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宓君性子火烈,带着丫鬟就找上了门,当时梁家妹妹们的确吓了一大跳,听月惊鸿这么一说,盛言楚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岔了道,他还以为华宓君不论男女都喜欢呢…
说起华宓君,两人不可避免撩起少将军李念和,尤其在当下局势。
月惊鸿幼时被拐后落脚点就是南域,一想到自己呆了多年的’故乡’要开始打战,不禁唏嘘:“南域地广,没个向导很难从海上平安归来,若少将军还活着,有她在,詹将军便能多个帮手。”
盛言楚点头赞同,詹全也跟他吐槽过,说老皇帝给他的兵多半是内陆兵,都不会凫水怎么海战?
好在詹全手中的主力是淮安城运河上的士兵,这些兵常年在水中练习,若指挥得当,未必不能将南域海贼杀个片甲不留。
“楚哥儿,”月惊鸿张张嘴喊,“我想跟你说个事。”
盛言楚屏息静息,似是料到要听到什么惊天话语,果然,月惊鸿接下来的话直接吓得盛言楚鲤鱼打挺。
“你再说一遍?”盛言楚瞪着月惊鸿,利落道:“你不会武去南域作甚?找死吗?”
月惊鸿斜着眼看过来:“那金家女会武?她一个女子都能随军,我一个男儿郎为什么不可?”
盛言楚气竭,鼓着腮帮子道:“你爱去就去,我倒想看看你怎么过我娘那一关。”
月惊鸿表现的很淡定,双手抱胸:“姐那不是有你吗?”
盛言楚压住轻嘲,哼道:“做梦去吧,我才不会帮你。”
“你真不帮我?”
“不帮。”
月惊鸿笑得很无耻:“那我就去国子监大门口溜达。”
“你敢!”盛言楚霍的站起来,抖着手指着月惊鸿,狠狠道:“你等着,我这就去知会我娘!”
门重重从里边打开,寒风裹着初冬的雪肆意的往屋内跑,月惊鸿理了理衣裳,就站在门口等。
月惊鸿去南域随军的事终究还是定了下来,程春娘起初死活不同意,盛言楚便祭出王永年,程春娘是不答应也得答应。
这对姐弟幼年分离,三十来年真正在一起生活的日子也就京城的这一年,到底是一母同胞,分离时程春娘哭得稀里哗啦。
因要瞒着王永年,故而月惊鸿走得静悄悄,走水路先去了淮安府,盛言楚写了信给卫敬,到了淮安府,自有卫敬的船兵一路护送月惊鸿去南域。
月惊鸿前十几年都在南域过活,论起对南域的熟悉,盛家人没人能赶得上月惊鸿,多年之后再踏上故土,月惊鸿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一样在海边狂跑,才来南域头一天就遭了事,误打误撞下竟帮詹全捅了一窝贼子。
一下雪,南北联系起来甚为麻烦,月惊鸿十月去的南域,平安信竟到了年底才送至京城。
一并来得还有程以贵的信。
“楚儿,快给娘读读信上说了啥?”
摊开信纸,程以贵拿手的行书跃然纸上。
盛言楚一目十行,挑拣重要的事和程春娘说。
“…贵表哥说他一切安好,才去两个多月就已经和海贼交手不下十次…”
程春娘心一揪:“他还伤着吧?”
盛言楚笑:“没。”
报喜不报忧,这事其实说不准。
继续往下看,盛言楚笑容加深,指着信上某处:“娘,方仪姐姐年底要去南域看贵表哥。”
程春娘抻着脑袋张望信纸,有模有样的点头:“那孩子倒是个实心眼的,贵哥儿能娶到她算是摊上了好福气。”
看完程以贵的,盛言楚拿起不太敢看的另外一封。
气氛倏而紧张起来,程春娘秉了口气,不安地问:“然哥儿咋样?”
盛言楚微微一笑:“然舅舅说他帮詹将军杀了一回敌…”
程春娘大喜,又问可有受伤,盛言楚摇头。
只是这信上最后几行字盛言楚没敢跟他娘说,好在他娘不识字,不然还真不好糊弄。
远在南域的亲人都相安无事,这个年盛家过得极为舒坦开心,如果能忽略初一早上在门外看到的某个恶心王姓书生就好了。
自从被盛言楚逮到一回后,王永年就越发放肆的在盛家大门外溜达,因着心情好,盛言楚裹紧大氅笑眯眯的跑出来准备逗逗傻等在外的王永年。
第145章 【三更合一】 巴柳子早……
盛家住在城西商户堆里好处挺多, 这不京城雪一大,立马就有富裕的商人遣院里的小厮出来扫雪。
都说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 商人倒不这么认为, 给他人行方便,说不定日后能恩惠到自己, 故而一大清早就有别家小厮挥着扫帚在扫盛家大门前的雪。
王永年在城西盛家徘徊了不止一日两日, 年底盛言楚休沐从翰林院回来时和鬼鬼祟祟的王永年撞了个满怀,多年之后再相遇,盛言楚可没有给这个同窗留面子,当即抄起门后的木板冲王永年打去。
王永年体力不支,还没跑两步就被盛言楚扑倒, 两人闹出的动静一下将周围百姓引来, 虽不清楚王永年和盛言楚之间有什么隔阂,但那片地的百姓都看得出来盛言楚不待见王永年。
既是盛翰林不喜的人, 左邻右舍的人觉得他们该同仇敌忾, 故而盛言楚乐滋滋的出来准备会会王永年时,看到了下面这一幕。
“让让,让让, 你睁眼瞎啊, 挡我扫雪了!”
