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言楚慢吞吞的换着待会参宴要穿的新袍子,闻言愣住:“容妃乃襄林侯之女,朝荷公主是他外孙女,二人皆因我而受了皇上的惩罚,襄林侯能不恼?”
李兰恪往椅子上一靠,挑唇笑道:“恼什么?他敢!容妃那日天还没亮就带着一堆宫娥太监闯进了昭泉宫,昭泉宫如今住着的娘娘是新宠 ,容妃为了十公主的事这般莽撞行事早就惹怒了皇上。”
“至于十公主,哼,若她是个识相乖巧的,合该在皇帝心烦意乱时替容妃说说好话,而不是一味的在御书房冤枉盛贤弟。”
“这两人一个禁足一个削尊号是咎由自取!谁叫老子娘擅权干涉六宫事宜,而那小的更不是个省油的灯,才十四岁罢了,手中沾得鲜血怕是搁护城河里洗三天三夜都洗不干净。”
说着,李兰恪翘起二郎腿,轻笑续道:“皇上禁了容妃的足后,淑妃容颜已去,一人压根就敌不过皇后,如今宫里由皇后娘娘做主,量十公主以后也不敢在后宫作威作福,更别说出宫找盛贤弟的麻烦。”
“那襄林侯呢?”应玉衡问。
“一时说兴头竟忘了他。”
李兰恪抻着下巴笑得格外开心,“襄林侯这会子可没空理会容妃和十公主,你们猜怎么着?今年武状元一考出来,皇上便封武状元詹全为骁骑将军。詹将军住进骁卫府后,拿着虎符便能号令襄林侯手中的精锐军卫虎贲护卫。”
“襄林侯没想到官家竟敢这般大张旗鼓的往他的虎贲卫里塞人,现如今襄林侯是连睡觉时眼睛都不敢闭,唯恐詹将军在虎贲卫翻找出不得了的东西。”
老皇帝最擅长的就是‘栽赃陷害’,刚登基时,老皇帝为了排除异己,会经常往那些有异心的臣子家中藏龙袍或是禁书之类的东西,当然了,这些都是野史,不可当真。
盛言楚系好腰带,闻言怔松:“詹全?”
“怎么?盛贤弟认识?”
“何止认识。”盛言楚笑,“我义父曾将詹全等武举人拉到鹿鸣宴上一同欢乐,我就是在那时认识的詹全,只是不知我所认识的詹全是不是你口中的詹将军?”
“是他!”
李兰恪见盛言楚收拾妥当,起身道:“詹将军就是临朔郡人士,盛贤弟这两日躲在家里还不知道吧,今年殿试文武状元皆落到了你们临朔郡头上,那位接了你义父郡守之位的新大人此刻定笑得合不拢嘴。”
盛言楚乐得眉开眼笑,三人说说笑笑间步入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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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林宴又称闻喜宴或恩荣宴,盛言楚身为状元,一踏进琼林宴立马有进士围过来问候,诚如李兰恪所言,并没有人觉得容妃和十公主遭责和他有关,甚至有人还悄悄地关心他有没有被十公主陷害。
“没。”盛言楚嘴角一抽,十公主再如何大胆应该也不敢当街抢他回去做驸马吧?
“盛大人可别小看了那位公主。”
有人讽刺地笑出来,“十公主十岁生辰宴上,皇上特赐京城百姓与之同乐,那日不巧京中有人嫁娶,新郎迎亲队伍和十公主的轿撵迎面撞上后,十公主不礼让新人便罢了,竟命人将那新郎绑走了,说是觉得新郎生的俊美,得等她及笄后先娶了她再纳新嫁娘做妾!”
盛言楚满头冒黑线。
“后来呢?”
