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挣钱的法子还是当初给燕骥求药时,那个洛斯商人给她的灵感。
走进一间书铺里,唐轻歌拿出一本专门写的短篇故事给书铺老板试读。
书铺老板名为陈璋,是个满头华发的老人,神态间却十分精神健硕,不见老态,也十分和蔼。他接过唐轻歌手里的书翻开看了看,皱了皱眉头,又看向唐轻歌。
这姑娘生得这般眉目如画,气质也像是大家闺秀出身,写出的字倒是跟本人相差甚远啊....
不过很快,他便被书里的内容吸引过去。一本很快看完,陈璋意犹未尽地合上书,感叹道:“故事曲折离奇,结局也是出乎意料,老夫看了半辈子的书,姑娘写的故事里,字里行间当真颇有灵气。以后姑娘的话本子,都卖到老夫的店里吧。”
见他是答应了,唐轻歌终于露出一抹笑,“您过奖了。”
随后,她便与陈璋商定好,每隔半月,她便送几个话本子过来,由他铺子里的人誊抄。不论卖了多少本,她也只收下定好的利润,多一分不要。
其实唐轻歌也不是不想要钱,而是觉得陈璋愿意与她这么个小丫头合作,也是担着一定风险的,她也不想在这么一个卖书的老人家身上薅羊毛。
签下字据之后,唐轻歌便要离开,却又被陈璋叫住。
老人眼毒,最会识人辨人,这么短短一会儿时间,陈璋便已经对唐轻歌有些另眼相待了。
这姑娘看着就是富贵人家出身,大概是家中落魄了,才沦落到靠写话本子为生。他老头子看着心疼,想多给她抬高些价格,她却反倒客客气气地回绝了。
陈璋越瞧越喜欢,忙不迭拦住她:“轻歌姑娘啊,我有个不争气的孙子,正在后头看书呢,跟你年龄看着倒是相差无几,我把他叫出来,你初来宜州,正好与他交个朋友,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使唤他就成!”
唐轻歌愣了愣,还没等说话,老人家就连忙往后面走了,连拒绝的机会都没给。
唐轻歌无奈又好笑地站在那,没一会,不远处就传来一阵说话声。
“爷爷,你又瞎折腾什么呢?”是一道温润好听的男声,有些熟悉。
老头子推了他一把,催促道:“哎呀,爷爷还能害你不成,赶紧过去,别叫人家姑娘等急了。”
陈子昂无奈地走出柜台,看向后面站着的人。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两人都愣了一下。
“陈公子?”
“轻歌小姐?”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唐轻歌懵了下,随即便想起,陈子昂的祖籍便是宜州。寒门出身的太傅大人,祖上是开书铺的也没什么稀奇。
反倒是她,丞相府的小姐,出现在这便有些奇怪了。宣钰还没有将她是假千金的秘密告知天下,所以陈子昂也尚不知情。
陈璋在两人之间打量了一圈,乐了,一张老脸都笑出皱纹来,“轻歌姑娘,你和我孙子认识啊?那敢情好。”
陈子昂这才回过神,他也确实没想过会在这里看见唐轻歌,惊喜的同时,心中又不免疑惑。京中并未有消息说她来了宜州,她又为何会独自一人出现在这,身旁连个丫鬟也没有。
陈子昂按下心底的疑惑,对陈璋无奈解释:“爷爷,我与轻歌小姐是朋友。”
陈璋笑呵呵地摆手,一副明白了的样子,“爷爷知道了,你快送丫头回去吧。”
看出自家爷爷的心思,陈子昂有些无奈,又再度看向唐轻歌,微笑道:“不知轻歌姑娘住在何处,子昂送你回去。”
这话唐轻歌也没再好意思推拒,遂点点头。
两人一同出了书铺,陈子昂的余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忽然温声道:“比起上次相见,轻歌小姐消瘦了不少。”
表面上看上去似是神采奕奕的,只要略一细瞧,便能看出她红肿的双眼,还有眉宇间的疲色。
闻言,唐轻歌愣了愣,下意识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脸。
两颊没肉了,下巴尖尖的,有些硌手,这些天她都经历了什么,不必多说了。瘦了倒也正常。
唐轻歌扯了扯唇角,答:“大概是最近有些累了,才瘦了些。”
看出她的心不在焉,还有笑里的勉强,陈子昂心里一动,没再问下去,转而道:“轻歌小姐此番可是来宜州散心的?子昂近日也向朝中告了假,会在宜州留上一阵时日。若是轻歌小姐想要在附近游玩,子昂可作陪,也好尽地主之谊。”
他的语气温和礼貌,却又不显得疏远,将距离拿捏的刚刚好,只表现出了朋友的关心,再无其他。
他是未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傅。哪怕没了燕骥的庇护,有陈子昂这个朋友,她日后活命的几率也会更大些。
思及此,唐轻歌冲他笑笑,坦诚道:“不是散心,是定居。我不是丞相府真正的嫡小姐,以后也不会再回到京城了,不出意外的话,大概就会一直留在这了。”
她如此将一切和盘托出,素来沉稳又处变不惊的陈子昂也难得怔住了。
迅速消化掉这个惊天的秘密,陈子昂便回过神,似乎明白了她为何短短时间内消瘦了如此之多,而同时,他竟也有些开心。
真正的嫡小姐另有其人,那么也就意味着她不会再与摄政王殿下履行婚约。而且,她还说会定居在宜州。他们二人的距离,似乎突然一下就缩短了一大截。她也不再像曾经那般遥不可及。
