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调——顾青姿
时间:2021-04-09 09:56:54

  陆益之听的眼睛一亮,回头和陆定说:“差人再去请商局的人。”
  崔邺则带着梁城去了城外,江水泛滥,近处的芦苇荡都看不到了,全是滔滔洪水,他问旁边路过的乡民:“这芦苇荡里之前的渔船和渔民呢?”
  乡民一口方言含糊说,还有什么呀,不是逃了,就是被水冲走了……
  崔邺站在江边看着洪水,久久都没有说话。
  袁掌柜负责盘账,他的算学不和崔邺这种自带作弊器的人相比,就是个天生的算盘,等他盘完账,崔邺在这一带走的也差不多了,袁掌柜问:“那两仓粮,顶多能救济半月,还是要朝廷赈灾,看这情形,怕也是缺粮。”
  崔邺:“自然是先救人,除了人,其他的都是小事。”
  他不禁想起谢奚,她的粮种到八月就成了,可偏偏南地遭灾,北地遇旱。连年的灾年年,怕真的不是好兆头。
  长安城原本还是太平的,原本只有朝廷的人知道南地遭灾,时间一久,北地也就都知道了,谢昭回来说,夫子们上书,听说陆老爷子进宫求陛下,陆益身负重伤,想让他回来,被陛下训斥了一通……
  谢奚好奇问:“你怎么知道?”
  谢昭不好意思说:“我同窗的严敬毅说的,他父亲在朝为官。”
  谢奚笑他:“你和同学关系怎么样了?”
  谢昭辩驳:“挺好的,我原本就挺好的。”
  谢奚笑笑,想起他说的,其实崔邺写信告知她了,陆益之腿上的伤好些了,拄着拐。异地为官,独木难支,说要赈灾,但朝廷不给粮,他一个小小的知县和上封还没有接触,彼此不能交心。空有陛下的口谕,无能为力。
  谢奚自己也能想到他的难处。可惜她也无能为力。
  第二日,送谢昭回书院后她顺路回了趟宅子,阿月开门见了她,脸色有些畏惧。
  谢奚不明所以,见许久不见的陆伯在扫院子,她随口问:“王媪人呢?”
  阿月赶紧说:“我阿娘,去看兄长了。”
  谢奚奇怪的问:“你兄长,不是成亲了吗?”
  阿月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谢奚立刻放下脸,问:“怎么回事?谢伯呢?”
  阿月红着脸,几乎羞愧的低着头,陆伯冲她使了个眼色,谢奚才说:“听阿昭说,你定了亲。看来该做针线了。你去忙吧,我和陆伯有话说。”
  阿月支支吾吾的想说话,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说,只好回房间去了。
  陆伯这才说:“她阿娘攀上了官宦人家,将她定给了隔壁坊自户部做给事中的魏郎君。魏家允诺给他们一家几口赎身,谢伯在隔壁坊买了个小院子。”
  谢奚皱眉诧异问:“你怎么知道的?”
  陆伯腿脚不如常人灵便,时常不出门的。
  “隔壁的妇人那日过来寻她,说起的。”
  谢奚看了眼墙头,淡淡的笑说:“她若是真有能耐奔个好前程,我倒是也能送她一程,尽管和我大大方方说就是了,何必这样藏着掩着。我说了这个家里没有奴,她倒是心里不放心。”
  陆伯见她生气,劝说:“如今家里年景好了,你手头大方,总是不当回事,她那个小宅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买的。”
  谢奚生气归生气,但是也不是生气王媪贪钱,她给的钱有限,她不可能全是贪她的。大部分怕是那家人给阿月的彩礼。
 
 
第98章 九十八   阿月亲事
  谢奚沉默了片刻, 问:“那魏郎君多大了?”
  陆伯:“三十有四。家里听说颇富庶,只是娘子不能生育。至今没有子嗣。”
  谢奚听的后牙槽就磨上了,听着还挺特么不错的, 但是这都是假象, 就是买个生孩子的妾, 这也太, 才是十六的小姑娘。嫁给能当她爹的老男人,还是做妾。
  她无力的问:“谁给她张罗的?她一个妇人不可能认识户部给事中的家眷。再说魏家物色也不可能物色到她头上。”
  陆伯:“听说她的儿媳妇的娘家, 有人在魏家当差。”
  谢奚听的冷笑:“怪不得, 她们婆媳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都能钻营。给了多少金?都舍得把女儿卖了?”
  陆伯也觉得尴尬, 这样说人是非的事, 他没干过。
  他本就是从苏州来的,只有雀奴一个亲近的人, 这两年和谢氏夫妇住在城里守着房子。对谢氏夫妇倒是有些了解了。
  谢奚叹气:“不说他们了,实在留不住的话,就让走吧。但是, 她办这个事, 真的太恶心了, 阿月才多大……”
  她正说着,见陆伯给她使眼色, 她回头就见阿月站在廊檐下看着她,一脸的仓皇。
  她简直一口浊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阿月也知道她见不得人做妾,见不得女子受辱。她怯怯的问:“娘子,我可以和你单独说说话吗?”
