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持安看了看前边陡峭无边的雪路,再看看粮袋,默然叹了口气。
丘林逸不管三七二十七就拉着柳持安小心翼翼的往下边走,两人相互扶持着,边走边说话壮胆。
“玉山顶峰连咱们祖宗都没爬上去过,咱们两个小喽喽怎么上得去?”
两人已经出来五日了,一路过来,没被凶狠的雪狼缠上是幸事,只这抬头不见太阳的苦闷行程太遭罪了,生个火比在大马路捡金子还难,这五天,他们愣是一口热饭都没吃着,也就他们两个常年生长在玉山下的人敢爬,换做别人,早在头一天就死了。
摸了摸腰袋里的玻璃,柳持安回眸望了一眼朔风凛冽的玉山主峰,还没开口说就被丘林逸截走了话茬。
“我的好爷,您就甭再想着去那边采药了,长老们不是都说了吗,几百年来压根就没勇士爬上去过!”
柳持安摩挲着腰袋,丘林逸见柳持安仍不死心,气得心脏疼,脚下的雪路被其跺得稀烂。
“骫骳峰闹鬼呢!”丘林逸后怕道,“每年玉山雪崩,唯独骫骳峰相安无事,咱们来时也看到了,脚底、头顶,到底都冻着死人骨头,他们都是像你一样对骫骳峰好奇的人,瞧瞧,一个个死得惨烈,难道你也想跟他们一样被冰封在雪块之中?”
柳持安摇头,依旧没说话,只抓着丘林逸手下的力度重了几分。
丘林逸大喜,自认为劝说住了柳持安。
上来五日,下山却用了七日,焦急等在玉山脚的西北族人接应到两人时,两人皆在发高烧。
醒来的柳持安庆幸自己没有执着的继续往骫骳封上走,不然他和好兄弟丘林逸怕是也要成为雪路行径中的两块无人认领的冰骨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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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盛言楚尚且不知道自己落在崖下的玻璃片到了柳持安手中,小公寓没有自净功能,出去之前他得将毛线化出的冰水铲除掉。
角落还有他打碎的玻璃渣,打扫完毕后整出了一大袋垃圾。
直接扔出门外,盛言楚总觉得不道德,想了想,还是决定拿到通判府外边找个隐蔽的地方埋起来最好。
出小公寓时,华宓君没醒,盛言楚蹑手蹑脚的爬上床,才上床躺好,华宓君突然翻了个边将盛言楚的腰抱住,嘴里轻喃着什么‘好冷,好冰’的字眼。
黑暗中,盛言楚眼神闪闪躲躲,还好华宓君没醒,不然就他身上的寒气很难解释的通。
他有想过和华宓君坦白身上的秘密,毕竟夫妻一体,华宓君作为他的妻子,和他形影不离迟早会发觉不对劲。
但他也有其他顾虑,他担心华宓君会怕他。
在他娘面前,他瞒住了他穿越的事情,但对于妻子华宓君,他若想吐露小公寓秘密,以他对夫妻这个词的定义,他一定会将穿越的事一并告知。
夫妻之间有秘密要么守口如瓶一辈子,要么就彻彻底底的将秘密摊开,而不是说一半留一半,这剩下的一半这会子不说也许没事,经过时间的发酵,迟早有一天会在夫妻二人相处时露出马尾,届时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就为成为两人感情危机的□□。
华宓君身上很暖,抱了一会,盛言楚从小公寓门外带出来的寒气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瞥了眼睡至轻酣的妻子,盛言楚叹了声,他的秘密不急,等时机成熟了再说也行,若华宓君介意穿越重生等鬼神之论,那他会选择一辈子守着小公寓这个秘密。
华宓君是这里的土著姑娘,惧怕鬼魂之说情有可原。
总之他不强求华宓君一定要全身心的去接受他这个新时代的人,华宓君不喜,那他就裹紧这个马甲一辈子不说。
只这样一来,日后他从小公寓拿东西出来使时就得厚着脸皮找各种借口糊弄华宓君了,就目前看来,华宓君似乎也瞧出了他那水里的蹊。
但还是那句话,秘密不着急说,能瞒多久是多久。
思绪飘飞,想着想着盛言楚竟就这么睡了过去,醒来时天方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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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彧出了通判牢狱后,一整夜都徘徊在通判府门外,半夜甚至还摸进了通判府,可惜依然没能找到万子珍的下落。
东方鱼肚皮露出来时,楼彧便带着人在盛言楚住得通判府门口示威,吆喝盛言楚今日必须将万子珍放出来,否则……
“否则怎样?”盛言楚问。
坐在对面的马大人身子打起哆嗦,颤抖着嗓子道:“否则——”
哎呦,这让他怎么说得出口,楼彧就是痞商,也没读过书,这样的人嘴里能有什么好词。
盛言楚能不清楚吗,他就是想拉马大人下水,楼彧那些恶心的话怎么能就他一个人听呢。
晃了晃茶盏,盛言楚浅啄了一口,马大人绿豆大的眼珠子滋溜在盛言楚身上打转。
摸了摸小胡子,马大人暗想盛言楚没表示是不是就意味着不生气?
