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调——顾青姿
时间:2021-04-09 09:56:54

  进平康坊,大多是官宦子弟和官场里的人, 书生也不少。男男女女混杂, 由着性子,放飞自我。
  谢奚一手抓着他的胳膊, 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 时不时有艺妓朝她说笑,她也不介意, 兴致盎然的和对方调笑几句,竟然被几个艺妓邀请上楼喝茶。
  崔邺看着她兴致勃勃,并不打断, 只陪着她。
  她倒是没在意崔邺看着他, 扭头和他遗憾的说:“世道害人, 要不然这些姐姐们,可都是万千粉丝追捧的爱豆姐姐。”
  崔邺笑着说:“我以为你会觉得她们不好惹。”
  谢奚松开他, 仰头笑着伸手接住一支从楼上丢下来的花枝,笑着看着楼上的女郎,一边说:“谁不想出生在富贵锦绣的人家,要不是没人保护她们,她们怎么会是现在这副模样。”
  崔邺听着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她笑着和楼上的女郎笑说:“谢谢姐姐的花, 可惜我今日什么都没带,但是我刚从朱雀街上过来,侥幸赢了一群书生,得了最高处的一盏花灯,送给姐姐填个彩头。”
  楼上那女郎痴痴的笑,豪爽的答:“那就谢谢娘子了!”
  她也不在意,放下身上的披帛,崔邺看着她毫不吝啬的将赢来的花灯挽在那女郎的披上,待那艺妓将花灯吊了上去,并和那位艺妓玩笑说:“待下次再上楼喝姐姐的茶。”
  那艺妓笑说:“记得下次来,就说你是红玉的客人。”
  她爽快的答:“好嘞!”
  笑的洒脱的拉着崔邺往其他地方去了。
  有女婢出来叫红玉:“娘子,那边的大人已经催了几次了。”
  红玉提着花灯,看着远去的二人,并无动作,那女婢好奇问:“娘子哪来的花灯?”
  红玉淡淡的说:“佳人赠的。送到我屋里去,替我收好了。”
  女婢小心的收起灯,看着红玉袅袅婷婷的进了门,跟在身后再没敢说话。
  谢奚穿过这座院子,逛了一圈,并没落座,见识了痴缠的女郎,也见识了醉酒的男人们,见远处并不如这边灯火漂亮,问崔邺:“真没遇见你相熟的人吗?”
  崔邺忍着笑问:“你想问男人还是女人?”
  谢奚扬着面具,要笑不笑的看着他,在灯火阑珊里,注视着彼此,看着看着。只觉得万千灯火里的人,似在眼前,又觉得不真实。
  崔邺慢慢的靠近她,低头轻轻亲了下她的唇,然后轻声说:“元宵快乐,谢奚小姐。”
  谢奚有些害羞,伸手用手背擦了下唇,眼睛滴溜溜的转,少有的矜持,笑着小声说:“元宵快乐,崔邺先生。”
  等两个人回去已经是后半夜了,崔邺带她回了崇仁坊的客栈,客栈里后半夜了大厅里还是人声鼎沸,两人上楼后,谢奚洗漱完有些困了,窝在床上发呆,听着前面楼上的吵闹声,听见崔邺进来,崔邺在外面叫了声:“谢奚?”
  谢奚问:“怎么了?”
  “我以为你睡了。”,他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谢奚等进来才看到他端着晚饭。
  很精致的一盅炖汤,和一碗馄饨。
  他看着谢奚吃着,和她细细的嘱咐:“等阿武走后,让清华去你身边吧。”
  谢奚惊讶的抬头看他,他解释:“清华在我身边,毕竟不算方便,五书物色了新的人手。”
  谢奚没说话没有低头继续吃饭了。
  他继续说:“田地最快夏季能归过来,连同佣户一起。姚重说陛下已经在整顿司农监,到时候怕是会派人来庄上。到时候再做准备吧。”
  谢奚又抬头,他解释:“都知道粮种不可能一朝一夕之间能有收益。所以都在等。”
  谢奚又低头继续了。
  像只仓鼠,很可爱,看的崔邺笑起来。
  谢奚吃完后,抬头说:“我改主意,秋收的第一批粮种,南北都要走。不能只往北走。”
  崔邺毫不犹豫应声:“好。”
  谢奚:“想必,你在南地的粮米生意做的极好,才这样有信心。我一直小瞧了你的能耐。崔邺,记住我们的初衷就好。至于其他人,我不管。”
  崔邺应声:“我知道。”
  等吃完后,谢奚才说:“老谢今日去陆家了,也不知道回来没有。算是退亲去了吧。”
  崔邺奇怪的问:“今日?”
