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科书中的朕——渲洇
时间:2021-04-09 09:58:44

  “你是打算郑牧和李世安一起对付?”苏徽意识到了不对。
  嘉禾犹豫了下,还是点头。
  苏徽劝道:“你最好别这样做,明朝建文帝之所以丢了皇位,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雪藩太急。我知道你和建文帝有区别,你已经做了八年的皇帝,对付功勋也与对藩王有所不同。但如果你一口气同时对付郑牧和李世安二人,小心会引火烧身。”
  说到这样与嘉禾性命相关的大事,苏徽几乎一秒钟便从之前的散漫态度变成了满脸严肃。嘉禾看着他,忍不住又一次轻轻笑了起来。
  “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宫吗?”她问。
  作者有话要说:阿禾: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宫吗?
  小苏:……你和我在一起其实只是为了学习治国吧
 
 
第198章 、(九)
  那日嘉禾从长公主府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带上苏徽。
  荣靖看了眼妹妹空荡荡的身后,半是惊讶半是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恭送圣驾。”
  “日后还需时常前来叨扰阿姊,望阿姊勿怪。”嘉禾在走上轿辇之前低声对荣靖说道。
  “你倒真不跟我客气。”荣靖轻嗤了一声:“想要金屋藏娇,自己砌一座黄金屋子去,把一个大男人藏在我这算什么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给我红杏出墙。”
  “阿姊你好生照看着他,有机会我必重谢阿姊。”嘉禾颇有些无奈的说道,“前些时候,你为你那几名亲信向我讨官,只要你能说动内阁,我应允了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可真是好说话。忽然这样慷慨,是怕我弄死了你那情郎么?”
  “他不是。”荣靖话音刚落,嘉禾便急着反驳道,荣靖瞥了自己妹妹一眼,恰好瞥见了她脸上两抹薄薄红晕还未散去。
  “你倒是脸皮薄,与赵、昆等人传了这么多年的流言蜚语,也不见你窘迫成这样。”
  “我都说了他不是什么——”那两个字她努力了几番也没能说出口,只好道:“他与那些人是不同的。”
  “你不带他回宫是为什么?”荣靖直接开口问她,“他住在我这里,你想必也不会放心,还不得不一趟趟的往我这里跑,不嫌累么?”
  “紫禁城不是什么好地方。”嘉禾用力的摇了摇头,“他不跟我回去,也好。”她已经决定了要将巍巍宫城变作刑场、战场,那么让苏徽远离她身边,也能减少比波及的风险。
  荣靖却是从嘉禾的话语中听出了另一重含义——苏徽本人不愿和她呆一块。
  苏徽此人,荣靖了解不深。她一直以为他与自己的妹妹应当存在暧昧的关系,可是见他眼下的态度,荣靖又怀疑自己的猜测是错的。
  她看不透苏徽,索性直接去问他到底想要什么,苏徽的回答反倒更是让她茫然。
  苏徽说:“宫里观察的都差不多了,我想去研究一下宫外头的市井民俗。”虽然这是平行时空,但社会风俗之类的,变化应当不会很大,采集这个时空的数据,对他而言还是很有价值的。
  哦,对了,他这一次是被莫名其妙的力量送来这里的,没有带采集数据所需要的仪器。但这没关系,反正他有笔有纸还有能记事的脑子,大不了就用原始的方法记录数据。
  ……不过其实认真说起来,苏徽更该调查的是自己为什么会再次回到夏朝,以及那股神秘势力的背后目的。
  但是满腹疑惑的苏徽最后发现他实在没有任何办法解开心底的迷惑,就好像是一只实验室中的小白鼠,从一个笼子被挪到了另一个笼子,笼外的科研人员观察着白鼠在不同笼子里的反应,但白鼠却没有力量跳出笼子去反抗什么,它甚至意识不到是什么让他更换了笼子。
  既然这样那就听天由命吧,苏徽向来心态不错。
  “研究,市井民俗?”荣靖在战场历练多年,可以做到泰山崩而面不改色,却因苏徽的这一句话而露出了惊讶和茫然的神情。
  “嗯,我记得……呃,在你们这里的三年前,我告诉过你还有皇太后,我是从几百年后的来的吧。”
  荣靖扶额叹息,当年被惊骇到连续多日魂不守舍的记忆再度涌上心头。
  “在几百年后的未来,你们眼中市井小民的琐屑生活,也是史学研究的一部分,甚至可以说是重要的一部分。我是不是和你也说过,我是个史学研究者,相当于你们这里的史官。我来到夏朝,就是为了研究你们这里的历史的。”
  “倒真是个值得敬佩的学者。”荣靖想起自己妹妹眼中的落寞,讥笑了一声。
  又问:“那你是如何看待我妹妹的?”
