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峰主还在唠嗑,孟元和的脸一点点变黑了,他几乎是露出了惊悚的表情,都来不及和刘峰主告别,转身御剑,一眨眼就飞得无影无踪。
希望,是他想错了。
第75章 往事二
孟元和落地的时候, 斩月小峰的道童就迎了上来:“这位道长,是要找尧月仙人吗?”
孟元和喘着气,因为跑太急, 胸口是撕裂般的疼痛。他稍稍稳了下气息:“赵玲——不对, 明修尊者可有来过?”
道童点头:“尊者在呢,道长若是想见尊者, 还请稍等片刻。仙人说了, 他有要事与尊者商议,任何人不得打扰。”
孟元和思忖片刻,舔了舔干燥的嘴皮:“你带我看看,我不打扰,就看看他们两人是不是在。”
道童疑惑地歪了下脑袋, 颇为犹豫:“可以是可以, 但是道长要答应小道,只得远远观看, 千万不能上前。”
孟元和点头。来时的路上, 他心脏跳得飞起,就怕大错已经铸成。知道师尊和尧月待在一起后,他稍微安心了些, 但仍是无法完全放心。赵玲肯定来了斩月小峰, 也可能是偷偷溜上来的,待他亲眼确认师尊的安全之后, 再去找赵玲。
屋子里漏出零星灯光,孟元和站在山头,遥遥望去,窗格里,随着灯光映出来的还有两人对桌而坐的身影。
是师尊和尧月仙人。
孟元和松了半口气, 他朝道童说:“我只是过来确认尊者是不是在此,这就要走了,小道友不必通报,也不必送我了,快些回去吧。”
他作势要御剑飞走,实际身影在半路一转,又悄悄折了回来,隐入静谧的山林中。
现在师尊和尧月仙人正在议事,赵玲无法下手,但肯定躲在暗处,他要抓紧找到她。
孟元和先是守在山头,观察屋子周遭的动静,他蹲在树上,盯了两个时辰,瞪得眼睛都发红了,也没有看见一个人影经过。
赵玲一直没有现身,孟元和反倒不能安心,一颗心高高提着。
月色一点点染上树梢,尧月仙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抬手在空中虚虚挥了两下。蓝色的幕帘降了下来,笼罩了整栋宅院。
他张开了结界?
孟元和扶着树站起,为什么要张开结界?到底是商议什么重要的事,还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结界一盖,孟元和就再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了,他从树上跳下,沿着山路往外走,幽幽的蓝光在他身后肆意飞舞,弥漫至整个山头。
按照眼下这种情况,赵玲是没有机会下手了。
孟元和心里在想事,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后山上,孤零零的山坡上立着一座小亭,从檐角处挂落的纱布随风舞动在惨淡的月色中。
本该是沉静的夜色中,忽然传出一声女子的娇喘。
孟元和脚步一顿,整个人就僵住了。他抬眼看向前面的凉亭,“噗通”一声,一个身影从里面滚了出来。
是个面生的男人,衣衫不整,胸膛裸露,仔细一看,尽是连腰带都没系,露出了半个屁股蛋。他趴在地上,在沉睡中吧唧了下嘴,汗津津的脸上是餍足的笑容。
孟元和也是个男人,只消一眼,就能明白这人方才干了什么事。他转头看向纱布遮掩的凉亭,毫无疑问,那里面有一个女人。
猝不及防撞见他人恩爱,孟元和有点尴尬,转身就要走,走了两步就停住了。
会有人在天神节这一日,三更半夜爬上斩月小峰,在别人的地盘上干这档子事吗?
孟元和狐疑之下,又折了回去。他蹲在男人面前,点向他的眉心探了他的修为。
有魔息,是魔修?
他又撑开男人的眼皮,琥珀色的眼珠子在月下异常清冽。
看来是西华洲的魔族。
孟元和疑惑更深,目光落在男人的衣服上,有几株发着光的仙草从他袖口里滑落出来。
这仙草孟元和认识,是尧月仙人种的无极草,据说对魔族一脉的修为精进意外有效果。近日,也听门中弟子说魔族屡次上门求药无果,被尧月拒之门外。
所以这魔修,是来偷仙草的?
这个猜想一冒出来,孟元和猛地转头看向凉亭,他捏紧了拳头,缓步走了过去。
心底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蔓延,孟元和紧咬着后槽牙,伸手撩开了纱幔。
狭窄的视野里,躺了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衣物盖在她身上,遮住了大片雪白的肌肤。孟元和的视线探寻过去,落在那女人的脸上,她的眼睛上被系了一根布条,看不见整张脸,即便如此,孟元和还是一眼就能认出。
他不由浑身一颤,往后踉跄了两步。
“刺啦。”
那纱幔被他扯下,里面的景象一览无余。
毫无疑问,那女人——是赵玲!
