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是情非得已,还请不要见怪。”无奇笑道。
江执事难掩愕然,又重新看了无奇一遍:“说的哪里话,怎么会见怪呢,只是万万想不到而已,是我失敬了。”
见他竟然站了起来,无奇忙道:“您千万别,以前怎么待我的,以后还仍旧一样才好。不然我以后不能去慈幼局了。”
江执事站住脚,感慨道:“我都不知要说什么好了……啊对了,昨日事情传的沸沸扬扬,有的说瑞王殿下如何,有的说你又如何,得亏那些孩子们不知道你有事,不然恐怕都要担心的睡不着了。”
无奇道:“昨日的事情的确惊险,只因贼人过于狡诈,不过幸而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江执事皱眉:“这贼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何竟这么厉害,连你跟瑞王殿下这般人物都几乎中了他们的圈套?”
无奇说道:“此事说来甚是离奇,恐怕江大人也未必相信呢,别说是外人,就算是我这个当事人,现在还像是在做梦。”
“究竟是怎么回事?”
无奇叹道:“那为首之人,自称自己是李靖转世的,意图对瑞王殿下不利。”
“什么?李靖?莫非是那个有名的大唐军神李靖?”
“真是此人。”无奇皱眉道:“我本来不信,但他的言行举止,以及那份心机,想来实在令人恐惧,幸亏他已经……”
“已经怎么样了?”江执事忙问,又道:“我隐隐听闻他跳了崖死了,不知是不是真的。”
无奇沉默了会儿,终于道:“我倒是也盼着他就死在玉龙河里,不然的话,有这么一号人物在,总觉着寝食不安啊。”
江执事道:“这人当真有这么厉害?竟也让你如此忌惮?”
无奇叹道:“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有时候不亲眼所见,真不知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江执事摇头:“幸而我不在清吏司,这种棘手头疼的事情,不必我管。但是……公子你呢?以后……”
无奇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以后恐怕未必就能还留在吏部了。这次死里逃生已经不易。”
江执事眉头紧皱:“我也说句不该的话,虽然说,历来极少有女子为官,但也不是没有先例的。且平公子又这样的一身才干,若从此退出,实在令人遗憾。”
无奇笑道:“罢了,正如您说的,留在清吏司所做的都是棘手头疼的事情,从此我不管了,倒也清闲自在。”
江执事一想,也笑了:“说的对,我虽然觉着你退出吏部辜负了一身才华,但也胜在远离是非,比如这次的生死历险自然也不会再有了。邱大人知道了,也许会松口气吧?不过你若不去吏部了,有时间的话,倒是该多去慈幼局,你知道那些孩子都喜欢你,若知道你是姐姐不是哥哥,只怕更加亲热呢。”
无奇笑道:“岂有此理。”
江执事笑说:“对对,是我说错了,不管是姐姐还是哥哥,他们都是喜欢亲近你的。”
说到这里,有丫头来道:“夫人那里询问来的是什么客人?叫别怠慢了。”
江执事忙站起来道:“说来我也该去了,这次委实唐突。”
无奇道:“很不必这般,以后若是有事,只管来找我就是了,我可不想因为身份恢复了,便跟大家都隔阂了。”
江执事望着她频频点头:“既然这样我先回去了,也好给邱大人宽心啊。不然他真恨不得自己亲自来了。”
无奇亲自送出了二门,彼此作揖告别。
目送江执事随着小厮离开的身影,无奇的眼中流露出若有所思之色,她缓缓回身,眉头不知不觉中皱起。
回到屋内,吩咐宁儿准备了洗澡水。
无奇泡了澡,从里到外换了一身衣裳才觉着清爽了好些。
宁儿小声道:“从此后就不必紧着穿男装了吧?还有那裹胸……是不是也该除去了,总是那么捆着,那胸都……”
无奇忙道:“闭嘴,瞎说八道。”
宁儿嘟嘴道:“我也是说正经话,为姑娘着想嘛,怎么总骂我。”
她嘀咕了这句,心里想着自己的主子从此后身份大白于天下,也不用再遮遮掩掩了,她便极为得意。
又对无奇道:“皇上可真是宽仁圣明,是古往今来头一号的明君了,也许是皇上知道你能干,做的都是大好事,所以才特赦了。”
无奇听到这里,便想起阮夫人跟李太监在一块儿的情形,以及在回来的马车上阮夫人那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有些情分,是不能轻易去动的。”
“情分”,什么情分,到底是跟谁的情分。
但如今当务之急不是这件事,却是她刚才想通了的另一件。
无奇道:“叫门上备车,我要出去。”
宁儿很震惊:“啊?才回来不到半天呢,怎么又要出去?去哪儿啊?”