“马大人。”盛言楚静了半晌,突然喊。
马大人赶忙放下准备解渴的茶水,盛言楚缓缓抬起头来,不带一丝感情道:“昨儿放楼彧时,您可还记得下官说了什么?”
马大人一激灵,回过神后羞惭的讪讪而笑。
他这个知州府大人做得委实窝囊,竟连一个小小的盐商都管不住。
盛言楚失笑:“楼彧在通判府门口挑衅下官,下官不去迎战岂不丢脸?”
见盛言楚来了劲,马大人惊愕地站起身,好言劝阻:“盛大人,您何必跟楼彧那等人计较,就当听狗吠了几声——”
话还没说完,趴在盛言楚脚边睡觉的盛小黑扬起头冲马大人狂叫起来。
马大人被这陡然的狗叫声吓得往后连连倒退,脚尖磕到桌子角上,马大人疼得龇牙咧嘴。
盛言楚虎着脸训斥盛小黑,又问马大人伤势如何。
“不碍事。”马大人粗粗的眉头皱在一块,嘶了一口凉气,摆手道:“本官伤了不碍事,最重要是盛大人您别跟楼彧——”
不等马大人一腔肺腑话语吐露出来,盛言楚拍拍盛小黑的脑袋。
“小黑,还记得那个密室吗?去将里头犯人的手指咬一根叼给外边学你叫的人。”
盛小黑不能变幻成人可惜了,在马大人张大嘴不敢置信之下,盛小黑摇着尾巴出了屋子。
“这…”马大人舌头有些捋不直,“它、它要叼谁的手指?”
盛言楚冷笑:“自然是万子珍。”
马大人腿顿时往地上一瘫,四肢并用爬到屋门口,希冀能唤回盛小黑,可惜,盛小黑早已走得无踪影。
“盛大人呐!”
马大人快哭了,后背往门框上重重一靠,两只手像才上岸的海豚一样来回在肚皮上拍打。
泫然欲泣道:“您这是抽什么风?你将那万子珍的手、手指叼给楼彧,这跟要了楼彧的命有什么区别哟?!”
盛言楚无声而笑,上前扶起这位喜欢唱戏的马大人,拍了拍马大人衣裳沾到的灰,盛言楚轻飘飘道:“放楼彧出来时,下官就已经警告过他,他数次藐视朝廷命官,下官若不给他点颜色看看,难道也要像马大人您……”
像您这样被一个盐商压得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盛言楚佯装失言,自顾自地给了自己一巴掌,马大人瞧了瞧盛言楚,嘴唇嚅动了几下,终是叹了口气。
“本官知盛大人你年轻气盛,楼彧对你不敬三分,你只怕要还他十成!但,这很容易出事哇。”
马大人觉得学他做个左右逢源的缩头小乌龟正正好,他就是成功的例子,从小小渔村里走出来,还未满五十岁就当上了一城知州。
在外虽说要卑躬屈膝一些,但关起门来,他马大鱼该吃吃该喝喝,便是宫里官家吃的御膳他都悄咪咪的让人做着吃过。
又看了一眼盛言楚,马大人再次悠悠然地叹了口气,这位从京城来的少年呐,还是胆粗气壮了些,楼彧虽不是官场上的人,但盘踞在陵州城数十年,这样的地头蛇哪那么好对付。
盛言楚将马大人扶着坐好,故意忽略欲言又止的马大人,起身行至一侧的书桌开始办公。
马大人见盛言楚不听他的老人言,索性闭上嘴不再劝,本想挥袖打道回府吃香的喝辣的,可一想到通判府门外有楼彧在,马大人当即刹住出去的脚步,乖乖的坐在那翘首等待盛言楚将楼彧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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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日晷针一帧一帧地动,就在马大人摸着腹胀的小肚子准备喝第三杯大麦茶时,通判府大门忽传出一声咆哮的悲鸣。
“——盛言楚!”
是楼彧。
马大人啪叽一下摔碎盛言楚七文钱买来的杯盏,扭着僵硬的脖子,马大人望向一旁气定神闲的盛言楚。
“盛大人?”马大人弱弱咬唇提醒,“楼彧喊您呢!”
盛言楚终于写好东西,闻言放下笔,嘴角上翘:“您要不要先避一避,待会楼彧可是要冲进来——”
话音还未落,马大人也没来得急躲进内间,只见楼彧抄起粗长的鱼刀横冲直撞了进来,院中下人尖叫四窜,见到楼彧身后那一堆堆凶神恶煞的歹人,通判府一时间闹成一团。
华宓君赶紧将程春娘拉进屋,两人并几个丫鬟锁好屋门忐忑的躲在门后听外边的动静。
“盛言楚!”
这三个字,楼彧咬得十分用力,啐满了怨恨。
楼彧如狼似虎地冲进来,马大人见避无可避,只好大着胆子上前拉扯:“楼老板,你这是干什么?盛大人乃朝廷大臣,名讳岂是你能喊的?”