说着竹篾扫帚就猛地往王永年脚下拍去,王永年大清早跑到盛家大门口, 希冀新年头一天能跟月惊鸿见上一面,扫帚陡然挥过来时,王永年双脚早已冻得发僵发麻,一时动弹不得只能硬生生挨打。
扫帚带起的冰雪铺面而来,王永年又疼又冷, 好不容易双脚能活络了,小厮却不依不饶,拿着扫帚跟在后面追打。
才扫过的街打滑,王永年摔倒刚爬起来紧接着又啪叽一下栽了跟头,身上的冰碴子积得厚厚一层,活像个雪人。
盛允南得盛言楚示意给扫雪的邻家小厮倒了一杯热热的姜花茶,小厮笑逐颜开地捧着茶水去屋檐下喝。
王永年抬眸看着走过来的盛言楚,拍拍衣上已经结冰的冰片,旋即跛着脚站直身子,强撑着精神哀求:“我就见一面,见一面就走。”
盛言楚觉得此时的王永年既可悲又可怜,早知有现在这幅卑微的一面,当初何必喜新厌旧?
嘉和朝并不忌讳断袖,王永年对女人硬不起来,他舅舅又是一个死心眼的人,若王永年不花心不变心,也许多年后世人真能看到一对不可多得的男男佳偶。
可惜…
王永年手掌划出好几道血口,此时血混着冰水滴答往下落,溅在雪地上开出细碎的小红花。
“就一面。”
王永年仪态尽失,长时间在外受冻得嗓子发出粗哑刺耳的声音:“我知道你防着我,我如今也是半只脚踩在官场上的人,明白当官的人都爱惜自己的羽毛,那我就偷偷见他,我发誓,以后在外边绝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行吗?”
盛言楚没同意,王永年比着一根手指,疯狂地追问:“一面也不行吗?我都说了我不会胡来,见一面叙个旧都不许?”
“不许。”盛言楚不想给王永年丁点希望。
“凭什么!”王永年粗声粗气地吼,“他是你舅舅,是你的长辈,你凭什么拦着不让他出来?!”
盛言楚嘴角冷笑压都压不住:“对呀,他是我舅舅,是我的长辈,我一个晚辈有什么资格拦着长辈不出门?”
王永年铁青的脸一下煞白,盛言楚笑容放大:“王永年,你不会真的以为这么些年都是我在你们当中做拦路虎吧?月惊鸿三十岁了!他是非不分吗?他没长脚吗?他若是想跟你私相授受,我拦得住?”
“就是你在其中作梗!”王永年失神地往后连退好几步,自欺欺人道:“盛家是你在做主,他能不听你的?”
盛言楚半晌无语,月惊鸿真要听他的话就不会跑到战火纷飞的南域去。
被王永年冤枉,盛言楚气得够呛,冰冷不屑的目光直射了过去,王永年楞了楞,哽着喉咙欲言又止,摆摆头不愿意相信是月惊鸿自己不见他,忽而踉跄着脚步扑上盛家大门。
“我不信。”王永年倔着脾气拍门,“盛言楚你让他出来亲口跟我说,但凡他亲口说不想见我,我…我就再也不过来…”
动静不小,喝完姜茶的小厮们纷纷探头张望。
盛言楚磨了磨牙,将王永年一把揪住扔下台阶,低低道:“他不在家怎么跟你说?”
王永年脚一崴,顾不上疼痛就爬上来欣喜而道:“那我就在这等他,等他回来。”
盛言楚匪气一笑,凑近王永年:“等他?他不在京城你怎么等?你这会子摆痴情给谁看呢?”
王永年神色一惊,不安地问:“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他不在京城?”
盛言楚兴味道:“字面意思罢了。”
“他到底去哪了?”王永年眼神一凛,五指攥紧。
盛言楚冷哼:“我若说了他去哪,王监生莫不是还要追过去?”
王永年一脸决然:“自是要——”
盛言楚肃然打断王永年,一字一句道:“你是优监生,离京是大罪,此生都不可科考,这样你也要去?”
王永年倏而怔住站定不动,盛言楚沉着脸绕到王永年正面,讥诮道:“怎么?你舍不得京城的仕途?既舍不得又来我这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作甚?他如今在外逍遥自在的很,你去打乱他的生活有什么意思?”
