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绿色葱葱,阿武指着远处的山峦:“那场就在那边,平日里都会放马归山,不同祁连山脚下。莫里极擅长养马,他们部落里出来的年轻人都是养马的好手。”
谢奚有些累,长途的奔波让她浑身酸疼,但是眼睛舍不得停下,四处张望。
等她进了村,有人见他们来,阿武认出来人,问:“莫里大叔呢?”
谢奚怀疑的问:“你叫他什么?”
阿武:“大叔,他比阿骨勒都年长。”
莫里一脸络腮胡,看着和阿骨勒一样的壮硕,见了她来,惊喜问:“谢娘子?”
谢奚看了眼阿武,点头:“我是。”
莫里笑说:“等候多时了,郎君早就来信让我等候。”
谢奚解释:“我在凉州住了些时日,耽误了行程。”
谢奚问:“屯田的地方离这里远吗?”
莫里:“不远,除了村子,向后山的峡谷出去,不过五里。”
谢奚看了眼远处的山,点点头,笑说:“你见过那边的屯田吗?”
莫里笑说:“自然是见过,村子里的人也有人去开荒了,那边的守备军也时常进村子里来。”
阿武说:“那里有崔小将军的兵。五哥和他们很熟。”
谢奚只知道和她交接的人姓曹,叫曹参。
这一季的粮是崔邺的人在照看。
阿骨勒走之前和她说,你去贺赖部莫里自然会带你去找曹参。有什么事只管找曹参。
她中午睡了一觉,下午在村子里转一遍,村子修的可真现代,简直像现代小区,她坐在广场上看着日落,听着周围小孩的嬉闹声,只觉得宁静。
第二日一早,莫里领着他们穿过峡谷,眼前一片开阔,目之所及,规整的田地,远处看不见的地方隐隐约约的烟火,这里可真像是世外桃源。
谢奚问:“这里离突厥的边境有多远?”
“不到百里。只是临近这里的草场变成了沙漠,再加上没有水源,部落逐渐向东迁徙了。”
他们骑马向北一路走,走了近半个时辰,才看到远处的房子,和隐约可见的烽火城。
田里零零散散的人,和成片的房子,房子外的人。
莫里到了后问:“曹参可在?”
有人给他向北指了指,道:“在那边田里。”
谢奚下了马,将马拴在院子里,和莫里一起去寻人。田里的麦苗长得极好,莫里道:“听闻郎君说,这是娘子育出的新粮种,收成能高一倍。”
谢奚笑笑说:“确实是的,各地的气候、土壤都不同,还要慢慢看效果。我如今人在这里,有什么病害,只管和我说。”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谢奚看了眼远处正在开水渠的人马,笑起来。莫里喊了声曹参,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生得十分俊秀的中年人过来,见了莫里,问:“怎么了?你怎么会来?”
莫里介绍:“今年的新粮种,都是她的手笔,郎君特意请她来的。”
曹参听的大为惊奇,问:“可是谢娘子?”
谢奚问:“你也是崔邺的人?”
曹参摸摸后脑勺,笑了笑,只说:“正在开渠,水稻如今种怕是还早。”
谢奚看了眼说:“不早了,该育种了,等到清明一过,再等一场雨,就能插秧了。”
曹参哎了声,说:“可算是来了明白人了。这里的人不种稻,都不熟悉。我是真的摸不准时令。”
谢奚看了眼远处的水田,轻描淡写说:“我明日先培秧苗,赶得上,不着急的。”
几个人简直一拍即合,谢奚干活讲究效率,也没什么特别讲究的,归功于她曾经下乡的缘故。
下午回去,曹参给她在那一片房子里单独准备了一个院子,莫里让人送来了日用品。院子里居然还栽了棵梨树,小小的。阿武住在东屋,屋子很小,阿武抱怨:“怎么修的,怎么会这么小?阿姐在家住的屋子虽然不奢华,起码舒适。”大晚上回贺赖部给她找了用细柳劈开,编的薄席子,给她铺在地上。将自己屋子的帘子拆了给她挂上。
谢奚失笑:“哪那么金贵,我又不是不能吃苦。”
阿武却说:“我却舍不得阿姐吃苦。”
他蹲在地上铺席子,边说:“这边天气还冷,我明日再去取几床被褥,阿姐爱看书,我去寻几盏灯,换一张大的书桌,这窗子需重新修缮一下,白日里能撑起来晒晒太阳……”
他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谢奚听的心里都是暖意。哄说:“我又住不了多久,不要费这些功夫了。”
阿武固执的说:“我了解阿姐,这里的田不到秋收,阿姐肯定不会走的。等我把你安顿好了我就走,马场里的事也多,等下个月我再来看你。”