正要答话,门外是阮夫人的声音响起:“是啊,你又要去哪儿?还没野够吗?”
说话间阮夫人已经走了进来,无奇赶紧陪笑:“娘,我不往别处去,只是想到一件要紧的事情想要去吏部一趟,找蔡大哥的。”
阮夫人道:“是跟吏部有关的事?你以后不在那里了,就不用多操心了。”
无奇一愣,虽然她早就猜到了,但亲耳听阮夫人说起,心头仍是有些跳跳的。
阮夫人道:“宁儿,给姑娘收拾东西。明儿一早启程去清流。”
无奇大惊:“娘,你让我去清流?”
阮夫人望着无奇:“你这么吃惊做什么,当初你说不做官的时候,我就想好了让你去清流住一段时间,如今正好。反正你祖母那里先前已经知会过了,她也盼着你去呢。”
“可、”无奇迟疑:“这么快?能不能缓两天?”
阮夫人冷笑道:“你觉着快吗?要不是你爹求情,你今晚就得走!”
“啊?”无奇叫起来:“为什么?娘,你把我当成逃犯了吗?”
阮夫人淡淡道:“当然不是,逃犯还能自行逃呢,你能吗?”
无奇忍着笑,无奈地求:“娘,我答应明儿就走,不过我现在手头的确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你好歹让我……”
“天大的事情也不行!”阮夫人斩钉截铁的:“你一步也不许出府,哪只脚出去,就打断哪只,两只都出去,便都打断。”
无奇愁眉苦脸,讪讪道:“把我打残了,对您有什么好处嘛,总说吓人的话。”
“这还算吓人?”阮夫人哼道:“比大理寺的诏狱还吓人?打断了腿,还能养着你,总比你在外头野马似地乱窜掉了脑袋要好。”
阮夫人不由分说吩咐了一番,又叫宁儿等赶紧收拾东西,又命他们好生看着无奇不许她出外,不然连他们的腿也要打断。
临走,阮夫人道:“你也不用想别的,从现在起,还有什么杂七杂八的人来,一概不能见。你就乖乖地在这儿等着明日去清流。”
好歹送了夫人回去,天色却也不早了,无奇心急如焚。
本想叫个小厮去请蔡流风来一趟,可阮夫人放话不许她见人,就算请了蔡流风来,只要夫人不发话,她也见不着的。
若不是怕惹了母亲不快,只怕就要翻墙而出了。
正在坐井观天无计可施的时候,却有一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的房中。
第128章 传情
来的人竟是春日。
无奇一眼看见她熟悉的脸, 如见亲人般扑上来:“姐姐?”
脱口而出,却又怕惊动了宁儿等,忙拉着春日到了里屋, 又探头往外道:“我要睡会儿, 别来打扰。”
宁儿先前见她在屋子里坐卧不定的转了半天,生恐她还是要出去, 听了这话却安心, 又道:“吃晚饭的时候了,要是饿了便叫我。”
无奇应了声,特把门又掩起来。
这才回到春日跟前问道:“姐姐从哪里来?”
春日打量着无奇。
之前洗了澡,头发是打散了的,因为想出去才又梳成了发髻, 谁知阮夫人一席话堵死了无奇的路, 加上她自己犯了烦躁,竟把簪子拔了, 披头散发的。
这还是春日头一次见无奇如此披着头发。
她的头发乌黑而亮, 像是丝缎子一样,精致的眉眼却越发地如画。
微微嘟起的樱唇,两只眼睛却亮晶晶地带着殷切地盯着自己, 时不时眨一眨, 长睫小扇子似的。
春日本是要来告诉她一个消息的,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不该说:“你怎么了?我先前进来的时候听你嚷嚷什么……”
无奇叹道:“是因为我娘, 她叫我明儿去清流,也不许我出门,我正有一件要紧事呢。”
“什么?让你去清流?”春日皱眉。
无奇道:“是啊,是去我外祖母那里,其实我知道娘是怕我还有事才这么打算的。我也不敢违抗, 也愿意去,但是走的太急了些,而且手头的这件事实在很重要。”
春日稳了稳心神:“什么事这么重要?”