那人往六部方向瞟了眼,哼道:“说来巧了,那新郎也是朝臣,如今人在吏部做主事,见十公主如此嚣张跋扈,那位大人直接下马将新嫁娘抱回了家,拜堂成亲后,那位大人连喜服都没脱就进宫谢了罪,皇上为此将十公主大骂了一顿,另命皇后亲自给新嫁娘送了支簪子做新婚贺礼,如此,这事才算了了。”
琼林宴、会武宴已开,老皇帝不可能同时顾及两方宴席,举杯和文进士、武进士各饮了一杯酒后,老皇帝便将宴席交给文官武将主持,老皇帝一走,盛言楚身边的小话立马说个不断。
“依我看,当年那事还没完!”
盛言楚执起杯子和应玉衡碰了碰,抿酒间只听身后进士小声道:“知道容妃闯得昭泉宫住的新娘娘是谁吗?”
“谁?”
“这位娘娘正是当年被十公主折辱,试图贬妻从妾的那位新娘子的嫡亲妹妹!”
盛言楚唇角勾起,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得,有新娘娘在,看来容妃等人一时半伙没空找他的麻烦了。
第122章 【三更合一】 纵有万担……
琼林宴推杯换盏结束后, 老皇帝换下肃穆的龙袍带着三百新科进士去大瑶山踏青赏杏花。
大瑶山山脚的杏花早已谢得只剩抽芽的绿叶,一行人便跟着老皇帝的轿撵去了半山腰上的瑶山寺。
有道是‘山寺桃花始盛开’,时至四月底, 坐落在森寒山腰处的瑶山寺像是早就预料到进士儿郎今日要挟酒上山赏花, 一夜之间,原本还打着花苞的满园杏花纷纷绽开花衣, 尽情的用娇嫩清香的花蕊迎接众人的到来。
和盛言楚走在一起的都是文进士, 见此良辰美景,自是要停下来吟诗作对,老皇帝抚须大笑,也跟着进士一起赋诗一二。
一道过来的还有记录事实的史官和宫廷里的画师,几人一挥而就, 一幅幅红衣进士暮春赏花图跃然纸上。
赋诗尽兴后, 探花郎应玉衡按科举习俗在满园娇艳的杏花中折了一枝撇在耳后,盛言楚等人围着打趣喊探花郎人比花娇之类的讨喜话, 应玉衡一个拥有两个孩子的父亲愣是在今日被大家揶揄的脸红成羞赧的小家妇人。
探花郎摘了新枝, 盛言楚等人紧随其后,纷纷选各色杏花簪在帽檐上。
来往瑶山寺上香礼佛的京城百姓见皇上的仪仗就在不远处,众人赶紧前去跪拜, 老皇帝一脸笑意地抬手命子民起身 , 见新科进士们着红服簪花隐匿在山林中行走,老百姓们见之效仿, 才半天的功夫,瑶山寺附近的杏花就被采摘一空。
有农家子心疼杏树,也有人说将花苞全摘了日后没杏子吃,京城进士们闻言笑作一团。
“大瑶山的杏花不下百来种,往年京城周边来往百姓想踏青都会上大瑶山, 为此朝廷就在这一条道上种了满园的杏树,这些杏树只开花不结果,便是咱们这些人不上来簪花,等过两日也会有百姓自发的往这边跑,这些花较之旁的杏花气味要浓郁些,采来酿酒或是做杏花煎都是好的。”
一说吃的,几人相视一笑,跑到老皇帝跟前请了命后,几人相邀往瑶山寺踏去。
盛言楚去年年底在瑶山寺许过心愿,如今高中状元,他当然要来还原。
捐了十两香油钱,拜过菩萨真人后,盛言楚脚步一动,忽心血来潮往取签的福堂走了几步。
李兰恪胳膊肘怼了怼应玉衡,龇着牙幸灾乐祸:“盛贤弟急了。”
瑶山寺常年有斋饭,所用的素菜都是当下最嫩的绿叶野菜或是杏花苞做的油茶煎,应玉衡身为江南水乡之人,最为喜欢用油茶煎至略带苦涩味道的杏花苞。
心满意足地将一大口杏花煎塞进嘴里,应玉衡吐字不清地说:“我听盛贤弟的书童说,去年年底寺里的主持已经给他解了签,说他红鸾星有所动之迹象,按理他这会子应该有苗头了才对啊,怎么今个他又跑去取签?”
