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怒视着众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好哇,不愧是本宫的好弟弟,原以为金銮殿上他对那新科状元不屑,没想到两人…”
“太子爷,这会子咱们可别管什么盛翰林李翰林了,当务之急是三司会审!”
太子捂唇猛咳好几声,脸上血色咳得全无,哑着嗓子道:“你说得对,本宫这就进宫去面见父皇,三司那些人眼毒的很,外祖父在他们眼下讨不到好,便是南域战事没问题也会被他们说出猫腻!”
三司会审是老皇帝亲自下得旨意,老皇帝又一心想将襄林侯从神坛上拉下来,当然不可能听太子的请求 ,太子也是病糊涂了,为了保全外祖父的名声,竟在御书房和老皇帝对峙了起来。
老皇帝那叫一个气啊,当即扇了太子一个响亮的巴掌,太子大病未愈直接摔倒晕迷,老皇帝火气攻心,加之年迈,这一巴掌打下去后,老皇帝手掌发麻,心口震痛,头还晕乎乎的。
一场争吵致使朝堂上最尊贵的两人均昏了过去,一时间满朝哗然。
盛言楚官低没资格上朝,呆在翰林院听戚寻芳带回来的第一手新闻。
“…皇上执政五十载,还是头一回没上朝…早朝便由六部尚书主持。”
戚寻芳肃穆端坐,冷静道:“太子殿下为了襄林侯和皇上争执,致使皇上晕厥,今日都察院几位御史大人纷纷上书弹劾太子殿下。”
“罪名一妄为人臣,明知皇上身子有恙还惹恼皇上,二来身为储君干预三司会审不该,总之,太子殿下这回算是载了跟头,若想翻身,端看皇上醒来后会不会怪责他了。”
寿满如:“太子殿下早就和襄林侯这个外祖父面和心不和,这会子三司要审襄林侯,太子殿下不该痛快吗?”
这话一出,引来一片嗤笑。
夏修贤扇子一开,啧道:“太子殿下便是再不喜襄林侯,这襄林侯也是太子的外祖家,一旦侯爷脏了名声,你以为太子殿下能脱得掉干系?”
换言之,太子恨襄林侯把控自己多年,但恨归恨,如今襄林侯人都没了,太子自然是想和和美美的将襄林侯的势力占为己有,可一旦襄林侯名声尽毁,那襄林侯就是罪人,到那时候别说太子想沾襄林侯的光,祈祷不受牵连就是万幸。
寿满如被怼的没话说,紧挨着长孙谷不悦地瞪着夏修贤,盛言楚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双手环胸静听戚寻芳对这件事的分析。
翰林院两位掌院病重,整个翰林院都得听戚寻芳的。
戚寻芳巍然而立,眯起狐狸眼道:“翰林院是清流衙门,也是清贫之地,你们进来前想来也知道在这里三年捞不到半点油水,本官旁的话不多说,只有一言交代,如今东宫储君得罪了皇上,你们当中若是随了太子爷的——”
人群中有几人下意识的低头,戚寻芳呵呵冷笑:“本官不欲插手此事,但你们是翰林院的人,那本官就得给你们一句忠告,咱们投得天子门是当今圣上,该效忠的也是宫里的皇上,若你们当中谁有异心,届时闹出了事,可别怪本官对你们手下不留情。”
几人欲言又止,似是不满戚寻芳这话,戚寻芳一个眼刀飞了过去。
“俞庚俞大人尚且以状元身份入翰林都被踢出了京城,你们不会以为进了翰林就安稳了吧?”
此话一出,几人噎住,瞬间不敢再抬头看戚寻芳。
戚寻芳管教人和他的温和脾气截然不同,说话极为严厉,骂了太子党扭头又去骂四皇子党,似是知道长孙谷以设宴的方式将庶吉士往四皇子那边拉拢,戚寻芳威严地瞪视着长孙谷,就差指名道姓了 。
长孙谷和寿满如被骂得脸上害臊,盛言楚扶额叹气,若是叫戚寻芳知道他早些年就上了五皇子的船……
“盛言楚——”戚寻芳缓了口气喊人。
盛言楚心口发紧,戚寻芳狭长的细眸睨过来,就在盛言楚以为戚寻芳瞧出端倪时,戚寻芳忽慢悠悠的笑开。
“你这回做得不错,若三司查出南域战事有可疑之处,你功不可没!”
戚寻芳是典型的忠君党,老皇帝的心思戚寻芳不可能不知。
盛言楚谦虚地笑笑,戚寻芳太精,他可不敢在戚寻芳面前多说话,言多必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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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衙后,长孙谷找上盛言楚,试探口风的意味太浓。
“朝中人皆知四殿下和太子爷是死对头,盛大人这次帮四殿下解决了襄林侯……”
长孙谷顿了顿,笑得耐人寻味:“听说盛大人昨儿和四殿下一道进得宫,如今外头可都在说呢,太子爷病倒,皇上亦日暮归西,四殿下是板上钉钉的新君,盛大人若日后成了天子近臣,还望盛大人苟富贵啊…”
盛言楚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长孙谷跟他阴阳怪气地说这些干什么?
