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半月里,唐轻歌便一边筹备着开店有关的事宜,画出现代娃娃的不同样式拿给楚郦绣,同时写写话本子卖钱,有时还会写几首现代好听的曲子,卖给一些乐人或酒楼,赚笔外快。
起初店铺刚营业时,唐轻歌只摆出了十个娃娃出来卖,原因之一是店里尚且只有楚郦一个绣娘,第二个原因便是,卖东西要有策略地卖,譬如饥饿营销。
娃娃的定价并不低,可宜州富裕人家不在少数,尤其她的店面开在富家小姐素来最爱逛的胭脂水粉一条街上,店名就叫做“娃娃玛丽”,唐轻歌还是参考了钟爱的某品牌名起的,也幸好是在书里的世界,还涉及不到侵权之类的。
每个娃娃的样式皆不相同,发色,模样,还有身上穿着的衣裳也可以随心更换。甚至每一个还会挂着一个小牌子,上头会标明该娃娃的名字。买主买走时,还可以拿到一个类似娃娃出生证明的签子,存够十个竹签,便可来店里免费领取一件娃娃的衣裳。
第一天摆出的娃娃,不到半日便卖空了,随后唐轻歌便关门谢客。没过多久,大半个宜州城的姑娘家都知道了,城西那条街上,多了一个名叫“娃娃玛丽”的铺子,卖的娃娃新奇又好看,有钱也买不着。
做生意其实也并没有唐轻歌想象中的那么容易,最开始她进购原料时,还差不点被骗了一大笔银子,幸好有陈子昂一直在旁边帮她打点把关,她有时候算不明白帐,陈子昂便会主动揽下这个活。堂堂的状元郎,未来的太傅大人,告假回乡时倒是整日呆在她这里帮她对账,几乎快成了半个会计。
楚郦也会时不时在旁边打趣他们二人,可偏偏陈子昂为人温和,对谁皆是体贴周到的态度,也从未对唐轻歌有过什么别的言语举措,并未逾矩半点,唐轻歌也不好将人赶走,索性也就当做了朋友一般相处。
快一个月下来,铺子的生意也算是蒸蒸日上,也并未有人来打听过唐轻歌的踪迹。连她一时也分不清,宣钰究竟是彻底放过她了,还是在酝酿什么大招。日子过得平静又惬意,她整日在铺子里忙得不可开交,想起燕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只是偶尔会听到关于燕国的消息,也只是一听而过,不甚在意。
而唯一从京城那里传来的消息就是,太子宣棋夭折了。
这并没有让唐轻歌感到意外,让她意外的是,今日楚郦带来的两个消息。
第一个便是,皇帝薨了,身体被损耗得太厉害,再多名贵的药材也没救回来。
第二个是,佳贤皇后德行有亏,甚至企图动摇干政,被收回凤印,贬去寺庙为皇室祈福。
皇室仅剩的正统继承人,摄政王宣钰即将即位。
可按照唐轻歌最初誊写下来的,书中的时间线,绝不是现在这般快的进展,朝中与宣钰对立的势力不小,其中甚至包括佳贤皇后的母家,镇北将军一脉,手握兵权,绝不是轻易就可被扳倒的。
所以宣钰怎会这么快就排除万难,顺利继承皇位?
除非,一个预知未来的人,在他身边,帮助他更快地清扫了全部的障碍,让他的路更加畅通无阻,所以,未来的轨迹皆被改变了。
唐轻歌目光渐深,一股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
她的老乡唐茉儿,怕是不太消停啊。
第41章 不速之客 宣国三十七年,原摄……
宣国三十七年, 原摄政王宣钰顺利登基,主持朝政。其深得民心,即位不久便以雷霆手段整治朝纲, 搜寻到强有力的人证物证, 以谋害皇室, 贪污军饷等重罪, 将朝中举足轻重的老臣镇北将军送入天牢。同时下令彻查满朝文武与之牵连之人,成功将存有异心之人尽数铲除。
曾经显赫一时的镇北将军府竟在新帝即位后的短短时间内一朝倾覆, 令人唏嘘。
待内乱平定, 百姓再度恢复安居乐业之时,另一道惊天消息传遍京城。
丞相府尊贵的嫡千金原是多年前遭奸人调包, 流落在外多年, 终于得以与亲生父母相认。同时也有传言道,当今陛下与真正的相府嫡女唐茉儿两心相许, 这才并未毁了太上皇定下的婚约,且不日便会以皇后之位迎娶。
而那个鸠占鹊巢多年的假千金,再无人探到一点风声。有人说, 当初那惊才绝艳的女子一时经受不住如此打击, 悬梁自尽了。也有人说, 那女子早已与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男人远走高飞了。
是真是假,无从考究, 只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与此同时,养心殿内,男人一袭明黄色锦袍,衣摆处是金线绣着的五爪金龙,周身气度雍容华贵,手持狼毫, 批阅奏折的样子更是从容不迫,端看便是天生的帝王之相。
看着眼前这一幕,饶是已经侍奉过两代帝王的太监于顺,也不禁在心底感叹其治国之才,还有这通身的气度。
这时,一个小太监弯腰进来,附在于顺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于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出去,才走上前去恭声禀告:“陛下,唐小姐来了,正在外面等着您一同用晚膳呢。”
握笔的动作顿了顿,墨汁顺着笔尖滴落,晕染出一处墨点。
“茉儿?”他忽然问。