  谢奚摸摸鼻子,毕竟是小孩, 她是真的有些不忍。起身说:“去我房间。”
  阿月手里还拿着绣品,跟着她进房间的时候慢吞吞的说:“娘子第一次来,我跟着娘子进门,你还说要我敲门后,才能进,就像昨天一样。”
  谢奚听的一窒,没接话,那时候她只把阿月当成小学生。
  她的房间还是老样子,她开了窗,有些灰尘随着阳光,光柱里尘埃翻飞,她坐在椅子上指指旁边的凳子,“坐吧。”
  阿月坐在凳子上,看着谢奚,问:“娘子的稻子种好了吗?”
  谢奚笑说:“都膝盖那么高了。”
  阿月也笑起来,像是很高兴一样,由衷的说:“真好,只要娘子想做的事,都做成了。”
  谢奚问:“那你呢?是你母亲拿定主意,给你订的亲吗?”
  阿月低头看了眼绣品,沉默了半晌问:“阿武来信了吗?”
  谢奚听的心里叹息,“来信了,凉州太远了,他想必也辛苦,但是长大了不少,学会关心我了。问起你们了。”
  阿月听的眼睛里都是光。
  阿娘因为和吴媪提了一嘴想把她定给阿武,结果吴媪没接话,为此阿娘回来反复的说吴媪的坏话,总是说吴媪的是非,抱怨吴媪看不上她。
  其实那时候,吴媪已经知道,谢奚给阿武定了阿圆。
  她日日被夹在中间为难,阿娘爱慕虚荣,但是也不是坏人,哥哥老实本分,嫂嫂人有些势力,看不上他们家为奴,还是给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商人为奴。
  她日日苦闷,当嫂嫂给母亲提了魏家的事后,她心里竟然毫无波澜,没有抵触,也没有高兴。就好像离家就能解脱了一样。
  “那真好,他将来必定有前途。”
  谢奚问:“你愿意吗?你若是不愿意,我去让人退了亲,这个家,你爱住多久就住多久。我养的起你。”
  “我愿意。”,阿月说这话后,眼泪就掉下来了。
  谢奚看的心酸,这算什么鬼愿意。劝她:“你何苦呢?好好的明媒正娶不嫁,何必非要去给一个六品官做小妾呢?”
  阿月抹了眼泪说:“娘子你不懂,你是生来就不一样,性情本事比寻常郎君都厉害,可是奴不一样,我能嫁个什么样的人呢?嫁给谁不一样呢?还不如嫁个有钱人,至少让我阿娘阿爷好过些。”
  谢奚听的想骂脏话,这就是未成年少女的思想问题,她简直怎么纠正都纠正不过来,这才十几岁,有几十年的大好时光,偏偏把话说的像暮霭沉沉的老年人。
  她叹气:“你自己考虑考虑,就算这世上没有阿武了,还有阿文、阿财、阿富,有很多年轻人,人这一辈子这么长,有很多的可能,有很多值得开心的事。可能会走很远的路,见识很多从前没见过的场面。不是锁在一方小小院落里,看着四四方方的天,等一辈子过完。”
  阿月问:“娘子怎么就肯定,我不喜欢那小小一方院落呢?”
  谢奚听的一哽,竟然无话可说。
  原生家庭的迫害,这就是缺爱的小孩的典型表现。
  她还想说什么,阿月却说:“娘子不用劝我了,再过几日就到日子了。来不及了。我不后悔。我知道娘子好意,自从你来后,其实一直纵着我们,一点都没有主人家的样子,带着我逛街,教我写字算数,我都记着。可是各人有各人的因缘,是我让娘子失望了,娘子也莫再劝了。但求等我出门后,娘子能放了我阿爷阿娘,让他们归家养老吧,这个家里其实也用不着他们,不过是闲养着,给娘子添乱。”
  谢奚来这里这么久,从来没有这样心疼过一个人。
  她有些动气:“你们既然是我的人,我不放话,你们就敢私自婚配,我倒要看看那位魏郎君,怎敢纳妾纳到我家里来了?”
  阿月哭着说:“娘子的恩,我下辈子再报,这次娘子就放我一条生路吧,我什么都不图,只图有个容身的地方,安安静静的过日子。我这辈子过的最好的时候,就是在郊外的田庄。”
  谢奚不肯罢休,起身说:“我为什么要放你一条生路?既然是我的人,我说了不放就是不放。”
  陆伯在院子里听见了哭声,迟疑的喊:“雀奴?”
