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圣宠一时,后来因为夜明珠而几乎沦落冷宫,如今复宠,已经从如嫔升为了如妃,虽然不似当初年少的样貌,但却比之前多了无限美艳动人。
看到瑞王跟太子入内,如妃便缓缓地站起身来,明眸如水,目光轻盈地落在瑞王身上。
此刻李公公已经回禀了把无奇从大理寺赦免、阮夫人带她回府一节。
皇帝扫了眼两个儿子,先看向太子:“你觉着朕如此处置,如何?”
赵徵道:“回父皇,儿臣大胆,郝无奇女扮男装在吏部为官,此事传了出去,势必引发轩然大波,所以儿臣本想严惩的,但父皇既然肯赦免她,自然有您的道理,儿臣不敢妄议。”
皇帝一笑:“你是对朕的处置不满?”
“儿臣不敢!”太子忙垂首。
皇帝淡淡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郝无奇到底也做了些利国利民的事,就算她违背了官制,引人不满,但也没有任何一条律法明确地记载不许女扮男装在朝为官的,朕说的对吗?”
这倒是让人无可反驳,毕竟要认真抠起字眼来,确实没有这一条记载。
且假扮男子为官,主要是“欺君”的罪,但如今“君”既然表示这不算什么“欺”,其他的人当然该适当地高呼“皇恩浩荡,皇上仁德”了。
太子忙道:“是。确实并没有。”
皇帝又道:“退一步说,若她有贪赃枉法胡作非为之举,杀了倒也不可惜。但是你把她扔进大理寺,立刻就有人跑到东宫给她说情,连那个死倔从不讲究私情的忠勇伯都冒出来,这样的人,杀她只会犯众怒,叫朝野觉着皇家不能容人,连一个对朝廷有利的小女子都容不得。”
赵徵彻底无话可说:“父皇说的对,儿臣心悦诚服。”
皇帝道:“你服气就好,为君的,虽要要铁腕,但也该知道什么时候该放松。”
赵徵点头称是。
皇帝说完这些,便又看向瑞王:“听说,你跳了崖,怎么没死啊?”
他的语气有点微凉,仿佛觉着遗憾。
瑞王跪在地上:“父皇恕罪。”
“恕罪?朕不知你要朕恕你什么罪。”皇帝冷哼。
瑞王道:“是儿臣一时大意,误中了贼人的圈套,差点一步错而满盘皆输。”
“少跟朕搪塞这些没用的,”皇帝不太耐烦的:“当着太子的面,你倒是明白说清楚,难道是贼人把你推下去的吗?”
“这、倒是不曾。”
“那就奇怪了,难道贼人、用了江山社稷、或者朕跟太子的性命安危来威胁你了吗?”
瑞王屏息:“父皇……”
“说!”
“并没有。”
“那他们是拿什么来要挟你的?竟让你性命不顾,甘愿舍身!”
太子赵徵在旁边听出了皇帝的意思,心里暗暗地替瑞王着急,只是不知该怎么替他开脱,而且论口舌他向来不怎么擅长,又怕一张口反而更对瑞王不利。
瑞王心知肚明,皇帝一定知道了断龙崖上的情形,所以才这般质问。
他深深呼吸:“他们擒住了漕运司的郝四方。”
“好好好,”皇帝语气中的冷嘲热讽几乎冲出宫殿直冲云霄了:“区区一个漕运司的人,就值当你以命相替?太子你听见了?瑞王这可是爱臣如子,你是不是自愧不如了?莫说是你,连朕也自叹不如呢!”
赵徵不敢出声,甚至后悔自己出现在这儿。
旁边的李太监跟如妃两个脸色各异,却都不敢在这时候贸然开口。
瑞王道:“父皇息怒。”
“朕没什么怒,只是对你很失望,”皇帝冷冷地看着瑞王:“你没想到你竟然昏聩无知到这种地步。”
瑞王伏身下去:“父皇,儿臣其实不是为了郝四方。”
皇帝嗤地冷笑:“哦?”
“儿臣……是因为、”瑞王想到之前在大理寺门口惊鸿初见,依依惜别,“是因为郝无奇。”
皇帝道:“这其中有区别么?”
“是有的,”瑞王尽量让声音平静:“儿臣大胆,有一句话想求父皇恩准。”
皇帝眉头皱起,漠漠然道:“有意思,这时侯你竟还敢得寸进尺。你倒是说说,是什么话。”
在场的太子赵徵,李公公,如妃,都也怔住了,不知瑞王这会儿想做什么。
瑞王道:“儿臣想要父皇恩准,儿臣想要娶……郝无奇做我的王妃。”
太子的眼睛蓦地睁大,满眼的匪夷所思。
李公公也愕然惊异地瞪向瑞王。
容妃亦有点花容失色。
殿内,鸦雀无声。
皇帝直直地望着瑞王,半天才道:“你再说一遍?你想……干什么?”
