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汶琛踏过门槛,见她出门还征了一下,也加快了些速度到她跟前,见她身上单薄,便脱下自己的衣衫披在她肩上。
动作很是自然。
他放下手,轻笑,“我想了想,等你醒后再走也不迟。”
宋月稚拢紧身上的衣衫,抬眸张口,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舔了舔干燥的唇。
转而那人又叹息,“这便回去了。”
说罢准备离去,他想小姑娘或许是还没缓过神,可刚准备转身,袖子便被扯了扯,她声音有些软,“留下来吃早饭吧。”
洗漱后,宋月稚捂住自己的胸口定了定心神,才朝着那人走去,端坐在椅上。
江汶琛目光落在她唇上,宋月稚忽然就乱了阵脚,这人这样看着她干什么,“昨晚虽然我们.......”
昨晚虽然纸破了,但他也不该这般露骨呀。
没曾想那人递来一杯水,微微疑惑道:“虽然什么?”
“没什么。”宋月稚咕噜咕噜将水喝了,才觉唇上又多干燥。
江汶琛看着她,似乎在思考什么,也不动筷子。
等到她把一杯水喝完,才忽然出声,“晚晚醉后会记事么?”
他一直在想,许多人醉后都会不记得说的话做的事,那昨夜与她言谈的那些她还记得吗?
“啊?”宋月稚觉得身上僵硬,思绪无法转弯。
江汶琛抿唇,若是她不记得昨夜所言......
想了半天,他忽然认真的看着她道:“女儿是和你姓还是和我姓?”
“.......”
有这么试探人的吗?宋月稚看到铃可掩唇在笑,一时间脚指头都缩了起来,她捏紧桌沿,抬首见男人认真的面容,却忽然内心松懈。
明明已经吐露过心迹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这人现在与她,虽然没有三书六礼,但也算是......私定终身了吧。
江汶琛稳下心神,刚准备将昨夜的话再说一遍,却见宋月稚耳垂微红,声音有些紧绷,“女儿和我姓,儿子和你姓。”
第54章 离别 我怕我会哭
得, 这两人都不隐藏了。
铃可撇了撇嘴,终于等到一顿饭后,江汶琛说是要回去收拾行囊, 她收拾完碗筷自觉的退下, 一时间屋内只剩孤男寡女。
宋月稚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一醒来后会第一反应是春闱提前到了一月,因为睡的时候这人便说, 要提前离开溱安。
一月, 也就是半月后。
他这时候走倒也是情理之中。
宋月稚不知道自己现如今眸色忽暗,蔫蔫的捏紧了衣裙。
她语气平淡,“何时?”
“明日午后。”见她如此,江汶琛呼吸也有些滞涩,他放柔的语气, “春闱过后我回来接你。”
宋月稚没有被安慰到, 不知怎么心里虚的很。
或许是艿绣临走时那一番话到底是她生了影响,就好像这人走后, 大多同这世间的薄情男子一般, 再也不记得她了。
江汶琛大抵是看出她的担忧,轻声道:“上清观住所处有我一生铸造的兵器,不少都是品质上乘的, 晚晚入京时带于我可好?”
那些宋月稚也见过, 有些兵器的锋利和样式十分特殊,用材更是稀缺金贵, 说是成为收藏品也不遑多让。
有时候宋月稚会想,他这么穷是不是因为沉迷铸造败家所致?
但落入眼底是男人小心翼翼又露着微薄担忧的神情,她知道,他在打消她的顾虑。那些是他爱惜的东西,但现如今交与她手上。
思索过后, 她轻点了头。
“我等你回来。”
—
夜里,童夕才回了濯院。
宋月稚这时候在准备几件保暖的外衣,以及一些路途上急需的干粮和果干,当然,不是给自己准备的。
她将东西塞在衣裳内侧,叫铃可收起来,准备明日去送江汶琛。
“有消息了?”