突如其来的喜悦让陈子昂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了扬,他眼中的笑意深了些,语气也愈发温柔,“宜州气候适宜,繁华不输京城,确是定居的好去处。”
“轻歌小姐若不嫌弃,有事便可来寻子昂,也好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若是无事,也可。他在心底补充道。
唐轻歌颇为感激地笑了笑,她确实没看错陈子昂,哪怕她如今没了那层尊贵的身份,他也依旧是如此温柔体贴地待人。
“别唤我小姐了,如今我也不是什么小姐了,叫我名字便好。”
陈子昂低眉笑笑,内心的愉悦几乎已经上了眉梢。
两人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知晓她要自己开铺子,陈子昂也告知了她一些宜州有名的布行,甚至还承诺她,要帮她的小生意牵线搭桥。
原本唐轻歌还在苦恼要从何处购买做娃娃的材料,一大难题就这样被解决了。她也终于从低沉的心情里走出了些,脸上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
眼看着就要走到她家,唐轻歌止住步子,柔声道:“就送到这儿吧,前面就是我家。”
她还尚未婚配,他一个男子,贸然进去也不合适。
唐轻歌正要抬脚离开,却忽然听见他道:“等等。”
接近着,一股清冽却陌生的气息袭来,他忽然靠近她,伸出手。
唐轻歌一怔,正要躲开,就见什么东西被他摘了下来。
是一片枯叶。
唐轻歌这才发现是自己想多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多谢子昂。”
陈子昂也低眉笑笑,声线清润温和,“无妨,回去吧。”
这样的一幕,远远看来就像是恋人相偎在一起,高大俊朗的男人抬手轻抚女人的发顶,神情极致温柔,画面唯美而浪漫。
不远处,燕骥站在那里,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冷眼看着这一幕,垂在身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手里完好的药瓶立刻化成了碎渣,掉落在地。
片刻,他面无表情地抬脚,不偏不倚地踩在了散落一地的名贵药粉上。
第40章 新的开始 唐轻歌刚走进院子,就看见一……
唐轻歌刚走进院子, 就看见一道颀长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她,浑身散发出冷肃森寒的气息。
仅是一眼,她便收回目光, 目光平静得仿佛根本没看见这个人一般, 抬脚就要绕过他走进屋子。
擦身而过的一瞬间, 唐轻歌的手腕忽然被一股大力扯住。
她皱紧眉, 用力想要挣脱出来,却没挣开。
“松手。”她神色淡漠道, 对他的态度与昨日几乎判若两人。
刚刚还在跟那个男人巧笑倩兮, 转头面对他时就是一副如此漠然的表情。昨日说爱他,果然不过只是谎话连篇。
燕骥冷笑一声, 心底怒火愈燃愈烈。
“怎么, 被我戳穿了,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开始找好下家了?”
他的话说得如此难听刺耳, 想必是刚才看见陈子昂送她回来的那一幕了。明明对她避之不及,不屑一顾是他,眼下在这阴阳怪气的也是他。
唐轻歌顿时气极反笑, 语气里也带着刺, “是啊, 你说得没错。我找谁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未免管得也太宽了些。”
她现在已经彻底不怕他了,唐轻歌本身就不是什么没脾气的人, 现在更是在气头上,更加不惧他。
从最开始到现在,她在他这里受的委屈憋的气已经够多了,昨夜她的话已经说到那个份上,大家一拍两散,谁成想他到现在还没走。
见她竟然如此干脆利落地就应了下来, 连辩解都不屑,燕骥的脑中忽然又浮现出昨晚她被他压在身下,衣衫凌乱,面若桃花的模样。
如此胆大妄为,又勾魂摄魄,与那些见到他只会吓得腿软,连说话都发颤的女人皆不同。
可惜,满嘴谎言。想到她或许也可能对别的男人那般投怀送抱过,燕骥攥着她手腕的手又重了几分力道,朝她逼近,漆黑的眸中阴沉得可怖。
“对着男子脱衣解扣都尚且如此擅长,想必已经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了。像你这般花言巧语,不知廉耻的女人,只有愚蠢至极之人才会被你诓骗。”
他的话说得如此直白,又刻薄伤人,唐轻歌的脸一下子白了。
捕捉到她一瞬间的变化,似是终于被他的话深深刺痛了,燕骥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报复后的快感,可下一刻,她却忽然地朝他贴得更近,附在他的耳畔,温热的气息喷在耳畔,吐气如兰,夹杂着丝丝甜香。
唐轻歌弯唇浅笑着,眼中笑意颇为讥讽,语气轻佻地问:“别把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敢说你没有一点反应吗?”