谢奚听的实在是窝心。不禁有些想念家里那个小的。
第128章 一百二十八 贺赖部屯田
阿武还在铺席子, 像铺了层木地板似的,谢奚穿着袜子踩在上面,感觉还挺舒服的。阿武忙说:”你穿着鞋, 别受凉了。”
谢奚开了窗看了眼院子, 说:“其实大小正好, 你看院子里夏天来了, 有那棵树。到时候院墙根里种一些爬藤花草。看起来挺安逸的。”
阿武仰头看了眼,不以为然的说:“还是没有咱们家院子敞亮, 抬眼就能望见麦田, 院子里葡萄架下能乘凉,后院的井里掉一颗西瓜, 那样的夏日才安逸。出了门才知道, 家里有多好。”
谢奚听的笑起来,说:“那等长安那边平定了, 你就回家待一段时间。正好替我回去看看你阿爷。”
阿武铺好席子,起身将床上的纱帐给她挂好,替她整理了一番屋子, 才说:“我师傅说他忙完长安的事就回来了。等他回来我回去走一趟。”
谢奚突然才想起说:“唉, 又把大事给忘了, 你成亲的事怕是要耽搁了。”
阿武听的闹了个大红脸,“我不着急。”
谢奚回头说:“阿圆着急啊, 如今阿圆可不是当初那个有些家门困顿的卢家的小女儿了。”
阿武听了顿了顿才说:“卢家不是那样的人,阿姐不用担心。若是……”
他显然是不想有什么若是,就没说。
谢奚笑起来,见逗他逗的有些过了,才说:“没事的,这门亲事有你五哥保媒, 我就给你保万无一失。”
阿武无奈着笑着看着她。谢奚这下心情更好了,笑的更畅快了。
曹参下午过来看他,谢奚将西屋里摞着的桌椅搬出来放在院子里,烧了壶水,泡了点野菊花。曹参是长安人,但是好些年没回去了。坐在谢奚的院子里悠闲的喝了壶茶,笑说:“承蒙谢娘子招待,有些时候没这么悠闲了。”
谢奚笑说:“好说,我这些带的多,接下来咱们共事的时间长着呢,不着急。”
曹参笑说:“早就听闻过谢娘子育种的本事。”
谢奚笑说:“今年但愿能有个好收成。”
曹参却说:“去年八月的麦种已经种下去了,如今看秧苗确实比之前的要粗壮一些。带到麦收才能看出来。下给月种了稻,也快着呢。”
谢奚也说:“春耕秋收就是一季,但愿明年新粮种能量出,到时候天下广播,也好让人吃个饱饭。”
曹参听的唏嘘,这可不是单纯会育种的人会说的话。
阿武给院子里洒了水,简直贤惠的不像样子,打扫完后笑着和曹参说:“我过几日就回凉州,我阿姐就拜托你们照顾了。这隔壁住的什么人?”
曹参笑说:“这一排就三户,隔壁是我家,再过去是王军长,他是守烽火城的人。也是管这偏屯田的人。”
谢奚笑笑,只说自己知道了。
等阿武回去后,谢奚才真正开始忙碌,吃饭是前面的大灶一起吃,有时候是素菜,有时候伙房的人会打猎,加个餐之类的。谢奚的嘴刁惯了,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习惯,吃的也不多,但是她是个适应能力挺强的人,不爱吃顶多少吃点,遇上好吃的时候才会多吃点,过了一个月,她的秧苗都准备好了,水田也准备好了。
趁着闲暇,她在西屋门口砌了个灶台,屯田的人很多,有的带着家属,有的没有。曹参就没有,一个人跟着一个老仆,叫曹三。
曹三给她帮忙搬了石头,她自己趁着有时间起了一孔连灶,一个火膛,两口灶眼。
等插秧后,她的时间就多了。完全可以自己做吃的。
她在隔壁的田埂上让人开出一片地,种了很多菜,阿武半个月的时候就来看她一次,给她带了各种吴媪准备的行李。和很多的菜种。
她光黄瓜就种了一片。西瓜也种了一大片。
各色蔬菜,辣椒也来一片。
乡下的生活安逸,每日清晨起来,谢奚都煮一锅蛋花汤。
菠菜长的快,做汤简直不能更合适。因为旁边有家眷的军户们有孩子,谢奚有时候会教他们写字,那些家眷养了家禽,总给谢奚送鸡蛋和一些吃的。
谢奚的菜地,也是嘱咐这里的人照看照看,至于菜大家随意摘。
贺赖部的人也会来,但是每日就会回去。
谢奚在这里的日子慢慢就滋润了,曹参是又一次偶尔撞进来,见她悠哉悠哉的喝蛋花汤,吃花卷。
谢奚留他吃早饭,他也没客气,干掉谢奚的大半锅蛋花汤。
之后三五不时的就来蹭饭。有时候是烤肉,有时候是排骨,阿武来了几次就遇上了几次,乃至于他都忍不住了,问:“这曹参,是不是……”
谢奚正在开着门窗,坐在窗下的书桌上画图,阿武在院子里烤肉,谢奚头也不抬问:“是不是什么?”