  苏徽屏住了呼吸,思维有一瞬的放空,下意识的答道:“唐朝之后唯一的女皇,夏朝的二代君主,文治武功上均有建树……”
  “我不是问你这个,”荣靖笑得越发冷,“我妹妹还没死,你这套盖棺之词留着百年之后再讲吧。我问的是什么你心里清楚,你少糊弄我。”
  苏徽没有继续糊弄她,他选择了沉默不语。
  笼子里的小白鼠注定是要被折腾来折腾去的,他不知道自己这一次又能在这个时空停留多久。小白鼠可能随时会死,而他说不定某日闭眼之后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就算在背后操控他的人没有恶意,时空排异反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生效。
  以及最最重要的一点是,苏徽至今都还没下定决心,是否要长久的停留在这个时空。
  喜欢是一回事,可人这一生中,有许多比喜欢更重要的事情。
  荣靖不悦而去。
  她与嘉禾的关系不算多么融洽和谐,可当她认定苏徽这个男人让她的妹妹伤了心之后,便开始看苏徽哪都不顺眼——其实嘉禾也未必就是被苏徽伤了心,她自己都有忙不完的政事要操劳,苏徽跟不跟她回宫她都无所谓,冷静下来理智的想想,说不定她还是会觉得把苏徽藏在荣靖这里比较好。荣靖认为嘉禾与苏徽关系不寻常,可在这两人心中,彼此的确重要,却其实又算不得多重要。就好似有一层雾蒙蒙的纱笼罩在他们之间,他们遥遥相望着,却谁也没打算主动向对方走去那一步。
  □□靖就是觉得心里不痛快,她不痛快便要让苏徽也不好受。既然苏徽说要去市井游荡,她便封住了长公主府,禁止苏徽出入。
  理由十分冠冕堂皇,“你一个大男人住在我府中已是不妥,若是再让外人撞见了,我的名声不保。”
  这借口放到别的女人身上,苏徽信,□□靖这样一个带兵出征多年的女将说这样的话,简直就是摆明了在糊弄他。
  荣靖又说:“我妹妹让我照顾你,我就得对你的生死负责,你要是在外头乱跑,出了什么意外我拿什么向她交待。”
  苏徽不服气的反驳:“天子脚下竟成了贼窝么?光天化日出门随便逛逛也会死?”
  然而荣靖对此不置可否。
  这时的苏徽还未能觉察到端和八年京师中弥漫的不安,平静的冰面之下暗流涌动,盛世的繁华却好似悄然拉开了帷幕,让人不觉沉醉其中,放松了警惕。
  荣靖不许他离开公主府,苏徽很快就找到了新的乐子。
  杜榛是个有品味的文化人,而荣靖身为公主也与寻常武人不同,公主府内收藏了不少古籍以及金石碑拓,足够让苏徽静下心来研究个一年半载。
  很快苏徽又意识到,研究死物没什么意思,荣靖和杜榛这对夫妇才是他最该花费心思的对象。虽然由于历史发展进程的变化,荣靖的命运大概会和他所知道的那条时间线上的有所不同,那些让杜榛扬名后世的悼亡诗词也不知道杜榛还有没有机会写出,不过既然能与名流千古的大文人近距离接触,这样的机会苏徽是不会错过的。
  端和八年的杜榛还好好的活着,嘉禾宽恕了这个曾经意图谋害她的逆贼,只是下令将这人拘在公主府的后院之内,不许他外出半步。
  好在杜榛原本就不是什么喜欢到处乱跑的人,这三年来果然也就专心致志的在府中钻研丹青,不理世事。苏徽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作画,画的是秋日苍穹之下的大雁。
  苏徽对于国画的研究并不深,但学过一些美术史的他至少还能判断出画作的好坏,他看得出杜榛的确是个有天分的画者,不由得再度庆幸还好嘉禾没有杀了他。
  听见了脚步声的杜榛回头,见到了苏徽之后露出了疑惑之色。
  他是认得苏徽的,荣靖已经和他解释过了苏徽的身份——女皇面首,荣靖是这样形容苏徽的,杜榛于是不由得对他产生了排斥以及畏惧的心理。
  苏徽提起了手中的酒坛,“可以一块聊聊吗?驸马。如果你很无聊,我也很无聊的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苏徽和杜榛算是同病相怜,都是被周氏姊妹禁锢在后院的男人。
  想要撬开一个文人的嘴皮子并不算太难,只要不从政,书读多了的人就难免会存有几分天真意气,酒过三巡便能打开话匣,喝过半坛便是无话不谈的挚交。
  苏徽问杜榛为何会专注于书画。
  问他当今文坛的风云。
  问他推崇哪家哪派的墨宝。
  还顺便问了他有什么定好了的创作计划。
  端和年间的夏朝,文艺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高度,由于太平盛世的到来,无论诗词书画戏曲还是小说,都有大批优秀的作品诞生。不少在这个时代有名的文人都与杜榛有交情,从杜榛的口中苏徽可以窥见文人圈子的半边锦绣。
  端和八年时的杜榛还未写下他那几首著名的诗作,这年诗界引领风骚的是曾经的御前翰林席翎。而他出名的作品——苏徽听后震惊了一下。
