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调——顾青姿
时间:2021-04-09 09:56:54

  崔浩笑着说:“他的画不多,人也随性的很,到是和你有些相似。”
  崔邺也不反驳。几个人正说着,听见院子嘈杂声传来,崔老太太身边的一个女婢进来传话:“老封君,四郎君归来了!”
  崔老太太一听,整个人都怔住了,等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激动的起身扶着桌角,崔邺忙起身扶起她,恭喜她:“四叔急着见祖母,这不就陪祖母吃今晚的团圆饭来了?”
  崔老太太激动的用力的攥着他的手,但是脸上的表情稳稳的,一点都看不出来。
  崔浩起身一脸笑意的欣喜道:“母亲等等,我去接四弟。”
  崔老太太就站在门口等着,崔邺陪着她,问:“四叔走了多少年了?”
  “十年了。你小时候还总爱缠着他,都忘了?”
  崔邺笑了声,自嘲:“看我这记性。”
  崔老太太却说:“柬之自从坠马后,从前的事,就绝口不提了。当真就那么恨你父亲吗?”
  崔邺否认:“没有的事,年少不知天高地厚,祖母现在这样看我,未免也太小看我了,这世上的人世上的事,没有一件是容易的。“
  崔老太太悠悠的说:“可你从前最喜欢你四叔,这么多子侄里你四叔也最疼你……”
  崔邺:“……”
  好话说得太早,就容易被人打脸。
  崔邺笑笑没再接话。不多会儿就见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进来。
  崔浩领着崔冕一家,后面跟着五叔夫妇。
  崔冕和崔程长得确实像,身高体量几乎都差不多,但是崔冕偏文气一些,没有崔程身上萧瑟的杀伐之气。
  崔邺扶着老太太回屋,等来太太坐下,崔冕领着妻儿跪在下首,结结实实的磕了头,道:“儿回来了,母亲。”
  崔老太太红着眼笑说:“快起来,一家人用不着这样,你岳家的事安顿妥当了吗?”
  崔冕的夫人也红着眼感激的说:“都已经安顿好了,谢母亲。”
  崔冕有两子一女,长子崔瑜十六,次子崔珏十三,幼女崔苓十岁。
  崔邺和五书招手嘱咐他回去取东西。
  崔冕和一群子侄都打了照面,等到崔邺,他盯着崔邺看了半晌,最后才淡淡说:“柬之,都这么大了。”
  崔邺很怀疑老太太说的,这位最疼他的说法。
  他微微笑起来:“四叔,没有从前……”,他说到一半,低头嗐了声,继续说:“不说了,今晚咱们叔侄几个好好喝一杯。”
  崔冕这才看着他,说:“怪不得你父亲说你颇有长进。”
  崔邺笑着扭头看着窗外,并没有答话。
  五书回来得很快,抱着匣子,进来递给崔邺,崔邺打开了匣子,里面有给几个弟弟妹妹备好的礼物,崔邺将一块黄龙玉送给崔瑜道:“这可雕私章。”
  崔瑜看起来很喜欢,握在手里来回的摸。
  他将一方端砚送给崔珏,最后将匣子递给崔苓:“这匣子里的礼物都归你了,五哥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都是些女儿喜欢的东西。”
  半匣子的珍珠首饰。
  四婶看见了,忙拒绝:“她还小,哪能这样糟蹋东西。”
  崔老太太笑说:“你问问在座的谁没收过他的礼?咱们家就出了这么一个散财童子。收着吧。”
  崔晚赈灾崔邺身后低声说:“姐姐,五个好东西可多了,改日我带你去看。”
  惹得卢氏笑着拉过她。
  一家子都笑起来。
  崔冕一家对崔邺的印象不错。之后其他人出来,卢氏要张罗晚上的祭祀和晚饭,谢氏跟着给她帮忙,崔敏几个人领着几个弟弟妹妹出去玩儿,崔邺疲倦的一手掐着额头,一边走一边听五书和他说崇仁坊那边客栈的安排。
  他只是时不时的问一句,五书最后问:“那明天给谢娘子送年礼吗?”
  崔邺听的笑起来:“不用,过几日我去给她带着就行了。”
  五书又说:“凉州的信好像到了,但是还没送来。”
  崔邺嘱咐:“家里的事,你盯着些。我这几日要休息休息。”
  五书吓得问:“身体不舒服吗?”