问出这句的时候,她心里多了一点希冀,希望无奇的回答,会跟她期盼的那样。
无奇先往外看了眼,才说道:“是跟先前名将的案子有关,我想跟蔡大哥说一声。”
春日失望:“哦,原来是为了公事啊。”
“不然呢,”无奇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对了,你怎么突然来了?总不会也是有事吧?”
春日走开了两步,片刻才道:“之前王爷坠崖后,我们乱了阵脚,忙的各处去找,连我也扔下了你去寻他了……你没怪我吗?”
“怪你?”无奇瞪大双眼,继而笑道:“这是什么话,要不是我没用,连我也想去找王爷呢,怎么还能怪你,何况你本就是瑞王府的人,去找王爷不是天经地义吗?”
春日微微一笑道:“可是主子因为这个大发雷霆,不仅把我痛骂了一番,付师哥也都颜面扫地。”
无奇呆了呆:“瑞王、王爷因为这个怪你们?这是哪门子的道理,你们为了他好,为什么还要怪罪呢?”
春日道:“王爷知道我把你丢在一边,太子殿下若是迁怒下来,只怕没有人维护你,王爷是怕你受了难。”
无奇怔住。
春日低低道:“所以就算是在这时候,也叫我来瞧瞧你……看你怎么样了。”
无奇听出有一点异样:“这个、时候?”
春日欲言又止。
无奇总算发现她的脸色不对,忙问道:“王爷……王爷呢?是在王府吗?”后面一句,却是试探。
春日听她问了:“王爷如今还在宫内。”
无奇想到先前李太监的话,知道他是去面圣回禀的,刚要问怎么还没有回完,突然道:“他还好吗?”
春日低了头。
无奇心头一紧。
本来瑞王平安归来,对无奇而言自然是去了心结,云开日出天下太平了。并没有就想到过瑞王回来后还会有什么波澜。
如今发现春日不对劲,便走近一步:“姐姐,王爷、怎么了?总不会有什么事吧?”
片刻,春日才道:“皇上、不知怎么动了怒,据说,还伤了王爷。”
“你说什么?伤……王爷受伤了?”无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瑞王在外头经历生死的还没怎么样,为什么回到宫内、就像是回到自己的家一样,在自个儿家里反而会受伤?
春日道:“是啊,皇上还……”
“还怎么样?”无奇没想到伤了瑞王还不算完,一时心又重新悬了起来。
“还说瑞王殿下徇私舞弊,知法犯法,欺下瞒上……”春日皱着眉,低声道:“现如今把他关在内务司里,叫他反躬自省。”
“什么!”无奇几乎跳起来:“关起来了?”
这一声过于高了,外头宁儿听得奇怪:“姑娘,怎么了?”
无奇连咽了几口唾沫,终于道:“没、没什么,我只是说……简直把我关起来了而已。跟你不相干!”
隔着门,宁儿一笑说道:“先前就是放你在外头太自在了,才叫你在家里留一日就呆不住了,别这么怨天尤人的,小心传到太太耳中去,又不高兴了。”
无奇不理她,只拉着春日低低地问:“什么叫徇私舞弊,知法犯法,欺上瞒下?这么多罪名,我怎么一个都不懂?”
春日苦笑道:“你这么聪明也不知道?”
无奇拧眉。
瑞王向来行事谨慎,从不曾出纰漏,这次虽然是被人设计无可奈何,但也跟这三条罪名没有关系。
除非……
她瞪大了眼睛:“总不会是、因为我?”
春日的笑变成了无奈:“说到这个,我也不懂。皇上明明赦免了你,可是却因为这个而要为难王爷,这、也不知怎么说理。”
无奇的心嗵嗵地大跳,所谓徇私舞弊,应该是说的破格招她进清吏司吧,知法犯法,难道是说明知道她是女子而仍是纵容?最后欺上瞒下,就更好解释了。
可是……无奇看着春日道:“王爷以前不知道我是女子,也不过是才知道的,怎么竟扣这样大帽子给他?”
春日说道:“听说王爷是当着皇上的面儿承认,他一早知道你的。”
“这不可能!他怎么这么说呢,”无奇呆了呆,又问,“王爷不会是有什么妨碍吧?皇上、不是真的会对王爷怎么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