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脚下——八月薇妮
时间:2021-04-03 10:08:12

  底下任侍郎等也急忙越发肃然:“王爷驾临,吏部上下蓬荜生辉,求之不得。”
  孟大人正半睡半醒似的,给这齐声一呼惊醒,急忙也跟着行礼,嘀嘀咕咕地说:“是……求之不得。”
  在大家的齐声肃然中,这一声显得略有不和谐。
  任侍郎回头,很想把这头害群之马踢出去。
  果然,这害群之马成功地引发了瑞王的注意。
  扫了一眼孟大人,瑞王道:“尚书大人乃国之栋梁,不必如此客气,如今吏部又新设了清吏司,自然如虎添翼,正是朝廷之福。”
  周尚书拱手:“是,臣等定然克勤克俭,鞠躬尽瘁以报皇恩。”
  瑞王略颔首:“吏部有你、以及任侍郎等,本王也是放心的。”
  他说了这句后,将桌上的茶杯端起。
  周尚书听了这句,心里总算松了口气,知道瑞王今日来并无什么不好的意图,而瑞王说了这句后且端茶,他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多谢王爷嘉勉,臣等自兢兢业业,不敢辜负。”周尚书应了这句后,回头对着任侍郎使了个眼色,保持着拱手的姿势悄然退后了两步,才转过身往外走去。
  任侍郎跟其他四司司长如法炮制,尽数悄然后退,一直退到了厅外去了。
  剩下孟大人左顾右盼,才要跟着走,费公公上前踢了他一脚:“你是跑这儿睡觉来了?好大的胆子!”
  孟大人笑道:“不敢不敢,只是年纪大了,略有一点瞌睡,请王爷见谅。”
  费公公道:“我的年纪比你大,怎么我在王爷跟前就精神的呢?看你是没有敬畏之心,叫人把你拖出去打上几棍子,看你还瞌睡不瞌睡了?”
  无奇这边,因周尚书任侍郎等大人物总算退了出去,厅内空间渐大,压力变小似的,呼吸才总算顺畅起来。
  又见费公公要撕咬孟大人,无奇忙要打圆场,就听到瑞王道:“腿怎么样了?”
  无奇一愣:“呃,王爷问我?”
  “还有谁的腿坏了不成?”瑞王淡淡地。
  “其实,石头的屁股也给蔡大人打伤了,所以……”
  无奇还没说完,费公公已经放弃孟大人而飞了回来:“什么屁股不屁股的,当着王爷说的这是什么,你怎么这么粗俗?”
  无奇眨了眨眼,不知所措。
  费公公又哼道:“王爷问你你只管回答就行了,他的屁股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知道的这么清楚,莫非你打的?还是你看过?”
  无奇目瞪口呆。
  她本来不想理会费公公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可瑞王的脸色却奇异的有些结霜,尤其是费公公最后那句。
  无奇赶紧摇头:“不不不,不是我打的,我当然也没有亲眼看过。”
  蔡采石也忙道:“是啊公公,刚打了的那天小奇想看,我拦着没叫他看,毕竟怪丢人的,也没什么好看的。”
  “行了。”出声的是瑞王,他有点忍无可忍。
  然后瑞王站起身来,向内走去。
  无奇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形,琢磨着是不是也该学周尚书一样溜之大吉,却是付青亭走过来:“你去。”
  无奇瞪大眼睛:“我?”
  付青亭见她不动,便握着手腕拉着她紧走几步,向内轻轻一推。
  无奇猝不及防,顺势跳前几步,进门口的时候又顾及自己的伤腿,真正的连滚带爬,连飞带跳。
  等到发现眼前是瑞王站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毕竟撞上去的后果,十有八/九是弹回来,她可不想腿伤未愈又跌坏了屁股,而在费公公口中屁股如此粗俗,还是尽量不要被牵扯进来。
  为求自保,无奇只能张开手臂顺势将瑞王紧紧抱住,就像是抱住一棵救命的树。
  而付青亭本来只是觉着无奇在瑞王跟前的没眼色,想叫她跟上而已。
  他忘了无奇的腿不太灵便,也低估了自己的手劲,更没料到瑞王就在门口不远站住了。
  猛地看见这幕,付先生果断闪身离开,并暗暗打定主意若是瑞王震怒的话,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推过无奇一把的。
  里间,无奇撞上前,脸便狠狠地碰在瑞王后背上那蟒袍的团绣上。
  她斜眼一眼,正跟那团绣上的四趾龙打了个照面,依稀中那头龙的眼睛也有些微白,像是在鄙视她似的。
  而在她身前,是满脸不可思议的瑞王。
  赵景藩看看腰间探出来的那两只白生生的小手,想回头,却没有完全地回头,只是微微侧脸看着这个厚颜无耻地扑上来抱住自己的人。
  沉默了会儿后,瑞王才缓缓地问道:“你在干什么?”
