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娘和离之后(科举)——春绿可期
时间:2021-04-04 09:11:22

  孟双习惯性的拿了三个酒盅出来,盛言楚笑着拦下:“下午还要去书院,一身酒气可不行。”
  赵蜀贪酒,见盛言楚挡酒,赵蜀顿时不太好意思讨酒喝,便也推辞说不喝。
  孟双笑笑,只给自己斟了一杯。
  “吴记是昌余县人士,家里应该和京城皇商沾点干亲,否则他也不敢一来静绥就无止境的敛财。”
  盛言楚愣住:“昌余县?”
  “怎么了?”孟双一口干了酒,酒水腥辣,皱眉间扯着脸上几道淡红色的伤痕扭扭曲曲。
  “没,”盛言楚闷着头吃小鱼,道:“我只是觉得我好像在哪听过昌余县,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孟双咬了一口香喷喷的锅贴,道:“听过不奇怪,昌余县离咱们静绥并不远。选官避嫌,吴记想上任,当然不能选昌余县。”
  盛言楚吐出小刺,心里暗暗回想他是在哪听过‘昌余县’三个字。
  赵蜀一直惦记着自己欠盛言楚的一百两银子,亟不可待的问:“孟官爷,您觉得书生们投上去的御状什么时候能有结果?”
  进门的时候孟双就说了卫敬年尾忙得很,现在赵蜀不指望过年前要回一百两银子,只希望开春的时候吴记能一身狼狈的滚出静绥。
  “得年后。”孟双说得很干脆,“不过若楚哥儿你亲自出面,此事定会处理的很快。”
  盛言楚没松口,正色道:“此事我不好插手,义父多番跟我强调,叫我别擅自在官场上抛头露面 ,那吴记能从一众捐官中脱颖而出抢到静绥县令的名额,想必不会是个普普通通的商人,我贸然写信给义父,怕是信还没到郡城,我这条小命就要丢在静绥了。”
  孟双受了提醒,才发觉自己过于想弄走吴记而想岔了点子,立马歉意的给盛言楚赔罪:“还是你思路周全……怪我,我差点出了馊主意害你。”
  盛言楚不在意的笑笑:“孟双大哥心系衙门,此时吴记把持衙门上下,孟双大哥怕是不好过吧?”
  孟双脸色一转,喘着粗气道:“那狗官身边的人贼的很,见我不好说话,便收了我的权,一应听我话的小弟皆被他打散,我气不过和他拌了嘴,好在我孟家祖祖辈辈都孝敬于衙门,所以一时间他还不能将我怎么办。”
  连孟双都受制于吴记,怪不得吴记大白天的敢乘坐四人抬轿撵在街上招摇。
  孟家起了地龙,一顿饭吃得盛言楚后背都沁出了细汗,和赵蜀商量后,两人决定沿着孟家后边紧挨着的护城河走一圈消消食再回书院。
  静绥的护城河不宽,但很长且深,从山腰寺庙起始,沿着城墙挖了一圈壕沟,每到冬季,护城河边缘都会结起厚厚的一层冰面。
  盛言楚过去的时候,冰面有好几个稚子在上面滑行嬉闹。
  “盛小弟,你看那——”赵蜀突然拉拉盛言楚,手指着护城河对面一行人。
 
 
第96章 【三更】 砸冰下船所为何……
  赵蜀指得方向在河岸另一边。
  静绥城内的水路其实不比旱地少, 相应的各式拱桥也建了很多,只不过一到冬季水位会上涨,江面上大大小小的桥大部分都会被埋进水底。
  盛言楚顺着赵蜀的手眺望远方, 只见对岸被淹没的桥边有一行人正拖着一条小船往冰面上走, 后面跟着的人手中还拿着尖锐的铁铲。
  “他们难道想破湖下船?”盛言楚浑身一个激灵,立马往前跑了两步, 几乎和对岸一群人行在一条线上。
  果不其然, 那几人抄起铁铲就往冰面上砸,湖面上的冰并不厚实,盛言楚能感受到他这边水纹隐隐荡漾。
  “快上岸——”
  盛言楚扯开嗓子朝还在冰面上玩耍的稚子们喊,几个孩子嘻嘻哈哈的在冰面上滑行,面对盛言楚揪心焦急的嘶吼, 孩子们都没当回事。
  “叫你们上岸没听到?!”
  一贯好脾气的盛言楚暴躁大吼, 脖子上都涨出了青筋:“嫌活得太长是吗?想死就别上来!”
