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满口答应,才七岁的小孩,正是调皮的年纪,整日之乎者也的学习,早晚是书呆子。
鲁伯因为没有种过西瓜,整日的守在田里,谢奚去瓜田除草,一早上给鲁伯讲解西瓜的养护,谢奚看着西瓜的出苗情况,崔邺的种子质量不错,出芽率很高。快中午了,她整个人被晒的脸通红,鲁伯催她回去休息,自己领着人在西瓜田里继续除草,工人已经在挖沟渠,陆伯盯着人挖渠,她其实想种一茬稻子,等水渠进来,有水灌溉,稻子绝对能成。
不说杂交水稻的技术,起码选种优育比现在的种植收益肯定要好,杂交需要很长的实验,她需要慢慢改良。
至于胭脂米那种高贵品种就别想了,能让普通稻种杂交增产,就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了。
她上大学第一课,当时的副院长讲话,说,农业这个专业体系,本就是国本基础,一辈子做的就是利国利民的事。
她学了那些年,为了不种地辛苦考公,结果还是没逃得过下乡基层,农业扶贫。她这辈子注定是个农业人。
第9章 九 檄文后事
鲁伯见她回来,神色担忧的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简单解释了几句,安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把阿昭带来了,让他换个环境,他年纪太小这么下去,定会出乱子,让他自由一段时间再说,平时有我盯着他,学业差不了那么多。等合适了,再重新找夫子。”
鲁伯见她波澜不惊,也不再担心,问:“这瓜苗怎么样?”
谢奚转了一圈:“不错,等渠通了以后,引水进来浇一水后,暂时就不用照顾了,等藤蔓出来掐尖留好枝藤。”
鲁伯并不问她怎么知道这些,她房间里的书架上满满全是书,每日清晨她都会写一个时辰的字,都是在慢慢回忆那些琐碎的知识。
中午谢奚也不拘谢昭,让他跟着阿武去田间玩耍,阿武年长于他,人又细心,一路照顾他,阿武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面容带着一点常年在阳光下的光泽,看人的时候目光总有些羞涩,他的五官有一点混血,其实特别好看。
等下午回来的时候是阿武将他背回来的。
谢奚在晚饭的时候问他:“阿武哥哥将你背回来,你怎么感谢他?”
谢昭想了半天:“我将我的零嘴都给阿武哥哥。”
谢奚说:“阿武哥哥不像你这么馋嘴,不爱吃零嘴,那你教阿武哥哥写字怎么样?每日教阿武写十个字怎么样?”
他自己都不认识那么多字。
鲁伯惊讶的看她,阿武听了好奇的看她。
谢昭想都没想:“当然可以,这有什么。”
谢奚笑说:“那就说定了,你每日清晨和阿武一起习字,教阿武哥哥写字。”
鲁伯忙说:“不可。”
谢奚主意已定,只说:“让他教阿武写字,也不过是督促他每日认真温书写字,阿武也该读书。以后我有大事托付阿武。”
鲁伯没想过她胸怀这么大,只觉得她是单纯的良善。
叹气:“小娘子若是郎君,,谢家……”
谢奚出口打断说:“我就是小娘子,也一样。我想做的事也能做成。鲁伯,今年最迟六月,这批瓜成熟,咱们家的债就能还清了。到时候我再想接下来该干什么。”
鲁伯一个一米九的壮汉,鲁直但是忠诚,对着她是满脸佩服。
谢奚跟着吴媪种菜,看着菜畦里绿油油的一片,谢昭在这里呆了快十天,性格明显活泼了,不像她刚来时见的整日怏怏的没精打采的样子。
这几日跟着佣户家里的小孩在田边整日的奔跑嬉闹,虽晒黑了一些,但是看着很健康。
阿武是个细心的哥哥,带着谢昭教他认识不同农作物,谢昭每日早晨教阿武写字,阿武勤奋,连着几天,只要有时间就用树枝在地上练字。
二月转瞬都到了月底,三月三是个大日子,附近的村庄里的人那一天都进城去游玩。
谢奚稳稳的住宅在这里,西瓜苗已经六叶了,她也担心,每日都在地里转一圈,通渠已经接近到了尾声,她还跳下渠底检查了深度,养鱼是没问题的。
渠是修在她新买的地里,吴媪心疼了很久,十几亩地都给祸害了。
她也心疼,毕竟她现在是真的没钱。
但是产业不能单一,待有钱了,她再继续买地吧。
这十几亩的渠池,她有大用处。
待她灰头土脸从渠里爬出来,才发现崔邺就站在边上看着,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她见崔邺一脸严肃,问:“怎么了?”