  谢奚问:“今日怎么了?不吉利?”
  他异样的说:“今日朝中好些人都被请进去参加宫宴了,陆家那位也在列。”
  谢奚哦了声。
  “你那老谢应该回去了吧。”
  崔邺安慰她:“再等等,陈家那位等不及了。”
  谢奚警告他:“和你说了你别乱搅合,小心粘你身上。这种麻烦事最不好多动手。让人知道你在里面搅和,就麻烦了。”
  崔邺听的笑起来,谢奚皱眉:“你笑什么?”
  崔邺闲闲的说:“我猜你从前是个很固执的人。”
  谢奚不说话。
  崔邺将方桌端起来放在旁边的桌上,又坐在她身边看着她。
  谢奚嘟囔:“我不想提从前。”
  崔邺低声说:“今晚我陪你聊聊从前,明天睡一觉起来就忘了。你没有我大,在我这里就是小孩子,小孩子是可以想家的。”
  谢奚警惕的警告他:“你回去睡。”
  崔邺低沉的笑了声,央求她:“我就睡在你旁边。”
  谢奚怀疑的看着他。
  崔邺继续说:“我很久很久,都没有和人聊天了。”
  谢奚又觉得心软,辩解:“你去拿你自己的被子。”
  崔邺看着黛绿的被面,笑说:“这就是我的被子。”
  谢奚有点说不过他,不得已把被子分了他一半,她自己缩在里面,被崔邺捞出来靠在他怀里。
  两个人静悄悄的,说都不说话。
  谢奚问:“你就不想家吗?”
  “不敢想。”
  听的谢奚心里都觉得湿湿的。
  谢奚又问:“你以前脾气也这么好?”
  “不是,以前脾气不太好。算是个不太好相处的人。”
  谢奚喜欢这种有问有答的聊天环节。
  又问:“你以前想象的未来是什么样的?”
  她其实想说,你从前大概做梦也没想到会和我有故事。
  “没想过,只相信缘分天注定,只想着做好自己的项目……”
  谢奚撇撇嘴:“那你过得可真无趣。”
  说完又反悔了。
  “不对,你们过的不能说无趣,若是心情不好,连夜就能去欧洲散心。”
  崔邺听的笑起来。
  问:“那你呢?你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就是个没什么故事的人,每天上班下班,晚上加班,日复一日。频繁下乡,整日混迹在乡村里。”
  崔邺走心的夸她:“听起来也很有意思……”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最后谢奚熬不住先睡着了。
  崔邺摸摸她的头发。看着她轻声说:“我没想到,我会遇见你。”
  第二日等谢奚起来,崔邺已经在楼下了,等她起来,崔邺正和掌柜的在后院的院子里说话,谢奚站在楼梯上看了一会儿,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崔邺抬头看着她笑说:“还早。”
  谢奚抬头看了眼日头。
  早饭后,崔邺送她回去,她推辞:“我一个人回去吧,你忙你的。”
  “送女朋友回家这是规矩,忙不忙是另外一回事。”
  谢奚惊奇的问:“原来这是你们男生的规矩?”
  崔邺不接话,替她提着一匣子的礼物。
  等回了郊外,人还没全回来,家里只有谢脁和瑶姬,和鲁伯夫妇。
  谢奚送走崔邺,进屋就找谢脁,见他坐在书桌前看着院子里发呆。
  谢奚试探问:“没退成?”
  谢脁不说话。
  谢奚又问:“陆温不在家?没见到人?”
  谢脁扭头看了她一眼,问:“你昨晚去哪了?”
  谢奚仿佛想被抓包了异样,一瞬间挺起背:“没去哪。看花灯去了。”
  谢脁淡淡的说:“要定亲,等下半年再说,刚退了亲,不适合定亲。”
  谢奚惊喜问:“退啦?”
  “退了。”
  谢奚两步就跨到了他跟前,拉开椅子坐在他旁边问:“怎么退的?我上次去的时候,他连正眼都没瞧我一眼,我鸡同鸭讲说了半天,被他赶出来了……”
  “他很喜欢你,有些舍不得。夸你写得一手好字。夸你写的檄文胜过卢恒书……”
  谢奚听着都觉得味道有些不对了。
  讪讪的答:“倒也不必这么夸我,弄的我不好意思背后说人长短。”
  “所以,你究竟是和谁学的?”
