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下贵婿——落日蔷薇
时间:2021-04-04 09:1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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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不知何时亮的,陆徜的眼睁开一道缝,便发现昏黄烛色被天光取代。这一夜,他并非全无感觉,取箭时撕心之痛犹在眼前,他似乎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轻声道:“阿兄莫怕,我在……我在……”
  那是明舒的声音。
  想到明舒,昨日之事浮上心头,他立刻就想再确认她和曾氏的安危,只是一转头,就见明舒枕着手趴在自己枕边打瞌睡,她的另一只手,正被他握在掌中。
  软软的,纤细的,带着暖意,温存如她这个人。
  天光轻蒙她面容,纤长的睫,秀挺的鼻尖,莹泽的唇,都近到他触可及之处。
  陆徜不想吵醒她,一动不动躺着侧头静静看她,怎知明舒却忽然惊醒,嘴里梦呓着“喂药,要喂药了”,揉着眼坐起——大夫交代过,隔几个时辰就要喂药,她牢牢记着。
  照顾人这件事,明舒真没做过,难免有些手忙脚乱,不像陆徜应付自如,她只能强打着精神不睡,哪怕是假寐也会很快惊醒,就像现在。
  “喂药……”明舒拍拍脑袋,她傻了,药才刚喂过没多久。
  “你脖子上的伤,怎么来的?”不期然间,一个声音响起。
  明舒朦胧睡眼陡然大睁,睡意尽空。
  “阿兄,你醒了?”她低头望去,正与陆徜目光相撞。
  陆徜已经留意到她颈间那圈勒伤的淤青,他撑床欲起。明舒见势忙上前扶他慢慢坐起,夏日薄被随着他的坐起而滑至腰间,陆徜只顾盯着她的伤,并没察觉不妥,明舒却在他坐定后傻了眼。
  昨夜疗伤剪去他衣物后,并没给他再套新衣,故他眼下未着上衣,只左肩上缠着白色绷带,肩臂线条与扎实身线尽露,加上发髻已散,柔软长发自然垂覆,拢着他伤后的苍白俊颜,无端叫人觉得妩媚。
  “问你话呢?”陆徜还在计较她的伤,见她呆若木鸡,不禁追问道。
  明舒闭上眼,捂住口鼻,别开脸。
  陆徜见她满脸通红,举动奇怪,忽觉身上发凉,垂头一看,也是俊脸染血,飞快攥起薄被挡在胸前,语气起了波澜:“我的衣裳呢?”
  “剪……碎了……”明舒不敢转头,但满脑袋还飘着刚刚那一眼所见。
  真是罪过。
  剪碎了?!
  陆徜定了定气,道:“去替我寻身衣裳来。”
  明舒猛点着头冲到屋外,叫来魏府下人要衣裳。衣裳倒是很快送到,一套里衣,一身外袍,是魏卓没有穿过的新衣,他们两身量相当,不过魏卓比陆徜壮实些,这衣裳给陆徜有些显大,但也比没有好。
  陆徜便挣扎着穿衣,奈何只剩一边手能用,穿得有些艰难。明舒听那边窸窸窣窣了一会,料想他穿衣不便,索性走回床畔。陆徜果然才穿好半边,正左支右绌地打算把右臂套进袖中……
  “行了,你别乱动,回头把伤口绷裂,又要麻烦。”明舒坐到床畔,目不斜视地盯着他的脸,手却顺利将右边袖笼展到他右手前。
  二人面对面坐着,气息交错,彼此全都红了脸。明舒为他穿好里衣,又将双手穿到他后颈处,将他长发一寸寸自衣襟里拨出。陆徜垂头看她,在长发落下时,他梦呓般唤了声:“明舒。”
  明舒抬头。
  过近的距离让她的鼻尖擦过他的鼻头,陆徜眸中迷离瞬间化作汹涌海涛。
  明舒呼吸一窒,下意识想逃,动作过大一时不慎却牵动到他伤处,只听他闷哼一声垂下头去。她吓了一跳,忙道:“阿兄?伤……伤到你了?我瞧瞧,你让我瞧瞧……”
  陆徜捂着伤处垂头不抬,明舒越发担心,矮身低头看他脸色。
  不看还好,一看就看到他唇角微勾。
  明舒直起身来,气坏:“陆徜,你够了!”
  陆徜跟着抬头:“你叫我什么?”
  “陆徜!不可以吗?”明舒插腰,“陆徜陆徜陆徜!”
  还指望她再喊“阿兄”吗?呸,什么慈爱严厉的兄长,他才不是!