童夕看到自家姑娘终于停了下来,终于道:“他们不会再动手了。”
是故意的,宋月稚知道,父亲很快要回京,到时候追究起来,宣平伯也活不长了。
“希望我死,又不希望我死。”
宋月稚摇了摇头不再去想,她其实并不是很想和沈逆闹的你死我活,这段时间的刺杀,就当还了幼时他救她的情。
“若不是姑娘幼时被他救了一命,我真要和童南打死他。”
宋月稚那时候失足落入水里,便是沈逆和他妹妹照顾了她,不然她就算有幸活了下来,估计也是恶病缠身。
玲可也道:“这么多年,小姐私下帮衬了侍奉他们的婆子多少银钱,他们一点都不知道。”
沈逆两兄妹受伯父和姑母欺压,日子过的苦又不愿接受宋月稚的示好,她只好将补贴给了他们的下人。
“就这样吧别提了。”
宋月稚不想再提京里的这些人,比起这些,她更想明日离别的时候,该穿什么衣裳,该带什么样式的丝帕擦拭流下离别之泪。
嗯,要选个好看的。
次日,她便出了濯院,径直去了城北。可刚到上清道观门口,却看到不少人进进出出,有溱安有名的学者,有纨绔不羁的公子哥,更多还有普通人。
瞧衣着素朴,还有些面孔让宋月稚格外熟悉。
是城北的难民。
宋月稚拿过一旁的幂篱戴在面上,便出了马车,她没有急着去找江汶琛,而是走到一小道士身侧,佯装不经意的问,“今日香火倒是旺盛。”
他模样像是很高兴,“施主不知,今日有人要走不少人前来送行。”
“离别之事,自当伤感。”
“不。”小道士摆手,“普天同庆。”
“......”
忘了江汶琛在这道观是给他们添堵的,现在瘟神走了,可不高兴吗?
“人倒是多。”
“多是一些狐朋狗友,至于那些难民......”小道士难得说了句赞美的话,“宋娘子知道吧,先前这些难民得了她的照顾,想回报,便是那人出的主意。”
宋月稚微微睁眼,一时间哑然。
怪不得当日那些来送东西的难民那般井然有序,原来是他……
“多谢告知。”
等到了院落里,宋月稚没有先一步去见他,而是在石凳坐下,看着来人与他说话,静静等候着。
虽然她没有去打扰他,但他却是很快发现有人提前到来。
宋月稚正叫铃可去讨要一杯茶水,却发现那些前来送他的人接连离去,一时间院落里的人越来越少,直到那人坐到了她身侧,垂眸看她。
接着头顶的幂篱被摘了下来,宋月稚才发现人都走完了。
她道:“结束了?”
“为何不来找我?”
江汶琛将东西放在一侧,看样子像是情绪不高,就是不笑了,看着总有些不适应。
宋月稚顿了一下再道:“我在......等。”
她想着等他寒暄完再去见他也不迟,而且什么‘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不就是离别的状态么?
她手帕都准备好了。
“我也在等。”江汶琛轻叹气,“可你不找我。”
宋月稚控制不住弯唇笑,她凑近了些道:“所以下次我要早点到你身边来么?”
那人‘嗯’了一声。
“我其实只想见你。”
好像窗户纸破了,他就一点都不遮掩了,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宋月稚飞快的撇开视线,不和他说这个,“我准备了些东西,路上带上有些用处。”
“嗯。”
他还在看她,听语气似乎不如往常那般轻松。
赵趁在外边喊道:“公子,都准备好了,该出发了。”
这么快?
宋月稚忽然抬眼,有些难以接受,她其实已经来的早了,没想他这么快就要走。
一时间胸口有些闷沉,抬起手想去拉他的袖口,却顷刻泄气。
没曾想那人却握住了她欲要缩回的手,被宽大衣袖遮掩下,温度烫人。
他轻声应,“知道了。”
城北距离往京城的南门有很长的距离,但不知怎么,这段路却异常的快,还不待宋月稚缓过神,马车便停了。
她也是时候和他道别。
依旧是来往匆匆的行人,她借着他的力要下来,却忽然失去支点,扑入他的怀中。
梅影深深,雪伴随吹动的缎带落到鞋尖,她整个人陷入他宽阔的怀里,衣裙如扇面轻展,尘雾四溢。
他搂着她的腰,不轻不重,却带来一阵酥麻。
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耳边,“抱一会吧。”
小姑娘便乖乖的埋在他怀里了,她似乎也贪恋他的气息,亲密无间的贴合着。
鼻尖都是她的气息,如梨香般清清静静,又夹杂着微微的甜,江汶琛不敢抱她太紧,怕让她难受便很快松了手。
但依旧牵着她手,眼含热意,却都没开口。
忽然宋月稚从腰间取出一块手帕,干干净净没有什么花样,右下角绣着小巧的‘晚’字,接着便不动了,似乎在等候什么。
江汶琛奇怪,“嗯?”
她解释道:“我怕我会哭。”
江汶琛失笑,“不应该准备一块,我也会哭。”
你一个大男人?