崔邺问:“你居然引渠?”
谢奚好奇又迟疑的问:“这个犯法吗?还是说要去官府报备?”
崔邺听的笑起来:“那倒不必,你引渠干什么?”
“种稻子、养鱼、种藕,引水灌溉,能做的太多了,你不会以为我光靠种麦就能扶贫致富吧?”
崔邺真是小瞧了她,问:“那就是说套种,生态农业,你也拿手?”
谢奚:“生态农业在这里不需要,这里需要提高产量,至于套种你没学过物理吗?大豆就是套种的最佳作物?”
崔邺被她噎了一句,他还真的不懂,不管是从前还是这里,他都出身良好,没接触过田地,连稻子和麦子秧苗都分不清。
他身边的人也没人认识,他从前都不认识谢奚这样的女生。
他自小读最好的精英学校,过的自然也是富贵极致的生活,赚最多的钱,生来就是这样的路。唯一失败的是,追了喜欢的女孩十几年,一心不改,花钱给她铺路,她从小学芭蕾,活得比他都金贵,他也由着放纵她目空一切,由着她向身边的异性释放她的魅力。
只是没想到,最后她轻描淡写,颇不以为然的和他说了句,对不起。
骄傲是个很莫名其妙的词,他都有点分不清自己是傻还蠢。
来这里几个月,他都颓废的一动不动,不想上进,不想理会身边复杂的关系。嘲笑自己蠢,也对自己失望,始终不肯相信自己被一个女人弃之敝履。
毕竟他也是天子骄子,他曾真心的珍惜过别人,却被人随手丢弃,再加上和父母永别是件很残忍的事。直到后来卢氏整日的守着他,让他多了很多慰籍。
他性格也变了很多,不再是从前那样争取财富,不再是社会精英,粗糙了很多,像个浪子。
谢奚见崔邺表情像是云里雾里的,恶狠狠的说:“好了,别用你懵懂的眼神提醒我,你是有钱人,有钱人不需要懂种地。我已经知道了,有钱人给我钱就可以了,我会种地,而且非常需要钱!”
崔邺听的爽朗的大笑起来。
谢奚拍拍身上的土,问:“有什么事吗?”
崔邺:“给你送钱来了。”
谢奚立马换了脸色,一脸喜气的说:“刚才是个误会,有话好说。”
崔邺听着心情特别明朗,问:“你平时都这么贫吗?”
谢奚问:“你是问我以前还是现在?”
崔邺又问:“你以前到底是什么工作的?”
谢奚:“都说了下乡扶贫,我看着就那么不像能考上公务员的人吗?”
崔邺改口说:“不是,我总觉得好像见过你。”
谢奚不客气的说:“那不可能,因为我压根不认识有钱人。”
崔邺跟着她走在田边,路边的柳树成排,绿荫小道,佣户们三三两两的站在地里,一派田园风光。
他由衷的说:“这日子其实也不错。”
第10章 十 檄文事平息
谢奚问:“我的檄文就没有一点波澜吗?我们家小萝卜头这个学白退了?”
崔邺看了她一眼,道:“去崔家的家学,和你姑姑说一声,她肯定愿意照顾小萝卜头。”
谢奚拒绝:“那就算了,六七岁的小孩,把他送到亲戚家,跟送人差不多,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学生心理健康多重要?还是先让他在家呆着吧。”
崔邺接着才说:“长安城里快翻天了,上面那位因为你的一封檄文,开始着手整顿被世族把持的长安十二书院,你倒是敢说,一句天下书生尽属天子门生。让上面那位心思一下就活泛了。”
谢奚惊讶的片刻,又觉得该是如此,不以为然道:“改革总需要一个口号,我提供一个口号,就看有没有人跟风,确实很危险。我没你命好,来了就是世族家的公子哥,我一个小市民,想的当然都是小市民的利益。”
她说完猛然想到:“不会追究到我身上吧?你们有钱人真是……”
崔邺被她说多了,也不在乎了,调侃:“陆家因为你的檄文,一直很活泛,对你多有打探,你不知道吗?”
谢奚被他顶了一句,干巴巴的说:“那我真谢谢他了。”
崔邺幸灾乐祸的笑个不停,谢奚见不得他小人得志的样子问:“你和谁家小孩定亲了?您没点节操吗?人姑娘才十四五岁,初中生你也下的了手,是人吗你?”
崔邺还口:“那陆益之也才十六,咱两不一样吗?”
谢奚催道:“不是说送钱吗?我就不留你吃饭了,你回城去吃吧。”
崔邺改口:“谢家长安城的宅子那边,赔礼的人轮番上门,你们家的仆人吓得都不敢出门了。门上挂了张牌子,主人出远门,谢客”
谢奚听的笑起来,紧接着就问:“送钱了吗?”