  对付顽皮的小孩,好言相劝没用, 还是得摆出严厉的表情, 一顿怒骂后,几个小孩调皮的冲盛言楚吐舌,然而察觉到身下冰块有开裂的痕迹后, 孩子们骤然尖叫, 纷纷起身往岸边跑。
  对岸的人还在那砸,对盛言楚和冰面上的小孩子们视而不见。
  赵蜀气不过对着几人呸了好几下:“这都是些什么人呐, 着急下船也该让冰面上的孩子先上岸才对。”
  盛言楚漠然的看着那帮人,沉下面孔:“冰面砸冻有损阴德,届时自有苍天收了他们。”
  冰一旦裂开,凭他们身边那条小船就像平安划出护城河?做梦去吧,船不沉下去才怪。
  盛言楚嗓音沙哑, 顺着风一番话送到了对岸几人耳中,领头一个长相富态的中年男人吐了口水到手掌搓了搓,眯着眼傲气的觑着盛言楚:“你小子哪家的,胆敢扰乱官府办事?”
  “官府?”
  盛言楚将毛线毡帽上的口罩往嘴巴上拉了拉,挑衅道:“你莫非就是吴记的狗腿子?我才懒得过问你们为何要砸冰开船,但你们是瞎了眼吗?没看到冰面还有孩子?”
  “你!”胖子恼羞成怒,将铁铲往冰面上重重一插,挽起袖子作势要踩着冰过来教训盛言楚。
  “不知所谓的东西,县太爷的大名你也敢直呼?今日叔叔我就好心教教你,你且等着我过去——”
  盛言楚才不会傻乎乎的站在原地等着胖子来打他,含笑问道:“你可认识我?”
  盛言楚担心受凉风寒,因而从孟家出来时,便将手套围巾还有毡帽齐齐戴在身上,毡帽上有一个护住脖子的围巾,往脸上一拉跟口口罩差不多。
  此刻他裹得跟球似的,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这样的装扮,胖子怎么可能认得出来。
  “我管你是谁!”胖子嗤笑。
  “既然不知道我是谁,那我就不客气了。”
  盛言楚阴恻恻的笑开,见赵蜀领着冰面上的孩子们早已走远,他突然一个健步往岸边跑去,临近冰面时,他猛地抱起妇人们立在那浣衣用的石板,在胖子一干人茫然的目光下,石板砰得砸向冰面。
  冰面倏而发出咔嚓的脆响,胖子保养得当的脸颊瞬间白的像嫩豆腐,下一息,胖子发了疯的往小船边跑。
  盛言楚又拾起另外一块大的石板,等胖子几人以为坐上小船就可以高枕无忧时,他用力的将石板往裂出小口的冰面上哐铛撞去。
  几声细密的咔嚓,江面的冰块尽数碎开。
  胖子和身边的人见状哈哈大笑:“小子你傻不傻?叔叔看在你替我们砸冰的份上,就不跟你计较——”
  ‘较’字还哽在喉咙里没发出来,小船上几人忽而心中大震,只见冰块的裂缝如闪电一样快速的延伸到小船下边,咔嚓咔嚓几声响后,迎接他们的不是小船飘在江面,而是江水蔓延过小船的船沿。
  眨眼间,胖子等人就翻了船在水里扑腾。
  江水冰冷刺骨,不一会儿几人就都冻得嘴唇发紫,幸好他们抓住了小船,几人才没丧命。
  把孩子们送回家的赵蜀得知盛言楚戏耍了那几人,不禁后怕的问:“你就不担心那些人找你秋后算账?”
  捂着严严实实的盛言楚转过头,翻着白眼哼哼:“我事先问他认不认识我,他说不认识,既不知道我是谁,那还不是随我怎么捉弄?”
  赵蜀怔松片刻,旋即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你呀你呀,有时候比那些稚子还要顽皮。”
  盛言楚摘下口罩,睁着无辜的眼神看着赵蜀,口吻一派天真的阐述事实:“翻了年我才十二,认真想想,赵兄比我足足大了一轮,唤我一声小孩其实也要得。”
  二十岁·赵蜀:“……”
  -
  盛言楚没有直接回书院,而是折返回了趟盛家小院。
  虽说胖子几人认不出他是谁,但他身上这一套行头太惹眼。
  那几人是吴记的人,若是挨家挨户或是去县学指认他就完蛋了,所以当务之急是毁了这身衣裳。
  身上这一套毛毡和夹袄都是他娘一针一线亲手缝的,烧掉太可惜,妙在他有小公寓,直接甩进小公寓就行,日后等离了静绥再穿也不迟。
  “你咋回来了?”
  院子里,程春娘收拾好炒料准备往码头上走,正好和进门的盛言楚撞了个满怀。
  “回来换身衣裳。”盛言楚简而言之,“娘,此事你别多问,你就当不知道我回来过,也不知道我今天换了衣裳。”
  他娘若是知道他跑到护城河和县太爷的人胡闹,肯定会担心受怕,索性这件事他不往外说算了。
  程春娘迟疑了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
  -
  距离胖子几人落水不到两个时辰,一行身着官服的衙役就怒气冲冲的跑进了书院。
  “发生了什么事?”
  “听说这几位官爷被一个小子害得落了水……”
  “活该!”一人小声骂道,“今年我本该能在岁考中升为廪生秀才,若不是那狗官贪财,我何至于还降到三等?”