  “诶!”陆徜干脆利落地应了。
  于他而言,这声“陆徜”,堪比天籁。
  “……”明舒气结。
  “别动,我就看看你的伤。”陆徜却伸出手,指腹轻抚过她颈间伤痕,神色再变。
  凌厉得像要吃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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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卓今日也起得早,下属已经前来通传,昨日伏击曾氏与明舒的四个歹人,在禁卫军的围堵之下,有两人已被抓到,另外两人,一人搏杀过程中伤亡,一人逃离。
  被抓的这二人已被带殿帅府的刑审堂去,他也正要赶过去,怎料走到半道上,忽闻下人来报——
  “殿帅,尚书令陆大人,在外求见。”
  魏卓脚步一顿。
  这消息传得倒快,一大早陆文瀚就赶过来了。
 
 
第91章 我们
  京城地界出了这样的事, 追杀良民、刺杀朝廷官员,还恰好惊动了禁军统领,封了整条胜民坊抓捕凶徒, 这样的惊天消息压根压不下去, 京中已然传开, 现下朝中官员已在纷纷议论。
  陆文瀚都觉得自己来晚了——昨夜恰逢宴饮, 他多饮两杯,歇得太早, 底下人不敢打扰, 到了今晨才把消息告诉他, 否则他也不至于让玉卿带着一双儿女在别的男人府中住了一宿。
  现下, 魏卓正坐堂上慢条斯理啜茶陪客, 瞧见陆文瀚阴着脸的模样, 他抬抬手:“陆大人, 请喝茶。”
  “多谢殿帅, 不过陆某今日不是来与殿帅闲话的。昨夜之事, 陆某已经听说,承蒙殿帅出手救下玉卿母女, 又对陆徜施以援手,陆某感激不尽, 殿帅请受在下一礼。”陆文瀚说着起身抱拳作揖。
  魏卓跟着起身,以掌托住陆文瀚之臂,只道:“陆大人无需多礼,魏某当不起陆大人的谢。”
  他行伍出身, 手劲之力, 非陆文瀚可敌。陆文瀚的礼行不下去, 也未坚持, 直起身道:“也罢,大恩不言谢,改日陆某必当相报。现下还请殿帅让他们出来,陆某想带他们归家。”
  没错,他是来要人的。
  听到“归家”一词,魏卓眉梢轻扬,露出两分莫测的笑来:“已经着人去请了,陆大人稍安勿躁。”
  不论陆文瀚说什么,魏卓都没反驳,颇有些四两拨千斤的味道,倒叫陆文瀚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错觉。
  “那就多谢了。”陆文瀚便换了话题,“昨日之事,可知是何人所为?抓到歹人没有?”
  “意欲向曾娘和明舒行凶的歹人抓到两名,已经押到我府上,陆大人来之时,我本正要前往亲审。”魏卓道。
  “我随殿帅同往。”陆文瀚道,他倒是想瞧瞧,在这汴京城中,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向他的妻子儿女下此毒手。
  岂料魏卓一口回绝:“此事涉及三殿下密令陆徜所查之案,恐怕不便外人插手。陆大人若是有心,三殿下稍后也会前来,你们再议不迟。”
  陆文瀚还待再问,却听外面一声通传,陆徜和明舒到了,他收起满腹疑虑,转身迎到门口。
  陆徜着一袭竹叶青的绸衫,被明舒扶着慢慢踱进屋中。
  “殿帅,陆大人。”陆徜依次向陆文瀚和魏卓行礼,一视同仁神色,并没对谁格外亲近。
  陆文瀚瞧他神色苍白、行动迟滞,又见明舒颈间那道比昨日颜色更深的淤青,脸刷地沉下来。
  “你们两的伤势如何了?”他心疼问道。
  “我没事,这是小伤。”明舒摸摸脖子,代陆徜开口,“阿兄的伤比较重,是箭伤,伤在左肩。”
  陆徜闻言望向明舒——这会又成“阿兄”了?
  明舒以目光回应——不然呢?外人眼中他们是兄妹,那他们就是兄妹。她尊敬他,他还有意见了?
  “……”陆徜默。
  “坐下说话吧。”魏卓招呼陆徜坐下,又问起他的伤势。
  “劳殿帅挂怀,晚辈的伤料来应是无碍。”陆徜道。给他治疗的大夫是军医,用的药也是军中治外伤最好的秘药,再加上他身体底子不错,昏睡一夜醒来,精神已经恢复大半。
  “曾娘呢?怎么没见她……”魏卓点头又问道。
  “我过来前去看过母亲,母亲脚伤未愈,行走不便,想留在房中休养,就不出来见外人了。”陆徜依言坐到椅上回道。
  一句“外人”,刺激到了陆文瀚。
  “她既不愿出来,那我去见她!”陆文瀚沉声道,语气中已生愠怒。
  好好的儿女认不回也就罢了,和他变成外人,倒和外人变成一家人不成?瞧曾氏躲在魏卓后宅避不见人,陆徜与明舒也都跟着魏卓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才是一家子!