这话倒是有点让于顺摸不着头脑了,这有资格入宫侍奉的,哪里还有第二个唐小姐。
下一刻,宣钰又自顾自轻笑一声,眸中晦暗不明,转而道:“让她进来。”
“是,陛下。”于顺弯腰应下,退出殿外。
精致的菜肴依依摆上桌,唐茉儿穿着一身藕荷色衣裙缓步进来,颜色稍显素净了些,眉目却秀丽雅致,端的是一个清丽动人。
其实她根本不喜欢这么朴素的颜色,可书里的唐茉儿却喜穿浅色,白色,为了不让人起疑,她只能逼着自己适应原主的一切,认真扮演好唐茉儿这个女主角。
不过,这都没关系。只要她能够牢牢地把握住宣钰,忍受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唐茉儿笑靥如花,端着瓷碗递过去,“陛下,这是茉儿今日亲手做的银耳莲子羹,陛下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宣钰抬手接过,浅尝一口,又抬眼看向她,唇边噙着温柔的笑,“味道很好,比起上次你给朕做的还要好。”
他的样貌当真生得极好,满室灯火映照得他眉眼深邃俊朗,望着她微笑的模样更是温柔缱绻,看得唐茉儿心尖一颤,耳根爬上一抹绯红,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得更快。
她羞怯地低垂下眼,柔声道:“陛下若是喜欢,茉儿便常常给陛下做好送来。”
只可惜,她垂下眼时,并未瞧见他温和的表相下,眼底的那抹暗色。
听到她的话,宣钰眸色更深,唇角却浅浅扬了扬,只道:“用膳吧。”
他的茉儿,何时给他做过银耳莲子羹啊。
唐茉儿却对一切浑然未觉,沉浸在他表现出的无尽温柔里,越发有些飘飘然。
待二人用完了膳,宣钰竟主动提出要送她出宫门。
高墙之内,宫女和太监提着灯笼跟在后面,皇撵之上,唐茉儿望着他的侧颜,心中爱意越发浓烈。甚至,当初想要回到原本世界的心都不是那样强烈了。
呆在这里的时间越久,唐茉儿就越能体会到权势的好处,也对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之位越发渴望。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就能给她无上的殊荣。
迎着她炽热爱慕的视线,宣钰定定地回望着她,忽然开口道:“茉儿,朕忽然想起那日,朕正要离府捉拿刺客,你却再三劝阻朕,究竟是为何?”
闻言,唐茉儿的动作一僵。
自然是因为,若是你离府,便会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身负重伤。
可她怎么可能会将这些告诉他。
她略微艰难地扬起一抹笑,压下心底的紧张不安,连忙向他解释道:“茉儿不是早就告诉陛下了吗?那晚茉儿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醒来后就一直心神不宁,捉拿刺客的事那样危险,陛下若是能交给别人去做,何必要亲力亲为呢?”
唐茉儿原以为她这样说,宣钰那等温和体贴之人,定不会再细细追问下去了,可他却微笑着又道:“都梦见了什么,讲给朕听听。”
语气虽温和,却不容置喙。是帝王与生俱来的压迫。
唐茉儿见他是铁了心要问,只好壮着胆子,信口胡诌道:“茉儿有些记不清了,大概就是陛下不小心被刺客伤了,倒在血泊里,茉儿一下子惊醒过来,总觉着那是什么预兆,这才拦着陛下的。陛下不要觉得是茉儿不懂事....”
宣钰看她一眼,漆黑的眸中笑意浅浅,温声打断她的话:“茉儿急什么,朕又从未说过怪你。”
唐茉儿紧张地打量着他的神情,见他面上温柔之色不减,才终于慢慢放下心来。
或许是她想多了,他是宣钰,书中的男主角,应当只会爱她,不会骗她的。
说话间,步辇已经停在了宫门前。
看着朱红的宫门缓缓合上,唐茉儿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宣钰眼中的温柔笑意彻底褪去,只剩一片晦色。
同样一条长长的宫道上,宣钰凝视着一片漆黑的夜色,脑海中冷不丁跳出一副画面。
是唐轻歌之前在这里同他说过的那番话。
明明身形那般纤细瘦弱,和他说话时背脊却挺得笔直,甚至还敢对他说出那些大不敬的话。
原来,不仅她像是变了一个人,唐茉儿也是。
不同的是,在唐轻歌身上,他还可以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如此有趣的猎物,直接关起来才是失去了原本的乐趣。
让她以为自己跑掉了,再将她捉回来,从她的脸上看见希望破灭的神情,如此才能享受到最大的快感。
而且,宣钰却莫名生出一种直觉。
不管是她,还是唐茉儿,都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想让唐茉儿开口,太容易了。
听到唐轻歌亲口对他说出她的秘密,那才足够有趣。
待回到御书房,宣钰坐回到龙案后,沉声对于顺道:“唤谢北进来。”
于顺连忙领命退了出去,没一会儿,一名黑衣暗卫走进来,恭敬道:“拜见陛下。”
“朕之前派你查的事,可有消息了?”