  席翎出名的作品,竟然都是斥骂君王的。
  “陛下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么?”他问。
  已经立下誓言再不过问政事的杜榛只说:“你先赢了我这局。”
  说话的时候他们正在弈棋。
  苏徽是臭棋篓子,要不是为了从杜榛口中套情报,也不至于舍命陪君子,要赢杜榛,他是绝对做不到的。正当他绞尽脑汁的时候,忽然有一只素白的手从侧方伸了过来,拈住一枚棋子,铿锵一声落在了棋枰上。
  苏徽讶异抬眸,杜榛起身,理了理衣袍跪下,“罪臣拜见陛下。”
  她说她会常来叨扰,这话还真不是客气。
 
 
第199章 、(十)
  嘉禾今日出宫,未着帝王装束,穿一身天青色长袄,配月白的褶裙,袄上有浅淡云纹若隐若现,裙上绣鸿鹄高飞羽翼丰美,而她一头鸦青的长发绾成未嫁女子的垂髻,斜簪明净通透的白玉,点缀灿然如星的明珠。
  说起来苏徽有很久不曾看嘉禾穿女装的模样了,过去在做公主的时候,十三岁的小姑娘常坐在妆镜前憧憬着胭脂眉黛的色彩。后来登基为帝,便改做了男儿的装束——古往今来女子称帝者罕有,君王的服饰自然也是男子衣袍的款式,最多改小了尺码,方便她套在身上而已。而那时的嘉禾对自己的性别无比的在意,不仅穿男装,还要刻意的模仿男人的谈吐与举止,好似恨不得将自己变作一个男人,即便不能真的变成男人,也以流露出女儿情态为耻。在苏徽记忆中,她那时唯一一次换回女装,还是为了前往泰陵见自己父亲生前留下的宦官梁覃,她乔装成了方延岁家侍女的模样,顺便把苏徽也打扮成了小丫鬟。
  后来在宣府,她也始终是英武的装束,身上不是帝王的龙袍,便是坚硬的铁甲,女人的衣裳太过柔软,不适合硝烟弥漫的边镇。
  一直到最近这几年,她才开始重新接受女人的身份,偶尔她会换上这个时代女人的裙裳,叫来侍女细细的为她描眉点唇——不过她政务繁忙,这样的闲暇时候少之又少。但这至少说明,她以不再以自己的性别为痛处,她敢于以女人的模样出现在群臣面前,以娇柔的红妆,登临明堂。
  这几天苏徽从赵游舟那里听到了一则传闻,说嘉禾不仅换回了女子的装束,还试着穿过西方那边传来的衣裙。远洋而来的传教士献上了一件西方洛可可风格的宫装,据说是某国王后最喜爱的款式。嘉禾出于一时的新鲜换上了这身洋人的裙子。这个时代西方的妇女有束腰的习惯,好在她身为东方人本就骨架纤细,而她的个子在东方女性中算是高挑,又因为常年身居尊位的缘故,自有凛然不可犯的气度,繁复华丽的洛可可式长裙并未夺去她的风采,她本身的威严又恰到好处的消弭了衣裙本身过于柔媚的缺点。紫禁城中有西洋来的画师,看到这副装扮的女帝之后纷纷取笔作画,用他们最擅长的艺术形式将东方的女性君主保留在了油画布上。
  这倒也算是文化交流史上的一件大事了,如果这幅油画能够传到后世,绝对有着重要的史学价值。苏徽忍不住这样想道。
  说老实话,他还挺好奇嘉禾身穿西式长裙的样子,不过今天看到她一身夏朝闺秀的装束,也觉得好看,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嘉禾注意到了他的笑容,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笑,却也还是对着他弯了弯眼,转头又看向杜榛:“驸马棋艺高超,他恐怕赢不了你,朕来代他。”
  杜榛苦笑,“臣不敢同陛下对弈。”
  “你几年前连朕的命都敢要,这会子下盘棋倒是怕了?”嘉禾嘲讽道。
  杜榛垂目低眉,“陛下才是真正的棋艺高超,臣不能及。”
  嘉禾笑了笑,转身离去,同时没忘了轻轻一拽苏徽的袖子,示意他跟着自己。
  苏徽静静的走在她的身后,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你又在笑什么?”嘉禾扭头看着他。
  “在笑……”苏徽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只觉得这一刻所见到的景、所感受到的风、所听到的音,都是无比的和美。
  他从前也和别的女人走在花木葳蕤的园林,那时在读大学,校园里四处都是青葱碧绿,氛围似乎比起现在还要好,有喜欢他的学姐或是学妹经常会藏在翠叶之后,佯作不经意的和苏徽来个邂逅,问苏徽要去哪里,然后就可以欣喜的说他们恰好同路。
  而苏徽……
  苏徽那时候一般都是面无表情的回答:哦,我要去J-2470号发掘现场,你要一起?
  苏徽读大学那阵子恰好遇上端陵发掘,J-2470号就是端陵之中葬着嘉禾的墓坑。一般人谁爱没事去坟头看人刨白骨啊,尽管后来嘉禾的骸骨已经被全部掘出并挪到了研究所,但非历史专业的学生大部分还是不乐意往那边跑。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