 
 
第63章 三更
  气氛突然紧张跟尴尬。
  无奇正在跟那头龙绣大眼瞪着小眼, 只听瑞王道:“你在干什么?”
  她一激灵。
  无奇很想替自己辩解。
  比如,是付青亭甩了她一把,比如自己腿脚不太灵便, 是很多原因汇集在一起促成的阴差阳错不小心, 如此而已。
  但想起付青亭那张脸……
  还是别指望把付先生拉下水的好,拉他一把, 指不定自己先沉了底呢。
  于是无奇灵机一动:“我、因为太久没见到王爷了, 心中甚是想念。一时情不自禁。请王爷不要怪罪。”
  说着赶紧抽回手来,狼狼狈狈而又坚韧不拔地站直了些。
  只是……瑞王虽没有回头,无奇不能得见他的正脸,可瞟着他背上那白眼睥睨的四爪龙,总觉着那龙的表情恐怕代表着瑞王的心情。
  于是无奇抬起小爪子, 在这个跟对瞪的四爪龙那奇趣的脸上轻轻地抚了抚, 似乎安抚住了它,瑞王就不会太生气。
  而瑞王有理由怀疑, 这一切都是她蓄谋已久、故意为之。
  尤其是最后这突如其来的“抚摸”。
  背上轻柔的触感是无法启齿和形容的异样,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大胆,公然地在他的脊背上轻挠痒痒似的,近乎调戏。
  赵景藩克制着才没有躲开, 他转过身来:“你……放肆!”
  她、这是意犹未尽了吗?
  无奇忙举起自己那只无辜的爪子, 发表清白的声明:“王爷,我什么也没干。”
  然后她小声地补充:“只是我看着您的衣裳刚才皱了一点点, 我给您抚平了而已,没干别的。”
  只是对视之中,无奇发现,瑞王的脸上,好像略有一点很淡的轻绯, 他的肌肤是那种略带冷意的白皙,故而一旦有丝毫异样便会很明显。
  这点浅浅的绯突如其来,楞眼一看像是薄薄的晕红。可王爷怎么会脸红呢?也许是因为先前给那么多人围在中间,犯了燥热?
  无奇探手入怀,把自己的那把小折扇掏出来,打开后体贴地凑前一步给瑞王扇风:“王爷你热吗?”
  瑞王的丹凤眼不出意外地又睁大了几分,他怀疑这个家伙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嘲笑他的,但见她狗腿顽劣的样子,却又叫他无从恼起。
  于是他只用眼神略作一点警告,却并没有拒绝她的殷勤,只道:“先前问你的腿如何了,怎么不回答,想必是好了,今日一整天都在外头?”
  无奇说道:“好了大半了,王爷想看看吗?”
  起初“第一次”的时候,还是很羞涩充满拒绝的,但是一回生二回熟。
  横竖这条腿给几个人看过,已经不是什么贞洁烈腿了,又不必给它竖一个贞节牌坊,瑞王若爱看那就看吧。
  更何况自己刚才惹了瑞王不快,所以一定要事事都随他的心思做才好。
  之前春日跟她说过的那些可怕的事情,她可还没忘记呢。
  瑞王看向无奇,因为长得矮,她说话的时候得半抬头才能对上他的目光。
  她的双眼总是亮晶晶地,乌黑而带有晶石一般清澈的光。
  这种光,像是会叫人失神。
  瑞王定了定神,再度仔细打量无奇,见她仍是那种无邪而明显讨好的表情,倒真有点佞宠的风范了。
  佞宠……那可是要不得的。
  这个想法,让瑞王清醒了几分。
  他清了清嗓子。
  瑞王其实没有喜欢看狗腿的爱好,但既然无奇如此主动,看看倒也无妨。
  只是他还是矜持的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用扫射向伤处的眼神表示了自己的心意。
  无奇立刻会意,她左顾右盼了会儿,把扇子递给瑞王:“王爷劳驾。”
  瑞王接了过去,想扔掉,却又没有。
  他若有所思地看看那扇子,是很普通的附庸风雅的小折扇,一边儿是大朵的洛阳牡丹,姹紫嫣红的满面富贵,另一边题着一首再熟悉不过的诗: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瑞王看着那四行诗,看了一遍后,不由自主地就低低地念了出声。
  无奇正退后两步,大胆地坐在椅子上,拨开袍子检看自己的伤。
  听到瑞王低低的念诗,她抬头一看,见瑞王手中持着那把牡丹画的扇子,因为字朝着他,那牡丹扇面自然就朝外了。
  但那原先绝色天香美轮美奂的牡丹花绘,在瑞王的眉眼面前竟黯然失色起来。
  无奇色迷心智,忍不住作死地说道:“叫我说,这诗也不对,应该是唯有王爷真国色,花……”
  幸好还没有完全地失去理智,在瑞王瞬间变得凌厉的目光中,无奇连连咳嗽了几声,急中生智道:“啊,这伤口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啊?”