李兰恪哗得一下展开玉扇慢摇,扬起嘴角:“咱们跟过去瞧瞧呗,盛贤弟瞧着一副清心寡欲的菩萨像,没想到几月里竟一口气取两回姻缘签,要说他不是急成亲抱娇娘谁信呐?”
“走走走——”应玉衡搓搓手,笑得跟贼似的。
自从在金銮殿上听说盛言楚娶妻有难言之隐后,虽说盛言楚解释了嫡子,但应玉衡总觉得没那么简单,试问天下能做到苦读十年书还保留童子之身的人有几个?
且别说有些读书人成亲晚,从县试到会试乃至前两天的殿试结束后,各路学子皆会去酒馆或勾栏院嬉笑,每每到了放榜后的轻松时刻,大部分读书人谁不是左拥右抱图个爽快?
当然了,不排除有洁身自好的读书人,或是家中贫寒不好去烟花之地取乐的。
便是不狎妓或是吃花酒,但几乎九成以上的读书人总会在这几次科考后踏足一次温柔乡所,可惜,盛言楚就是那最为少数的一成,别说狎妓了,连花楼的门槛他都没踩过。
就是这么一个不动凡心的人数次去抽姻缘签,能没秘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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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言楚去佛堂的途中还遇见了熟人,正是之前在乡试贡院帮他押解西山书院杜开见官府的裘和景。
“小秀才?”裘和景抬手掌掌嘴,飞奔过来,改口道,“盛大人也是来取财神签的?”
裘和景是自来熟的性子,因出生贫寒,消瘦的脸颊黑中泛黄,不过巧在有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笑起来时眼睑下的卧蚕堆起两道弯弯的小船。
在乡试贡院时,盛言楚曾好奇地问过裘和景为何在额头上绑一条白布巾,裘和景挠头说那是他们昌余的习俗,族中有德高望重的人遇难而亡后,像裘和景这种出远门的孩子均必须在头上绑一条白布巾,说是为了防止遇难族人的魂魄半夜拉他们魂归故乡。
今日裘和景依旧绑着白布巾,只不过布巾之上插满了各色杏花,一蹦一跳跑过来时,盛言楚恍惚还以为自己见到了西游记中的天竺少女……身边的侍卫。
忍着笑,盛言楚将摇到的签条拿到身后握紧,背着手说笑:“瑶山寺的财神签是挺灵光,裘贤弟抽得如何?”
裘和景其实和盛言楚同龄,但盛言楚大月份,这事两人亦在乡试贡院论过了。
一说财神签,裘和景脸上的笑容再也按捺不住,眉飞色舞地将手中的签举给盛言楚看:“盛兄你看,方丈说我考中进士后会另有一番天地,总之过了今年势必会时来运转财运亨通。”
盛言楚微低下头细看上面的签词,是大吉,看字面意思,大体是说裘和景福星高照,所想之事都会尽如人意,当然了,所有签词都会在末尾添一句劝解的警告语。
求签的人认为这些警语是为了劝众生不要过于沉迷签词,但在盛言楚看来这些是瑶山寺给自己留得退路,一旦有人因为签词不准在外头造谣瑶山寺的不是,瑶山寺到时候可以用后面两句话替自己辩解开脱。
像方丈给月惊鸿解得签就不太准,方丈说月惊鸿不适合做买卖生意,但这小半年月惊鸿已经卖了不下五套宅子。
这也是今日盛言楚再一次抽姻缘签的原因。
他就是想看看隔了这么久再来瑶山寺抽姻缘签会不会跟上次有区别,毕竟上回方丈解签时说他红鸾星已动,可这小半年来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啊。
“盛兄还没去解签吗?”裘和景小心翼翼地将签条放进胸袋,笑容可掬地催促,“盛兄赶紧过去吧,待会一过饭点人会越来越多。”
就在这时,盛言楚环在身后的手一松,一扭头,只见握住的签条被李兰恪抢了去。
李兰恪像蹿出来的顽猴一样哗得往后边飞快地跑,边跑边举着签条嬉皮笑脸地叫嚷:“盛贤弟,你这姻缘签先让为兄我帮你解一解吧。”
“还给我!”盛言楚羞得面颊似火烧,气不过拿石头砸李兰恪,“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
周围解签的老百姓皆看了过来,裘和景直接张大了嘴,掩饰不住震惊,抓着盛言楚的手求证:“盛兄,你求得是姻缘签呐?!”