宋月稚眨眼睛看他,接着觉得好像有几分道理,将手帕递入他手里,道:“那你哭吧,我忍着。”
江汶琛一征,心底哭笑不得却配合的做出难过的模样,说一不二就要掉眼泪。那苦涩的表情让宋月稚有些心疼,她没想到这人这么脆弱。
她其实心里会有些舍不得,但面上却不会表现出来。
江汶琛其实是想逗她笑,不想见她真的落泪。
可还未真的掉眼泪,小姑娘便踮起脚尖,极其轻柔的在他侧脸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第55章 赴京 金榜题名,为她赎身
马车逐渐远离溱安。
赵趁赶了一段路后停在驿站边, 才去唤自家公子,江汶琛将手帕放入怀中,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心情愉悦, 就连目光都含着微弱的光。
这人呢, 一陷入感情里,就带着几分傻气。
赵趁不忍心破坏他的好心情, 和他说了时辰和路程, 而常疏辞却是神情板正,像是满腹的心事要说,但见他到江汶琛示意的目光后还是闭上了嘴。
他和赵趁不一样,赵趁是十三州的人,是和江汶琛一起刀尖舔血、金戈铁马的兄弟, 他向来性子粗俗, 不知其中的弯弯绕绕,认为只要自家公子高兴, 什么都是对的, 什么都可以做到。
而他自小就跟着江汶琛,他明白江汶琛的为人,这趟入京说是应了那位的命令, 倒不如说是江汶琛想给宋娘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可这终究是私情, 怎么和国家大义相比。
他心底感激那位宋娘子,若不是她, 公子不会那么快决定回京,但他又同样觉得为她不值,说来好笑,一国储君违抗上令的意志被一个小小的艺娘掰正,这算什么呢?
江汶琛下了马车, 从他手中接过雨伞,看了眼阴晴不定的天空,“歇息片刻吧。”
几人进了驿站休整,赵趁提到临走时宋月稚的丫头递来的东西,江汶琛好奇她为他准备了什么,便提前看了看。
细看是几件御寒的衣物,以及一些书本吃食、常用之物,都是些小物件不占地方,但用处不小。
江汶琛摸着那衣衫的布料,直接披在身上,她准备的很精细,比他们平日里穿的好些。
赵趁欢呼道:“这尺寸应当是为我们准备的吧?宋娘子真贴心!常疏辞这件你的。”
常疏辞接到手里,那衣物干干净净的,整洁无比的折叠好,且显然是早就准备妥当,熏了好闻的草木香气,不会显得腻味,反而极为清新清爽。
就是那吃食都是三份,摆放的极为精美。
他一时间哽了哽,捏紧了手里的衣物。
江汶琛不知他心里如何想,正想去翻她给他带的书本,却忽觉衣衫内侧的口袋有些异样,他神情一动,抬手摸去,待抓到其中的一角,接着拿了出来。
那是个月白色的荷包,面上绣着仙鹤,尾端坠着赤珠红穗,光是握在手里都觉得沉甸甸的。
江汶琛神情微凝,赵趁却先一步探囊,看见里头晃人眼球的雪花白银。
他张大了嘴,“这少说有数百两吧?”
这可不是作假,都是眼睛看得到的真金白银,倒不是说这数目有多让人震惊,而是对宋月稚一个花楼女子来说,实在是不可思议。
“她是将身家都交与公子了么?”
宋月稚年纪并不大,她就算再有才艺再受重视也不会有太多积蓄,先前买书时便见她为了几百两愤愤不平,显然家底浅薄。
可现如今,她眼睛都不眨一下便将这么多现银送到他面前......
江汶琛微眯起眼,将荷包放回到口袋里,拿起案上的书便要走,可那触感却让他指尖一顿,他停了脚步,打开了书本,见夹层中有一封信。
他沉着气展开,见几行清秀的字——
‘我猜你定是发现那荷包了,我绣工实是不行,若你欢喜便用,京都人情世故多,我担忧于心,你也让我安心可好?
我等梅花凋零,你来接我回家。’
她字里行间都没有提到那银钱的事,但江汶琛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金榜题名,为她赎身。
可她要赎身,何至于需要自己?光是她存的这些积蓄便已经够了不是吗?
常疏辞上前拉江汶琛,“这姑娘把赌注都下在你身上了,她无依无靠又无银钱傍身,怎么过下来的日子,走……”
江汶琛却忽然笑:“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