“王永年。”
盛言楚早已不再喊永年兄,抬手理了理王永年凌乱敞开的棉衣,轻笑地点点王永年的胸膛,道:“就这样吧,你做你的优监生,来日乡试高中,指不定再过些年,你王永年还能登阁拜相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嗬,若叫外人知晓万人敬仰的王相有个兔儿爷相好,那可是丑闻一桩啊。”
盛言楚拍拍王永年惨白如雪的脸颊,笑得越发张狂:“届时你当如何解释?还不如趁早将这污点埋得神不知鬼不觉。”
王永年打掉盛言楚的手,红着眼眶瞪着盛言楚,喉咙滚动两下,终是没开口问月惊鸿去了哪。
雪越下越大,盛允南举着伞,望着王永年一言不发地拖着湿淋淋的双腿艰难的行走在大雪中,盛允南不由好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怎样的痴情种呢,殊不知他男女不忌,舅老爷离了他也好,省得丢人现眼。”
盛言楚没给王永年多留一个眼神,转身就往院中走,边走边问:“娘他们收拾好没?”
盛允南忙跟上:“差不多了,只今早好些人守在墨石铺子外等着买开年新墨走亲戚,周掌柜忙得脚不沾灰,奶瞧着周家父子辛苦,便让阿虎驾车送了一锅母鸡汤过去,奶也跟过去了,说是要买几匹好料子给杜夫人带去。”
年底卫敬来了信,说他们要在虞城呆到正月初九才回淮安府,便问盛言楚要不要带程春娘来虞城玩一玩。
卫敬身兼漕运官,无诏不能私自上京,两家人想在一块吃个团圆饭,只能让盛家人辛苦一些。
翰林院开衙正好是正月初九,左右闲着无事,盛言楚索性回信说要去虞城团聚。
梁家几人一听要去虞城,梁杭云便问能不能捎上他。
梁家母子都吃了百年青萝蛇,梁杭云倒没出现什么后遗症,略近视的眼睛明显清晰很多,但梁母的情况就很糟糕。
天热起来倒不碍事,只这天寒之后,梁母的眼睛就肿的像被蜜蜂蛰过似的,找大夫看过了,竟是荨麻疹。
盛言楚听到这种诊断结果后当即哭笑不得,梁母吃下青萝蛇胆不是一日两日,怎么还会得荨麻疹?
大夫说得含糊,只道梁母身子弱,蛇毒还未清干净,一遇冷,沉寂在体内的蛇毒就会卷土重来,若想治好,得去青萝坞找专门的大夫详问。
梁母舍不得银子,便一拖再拖,这回盛家要去虞城过年,梁杭云说什么也要带他娘一道去。
按说过年期间又下着大雪,街上铺面生意应该大打折扣才对,事实倒也如此,街上来往的老百姓并不多,零星的几个大部分都是去盛家铺子的。
盛言楚能理解老百姓去锅子铺端一盆麻辣鲜香的锅子和家人团坐着吃,但让他意外的是药墨竟比锅子卖得还好。
程春娘带着环抱着大包小包的雅姑和花嫂子过来时,身后还跟着大过年忙得疲累不已的周家父子。
几人在东西院交接的游廊处笑说起来。
“程娘子您太客气了,真不用——”周蜜嘴都说干了也耐不住程春娘的热情。
“怎么不用?”程春娘嗔怒地瞪了眼周蜜,见周蜜不收布帛,程春娘径直将绸缎往周蜜儿子怀里塞:“绫哥儿你拿着,回头去绣坊花几个大钱找绣娘做两身衣裳穿。”
周绫这孩子机灵嘴甜,甚得程春娘的喜爱,因着年岁比盛言楚还要小,程春娘更是格外照顾周绫,一概盛言楚有的,程春娘都会想着周绫。
这不,给盛言楚做了几身新衣裳后,程春娘顺手也给周绫做了,周绫娘死的早,周蜜这个爹只会拿算盘,哪里能细心的想到过年给周绫整套新衣裳。
吃团圆饭时,见周家父子穿得还是旧年的衣裳,程春娘一时怜悯心大发,便将周绫从里到外的衣裳都换了新,但周蜜是外男,程春娘不好插手周蜜的起居,只好买了绸缎让周蜜去找绣娘做。
周蜜哪里好意思接,这便有了盛言楚看到的这一幕。
抬腿踏上走廊,盛言楚抖抖裤腿上沾到的积雪,笑道:“周大哥如今是盛家墨石铺子的招牌,您若穿不好,外人定会以为我盛家苛待您呢。”
周蜜书生气的脸上爬上红晕,因常年拨键盘而长了老茧的指腹不停的摩挲着软布绸缎,不自在地道:“我们父子活得糙,程娘子送这么好的料子属实破费了,东家你看看绫哥儿,这才一天红衣就黑了一大块。”
周绫不好意思的挠头,他才从墨石铺子回来,半上午都在搬墨石,能不脏吗?
盛言楚笑:“衣裳就是给人穿得,脏了洗就是了。”
爷们哪能过好日子,要说家里还得有个贤惠的婆娘帮着操持才好,程春娘大胆的端详了周蜜两眼,忽掩口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