长孙谷一走,李兰恪叹气地摇头:“他这是在嫉妒你。”
“嫉妒我?”盛言楚反手指向自己。
李兰恪鄙夷地看着长孙谷的背影,低低道:“他是淮亲王幼子,打小就见不得身边的人比他好,你替四皇子收拾了襄林侯,他当然不高兴。”
盛言楚嘴角一抽,这不就是毛孩子行为吗?
等会…
“兰哥,”盛言楚觉得他有必要解释,“我提南域战事有疑可不是为了四殿下,你也是知道的,我去吏部监察领得是皇上的旨意,和四殿下没半点关系。”
怎么都说他在替四皇子办事?没有好伐!
李兰恪狐疑地觑着盛言楚:“真没关系?”
“我发誓。”盛言楚伸出两指对天。
李兰恪扬唇笑了笑,和盛言楚肩并肩往外走。
“爷爷也说你不会跟四皇子交好,倒让爷爷说中了,四皇子喜好美色,爷爷说他难担大任。”
盛言楚点头,不仅好色还蠢的出奇,也难为老皇帝将这个儿子拎出来制衡太子。
“长孙谷…”盛言楚蹙眉,“我记得他是你们李家未来的嫡女婿吧?”
华宓君小姐妹李婉要嫁的人就是长孙谷。
“婉姐儿的亲事是二公主上门求的爷爷,二公主幼年时曾在爷爷身边读过几年书,爷爷瞧着二公主人好,便将婉姐儿许给了她儿子长孙谷。”
李兰恪对长孙谷感情不深:“长孙谷相貌俊俏,学识好,颇得婉姐儿的喜欢,只不过长孙谷这些时日似乎跟四皇子…”
盛言楚眨眨眼,提醒道:“淮亲王是皇上的眼中钉,若皇上知晓长孙谷私下和四皇子有交情,岂不是要连累了婉姑娘?”
李老大人何尝不知道皇上不喜淮亲王,答应将孙女李婉嫁给长孙谷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气老皇帝,左不过是因为少将军李念和的事。
但这桩亲事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淮亲王得安分守己,不然李婉嫁得就是狼窝。
“我会将长孙谷的事跟爷爷说的。”
李兰恪沉稳地道:“张爷爷当年上书请皇上册封四皇子为太子而遭了皇上冷眼,爷爷不会走张爷爷的老路,从前就勒令李家上下都不许跟皇子们走太近,如若长孙谷真从了四皇子,想来这门亲事成不了。”
盛言楚讶然,毁亲要花不少银子的……
李兰恪忍不住笑:“楚哥儿,李家那点银子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得,盛言楚叹气,他白担心了。
翰林院地处城南和城东交界的地方,当初朝廷将翰林院设在这里主要是因为国子监在城东,翰林院是文官密集之地,放在官学附近最能激励附近学堂的读书人发奋学习。
和李兰恪分开后,盛言楚就拢着袖子站在街口等着盛允南来接他。
秀浓事件结束后,盛言楚让盛允南去奴隶市场买了几个下人回来,其中就有会赶车的汉子阿虎,他每日上衙走路不现实,索性将院子后门打宽买了辆高头大马回来。
银子他不缺,从金家坑来的几万两够他花两辈子了,所以马儿,车棚以及下人,他都力求买好的,一应办齐全共花了三百余两。
盛允南和阿虎赶着马车过来时,附近私塾散学的书生目光纷纷投了过来。
翰林院出行的车轿一般都很简朴,盛家大马一驶过来,书生们顿时议论纷纷。
“谁家的马车,真大…”
“盛翰林的。”
“盛翰林?他哪来的银子?”有人酸不溜叽。
“人家是商户,怎会缺银子?”
“他娘在甜水巷开了一家锅子铺,啧啧啧,生意好到爆。”
“诶,那锅子我去吃了,味道极为独特,火辣辣的,吃一口就冒汗,嘴巴酸酸麻麻,可纵是这样我那天就是舍不得放下筷子。”
“真有这么好吃?”有人好奇,“你说盛翰林他娘开得锅子铺在哪来着?”
“在城北甜水巷子。”
“城北?哎,那太远了。”
盛言楚让阿虎赶车赶慢些。
“远是有点远,但满京城也找不出比盛翰林他娘做得更好吃的锅子了。”
有人开始回味:“他家烫得菜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好吃就在锅底,油汪汪的,又辣,吃一口就再也忘不了那滋味,啧啧啧。”
“我来京城这么多年,愣是吃不惯京城人做吃食时往里边放糖,甜的齁人一点都不好吃,还是盛翰林家的铺子好,大口吃一顿,出了汗就回家洗个热水澡,第二天起来精神好的不得了。”
“难怪王兄近些时日勤学苦练还这么神采飞扬,原是找到了合心意的吃食。”
众人哈哈大笑,被唤王兄的书生腼腆点头:“国子监的食馆饭菜我委实吃不惯,你们是没吃过盛翰林家的锅子,若是吃了定念念难忘。”
“只可惜铺子开在城北,离得太远,我不得空常去,若开在这边,我平日里多抄些书也要攒银子天天去他家铺子吃。”
几人相视一笑:“听王兄如此夸赞,我等倒咽起了口水,不若咱们跟着盛翰林的马车一道去甜水巷子吃一遭?”