  崔邺摆摆手:“过了今晚再说。”
  崔家这一家子在他眼里,一点都不简单。
  凉州城里各族人混杂,城里一派热闹,阿骨勒还没出发,正在打点行礼,他要去一趟贺赖部,下面的人跟着问:“现在的马场最多能守得住一千马。”
  阿骨勒的刀疤脸冷冽的看了眼几个管事,吩咐:“只管建你们的,若是都督府的人找我,就说我去贺赖部了。”
  其中一个管事也是胡人,问阿骨勒:“前几日让我盯着,我倒是没看出什么异样来,只是听说都督操练兵马,明日都不歇息,确实悍勇强劲。”
  阿骨勒才不管这些,他只认崔邺的话。
  凉州马场已经修了一部分,一万多的马在贺赖部,确实有些吃不消,虽然崔程派去了马官帮忙,但是崔邺的意思是,马场的事,由他盯着。
  至于崔家父子有什么事,他也一概不认。
  之前因为选址的事他和崔程的人已经起了冲突,被召进都督府问过话。
  崔程确实当得起这十几万兵马的元帅。
  当时崔程问:“这是崔邺的话,还是你的?”
  他当时不卑不亢答:“郎君的话就是我话。”
  崔程并不似从军的其他官将那样粗暴,倒也不在意他的话,只温声说:“你对你们郎君倒是忠心耿耿。”
  说完后又问:“和我说说吧,你是怎么到他手里做事的?”
  他当时犹豫了片刻,最后老实讲了当年伊州兵乱,突厥人袭杀,在四散逃离的时刻崔邺险中求生,并在突厥兵手里救了他们一众老弱病残,和他背上挨的那一刀。
  崔程记住了,崔邺那年十七岁。
  良久后崔程才说:“这么说来,他是你们一家救命恩人?”
  他觉得这话轻飘飘的,并不中听。他说这事也不过是想说郎君才能不在其他人之下。
  “我阿骨勒曾割脸起誓,一生效忠郎君。可惜郎君并不收奴,只准我跟着他做事。”
  崔程最后问:“他在这河西道上来过几趟?”
  他答:“起先几年,郎君一直跟着商队压货,一整年大半时间都在河西道上,最近两年才不怎么来了。”
  崔程再没问。
  最后竟然对马场的事,也只字未提,就那么让他回去了。他对崔程有惧意,但更多的是为崔邺委屈。
  他堂堂都督家的三公子。跟着他们一帮粗人,什么苦没吃过,什么罪没受过?
  贺赖部的马场他说给,也就给了。
  郎君微言大义,轻巧的几句觉得马场就送人了,也不吃亏。可他觉得不值当。
  看郎君的意思,凉州马场还没有开始建,他就退走长安,不再理会了。由着都督府的人来督办。
  这凉州马场,可是他用命换来的,偏偏他就舍得拱手送人。
  他是真的舍不得郎君的心血。
 
 
第73章 七十三   过年
  崔冕回家, 让崔家的新年彻底热闹的,崔邺回院子里躺了会儿,听见院子里一帮孩子嬉闹, 他也懒得起来问, 等他睡起来, 一帮孩子在他的书房里打牌。
  见他进来, 崔晚高呼:“五哥来了,他最厉害, 打牌你们都赢不了他的。”
  几个弟弟都笑起来。
  崔邺看了眼牌局, 笑说:“你们玩儿吧,等会儿早点去祖母那里, 可别让他们等你们, 要不然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崔逸的儿子调皮说:“有五哥掩护咱们。”
  崔邺笑说:“今日不行,你没看你四伯盯着我吗?你问问你七哥, 他父亲严不严厉?”
  崔珏叹了声:“父亲的严苛是出了名的。我从前在父亲那里听到的五哥,仿佛和父亲是一样的人,哪知道五哥这样好说话。”
  崔敏笑说:“五哥算是这个家里最好说话的人了, 不信你随意去问。”
  崔邺听的失笑:“行了, 你们玩你们的, 我先过去,迟了也给你们兜着。不枉你们这样吹捧我。”
  等他进了老太太的院子, 几个叔伯都在,崔邺行完礼,崔老太太笑问:“那帮猴子在你院子里?”
  “他们才相熟,正在一起玩闹,由着他们闹吧,等开饭了我差人去叫他们。”
  崔逸笑说:“你那里新鲜玩意儿多, 他们都爱黏着你。”
  崔冕问:“柬之这几年都在做什么?”