  “都说了母亲有伤,需要静养,还望陆大人体谅一二,勿去打扰她。”陆徜半步不让,公事公办的口吻,没给陆文瀚留半分余地。
  别看陆文瀚在朝中呼风唤雨,但他还是拿这对母子没有一点办法。这二人软硬不吃,夫妻情份父子孝道在他们那里都行不通。他与玉卿少年夫妻,和离之时虽吵得天翻地覆,却也恰是情最浓时分开,这些年纵他家中给他另娶新妇,仕途顺遂,他也依旧忘不了她。她之于他,便如心间一道白月光,如今既然重逢,他自然是想破镜重圆,弥补她与儿女这半世凄苦。然而她却不肯再给他半点机会,纵他想要认错道歉,哪怕伏低做小重新博她欢心,她避而不见之下他也是计穷,除非他真的耍狠玩阴,将官场那套用到她身上,倒是能够将人抢回后宅,但若他真做了,别说曾玉卿这辈子不会原谅他,就是陆徜,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陆徜太像他了,那骨子里透出的骄傲和倔强,几乎与他一模一样,甚至比他还要犟。他当初尚愿意为仕途向家中妥协,但陆徜却丝毫不退。即便他三番四次向这个儿子示好,甚至表示只要陆徜愿意回陆家,就能入族谱,成为陆家嫡长子,将来不仅有承继权,在官场上亦能得陆家照拂,仕途会比现在顺遂百倍,然而陆徜拒绝了。
  陆文瀚听得出来,陆徜的拒绝,绝非以退为进的图谋,而是划清界限的干脆。
  “陆徜,不论如何我都是你的生父,你就恨我至此,真不愿一家人团聚?明舒,你说说。”在外人家中讨论这个问题并不好看,但陆文瀚黔驴技穷。
  “啊?”被点到名的明舒一下子站直——让她说?她能说什么?前面的误会只是个乌龙,她又不是他们的亲女儿……
  “陆大人,你为难她做什么?”陆徜反手按住明舒的手,语气冷了下来,“我们又几时与你是一家人了?”
  眼见这两人有些争吵的迹象,明舒果断开口:“陆叔,陈年旧爱对错难辩,到如今恩怨俱散,阿娘对你已无爱恨,阿兄自然也不会怨怼于你,只是对他来说,慈母抚养二十载,恩重如山,他必是要孝敬母亲一辈子的,母亲既无修好之意,阿兄也只会是母亲的儿子。十九年了,我阿娘早就放下过去,你也另娶新妇,前缘早断,何必执着。”
  让她说,那她就直说了。
  儿子不帮他,女儿也不帮他,陆文瀚给气得七窍生烟,深呼吸几口,才改变策略开口:“好,此事暂且不提。如今你们遇袭受伤,贼人未擒,危险仍存,陆徜身边人手不够,状元府防备力不足,你们不宜回去,不如先搬到我府上暂住,以策安全。”
  这个理由,够正当了吧。
  提到这个,倒正说中陆徜心事。诚如陆文瀚所言,状元府人手不足,即便马上从三皇子那里调配人手,防御力仍旧不够,容易叫歹人钻了空子。
  母亲与明舒的安危,绝非他意气用事之时。
  见他脸上有松动迹象,陆文瀚的气顺了顺,正要和颜悦色继续劝,却听魏卓忽然开口:“论及安全,整个汴京城,除了皇宫大内外,恐怕没有哪个地方比我这里更安全了。”
  他是禁军统领,全府上下里三层外三层全是禁卫军,要是他家都不安全,那汴京都该不保。
  “陆徜,明舒,你们可以与曾娘一起住下,到这桩事了结为止。这些歹人在京中公然作恶犯案,而我负责戍守京畿要地,必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你留下,若是有进展,我与你也可商讨一二。”
  明舒眨了眨眼,不说话,只想——魏叔真是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正中靶心。陆叔危。
  不得不说,魏卓这番话太诱人,陆徜确实心动。
  陆文瀚却受不了:“荒谬!我不同意!怎可让曾娘住到不相干的外男府中?我与你们不是一家人,难道他魏卓和你们就是一家人了?”
  陆徜蹙眉道:“陆大人……”
  反驳的话还没说出,明舒突然神来一句:“不是一家人,那变成一家人不就结了。”
  这话刚出,三个男人六只眼睛全齐刷刷望向她。
  明舒猛地闭嘴——一不小心,她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陆徜又以目光相询:此话何解。
  陆文瀚已经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他上门要人,没要着就算了,还把人往情敌手里推?
  只有魏卓接了句:“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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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间的明争暗涌因为三皇子赵景然的到来而被迫终止。
  陆徜总算弄明白明舒的意思,趁着退到一旁等赵景然进来的空档,小声朝明舒道:“你又在琢磨什么?”
  明舒蚁语:“只是觉得阿娘可以有些全新尝试罢了。她为了你,为了生活,这些年放弃了多少东西?好容易苦尽甘来,她也能做回自己。我们是她后盾,已能保她后半生无忧,若她能得遇良人,多一种选择,也没什么不好。还是阿兄你也像那些世俗卫道者一般,在意女人贞洁,不愿阿娘改嫁……”
  “胡扯八道什么?!”陆徜忍不住敲了她一下,“改嫁”之词虽让他有些意外,但他也并不排斥,反而是留意到了其他,“我们?我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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