“查到了,陛下。唐小姐如今已在宜州落脚,派去打听的人说,唐小姐初至宜州时...” 谢北难得犹豫了下,话没说完。
见他欲言又止,宣钰眯了眯眼,“说。”
谢北低下头,壮了壮胆,将没说完的话说完。
“唐小姐初到宜州时,有人称,是与一男子同行。两人同住在一起,日日出双入对,那男子似是前不久才离开。如今只剩唐小姐一人,住在自己经营的铺子里。”
闻言,宣钰眉目一沉,声音辨不出情绪,“男子?可查到是何人?”
难得捕捉到皇帝如此明显的怒意,谢北心里一惊,连忙跪下,低声答:“属下尚未查到,那男子底细不知,应当不是宣国人。求陛下恕罪。”
谢北心惊胆战地跪在那,迟迟没有等到回应。
一片死寂下,烛火微微摇曳,将案后端坐的人笼罩得忽明忽暗,神情晦暗不清。
半晌,宣钰忽然开口道:“朕记得,宜州贩卖私盐一事还尚未查明。”
谢北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还是连忙应道:“是,陛下。”
宣钰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眼梢微微扬起,颇为愉悦的模样。
他放走的猫,那就由他亲自捉回来吧。
-
宜州
已是黄昏,铺子内只有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男孩,正拿着白布认真擦拭着柜台。
男孩名为怜生,是唐轻歌前不久在街上救下的。怜生的母亲生前身患重疾,为了医病欠下一大笔银子,母亲过世后,逼债的人见怜生样貌清秀,身型瘦弱,便要将人卖到秦楼楚馆去。
唐轻歌瞧着可怜,便拿出些银钱替他还了债,正好铺子正缺人手,怜生无父无母,也无处可去,也就留了下来。
这时,门口挂着的一串风铃声响起。
有人进来了。
“抱歉客人,我们今日已经打烊了。”怜生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看去。待看清来人,手里的动作不免停住了。
进来的客人一身月牙白锦袍,容貌俊美,气质温润出尘,又透着一股旁人没有的矜贵来。
打眼一瞧,便知道绝不是普通百姓。
他看向怜生微微一笑,温和道:“我不是来买东西的。我来寻你们老板。可否劳烦你叫她出来?”
怜生被他这么看了一眼,竟有些磕巴起来,连忙扔掉手中的白布,往后院走,“您..您稍等,我这就去叫。”
没一会儿,楚郦就被怜生匆匆叫了出来。
打从开店开始,唐轻歌就鲜少在人前露面,也跟他们仔细嘱咐过,若是有任何人问起老板是谁,便说只有楚郦一人,绝不可提起她的名字。
看见站在那等着的男人,楚郦也愣了愣,她并不认得眼前这个男人。
不过,这通身的气度,哪怕是穿得平平无奇,也是掩盖不住的。
楚郦稳了稳心神,做出些老板的样子,挺着腰板走过去,礼貌开口道:“不知公子找我何事?”
宣钰正打量着铺子里摆着的娃娃,听见声音后,转过头看她一眼,淡淡道:“不是你。”
楚郦一怔,反应极快,随即笑道:“公子说笑了,这铺子的老板确实是我。”
宣钰收回目光,再度看向她,漆眸中的笑意缓缓淡去,幽暗而深邃,让人心惊,语气却仍旧温和。
“朕的耐心有限,去告诉她,朕就在这里等她。”
如此称呼,眼前男人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楚郦心里狠狠一跳,身体先大脑一步反应,跪了下去,几乎已经做不得思考。
皇帝,怎么会来这?
第42章 想起 燕国 半月前,燕……
燕国
半月前, 燕国皇帝突患重病,太子燕殷入宫侍疾,皇帝病入膏肓, 不见好转, 终是驾崩。
皇帝驾崩当日, 太子燕殷手持传位圣旨走出殿外, 并昭告天下,不日就会即位。
举行登基大典的那日, 万民顶礼膜拜, 天空碧蓝如洗,朝臣即将跪地恭迎新帝的那一刻, 千军万马将宫殿层层包围。
千层玉阶之上, 遍地骸骨,鲜血开成了花。为首之人一只手握着另一道传位圣旨, 一手提着往下滴血的剑,一步一步走到最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