  众所周知瑞王最恨人家拿他的容貌做文章,无奇真的是一戳一个准。
  不过,也是她能耐,瑞王的那点子怒气还没来得及蓄积,又成功地给她引开了。
  听见她说“伤口”,瑞王忙低头看向她的腿上,屋内的光影有些暗淡的,他不得不将扇子放在桌上,俯身看去。
  其实无奇虽是拿伤来做挡箭牌,可倒也不是夸大其词。
  原来她的伤口早已经结痂,本在快速的痊愈之中,可因为她总是一刻不停地走来动去,那伤口虽在愈合,但结痂难免因为动作跟衣料的剐蹭而松动。
  于是原本是很粗的痂痕,这一天下来,那些细碎的小结痂早随之滑落,边沿地方露出了可怕的粉红色极嫩的新肉,靠近中间结痂的地方甚至隐隐红肿起来,若是不小心碰到,恐怕就会再度断裂或者破碎流血。
  瑞王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你……混账,你是怎么弄的?”
  他厉声道:“不要命了?”
  无奇正也为自己的伤处变得可怖而惊心,可突然间被瑞王训斥了两句,她发现……似乎有人比她更紧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原本自惜羽毛的惊恐担忧忽然没那么浓烈了。
  瑞王好像替她分走了大部分的恐惧,而她得以在他的惊惧之中安心。
  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就仿佛有人替你操心的话,你自个儿就不必操十分的心,而可以心安理得甚至略带惬意地享受别人的操心及关爱了。
  无奇当然没放肆到要享受瑞王对自己的“关爱”,但这一刻,无可讳言,她有点差不多的感觉。
  但她不敢把这种感觉表示出来,更不敢让瑞王发现。
  于是她也哭唧唧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今天忙了点儿,没顾上涂药。”
  说完后她从荷包里把蔡流风给的那个小罐子拿出来:“王爷别担心,涂上点就好了。”
  瑞王见她俯身弯腰的要敷药,动作很是笨拙,他下意识地要过去替她,但才一探手又想起来。
  于是他站住,考虑要不要叫人进来帮忙。
  但当看见那药罐的时候,瑞王的眼神微微一变:“哪里来的?”
  无奇正打开了罐子要去挑药膏,闻言道:“回王爷,是蔡大哥给的。”
  “果然是他。”瑞王心头没来由的一堵:“想的真周到啊,为了你从太医院讨药。”
  这句话像是夸奖,但语气却像是有仇了。
  无奇手势一停,诧异地问道:“这、这原来是太医院的药吗?我不知道啊,蔡大哥没跟我说过。”
  她呆呆地看看手中的药罐,喃喃道:“这竟然是御药,怪不得这么好用。”
  瑞王一阵烦心。
  蔡流风对于无奇的格外殷勤让他看不穿,也正因为看不穿而格外的焦虑。
  以他的敏锐,他察觉蔡流风对于无奇似乎有别样的意思,但以瑞王的身份,他本不该在乎蔡流风做了什么或者没做什么。
  但只要一想到他真的对无奇做了什么,他就生出一股无名的怒火,他想用义正词严甚至带着鄙夷的词汇形容蔡流风,可偏偏这些话又不能说出来。
  无奇则双眼放光地看着御药,赶紧往腿上涂抹:这可是来之不易的呀,宫内的东西不是谁都能得的。
  不过不能再像是之前一样奢侈了,要省着点使才行。
  瑞王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挑了一点,就像是挑了点金子似的眼神。
  他强行地咽了口气,假装不在意地问:“你跟蔡流风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怎么对你这样上心。”
  无奇道:“王爷问蔡大哥跟我?我们……自然关系匪浅,蔡大哥对我一向极照顾的。”虽然无奇心里也想到了——蔡流风对她的照顾的确有点过了头,这要从那不眠的一夜开始。
  瑞王道:“只是这样?”
  “那还要怎么样?”无奇眨着眼睛问。
  瑞王没有办法出口,只说道:“听说你这两天睡在他在护国寺的那所宅子里,这么巧的,连着两天蔡流风也在那里过夜。据本王所知,以前他可没去的这么勤过。”
  “蔡大哥不放心我们,自然是去看看的,而且昨晚上他也没在那里,”无奇解释了一通,突然觉着怪:“王爷,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无奇看着瑞王,赵景藩也看着她。
  她的眼睛还是亮晶晶的,蒙昧不知而带点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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