  没等崔邺说话,崔浩说:“他呀,这几年一直南来北往商道上行走。”
  崔冕虽然听崔程说过,柬之有些桀骜,但是具体并不清楚。
  皱着眉看着崔邺,崔邺直觉这位四叔怕是有些难糊弄,和崔程一样的硬骨头。
  但是崔冕最后什么都没说,屋子里人进进出出的在贴剪纸,老太太看着满堂儿孙,笑说:“今天不准教训他们,等过了明日,你们随意,但是今晚在我这里都热热闹闹的。”
  崔邺笑说:“那我叫他们过来,平日在书院里也难得玩耍。”
  崔冕见他说话浑身老气,毫无年轻人的莽直,心里暗暗点头。
  不多会儿几个半大小子们进来手里拿的还是崔邺的扑克牌。
  偏殿里全是花草,谢奚给他的迎春花,现在都已经开始开花了。
  老太太为了今晚喜庆,让人把迎春花搬出来放在大厅里。
  崔敏对数学一点都不敏感,连着几圈打牌都输了。二伯家的崔玄长崔邺一岁,在户部任职,人才刚回来见大厅里热闹成这样,崔玄是走科考之路入的官场,为人低调,有些寡言。时常忙着,几乎不怎么回家。
  崔邺和他打交道的时候并不多。
  今日齐聚一堂,崔玄是这帮人里最大的哥哥,见了崔邺温和的说:“有些时日没见你了,也不知道请我喝顿酒。”
  崔邺满口应承:“这有何难,今晚咱们好好喝。”
  崔玄:“今日不合适,今晚要陪四叔喝,明日再和你喝。”
  崔邺见他这样条理清晰,有点意外,笑说:“是这个道理,咱们家今晚放开闹也可以。”
  崔玄看了眼牌桌上的弟弟妹妹们,淡淡说:“咱们崔家,胜在家和人兴旺。”
  开饭前女眷们才来了,今日算是小聚,崔邺来这里几年也没见崔家人这样全乎过。
  卢氏一脸喜庆,将崔邺送她的葡萄酒拿出来招待女眷。
  男人们开始天南地北的聊天。
  一顿饭吃了很久,菜热了几轮。
  最后几个小孩喝多了被带回去了,老太太这里就剩下三个儿子,崔玄和崔邺两个孙子。
  最后换成小酌,崔冕和崔浩讲起这几年南地做县令的经历,崔邺悄悄的听着,崔玄倒是时不时会问上一两句。
  只有他和崔逸两个闲人,崔逸在礼部挂个闲职,万事不管,好风雅。
  他则是对官场那一套不喜欢。
  像个酒童,将他们照顾的妥妥帖帖,老太太笑说:“你们叔伯侄子几个今晚就这么守夜了?”
  女眷被打发回去睡了,崔家其实没那么多规矩,崔邺还是觉得老太太是个很睿智的女人。
  崔冕接话:“多年未尽孝,今晚也顺道给母亲守个夜,母亲只管去休息吧。”
  老太太笑呵呵的说:“您们现在说话可都和柬之一样,学会哄我了。”
  崔邺笑说:“祖母去睡吧,有我照看着他们。”
  男人的天下,和女子是没关系的。酒桌上的寥寥几句,就能将事态格局讲的分明。李家初定的天下,也不过是到处危机,北有突厥,南有归顺后又反了的诸王,逃不开的是兵马、钱粮、人口……
  崔邺听着,也跟着他们喝酒,崔冕喝到微醺,问:“柬之如今,还拿得起枪吗?”
  崔邺两目清明,直视他:“早就拿不起来了。自我入了商道,我和崔家子弟从此走的就不是一条路了。”
  崔冕闭上眼,像是懊恼,又像是失态一般,再没试探他。
  最后几个人都有些醉了,崔邺安排几个人在老太太这里睡下,他在这崔玄回了他的院子。
  崔玄醉的最厉害,喃喃自语:“为什么都喜欢你,父亲这样清高的一个人唯独对你另眼相看,四叔也是。”
  崔邺看着这个二十一岁的少年,有些无奈,坐在窗前看着他,淡淡说:“你们崔家,可真是处处惊喜。”
  相比崔家门庭里的规矩,谢奚这里几乎毫无规矩可言,从下午开始就在准备晚饭了,一家人聚在一起,谢昭闹着要放鞭炮,整个下午都闹得鸡飞狗跳的。
  谢奚跟在谢脁身后写对联,她小时候就是跟着爸爸写对联的。当时博物馆里的老师们都爱写对联,还会一较高下。
  因着秦西客栈的李瑞中午来了一趟,下午的时候村子里的人都让他们写对联。
  谢奚一下午都不得闲。
  谢脁倒是体验了片刻就甩手不干了,导致谢奚一下午都在给村民写对联。
  晚饭都是吴媪准备的。
  羊肉饺子是谢奚要求的。除夕夜必须吃饺子,这是她最后的倔强了。
  剩下的菜都是吴媪自己琢磨着做的。十几个人十几个菜。
  开饭的时候,谢奚累的胳膊疼,坐在位置上长长的舒气:“我现在也幸福了,不用做饭了。”
  阿月和王媪在包饺子,听见她说的,阿月忙说:“康子总是不准我动手,你看我也是会做的。”
  谢奚怜爱的看着她,像看着晚辈一样,说:“这么好的年纪,玩好就行了,等以后成家了,多的是机会。不着急。”
  阿月羞涩的低下了头,吴媪接话:“说的老气横秋,你才多大?”
  谢奚叹气:“我啊,我已经很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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