王氏书生迫不及待,小跑地追上盛言楚的马车。
“走走走,你们是不知道一到夜里盛翰林家的铺子就坐满了人,咱们若去晚了可就只能站在巷子里吃了。”
“瞧他那馋嘴样,将这份心思放在读书上,何愁不能升到赤忠馆?”
“得了吧,你还好意思说他馋,你且先擦擦你嘴角边的哈溜子。”
那人下意识去擦,察觉同窗故意笑话他,当即红了脸,众书生捧腹大笑,一路欢声笑语地往城北甜水巷子走去。
马车上的盛言楚忍俊不禁,遥想当年,他和梁杭云还有贵表哥吃不惯县学的吃食,三人就相约往码头上跑。
码头离县学紧赶慢赶要走半刻钟,每每吃饱喝足他们总是会耽误晚课,为了去码头吃点好的,他们仨经常被赵教谕拎在门口训斥。
读书时期的光阴有苦有甜,如今做官后再看到这群青春洋溢的书生,盛言楚百感交集。
“也不知贵表哥的院试准备的怎么样了,还有杭云兄…”
盛允南坐在对面,轻声提醒道:“舅老爷应该六月初会来信。”
盛言楚将视线从书生们身上收回,靠着车壁休息,闻言点点头,忽道道:“记得帮我留心留心淮安府城来得信,六月春税一结束,义父应该能清闲些时日。”
漕运总督兼四府三州,上半年经手的事最为繁多,卫敬上任时又恰好是春种时节,春种要水,卫敬须得天天在外监管四府三州的河道,唯恐百姓的春种出现问题。
忙完春种,卫敬要沿水路将春税漕粮运往京城,头一年上任,卫敬须得亲力亲为,不敢马虎。
四府三州的到处跑,只为监稽收粮和督押粮船,等京城粮道盘验没问题后,卫敬才能松一口气。
盛言楚清楚卫敬上半年的艰辛,故而不去打搅卫敬,半年时间两人只通了一封平安信,如今转眼六月到来,想来卫敬可以休息一段时日,父子俩也能好好的聊一聊了。
漕运除了节制运河上下的粮食,还督管水上船帮,要么说漕运总督是内陆水上霸主呢,前些年在静绥码头和南来北往的走商闲聊,商人们无不对漕运总督心生战栗。
嘉和朝有三大油水肥差,其一就是他义父现在担任的漕运总督,再有便是盐政总督和河道官,真要说起来,盐政总督才是三大差事中最为厉害的一个位子。
嘉和朝的盐种类很多,有海盐、井盐和池盐,据盛言楚目前所知,民间盐商的财富不亚于皇商金家,老皇帝对盐的把控很严格,那些打理盐坊的盐商隔几年就要换一批人,目的是为了防止盐商和盐政总督勾结。
不过民间商户能拿到朝廷一年或者两年的盐商资格已然就很了不起,盛言楚没读书前最大的心愿就是有朝一日他能成为盐商,只要能拿到贩卖官盐的身份,盛家发家指日可待。
当然了,现在他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觉得他有必要改一改自己的目标,不做盐商倒是可以肖想着去当盐政总督。
拍拍被马车中热气蒸红的脸颊,盛言楚暗骂自己一句痴心妄想。
他义父在朝兢兢业业为官二十多年才得以升任漕运总督,他一个毛头小子想当上盐政总督怕是要等个五十来年都未必能当上。
算了算了,他还是好好的打点眼前的日子吧。
等义父六月来信,到时候他可以让义父帮他跟船帮商人运几批制作蓝墨石的冰片和牛骨之类的材料。
当年帮他代买蓝墨石材料的走商就说过这么一句话:“船帮的人见识广,他们路子也多,像鱼胶、冰片、金箔这样的高价钱物什,找船帮的人买更划算。”
他既有心做蓝墨石,就该好好的规制一下材料进货的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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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家小院前门砸开做了铺子,马车只能从后门进。
车夫阿虎才来盛家,瞧着壮如牛,行事却很心细。
马车稳当当地停在内院大树下,撩开车帷,阿虎憨头憨脑的跟盛言楚说话。
“爷,铺子里忙不开,您当心下车,我先去帮老夫人。”
“去吧。”盛言楚待会也要去,习惯了在柜台前打算盘,一时不波几下算珠他这手还痒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