第127章 求娶
就算皇帝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力已经到了化境, 但仍是给瑞王的这句话震的破了功。
而太子赵徵,李太监以及如妃几人,也都完全的惊到不知所措。
其中赵徵其实也想开口询问瑞王, 但是皇帝已经先问了, 他只能怔怔地看着瑞王,心中的混乱就像是春日的柳絮, 秋日的雨, 剪不断理还乱。
瑞王道:“回父皇,儿臣想要娶郝四方之女,平平……为我的王妃。求父皇恩准!”他说完后,再度认认真真地俯身磕了头。
皇帝感觉有人迎面泼了自己一脸的冰水,狼狈难受, 突如其来, 而无法抗拒。
不过这总算让他清醒了过来。
但就算是明白了自己听见的并没有错,皇帝却几乎不知要如何应答:“你……”
他短促地出了一声后, 终于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瑞王当然清楚的很。
他正要回答, 却听见太子赵徵道:“父皇!四弟才经历生死,惊魂未定的,还是让他先回王府调养一段时间……”
“怎么, ”不等赵徵说完, 皇帝冷笑:“你怕他这一趟撞坏了脑袋?变成了个傻子?”
“当然不、父皇……”赵徵被怼的哑口无言。
皇帝眯起双眼看着瑞王:“怪不得你肯为了郝四方不惜性命,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看上了郝家的那女孩子……你是从什么时候就知道她是女子的?”
瑞王早在大理寺门前看见无奇的那一眼,心里就打定了主意,他一定要把这层窗棂纸挑破。
远远地看着她,或者靠得太近而无法表露心迹,他已经受够了。
想要明媒正娶的拥有她, 想要肆无忌惮地拥她在怀,她身上能穿的只有他的衣裳,也不许别的什么男人……尤其是蔡流风仍是觊觎地盯着她!
他生平第一次,这么的想要一个人。
想要得到一个人。
瑞王静了片刻,道:“其实从那次带了斐儿去神鹤园林,就已经知道了。”
事实当然并非如此,那时候他只是怀疑而已。
皇帝闭了闭双眼,眉头微蹙,然后他对太子道:“你听见了?你先前还把郝无奇关在大理寺要严惩不怠,如今可倒好,堂堂的瑞王却是明知故犯,你说,他这玩忽职守知法犯法之罪,又该怎么算?”
赵徵道:“父皇,瑞王……瑞王或许只是一时的、被人迷惑了。”
他满心里要给瑞王开脱,又找不到好的借口,只能把所有都隐隐地推到无奇身上去了。
瑞王却忙道:“太子殿下,您不必袒护我,您也知道,我是不会给什么人迷惑的。”
本来当着皇帝的面儿,太子赵徵不便如何,如今听了瑞王这么说,实在忍不住了,竟不顾一切地呵斥道:“你还不住嘴?我真不知那个郝无奇对你做了什么,让你这样忘乎所以,别的也罢了,为了她竟肯跳那玉龙河?如今就算当着父皇的面,我不妨也先说一句,就算你给她蛊惑的跟她许了什么话,我也是不赞同她做你的王妃!”
赵徵在皇帝跟前从来都是谦谦温和,一点锋芒都没有,这次却是自打他出生以来破天荒第一次。
连皇帝都不由挑了挑眉。
而赵徵对瑞王说完后,便向着皇帝跪倒,道:“父皇,儿臣觉着那郝无奇品行不端,不堪为瑞王妃,父皇千万不能答应!”
皇帝的脸色淡淡的:“瑞王,你听见太子的话了?”
瑞王没想到赵徵会这么激烈的反对,他有些意外还有点失望,闻言道:“是。不过儿臣知道,太子哥哥也是为了儿臣着想,但是儿臣心里有数,儿臣已经打定主意,非她不娶。”
就像是无奇打发秀秀时候说的那一番:非卿不娶。
如今误打误撞地成了他的台词。
赵徵气的脸色立变,呼吸都紊乱。
皇帝笑了笑:“刚才太子说,你跟郝无奇许了什么话,怎么……你跟她是两情相悦暗度陈仓了?”
