己的心意暂时不能让父亲知道,否则恐怕适得其反,没想到竟是他多虑了。
  他以为郝家的事情只能由他独自周旋,没想到,父亲居然不声不响的叫蔡采石去说动了费公公……
  虽然蔡流风私心是不想让瑞王府的人出面的,但这至少表示了蔡瑾玄的心意——父亲也是不愿意郝家有事的。
  而且蔡瑾玄也没有怒斥他沉溺于儿女私情,反而是一种默许的态度。
  这让蔡流风意外之余心生欢喜,他隐隐地有点信心倍增。
  他几乎彻夜未眠,如今却丝毫没有任何的困倦之意。
  入秋的清晨有一点冷,蔡流风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只穿着月白色的袍衣。
  他的外袍仍是留在无奇那里。
  蔡流风跟父亲一样,平日都是最注重仪表的,如今这般打扮……蔡瑾玄方才当然是看出来了,但他竟然一个字都没有说。
  蔡流风迎风笑了笑,笑里透出几分明朗。
  趁着这会儿并没有人来,转身入内更衣去了。
  而在他身后,东方的天边依稀透出了一点很淡的微红色,太阳正蓄势待出了。
  城中的人一团忙乱,各怀心思。
  而在城外,也另有一番光景。
  神鹤园林。
  死里逃生的瑞王殿下,早已经从头到脚都换了簇新干净的衣袍,这却都是金平侯忠心孝敬的。
  他整个人看出来跟之前没什么不同,除了因为沐浴过,越发眉眼动人熠熠生辉。
  瑞王看着身前站的很齐全的众内卫们,目光从付青亭、顾九、春日脸上一一扫过:“谁叫你们都跑出来的?”
  几个人面面相觑——王爷生死不知,难道要他们都乖乖地留在城中等候?
  只是还没有开口,瑞王已又说道:“你们一个个跑的这么快,谁在城里掌事呢?”
  付青亭道:“王爷、我们只是担心王爷,所以才……倾尽全力前来找寻,城中、目前当是无事的。”
  瑞王的眼神却很不和善:“无事?什么叫无事。”
  他的目光转来转去落在春日身上:“你看着的人呢?”
  春日在瑞王开口的质问的时候就有点不祥的预感了:“王爷……”
  瑞王不由分说地重问了一句:“问你看的人呢?”
  春日忙跪在地上:“王爷,事出突然,奴婢也忘了分寸,只顾跟着众人一同寻找王爷,不过、小奇她应该无碍,如今也许在清吏司呢。”
  “那她要是不在清吏司呢?”瑞王盯着她问。
  春日心里冒出一点寒气:“王爷……”她不敢再说下去,只忙伏身:“请您恕罪!”
  付青亭见状忙也跪地道:“殿下,是属下的意思,当时属下慌了阵脚,所以也叫春日跟着大家一起四处找寻,一时忽略了其他。”
  顾九也忙跟着跪倒。
  瑞王慢慢道:“你忽略的好啊,本王所做的一切,可能都因为你这一时的忽略付之东流了。”
  付青亭的额头有汗冒了出来。
  瑞王的眼睛微微地眯起:“本王看你们不是来找我的,你们是逼着本王,想要我再跳一次断龙崖是不是?”
  这话说的重了,付青亭的汗流了下来,几个人一起道:“王爷恕罪!属下等万万不敢!”
  正在这时,金平侯从外端着一盏他亲手调的生姜红糖水送了进来,看见这阵仗,慌忙上前。
  金平侯先把汤水放下,才温声媚笑地说道:“王爷,您才受了寒,千万不能生气,怒极伤肝,脏腑里落了毛病可就不值当了,若是恨他们办错了事儿,或者打一顿,或者实在不堪用的就从此不用了便是,千万别气着自个儿。”
  顾九以为金平侯进来,自然是会缓和一下局面,至少说点好听的。
  没想到,果然说的很“好听”。
  顾九低着头,情不自禁地翻了个白眼。
  这金平侯如今也有点小人得志了,因瑞王留在他这里,费公公等贴身伺候的又不在,金平侯俨然摇身一变,自居为费公公二号,开始鞍前马后,无微不至的。
  难得就难得在,他不仅是行动上类似费公公,甚至心意也类似费公公那不可救药的愚忠了,所思所想都是从瑞王的角度出发,别人便是草芥,只有瑞王如珠如宝。
  但费公公至少跟付青亭顾九他们相处久了,自然也肯为他们着想,倘若此刻费公公在,自然是会从中调停的。
  可金平侯却跟他们没什么大情分,所以便不由分说地站在瑞王一边,似乎瑞王说要杀,他就会立刻去拿刀。
  瑞王哼道:“不错,真是不遇到事情不知道,一遇到了,才知道一个个的都不堪用!”
  付青亭红了脸。
  他在瑞王手下一直从容自若,能稳大局的,如今却给瑞王这样训斥。
  但他也知道自己的确是失策了。挨了骂,并不冤屈。
  春日也很是后悔,她猜到了瑞王为什么生气——瑞王出事,他们这些人着急,但京城内自然知道了消息,皇帝跟太子岂会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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