燕骥呼吸一窒,被她戳穿了内心最深处的念头,种种复杂又莫名的情绪翻涌而来,甚至混杂着些许怒意。
不是怒她,而是怒他自己。
望着她的眸光愈发晦涩不明,如深邃幽深的深潭,折射出某种危险的意味。
唐轻歌也愣了下,不明白他现在摆出这副样子又是要干什么。
原本见他那般厌恶她,她说的那些话也只是为了膈应膈应他,可他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有病。
趁着他走神的功夫,唐轻歌猛地用力挣开他的束缚,却不小心扯到了肩上的伤口,一阵撕裂的痛感袭来,无比深刻,仿佛疼到了骨子里。
她咬紧牙关,生生忍住那份痛意,望着他的目光里冷漠又带着些嘲讽,故意激他:“燕骥,是个男人就说话算话。我能说到做到,绝不拦着你离开,你能不能也主动地离我远些?”
娇言软语哄着他的话她说倦了,眼下也算是报复了他一次,当着他的面说出这些话,倒让唐轻歌觉出一种从前没有过的畅快来。
燕骥回过神,听见她这番话,目光更寒,薄唇翕动,冷嗤一声道:“你未免也太自作多情了些。我有感觉,不是因为面前的人是你,哪怕是秦楼楚馆里的妓/子做出那般举措,我也会有反应。”
唐轻歌脸色一白,忽然就不想再跟他争论下去了。肩上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昨晚的所作所为究竟有多么愚不可及。
他不信便不信罢,左右也没有下一次了,他爱怎么想便怎么想。
她扯了扯唇角,脸色越发苍白,转身朝屋子里走去,只轻飘飘地留下四个字。
“慢走不送。”
进了屋子,唐轻歌没再管外面的人,拿出药粉给自己换药。
直至外面彻底没了声音,她才又站起身,走到窗前。
秋风萧瑟,夹裹着枯叶纷飞,肃静而萧条,空无一人。
看来这次,是真的走了。
周围空寂一片空寂,只能听见她一个人平静的呼吸声,安静得让人心颤。
奇异的是,唐轻歌的心里却并未觉得有多痛。她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哪怕她折腾了这么久,最后还是一无所得,但她却也并不后悔。
至少,及时止损这一点,她做得很好。只不过,以后,她却是彻彻底底地孤身一人了。
整整一下午,唐轻歌都坐在窗前出神,直至腹部传来饥肠辘辘的感觉,她才恍然发现,天色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暗了下去。
她起身来到厨房,打算随便弄些吃的应付一下。
明明还是一模一样的环境,却好像又和之前不同了。
唐轻歌平静地收回目光,有条不紊地生火,烧水,再将米倒进锅里熬粥。灶台边的柴火有些发潮了,光是生火这一步就费了快半个时辰。
白粥咕噜噜地冒着泡,总算给冷清的环境里添上了几分烟火气。
唐轻歌舀了一口粥送到嘴边,咽下,然后又面无表情地把那口粥吐了出去。
好咸。
她这才发觉,原来把盐错当成了糖,加了大半勺进去。
半锅粥算是废了,折腾了这么久,胃也饿得没了知觉,唐轻歌拖着疲惫的身子,又回到了床上,脑中浑浑噩噩的,却也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清晨。
醒来之后,她便当机立断地收拾好东西,准备搬去铺子后头的小院里。
一来是日后在店里忙时不需要来回折腾,二来,她不想留在这儿了。
他人是离开了,可这里却到处都是他留下的影子。她既然要彻底摆脱过去的一切,就应当从远离这些记忆开始。
搬家的这天,陈子昂也过来帮忙了。知道她突然要搬家,他却也颇为体贴地没有多问,细致入微地帮她打点好了一切。
没过多久,楚郦也赶来了,她也同样是孤身一人,遂也就陪着唐轻歌一同住在了铺子后的小院里,也算互相之间有个照应。
楚郦性子大方独立,能独自一人周游四海的女子,见识和胆量也十分值得人敬佩,甚至有几分古代女性没有的前卫思想。她已过了这个朝代女子适婚的年龄,却也仍未婚配,与其嫁给不爱之人,在后院里相夫教子,倒不如四处游历,坚持自己热爱的事情,做出世上最好看的娃娃。
唐轻歌与她的性格确实颇为相投,相处的短短时间内,就成了挚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