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调——顾青姿
时间:2021-04-09 09:56:54

  今岁民生多艰,唯盼河西道太平。
  我的屯粮可助父亲度过今岁。秋季新粮种出来, 河套平原加紧开荒,到时候可保河西军后顾无忧。我曾说过,给我五年,我一定要让天下粮仓皆满。
  望父亲三思。
  他收了信,心里像下了决心。这封信出去,从此, 他就成了崔程的粮草官,要保他往后的军粮。
  他问五书:“若是我做了件,不算好事的事。但也不知是是不是坏事的事,你觉得……”
  五书没等他说完:“郎君做事自有你的道理,不必说好坏。您不是常说管好自己的事吗?”
  崔邺笑了声,倒是他显得看不开了。
  他心里感慨,最后,还是要依靠权力,有权利才能有话语权,才能算不上保护,才能抱住一些人的利益。
  等他人到东都,崔程就收到了信,崔程巡营归来,人还没进门,问了声:“可有信?”
  刘彰将信给他,在旁边跟着,他浑身凛冽之气,站在门口看着短短的信,半晌都没有回神。
  刘彰疑惑的看他,崔程将信给他,刘彰看了眼,大惊失色。
  崔邺从前写信,从来都没有开头,也不说写给谁,都像是留字条似的。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的给崔程写信。
  崔程进了门说:“叫四弟过来,我有事和他商量。”
  崔冕进来后,崔程将信给他,叫了蒋道东在书房,崔冕看了信,有些惊讶,问:“柬之,怎知道……”
  崔程平静的说:“他消息比我灵通,脑子比一般人灵通,必定是在南地瞧出问题了,才会提醒我。”
  崔冕问;“粮种又是怎么回事?”
  崔程:“他手里有人,能育出高产粮种,只是时间不够,收成还没有达到预期。”
  崔冕听的心绪激动,扭头看了眼刘彰,有些难以言喻的情绪,好像崔家有些事变得不一样了。
  崔邺居然是这件事的主导者。他竟然一早就知道。
  崔程吩咐:“明日一早你和蒋道东去一趟贺赖部,去巡查田亩,那边的马场也要照看好。”
  蒋道东领旨:“是!”
  等崔程吩咐完,人都出去了,崔冕问他:“五郎……”
  崔程面无表情的说:“他一直就知道,知道我缺马,冒死进草原贩马,差点丢了性命,像是我崔程的儿子。”
  此刻他像个自负的父亲,难以自抑的赞赏自己的儿子。
  崔冕皱着眉:“我也没想到,这几年,他的生意做的这样大。”
  崔程毫不怀疑的说:“他的生意我们不知道的怕是还有很多。论心思,他两个兄长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崔冕听的笑起来:“文令性情敦厚,浑身都是做长兄的担当,崔家男儿要端着正。”
  崔程却有些遗憾的说:“少了些血性和魄力。”
  崔冕说起崔敏:“六郎读书很好,被点进崇文馆修书,一板一眼,很是崇拜六郎。”
  崔程有些遗憾,崔邺兄弟两个没有在他身边长大,兄弟四个,性格迥异,两个小的竟然比两个长兄要优秀的多。
  让他无端生出一些颓气和无能为力,卢氏一族,果真是出国士吗?卢氏教的儿女,竟然比他要强得多。
  崔冕却说:“男子汉,心性平和,才是稳态。”
  崔程却说:“二哥怎么说?我的儿子,少了血性,怎么成呢。要不然二哥也不会偏袒他。都知道他谋略、心思都是一顶一的。”
  崔冕至今都不能将崔邺和六七年前的小少年联想在一起。
  “一味的心思,也不见得是好事。”
  崔程其实并不是迂腐的人,他虽也是读书出身但和二哥四弟不同,他是信奉以杀止杀的将才。
  比二哥和四弟多了杀伐之气。
  他随口给崔冕举例:“他在河西道上做生意这些年,我全然不知,他笼络着两个兄长给他方便,两个兄长竟然丝毫不知他在河西道上到底做什么买卖。他想西到过伊州,进了过草原。从南到北商路亨通,挨过刀子,吃过亏,赚下的家资不知何几。他才二十几岁。你能吗?”