  谢奚生气的要命,但是无可奈何,打不得骂不得。
  站在门口和陆伯说:“给我打听打听那位魏郎君,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进我的门,带走我的人。什么人做的媒?为何我丝毫不知?既然口口声声为奴,为何私置房产,另谋高就?”
  阿月听的大惊失色,忙跪在地上哭着求她:“娘子,我错了,我错了,求娘子饶恕阿娘,求娘子了。”
  谢奚失望的要命,沉沉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阿月心里清清楚楚,还是偏袒她娘,她根本不知道她后半辈子要面对的是什么,她根本不知道为妾是什么概念。只是一味的偏袒。
  她最后让了一步,说:“我今日有事,就先回郊外了。改日让你们一家来郊外给我个交代。我就是给你们规矩太宽泛了,让你们觉得我这个主子可有可无,贪我些小钱我也不在意。养肥了胆子!你们一家一个都不能少,若是让我知道你偷偷出门了,一律按逃奴处置。明白了吗!”
  阿月磕头哭着答:“我记下了。”
  谢奚失望的不再看她,出门去了。
  陆伯在门口等着她,见她面色铁青,劝说:“人各有志,你何必动气呢?”
  她知道自己就是没办法佛系,才会这么生气。
  将钱给陆伯说:“他们既然留不住,这钱以后你留着,需要做什么你自己吩咐他们做。早说了你收着钱,你非不收。”
  陆伯笑呵呵的,是个没脾气的老爷子。
  “我一个走不动路的人,又不能帮你做什么,只能替你看宅子。”
  谢奚劝他:“他们若是走了,就请个厨娘,或者续一个娘子我出钱养着你们,找个人照顾好你。”
  陆伯笑的慈祥地说:“雀奴也长大了,知道疼人了,你阿娘要是知道,肯定开心了。”
  谢奚笑笑,没接话,只说:“那我先回去了,等下次再来看你们。”
  崔邺在南地滞留了将近一个月,才启程北归。
  码头上到处都是流民,朝廷的粮米不够,但也聊胜于无,洪水退后,更过的是都在清理自己的家园和田地。
  崔邺看着只觉得心酸,新朝初立,少了管控,没有水利方面的人才,也没有农业方面的人才,才会在天灾人祸面前犹如一盘散沙。
  他竟生出一丝,崔程能上位,未必不是件好事。起码崔家人各司其职,还是有些能力的。
  船离岸,袁掌柜才说:“朝中在集结兵马讨伐反王。”
  崔邺扭头问:“你听谁说的?”
  袁掌柜笑笑:“驿站的人问一声,就能猜个七八分,如若不然,至今都没传出消息,而河西道上的官至今都太平无事。
  你说这太平盛世还能挺多久?
  崔邺看了眼袁掌柜,他可真是个乱臣贼子的预备选手,时刻等着那把椅子上换人。
  心累的说:“少想这些,这些事不归你管。”
  袁掌柜八卦的问:“你给你老子的信他收到后,就没给你个回信?”
  崔邺:“比如?”
  “何时起兵?却多少钱多少粮……”
  崔邺四处看了眼,叹气:“给你说了多少次了,这种掉脑袋的事少说。你现在是嫌命长是不是?”
  袁掌柜见他恼了,才收起玩笑。悠悠的说:“十几年前,这条运河上,真是繁华无双……”
  崔邺打断他:“经济学上,这个东西叫经济过盛,必定会迎来衰败期。这是铁律,和谁坐在那个位置上没关系。”
  袁掌柜扫兴的白了他一眼。
  崔邺笑说:“说的我倒是有点对你们那末帝感兴趣了。”
  袁掌柜凉凉的说:“我还以为,因你外祖的关系,那你怕是恨死了。”
  崔邺心里失笑,那算哪门子便宜外公。
  “人生来就有自己的路,我是个不强求的人,全凭自己的意愿。人活一世就是几十载,都是第一次做人,把自己活明白就不错了。”
  袁掌柜听的久久没有回神。
  所以说,神经病就要用歪理治。
 
 
第99章 九十九   崔邺北归
  袁掌柜最后说:“你若是能当权, 必然是另一番盛景。”
  崔邺当作没听见。
  五书出了船舱,将手里的信交给他,他看了眼, 是崔程的。
  崔程后来对他算是客气了, 至少少了训斥, 知道嘱咐他注意身体了。
  信是崔冕执笔, 说河西道上粮价涨了三成,怕是还会持续涨。问他手里到底有多少粮。
  崔邺看着信, 两岸景色疾驰而过, 他犹豫了很久,还是进房间给崔程回信。
  父亲:我已启程北上, 现如今南地水灾横行, 今岁淮水以南,颗粒无收。粮价势必会翻倍的涨价, 然江南道官员无人受责,依旧安然无恙,我猜测那位恐对岭南道用兵, 江南道已有二州归反王, 到时候江南道必然会上下一气, 同仇敌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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