孟元和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魔族小贼,又看了看亭中衣衫不齐的女人,只觉脑子一片混乱,嗡嗡作响。
这到底怎么回事?
“师尊……师尊……”
赵玲在熟睡中翻了个身,喃喃喊了几声。
孟元和就跟被雷劈了似的怔在原地,他这才闻到了浓郁的酒气,从被纱幔遮盖的凉亭里倾斜了出来。
似乎不是魔族小贼见色起意,是……是赵玲她……
她搞错了人!
孟元和将手中的纱布砸地上,冲进凉亭,用衣服胡乱将赵玲的身体遮遮好,把人抱了出来。经过地上躺着的魔修时,他的脚步一停,犹豫了片刻,又把赵玲放下,蹲身在魔修的脖子上用力一掐。
咔嚓一声。
魔修脖子断了,口中溢血。
孟元和把魔修的尸体扔下了山崖,再抱起赵玲,御剑消失在夜色中。
这本是一场不算大的错误,赵玲也不是那扭捏之人,因为与其他男人翻云覆雨了一番,就要死要活地无法接受。
可问题就出于,赵玲弄错了对象,却以为自己弄对了。孟元和也不知道她怎么会认为那魔修就是师尊的?分明哪哪都不像。只能归咎于她痴心妄想多年,再加上酒劲,一是走火入魔认不清人了。
回了灵寂山之后,这麻烦就出现了。
头两日,赵玲躲在屋子里,整日嘿嘿痴笑,满脸就洋溢着幸福二字。
后来,她每过一刻就跑来问孟元和。
“师尊怎么还没回来啊?”
孟元和也是刚接到的消息,说尧月仙人修炼功法突然出现问题,师尊协助仙人闭关治疗,没有个把月出不来。
难怪那晚要张起结界。
孟元和叹了口气,原话转达给赵玲,这两句话他今日已经重复十遍了。
赵玲坐在床边晃着腿,略显失落:“我想去斩月小峰找他。”
孟元和眉心一抖,一提起斩月小峰就想起那荒唐事,他语气生硬:“斩月小峰现在布满了结界,谁也进不去。”
赵玲委屈地皱着眉,抱着被子躺了回去。这半个月一来,因为和情郎相隔万里日思夜想,她总是露出这番小女人的姿态,孟元和看了简直糟心得要死。
她和师尊碰不上面还好,这一碰上,等一切都说明白了,赵玲要怎么接受?
孟元和只得拐着弯提醒她:“师妹啊,我觉得你最近有些想太多了,整个人都不太对。”
赵玲睨眼看他。
“你觉得有没有这种情况,你一直想着一个人,想得多了以后呢,可能会出现幻觉,就是……”孟元和抓耳挠腮,“就是在你幻想中,你和他做了一些亲密的事……”
孟元和想把她忽悠过去。
赵玲白了他一眼,然后神色忽地一变,捂住自己嘴巴,推开孟元和,跑去吐了。
孟元和看着对着脸盆频频干呕的样子,脸色刷地变白了。
完了,肚子里都有货了,这靠幻想怎么出得来啊!
赵玲怀孕的事情传开之际,明修尊者恰好回了灵寂山。灵虚子在一月前已经飞升,明修尊者回来便接了掌门之位。
孟元和抱住脑袋,在心中连连哀嚎,果然,赵玲去找过明修尊者回来后,脸黑得想杀人。
“上都上了,居然不承认?”赵玲疯狂摔着屋里的东西,大眼里冒着怒火,“还罚我抄经书?关禁闭?滚!”
孟元和迈着小碎步走了进去,刚才他老远就听见师尊的院子里传来争执声了,看来两人谈得很不愉快。
也是,如果他是师尊,自己的弟子突然跑过来说怀了你的孩子,他大概立刻会把赵玲扫地出门。
后来赵玲又找了明修尊者几次,甚至还在师尊的屋子里大喊大叫,孟元和连忙捂住她的嘴将人带了出去,生怕那些不堪入耳的词汇被他人听了去。他悄悄看了眼明修尊者,那位素来不爱发脾气,如今脸色也是阴沉沉的,十分吓人。
就这样僵持了半月,孟元和把自己活成了一个聋哑人,不敢说也不敢听。他把这个秘密按得再紧有什么用,当事人自己要破罐子破摔,他拦也拦不住。
那一日是例行的气峰会议。
议事厅内,等大大小小的事议论完了,有人又提了一句:“赵玲有孕之事,该如何处理啊?我看她肚子都显形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吧。”有人道,“许是和哪座峰的俊俏弟子看对眼了,这是好事将近,对吧孟峰主。”
孟元和点头应声,不敢多说。
又有人阴阳怪气酸了一句道:“这消息捂得真严实,莫不是真要等孩子生下来,这亲生父亲才肯出来认人?”