  崔冕哑口无言。
  崔邺确实不同寻常人。
  兄弟二人从家事聊到军事,直到天际露白才散场。
  崔冕对崔程逐鹿的心思已经肯定了。
  尤其是在这节骨眼上,崔邺给他们顺风船,只要粮草有保障,未来的事,就说都说不准。
  崔邺不知崔程的计划,只知道他要收拢生意,往后这生意就不好做了。
  等人进了长安城,卢氏的人就在崇仁坊的客栈里等着他,见了他就说:“夫人等着郎君多日了,请郎君即刻回府。”
  崔邺一身风尘,跟着仆人回了崔府,卢氏见了他就说:“你父亲来信了。”
  崔邺失笑:“父亲来信有什么奇怪的,总不能又是特意教训我的。”
  卢氏古怪的说:“他给我送了很多礼物,还有钱。”
  崔邺随口说:“这不是应该的,他本来就该养你……”
  他给崔程的钱,可是不计其数。
  卢氏听的脸色都红了,白了他一眼,骂道:“他没良心又不是一天两天,怎会突然开始给我送钱?他是不是看上你的钱了?”
  崔邺听的笑起来:“那可说不准,他这个人可不做赔本买卖。娶了你不就赚了两儿子一闺女吗?”
  卢氏脸色一红,骂道:“你个混小子!这是你该说的话!”
  崔邺笑着边躲着她的手,笑说:“这才对嘛,母亲只管放宽心花,若是日后他反悔了,我把钱还给他就是了。咱们又不缺这个钱。”
  卢氏后来被崔邺引导的很宽心了,几乎不会因为崔程心里不痛快了。
  闹够了卢氏才说:“你也回来了,别再到处跑了,你弟弟的亲事定在八月,这都没几个月了,我一个人操劳,真是生你们这些讨债的。”
  崔邺笑说:“清华不是回来了吗?让她去跑腿,她可不比你能耐小,莫要当她是寻常女子,盘账、总管,什么都能做。”
  清华在庄上住了一段时间,谢喜还是觉得让清华呆在庄上可惜了,清华的专场是财务,她庄上都是琐事,其实不需要那么专业的财务,就让清华回来了。
  卢氏白他一眼:“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娘子,这样抛头露面的,她以后不嫁人了?”
  崔邺笑说:“这您就别操心了。只管忙你的事。”
  卢氏又说:“你说你父亲到底是什么意思?”
  崔邺玩笑说:“大概觉得对不住你这位妻子,给你赔礼呢。”
  卢氏见他不肯好好说话,“规矩学到狗肚子里去了?父母亲也是你能玩笑的?”
  崔邺才不惧她,“你要是不信,要不然去问问祖母,她儿子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让她给你评评理。”
  卢氏:“赶紧滚吧!”
  真是眼不见为尽。
  崔邺听的大笑,出门后又凑回来说:“他大概是觉得,你这些年不容易,礼物钱财你只管收下,想回信就回,不想回信就不回。不必太把他当回事,咱们娘几个没他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卢氏听着这才笑开了,不同从前的爱恨交加,是真的心宽了,“我知道了。”
  见他一身疲乏,催说:“快去休息,整日的奔波,钱是能赚完的吗?不知足!”
  崔邺回了院子,文戒烧了水,给他准备好,他一边泡澡一边听文戒给他将这些日子家里发生的事。
  文戒年纪还小,他哄说:“给你带的礼物在崇仁坊,改日让你哥哥给你带进来。”
  文戒老实的说:“不用,我这整日也没什么可忙的。”
  崔邺问:“算学学会了吗?文章会写了吗?”
  文戒结巴的说:“六郎君,教我了,我没有,全学会。”
  他这马不停蹄,谢奚最近过的可真是心烦意乱,水稻因为施肥有些厚,枯叶病又开始了。
  和王朗两个人没日没夜的忙,王朗都累的精疲力竭,坐在田埂上和她叹道:“娘子是我见过最不一样的女娘子。”
  谢奚看着远处的日落,问;“有什么不一样的?还不一样的爱钱,爱吃喝,一日三餐,人嘛,不就这点念想。”
  王朗摇头:“不是这么算的,娘子是做大事的人,我虽然不知道将来会怎样,但是娘子绝对不是凡人。”
  谢奚被他逗笑了,她真是累吐了,社畜狗不管在哪里都是忙的命。
  她是真的想丢下不管了,但是等睡一觉起来,又舍不得。
  简直是生来就是社畜命。
  她起身拍拍土,招呼王朗:“走吧,回家吃饭,往后的事,往后再说,眼下的事,就是种好庄稼,等秋收了,咱们真该歇歇了,再这么下 去我可真遭不住了。”
  王朗看着她一手扶着腰,一手指着山顶的太阳说:“看,夕阳可真漂亮。”
  他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这一茬的稻是真的难得。麦子已经进入最后的成熟阶段了,附近村庄的庄稼,还没有比他们庄上的麦穗大的,麦穗饱满,比别人的麦穗大一半。
  要不是亲眼所见他简直不敢相信。
 
 
第100章 一百   谢家人的去处
  等二人回去, 谢家人已经来了。
  王媪低眉顺眼的想在厨房里帮忙做饭,吴媪和刘媪两个人推辞不用她动手。李氏是个勤快人,家里打扫的滴水不漏, 没有王媪插手的机会, 谢奚每日回来都会进厨房看一眼, 谢家人这次守规矩了, 齐齐给她行礼。
  谢奚面无表情的说:“我洗漱一把,换身衣服。”
  李氏提着水壶跟着她, 进了房间就说:“这家人, 怎么怪怪的?”