“滚一边去!”楼彧反手就是一个巴掌,打得马大人眼冒金花。
马大人委屈的捂着脸,盛言楚此刻没功夫顾及马大人,对着楼彧微笑:“楼老板别来无恙。”
楼彧紧握拳头,撑着战栗的身子望向盛言楚,目露恨意,一字一句道:“你到底要怎样!珍妹害得那些男人我来赔偿就是,一个千两,还是万两?你将话放出去,那些人家定会同意!又或是让我养活那些人的一家老小我都允了,你为什么还不放过珍妹?她年幼无知,只不过骄纵了些,你一个大男人怎能如此肚量?竟要这般折磨她?!”
盛言楚听了这段话竟觉得搞笑,想笑便笑了。
“你笑什么!”楼彧重重挥起鱼刀,咔嚓一声响,地板裂出了缝隙。
马大人脸上的肥肉随着亮铮铮的鱼刀抖了抖,斜了一眼盛言楚,盛言楚脸上的笑容早已不见踪影。
“怕了吧?”马大人身子往桌底塞了塞,小声道:“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咯。”
盛言楚何曾后悔?
使了眼色给门口的阿虎,阿虎手一挥,直接将门从外边锁了起来,站在院中的楼家小厮见状想冲过来,那帮通判兵岂是吃素的?
他们不敢得罪楼彧是事实,但眼前这些小喽喽算个屁。
门一关,听到院中激战的声音,楼彧顿时意识要自己主动入了瓮。
楼彧和盛言楚一样,手中都没几招会傍身的武功,门锁上后,屋内的盛言楚有阿虎和盛小黑两个帮手,抓着鱼刀的楼彧一下成了瓮中鳖。
还没和阿虎交手几下,楼彧便像上次一样嘴里被塞了阿虎的臭袜子。
盛言楚走近几步,将马大人从桌底拽了出来,指着怒瞪双目支吾出不了声的楼彧。
“马大人,这回您可是人证,若楼老板上头的人还想保他,您可得替下官作证,是他楼彧先对本官下得手。”
马大人:“……”
我现在说自己是瞎子还来得及吗?
盛言楚才不给马大人迟疑的机会,拉着马大人的手往旁边一张纸上印下红印。
手印一落,马大人这才看清纸上的字迹,篇幅不长,上边写得正是楼彧带人私闯通判府的经过,就连楼彧进到屋里说得那一番话都和纸上的内容相差无几。
马大人整个人都呆住了,惊瞠着盛言楚,换一句话说,盛言楚早就料到楼彧会有这一番作为?
“这信要、要寄给谁?”
马大人肥肥的手想去扒拉信纸,盛言楚闲闲的折好纸收进怀里,笑得耐人寻味:“还能送给谁,难道只准楼彧有人保么?”
马大人一怔,冷汗浸透了衣襟,望向楼彧被绑的角落时不禁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谁叫你作!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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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大人胆小谨微过了头,盛言楚写得一张日记愣是将马大人唬得不行,回到知州府不久,楼彧的人便找上来让马大人去盛言楚那将楼彧捞出来。
马大人这次出息了,扬言说他无能为力,楼家小厮搬出庇护伞,马大人心神晃了晃,最终迫于压力将盛言楚写信给宝乾帝的事交代了出来。
楼家小厮讶然,遂找来江湖中人去通判府救楼彧,而此时的楼彧早已被盛言楚挪出了通判府。
“这就是你口中的千两、万两赔偿的无辜百姓。”
万家密室里,盛言楚将被万子珍残害的二十多名男子的信息一一命人拿给四肢捆成粽子的楼彧看。
楼彧起初不屑看,可待他看到一连好几张户籍上的男人名字都姓薛后,楼彧双目瞪大,塞着绸布的嘴支吾不断,一番挣扎后,楼彧费力地吐掉嘴里的布,心头邪火乱蹿。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盛言楚翻了翻户籍:“你问哪个?”
“薛家!”楼彧急地嚷叫:“薛魏、薛陶,还有薛姜!”
盛言楚从中精准地抽出三张,掸了掸,淡淡道:“你说这三人?”
“对。”一贯目中无人的楼彧狐狸眼猩红一片,细看还泛着凌凌水光,“他们哪一年死的!”
“十年前左右吧。”盛言楚轻描淡写道:“谁又清楚呢,本官挖出来时,若非他们三人身上腐烂的衣物上有薛家物件,本官未必知道他们是薛家子。”
楼彧自我安慰,嘴角挂上讽刺的笑容:“凭衣物就很认定他们是薛家子?呸,盛大人用不着诓我!”
“诓你?”盛言楚眨眨眼,“本官给楼老板看了二十来张户籍,是楼老板自个偏要过问这三个姓薛的,这难道也是本官提前预备好的?”
楼彧一噎。
盛言楚复道:“本官想让楼老板看的,楼老板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