阿武本想说,曹参心思不纯。但是又觉得,阿姐这样的女子,受他们爱慕,也是应该的。
就说:”没什么,觉得他倒是挺勤快的。”
曹参主管开垦的农事,那王军长不管农事,只管屯田的军户。
分工很明确。
长安不同贺赖部的宁静,崔程在河南道一战,打得有些艰难,毕竟冯征不是吃素的。再加上武太后在,崔家毕竟名不正言不顺。
倒是蒋道东给崔邺来信,都督旧疾复发。
长安已经有入夏的征兆了,河北道的春耕已经安排上了,他给崔鲲送的钱粮真是比他一年的收成都多。崔鲲居然给他回信:小五懂事了。
气的崔邺想骂娘。
直到立夏那天,崔邺才收到消息,崔程歼冯征于新野,擒武太后及小皇子于汴州。
自此河南道归顺。崔程整顿后就可回朝。
长安城里民心大定。刘彰满脸喜色,见崔邺怏怏的回宫,忙说:“五郎早些准备,接夫人及老祖宗回宫。”
崔邺不慎热衷的说:“祖母说郊外避暑最是舒适。暂时不想回来。”
刘彰听的一个趔趄,问:“那夫人呢?”
崔邺:“母亲远在凉州,我如何得知?我这几个月忙的哪有时间问候母亲。”
刘彰见他又不好好说话了,无奈说:“五郎,这是大事,不可意气。”
崔邺问:“你就不能问大哥吗?让他安排吧,我今日真有事。”
刘彰的心思他清楚,他心里无奈,有个袁掌柜就够了,这一个个的心思怎么就这么多呢。
刘彰还不知道他的埋汰,劝说无效后,也有事要忙,急匆匆走了。
崔邺进宫是为了翻旧典籍,虽说他是个现代人但不是万能的,有些事还是要结合实际,按照他们原本的老方法来,就比如这里的税制。
他取了东西出宫门,回家的路上意外遇上了陆家人。
他忙昏头了,都忘了谢奚那个野生徒弟了。陆温后来些许不出门,长安乱象丛生的时候,他简直怕了,关了门不准家人进出随意走动,所以陆家在长安城的战乱中安然无恙。
崔邺见了陆温,只觉得惊讶,陆温看见他,居然还认识,拄着拐杖,笑笑问:“你是卢恒书的外孙。”
崔邺笑笑当时默认了。
陆温有些感慨,又仿佛有些无奈的喃喃:“他挑人的本事,还是那么厉害。亲自挑的女婿,都不是等闲之辈……”
反观陆家,就平庸多了。
崔邺是个窥探欲很浅的人,关于前人的纠葛,他几乎从来不问。
五书倒是回去后说:“听说陆家那位芝兰玉树的陆三郎在南地做官做上瘾了,陆家使人换他回来,好几次了,他就是不肯回来。”
崔邺挑眉问:“你从哪里知道的?”
五书和他不同,混迹在长安城里,哪里有点八卦,他一清二楚。
陆益之已经放弃了他的锦绣文章,如今他再看从前的诗词歌赋,只觉得是酸诗,没有一点用处,平白叫人看了笑话。
吴江县地处三江交汇处,湿热,水汽重。起初他吃住很不习惯,但是时间久了,也就慢慢习惯了。
仿佛从长安城里那个年少盛名的壳子里脱出来了。
各地的战乱他也耳闻了,看在眼里,听在耳里,竟然少了从前的愤慨。更多的是想起谢奚的话,她这个人真的很奇怪,有一套她自己的道理,自成体系,竟然也不矛盾。
南地入夏后湿热,他托人给她带了很多吴江县本地的种子,和一些特产。
东西送到西郊的庄上。鲁伯又托人给谢奚带过去了,只是路途遥远,很是费劲。
等谢奚收到陆益之的投递,已经入夏了。
贺赖部的夏天除了蚊虫多了一点,其他的简直没有缺点。
她的菜地里的菜全长起来了。每日有黄瓜小菜,结果等西瓜一熟,就没人碰黄瓜了。
没有人能拒绝夏天的西瓜。
阿武抱着半颗瓜,坐在院子里,看着谢奚腌黄瓜,问:“这个腌的好吃吗?”,毕竟从前在家,黄瓜根本不够吃。
谢奚说:“你住两天就知道了。”
阿武也说:“师傅来信,已经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