  谢奚笑起来,问:“怎么怪了?”
  李氏不清楚里面的问题, 老实说:“按理说也是家里的人, 还是在城里看宅子的人。看着怎么不太像?”
  谢奚洗了脸,换了身舒服的袍子, 出去后见谢伯坐在院子外的葡萄架下,看着远处的田野发呆,她进厨房见那个新媳妇, 瓜子脸, 眼睛有些吊梢但是不明显, 看着倒是挺麻利的,但也不像是个好相与的。
  见了她热热切切的问:“这位是大娘子吧?我是魏香, 还没来给您磕头呢。”
  谢奚斜着头打量她,瞟了眼见阿月悄悄坐在灶台下添柴,问:“你准备怎么给我磕头?”
  新媳妇大概没想到谢奚说话会噎人,心里倒也没怎么把她当回事,按理说,谁家的小娘子好好的长安城不住了, 住在乡下。
  而且据听说,和陆家的亲事黄了,才住到了乡下。
  王媪见谢奚脸色不对,忙说:“小娘子这些时日可忙?”
  谢奚本不想动怒,可这帮人也这样殷勤,她就越不舒服。
  “我一年四季都忙着,该办的事,该出的规矩,一点没落下。”
  王媪有些怵她,见她说话这么硬,也不敢说了。
  刘媪倒是少见她这样有威严的时候,还觉得新奇,给她泡了茉莉花茶说:“喝点茶吧,晒了一天了。”
  谢奚坐在餐桌上看着站在那的婆媳,问:“说说吧,谁给谢铭说的亲?怎么就能娶到了人家魏家的家奴?”
  魏香被她说的脸一热。
  王媪不敢隐瞒:“西市店里的老主顾们牵的线,奴不奴的倒也不重要……”
  谢奚放下茶杯问:“那你说说什么重要?不是你们说要守规矩吗?既然进了谢家,就是谢家的奴。”
  王媪忙说:“是是是。”
  魏香不服气,闲闲的插嘴:“小娘子可能不知,这长安城里的贵人们,都不兴苛待下人……”
  “我让你说话了吗?你们魏家的规矩狗吃了?”,谢奚突然高声训斥她。
  厨房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魏香被她吓得立刻跪在地上。王媪也跪在地上。但是不敢说话,谢奚从来没这样和谁发过脾气。
  谢奚盯着这两个女人,问;“你们的男人呢?我不爱和女人啰嗦,把你们男人叫进来。”
  魏香根本没想到,谢奚看着小小的,脸上笑眯眯的一个小娘子,说话这样厉害。
  谢奚说完又觉得糟心,摆摆手:“你们去院子里商量去吧,商量好了,等饭后我再和你们说话。我今日太累了,顾不上你们的破事。”
  等一家人退出去了,阿月坐在那里还是低着头添柴,谁也看不到她的脸。
  吴媪看了眼觉得她可怜,给李氏使眼色,李氏带着阿月去后院喂羊羔去了。
  等人走了,吴媪劝她:“我还没见过你这样发脾气。我以为笑咪咪的雀奴不会发脾气呢。”
  谢奚糟心的说:“一堆烂摊子,他们把阿月许给人家做妾,得了一座宅子,想一家人搬过去。”
  刘媪惊讶的说:“这,可是逃奴,是死罪……”
  谢奚摆摆手:“我生气倒也不是他们一家单独出去过,阿月才十六,这一辈子长着呢,给人做妾,就不怕造孽吗?”
  吴媪看了眼刘媪,穷人家过不下去了,给富贵人家做妾是条出路,可能还是条好出路。
  她知道谢奚舍不得阿月,这个家里的人,她都善待了。
  吴媪说:“能推让推了吧,这方圆几十里,小郎君也很多,家境殷实的、读书的,总有合适的。”
  谢奚冷笑:“鬼迷心窍了。听不进去。”
  鲁伯回来时,王朗还在暖棚里看其他品种的稻,他现在摸到一点农业科研的路数了。对谢奚的各色稻种很感兴趣,完全能胜任谢奚的助理这个工作了。
  鲁伯见谢伯一家坐在院子里,回头看了眼王朗,王朗笑着摇头,谢奚的事,他确实不太清楚,他只清楚谢奚不是个等闲寻常人。
  鲁伯问了声:“你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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