  谢奚琢磨了一圈撒谎:“书院里的夫子们,大部分是自己学的。”
  “雀奴,女子就该有女子的规矩,你不是个守规矩的人,我知道。也纵着你,但是莫要太过放肆了。”
  谢奚谨慎的答:“我知道了。”
  谢脁也只是被陆温提醒了几句,并不是存心教训她,见她这样低眉顺眼的,又觉得自己话说的重了。
  谢奚还等着他讲怎么退的亲,哪在意他说的话。
  她改了口径,问:“那能让我看看,咱们家的信物吗?”
  谢脁指指桌上的盒子,一个小小的盒子还带着一份婚书。
  盒子里类似一个青铜器一样的酒器,一头有个小巧的凤头,另一端是翘起的凤尾。
  铜凤卣,她好像听过的一种祭祀品,但是没有过出土的文物。
  谢脁见她一脸垂涎的爱不释手。遂笑说:“行了,这是你定亲的信物,你就自己保管吧。”
  谢奚可太喜欢他这种漏财手了,什么财都兜不住。
  虽然他大方作画,但是并不盖章,所有的画最后都只是记载了年月,落款一处都是空白。
  谢奚也不在意。
  听见外面吴媪在准备午饭了,鲁伯和她低低的说话。
  谢脁才自己说:“子成去的时候,我将信物,一并同子成埋进黄土了,自此世上再无松舍散人。陆书翁还是那个陆书翁。”
  谢奚极佩服古代士人那种‘伯牙子期’式的知音之谊。
  并不怎么擅长做生意的谢脁,身怀技艺,一生只得一个知己,为知己埋了自己的一世盛名。
  这样的君子,也只有在古代才有,千年前的君子之交,伯牙子期也不过如此了。
  谢奚心里满是尊敬,最后也只安慰他说:“卢恒书大概是秉笔君子,横平竖直,端的是大道。”
  谢脁意外的扭头看了她一眼,仿佛觉得意外,好似父女俩有了共识一般。
  “去拿酒,咱们喝一杯。”
  谢奚:“???”
 
 
第76章 七十六   他不行
  谢奚心里默念, 看在你漏财手的份上,真的,要不然我真不想忍你一个神经病。
  谢奚和他喝了一中午的酒, 大多是谢脁在讲, 谢奚听着, 时不时问一句。
  讲到半路, 谢奚试探问:“我母亲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吗?”
  谢脁颇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说:“有, 你母亲有两个哥哥, 都在南地。”
  谢奚意外的看他。
  谢脁:“我久在西北,回苏州的时候很少, 你两个舅舅在江南西道, 相距甚远。”
  谢奚看着田庄问:“那父亲今后有什么打算?”
  谢脁问:“这田庄,你有什么打算?”
  谢奚心里哦了声, 这大家都是明白人。
  就且进且从容的说:“就,这么种下去看吧,开一个农场也不错。”
  谢脁问:“农场需不需要账房?”
  谢奚愣了下神:“我以为你会说, 这田庄该是阿兄的。”
  谢脁淡淡说:“你阿兄性格鲁直, 不适合做这些。我将钱财都留给他了。”
  谢奚听着也觉得不错, 慷慨说:“若是河西道不太平,就让阿兄回来吧。”
  阿武领着其他人回来了, 院子闹哄哄的,谢奚靠在窗口问:“昨晚热闹吗?”
  谢昭迫不及待的和她将昨晚的经历,眉飞色舞的给她将昨晚的耍手艺的人喷出来的火龙有多厉害……
  谢奚听着他眉飞色舞的讲,想起昨晚崔邺赢来的花灯,被她转手送给了平康坊的艺妓,不知不觉得笑起来。
  上元节一过, 阿武就开始打点行李,这几日崔邺的人出发,阿武要跟着他们一起走。
  阿月整日愁眉苦脸的,闷闷不乐。王媪要跟来伺候谢脁,整日的教训阿月。家里的气氛都有些低迷。
  段冲处理好南地的买卖,和梁诚一起来给崔邺报道。
  因为他们先于商队出发,早到了长安城,崔邺对段冲办事放心,就单独叫了梁城,梁城一身青灰长衫,见了崔邺恭敬的行礼。
  崇仁坊客栈的二楼上,崔邺客气的笑起来,替他倒了杯茶,说:“听段冲说这次的货和人手都是你安排的。”
  梁诚也坦诚:“段冲推举我,郎君能将我看进眼里,必然有郎君的用意。我总要拿出点本事。”
  崔邺点点头说:“江南道商队总管的位置,我暂时不给你,待你彻底清楚了,主动给我安排好春秋的生意了,我再和你细谈。上半年就按照旧例做吧,段冲给你留了人手,账房的人回和你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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