崔邺:“你到底多缺钱?”
谢奚:“我有一个亿的欠债,你说我多缺钱?”
崔邺想了片刻,由衷的说:“一个亿也不是什么大事,天不会塌下来,和我讲讲你的农业计划吧。”
谢奚看了眼远处的田地,扭头看着他说:“那我更不想和你谈我的计划了。”
崔邺:“想点现实的事,有钱你也不能消停。长安城有多少人盯上你了?你想过吗?说最近的,陆家可一直盯着你呢。我发现你做事有头没尾,我能帮你兜住身边人的打探,但是兜不住陆家的人。谢奚,聪明劲儿要留着用,不能一股脑的用完。这不是我们的世界,这是全新的游戏规则,有些风险会被我们忽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已经说的很含蓄了,她这次事真的很冒险。长安十二书院的书生,几乎对夫子们群起而攻之。
自古挑起书生闹事的祸首,没有一个好下场。
谢奚听的瞬间有股冷意,她始终觉得她能活的还不错,即便在这个古老的时代,可是被崔邺提醒,她才惊觉,这是地地道道的封建社会,是人命分三六九等的时代,要想活得舒坦,就要谨慎,要小心,不能生出侥幸。
她顿住脚步,站在田埂上,回头忘了眼远处的渠池,神色有些迷茫的问:“我们为什么会来这里?你一个男人还能建功立业,我一个女人,来这里能做什么?”
崔邺见她满脸丧气,觉得自己的话说的有些重了,赶紧安慰:“那不一定,你不是还能救济扶贫吗?我对农业可是一窍不通。”
谢奚叹了声气,回头继续往回走,问道:“你还是和我说说这里的情况吧,我能拿出来的东西不多。”
崔邺简单介绍了几句:“我没有入朝,知道的有限,天下安定才十年,十年前李家也不过是前朝臣,李家登极用了差不多十年。我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元五年了,很多事情已经讳莫如深,不可打探了。那时候西北还在打仗,这两年才刚消停。河西道上突厥、回鹘、羌人、很多种族的胡人混杂,大大小小的战事不断。
这两年江南一直遭灾,怕是粮草上有些困难,据预测,今明两年,和胡人一战不可避免。李家登极依靠了世族,但也被世族所累,土地兼并,户籍不清,人口减少,税是个大问题。”
谢奚确实不如他知道的多,沉思了片刻,我的农场就算营业的再好,也不过才百亩地,提高产量是件急不得的事情,农业发展短时间内我无能为力。”
崔邺惊讶的看她,问:“你真是学农业的?”
谢奚无奈的说:“我是农业大学的研究生,就业不如意,16年备战考公,17年上岸,那年就被下放到基层扶贫,为期三年,年初刚收到调任公告,就来这里了。还有什么疑问吗?需要我说导师名字吗?”
崔邺听的简直头皮发麻,他也不过比她早来半年,在这里居然比她早了五年。
他呐呐道:“我是因为开车出了事,比你早来半年,但在这里已经过了五年了……”
谢奚听的觉得心慌气短,摆摆手道:“说点展望未来的事吧,我才学会忘了从前,再想起来,实在伤心。你别戳我的痛处。”
崔邺顺着她的话安慰道:“长安城里的事,我替你兜着,你只管看着农场吧。钱我带来了。”
说着进了院子,见他带着马车,进了她房间,见案几上的行李,她看了眼钱,惊讶问:“你带来多少?”
崔邺坐在她的矮榻上,她对生活有种天然的热爱,这个房间里,从细小的摆件和装饰,按照舒适的标准来,他靠在矮塌的靠垫上,随口说:“差不多一万贯,这也是我在这几年在河西道上赚来的,你放心用。”
谢奚有些向往道:“我倒是想去河西道上走一次,看看祁连山脉,见识见识关外的黄沙驼铃,看一眼玉门关外风滚沙的辽远。”
崔邺看了她一眼,笑说:“这好说,待战事平息了,太平了带你去看看。”
谢奚遗憾问:“你说玉门关,还是咱们从前见的那个玉门关吗?”
崔邺去过那里,介绍:“不是,玉门关驻军把守,那一带羌人和突厥人混杂居住,一出一进非常严格,但是那里住了人,就有了生机,不止是一个辖关。”
第11章 十一 陆三郎来了
谢奚收起心思,不再惆怅,问:“地图没带来吗?”
崔邺耍赖:“再借我看几天。”
谢奚玩笑:“那就是长安城的地图,有什么可看的?又不是什么军要机密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