裘和景有一口嘹亮的好嗓子,在老家时隔着几条田埂裘和景都能将爹娘喊回家吃饭,如果说李兰恪本着贵公子的身份声音还算矜持,那裘和景此刻就跟站在旅游景点拿着小蜜蜂高吼没区别。
一喊完,远在杏园赏花的老皇帝都听到了动静。
盛言楚欲哭无泪的追上李兰恪,抢走签条后,盛言楚两脚生风一溜小跑钻进右边园林。
李兰恪欲言又止:“盛贤弟,别去那里——”
盛言楚以袖遮脸,便是李兰恪此刻说右边园里有猛兽他也会不顾一切的往里边钻,能咋地?他还能呆在佛堂或是去杏园跟老皇帝大眼瞪小眼?
踏青赏杏离结束还早,他得找个角落静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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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山寺四周没有盖高大的寺院,可以说瑶山寺中有瑶山,而瑶山皆是瑶山寺。
轻轻抬起一束遮眼的茂密杏花枝,盛言楚举步来到面前的杏林,这边杏林是要结果子的,故而进士们没往这边来簪花。
其实进了这片林子压根就无须费劲簪花,才漫步一会头上就飘了好几瓣花儿,盛言楚抬手扫了扫,然微风轻拂几下后又落得满头飘香。
杏林树冠矮小,盛言楚一路过来都要弯着腰,好不容易看到园中深处有一二青石板椅,他忙猫着腰往石椅边走,脚踩在落满杏花的青草地上发出吱呀的脆声,才走了两三步,就听对面花林里传来几道银铃般的笑声。
盛言楚脚步一窒,刚准备折返回佛堂,华宓君先一步喊住盛言楚。
“小书生?”华宓君挎着竹篾花篮巧笑倩兮,扬声轻嗔,和身边的小姐妹们说笑:“进士游街那日你还说改日登门跟我致谢,怎么今日一见到我就跑?”
李婉几个小姐妹这才知道背对着他们的少年就是新科状元,当即掩口笑成一团。
“咱们宓姐儿又不是洪水猛兽,盛状元怕什么呢?”
“瞧你不会说话,”李婉拿玉手轻点小姑娘白玉般的额头,打趣道,“游街当日盛状元连西北凶兽都骑得稳稳当当,又怎会拒咱们宓姐儿这样的小辣子?是吧盛状元?”
“什么小辣子?”华宓君气得拿着小拳拳笑打李婉,“马上就要出嫁坐主母了,你这嘴还这么刁。”
李婉玩得开,张手就往华宓君咯吱窝里伸,一时间姑娘们笑得更欢了。
盛言楚不是不敢见华宓君,主要是一下子冒出这么多姑娘,他…他害羞。
一转身,华宓君和李婉停下打闹的手,笑容顿在脸上没下去,旁边几个小姑娘拎着花篮微微发怔。
盛言楚今日要参琼林宴,故而穿了一身艳红宽袍,袖口和衣领处均被程春娘用昂贵的金线绣了一圈圈流纹云金编,衣裳垂感绝佳,腰间扎了条五色吉祥络子腰带,其上只挂了一枚小小的碧色印章。
华宓君等人看得有些呆,大概是因为琼林宴的缘故,盛言楚装扮的比往日要隆重,长至腰侧的乌发没有草草的用发带绑着,而是高高束起后用一顶镶刻粉珠子的冠子固定着,许是担心帽子上的金线被杏枝挑断,因此盛言楚手托着帽子立在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