  “小点声,这些人可不好惹,听说是跟着狗官从昌余县过来的,原先做得都是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刚才还谩骂连天的书生顿时捂住嘴不敢再言语造次,坐在后窗边的盛言楚则慢条斯理的呷了口清茶,全然没将领头的胖官放在眼里。
  落水的胖子不是没注意到盛言楚,见盛言楚一脸无辜乖乖巧巧的坐在那看书,胖子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将盛言楚和护城河边任意妄为的小子相关联。
  胖子一走,身后的赵蜀暗暗松了口气,戳戳盛言楚:“盛小弟……”
  “干嘛?”
  “你有种。”赵蜀一脸敬佩,“我一看到他们进来,我腿就发软。”
  盛言楚勾唇:“有什么好畏惧的?即便他认出了我又如何?他敢对我下手吗?好歹我义父是临朔郡郡守。”
  书院的人不是常说他太低调了吗?那他就狐假虎威一次。
  赵蜀投来艳羡的目光,笑道:“我倒忘了这个。”
  顿了顿,赵蜀忽问:“盛小弟,你可知他们砸冰下船所为何事?”
  盛言楚支颐凝坐,操着沙哑的嗓子道:“如今不论是民道还是官道都结了冰,马儿驶在上边容易打滑翻车,水路则不同,一旦出了静绥内河就能顺畅的通南往北……”
  “去周边根本无须做船,不论是民道还是官道,方圆十几两的路上都铺了稻草防滑。”赵蜀一本正经的分析。
  盛言楚突然悠悠的望过来,意味深长的道:“若是他们想去很远的地方呢?”
 
 
第97章 【三更合一】 挨一刀投江……
  赵蜀呆了呆:“去很远的地方?哪?”
  盛言楚脱口而出:“昌余县。”
  “狗官的老家?”赵蜀微讶, “可孟官爷不是说昌余县离咱们并不远吗?”
  “他常年骑马奔走在外,一两日的脚程于他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
  盛言楚手指在桌子中间画了一个圈:“假设这里是静绥,昌余县则在——”
  往西南方向点了点, 道:“这儿就是昌余, 看似和静绥不远,实则赶马车要一天半的功夫, 不过走水路会快一些。”
  “狗官着急派人去昌余县干什么?”赵蜀疑惑的问。
  盛言楚摇摇头:“不甚清楚。”
  在孟家时, 盛言楚总感觉‘昌余县’给他一种熟悉感,就在刚才他恍然想起初次去临朔郡见义父的路上遇见的谭讷。
  谭讷就是昌余县人士!
  一想起谭讷那个狗崽子,盛言楚肺就隐隐作痛,本以为荒山野山好心救了一个落难书生,没想到竟是个陷害好友霸占同窗身份的混账羔子。
  等等, 身份?
  盛言楚霍得站起来, 连带着桌上的书本哗啦往地上一掉,赵蜀伸手捡起书, 纳闷道:“盛小弟, 好端端的你支棱一下干什么?可是身子不舒服?”
  “我大概……知道狗官去昌余县干嘛了。”盛言楚接过书,颇有深意的来了一句:“赵兄,今年是乡试大比之年。”
  赵蜀没明白:“这两者有关系吗?”
  盛言楚缓缓坐下来, 沉吟道:“关系大着呢!唯有乡试年郡城才会给秀才们补办秀才文书, 狗官在静绥革除了好几个秀才的功名,但戳了官印的岁考榜还没有送到临朔郡存档, 换一句话说,那几个秀才的功名还在。”
  “狗官难道是想把咱们的静绥的秀才文书卖到昌余县么?”赵蜀到底是廪生秀才,平时看着愣头愣脑还怕婆娘,但多少有些阅历,遇事挺有想法。
  “我猜的正是这个。”
  盛言楚眺望了眼还没走远的胖子衙役, 哼道:“那狗官不愧是行商之人,如意算盘敲得比外头唱戏的唢呐还要好。“
  “这一招拆东墙补西墙干得真漂亮,静绥的岁考榜是掺了水分不假,但若是狗官提前就那些无辜被革除功名的秀才名额挪到昌余县人头上,那咱们静绥那些丢了秀才功名的人只能白白的吃下这个哑巴亏,因为他们没有秀才文书,即便有人证能证明他们是秀才恐怕也行不通,因为昌余县的人早已提前一步顶替了他们的身份。”
  上辈子拿了别人录取通知书顶替上大学的事比比皆是,嘉和朝仅凭一张文书就能确认身份,这种顶替的事更是数不胜数。
  赵蜀拳头往桌上猛地一锤,勃然大怒:“他这是想在我静绥当土皇帝吗?拿我们静绥的秀才当什么?当山上的秋草,到了叶落的时候就割得精光?我若没交那一百两,此时此刻是不是连我的身份也要被他人挪用?简直岂有此理!”
  闹出的动静引得秀才坊的人频频往角落的方向看过来,盛言楚指尖抵在唇边:“赵兄别张扬,小心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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