瑞王略窘,摇摇头道:“回父皇,并没有……她甚至、不知道儿臣的心思。”
赵徵有点意外。
皇帝道:“哦,这么说还是你一相情愿啊。真是出息了,先前皇后送你那么多宫女,你连一根头发丝都不碰,京城里那么多名门淑媛,你也没一个看在眼里的,这是怎么开了窍,看上一个郝无奇!你可知道她的事儿闹得多大,悄悄地赦免了她,就已经是开恩了,如今还要她做瑞王妃,就算朕答应,只怕满朝的文武也不会答应。”
瑞王不急也不慌:“既然是王妃,便是儿臣的妻子,何必在意文武百官答不答应,父皇,儿臣生平第一次看上这么一个人,恳求父皇……”
皇帝怒道:“冥顽不灵!”抬手一拂,将身前桌上的一个琉璃盏挥落在地。
琉璃盏发出清脆的响声,碎裂成片,原先盛在其中的各色瓜果也滚了一地。
瑞王脸颊上一疼,原来是一块迸溅的琉璃碎片擦过他的脸上,血滴很快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一滴滴打落在膝下光可鉴人的水磨金砖上。
赵徵最先看见,急忙扑了过来:“景藩!”
如妃跟李太监在皇帝发怒的时候都跟着跪倒,听到太子的叫声,才看见瑞王竟是受了伤。
郝府。
马车才停住,就见蔡采石跟林森两个站在门口,林森更是雀跃地叫道:“小奇!”
直到见阮夫人露面,才赶紧收敛些,先向着夫人行礼。
阮夫人瞅了他们两人一眼,微微一笑:“小蔡公子跟林公子都在呢。”
蔡采石忙道:“是,我们原先要去大理寺的,听说郝大人回来了,便忙先过来瞧瞧。”
林森也喜滋滋地说道:“小奇也没事了?这总算是雨过天晴。”
无奇看到他们两个,自然高兴,本能地就要打招呼,但见阮夫人淡淡的,少不得先忍住了。
阮夫人扫了无奇一眼,并没有说什么,自行向内而去。
身后林森跟蔡采石立刻冲到无奇跟前,林森问道:“怎么样?隐约听说是皇上传了口谕,是真的?”
蔡采石却小声道:“为什么夫人也去了大理寺呢?”
无奇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以后再跟你们说。对了还有一件好事,瑞王殿下也平安归来了,我刚才回来的时候亲眼所见。”
这实在比她自己能离开大理寺还要让她开心。
林森也笑:“是是,我们也听说了,既然你亲眼看见自然无碍。唉!总算是能放心了!”说着他又打量无奇身上:“这是谁的衣裳?看着有点眼熟。”
蔡采石却早看出来这是蔡流风的袍子,忙咳嗽了声,问道:“为什么夫人的脸色不太好似的?”
几个人边说边往厅内而行,此刻阮夫人快他们一步在前头,里头郝四方当然得知了消息,早先迎了出来:“夫人!”
他的眼中却先是有夫人的,也不管有没有人,便上前将阮夫人抱住:“你去哪儿了?回来不见人,可把我急死了!”
阮夫人轻轻地抬手在他胸前一推,郝四方才松开了手。
“没事了?”阮夫人上下打量了一眼,见他看着倒是无碍。
郝四方笑道:“没事了,我能有什么事儿啊,夫人没为我担心吧?”
阮夫人一摇头,却道:“有一个能叫我省心的就好了。”
此刻无奇也走了进来,一看到郝四方,立刻飞跑过来:“爹!”
她是很清楚郝四方这次确实危难,当时听李靖说那话的时候,以为从此再也不能见到父亲了,简直痛心彻骨令人丧失理智,如今见到了郝四方活生生在跟前,心头一热。
无奇跑到跟前,张手把郝四方抱住:“爹!”
郝四方忍着臂上的疼,也顺势抱了抱她,笑道:“哎呀,这么大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
无奇慢慢地松开手,又问:“您都好吗?没受伤吧?”
郝四方虽然带伤,但不想让妻女担心,便笑道:“没有,你爹我是谁,这世上能伤到你爹的还没几个呢!”
冷不防阮夫人在身后淡淡道:“这种大话就别说了,容易打脸。”
郝四方唯夫人的命是从,即刻笑道:“夫人训的是,我再也不乱说了。”他说了这句,又看了眼无奇,脸色忽然起了一点变化:“夫人……你才去哪里了?”
阮夫人没有立刻回答,只见蔡采石跟林森正各自带笑站在无奇的身旁,她便道:“你看看你身上穿的什么?也不怕人笑话,还不回去赶紧换下来!”
郝四方也忙道:“就是,听你娘的话,快赶紧去吧!”
无奇只好答应了,蔡采石跟林森见她要走,当仁不让地竟然跟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