孟元和讪讪:“师妹不肯说,我也没办法……”
“不肯说?难不成是什么说不得之人?‘’
孟元和背后冷汗直冒:“怎、怎么会呢。”
“这位师姐!峰主们在议会,进不得啊!”
道童拦不下火急火燎的赵玲,她提着剑,直接冲进了议事厅。
一干人等面面相觑,唯有孟元和心惊胆战,慌得不行:“师妹你来做什么啊?”
明修尊者皱眉,声音淡淡:“没有召唤擅闯议事厅,按照规矩,该关禁闭一日。”
赵玲往中央一站,面色坦荡地看着明修尊者:“我不管你现在怎么想的,既然做了就是做了,遮遮掩掩不是我的作风。”
“赵玲!”明修尊者倏地从首座上站起,清冷的眼眉间染上愠色,“你给我闭嘴!”
“怎么,你怕我说出来?”赵玲冷笑了一声,眼底里捎上一丝疯狂,“这半个月一来,我已经被你折磨得疯了,既然你放不下这掌门之位,那就由我来逼你一把。”
所有人被这对话搞得云里雾里,但又隐隐约约听出了一丝不对劲,只是这背后的真相过于惊世骇俗,让人都不敢细想。
“好,我让你说。”明修尊者显然气极了,声音冰冷至极,“但你可要想清楚了,污蔑掌门,需废除修为,逐出师门,一生不可再修炼。”
孟元和猛地看向明修尊者,师尊这是……这是不打算再护她了?他意识到了即将发生的事,心中溢上恐惧。
“师妹,你听我说!其实是——”
“肚子里的孩子是掌门的。”
孟元和没来得及劝,赵玲的话就铿锵有力地砸了下来,整个议事厅静了足足十秒,随后一片哗然。
众人或震惊,或惊悚,反正脸色都像茄子一样紫。
这件事很快就传了出去,轰动了整座灵寂山,就连隔壁门派都捎信来打探八卦,问:“你们灵寂山掌门把他徒弟的肚子搞大了?”
戒律堂的徐长老将手中的报告狠狠砸在了桌面上:“尽是些风言风语,毫无根据!”
身边的弟子默默补了一句:“现在外头在传,说明修尊者品行不端,把……把整座灵寂山的女弟子都……都……”那弟子说不下去了。
“一派胡言!徐长老拍案而起,气得直喘粗气,“那赵玲如何了?”
弟子:“在地牢里关着,但毕竟有着身孕,也不敢苛待。”
“掌门呢。”
“在青云峰禁足,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之前,被长老会遏令不可出山。”
徐长老负手踱步,眉心紧拧:“一个咬死了说是,一个坚决不认,双方各执一词。”
“事到如今,也没其他法子,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徐长老一字一顿道,“生下来验亲。”
孟元和去地牢里找过赵玲。
他现在很后悔,当初没早点和赵玲说清楚。现在事情闹大了,他只能尽力去补救。
“师妹,你听我说。”孟元和按住了赵玲的肩膀,“你那天喝醉了,那个男人只是上斩月小峰偷仙草的小贼,根本不是师尊。你现在和徐长老说清楚,说自己喝醉了记错了,还来得及,我可以给你作证。”
赵玲在地牢里待了两个月,她发丝凌乱,肚子已经鼓起了一个弧度,样子看着有些狼狈,嗤笑道:“呵,他让你来骗我的?”
“你怎么就这么倔!”孟元和急道,“真要等到孩子生下来,验了亲,一切都尘埃落地后才来后悔吗?”
“啪。”
赵玲扇了孟元和一个巴掌,她目光发狠,厉声道:“那天晚上的事,我记得清清楚楚,他吻我,摸我,进入我的身体!他说他爱我!他亲口说的!就是他!”
她声嘶力竭,急促地喘着气,眼珠里爬满了血丝。
“不是师尊……”孟元和眼眶发酸,嘴角溢出血丝,“我看见了……真的不是他。”
“我要把孩子生下来。”赵玲咬着牙,眼底里尽是疯狂,“他不敢承认,我就用孩子证明。他当不了这掌门了,他注定要跟我一起走,一起下地狱,哈哈哈哈。”
赵玲的情绪很不稳定。
她像是因爱生恨,一会泪流满面地喊着师尊,一会又恶狠狠地骂人畜生。
孟元和看得心颤,他无法想象,她在这种状态下,若是被废去修为,逐出师门,肯定连活下去都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