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了药,撑不住了……
什么药?
怎么会那么严重?
顾舟寒脑海中浮现喻戚走时仓促的背影, 心口一紧。
长公主殿下这会儿这该有多难受……
顾舟寒见多了毒发之时人的疼痛和不堪,可他想象不出,如果中了毒的是长公主殿下, 那又该是何种模样?
纵使轮椅飞快地行在砖红壤狼之中, 顾舟寒也嫌弃太慢了,看着还未愈合的腿, 他怎么这么没用。
穿过长廊便是御花园的卵石小路,轮椅行在上头分外的颠簸,顾舟寒不改于色,依然动作极快。
暖玉心里也担心自家主子,但等暖玉看到顾舟寒白色的长袍底下隐着暗暗的红色, 顿时眉间一跳:“大人,你腿伤还未好!”
顾舟寒这会儿心里焦急着殿下的事,低头看着膝盖骨已经红了两圈,顾舟寒当即抬头,并未放在心上。
“大人你的腿是不是伤口又裂了?!”暖玉向前一步,拦在了顾舟寒轮椅前头:“大人慢点,你的腿受不住。”
殿下最为看重顾大人,给顾大人治腿的药材一批一批的往贵里用。
而且闻瑕姐姐都说了,殿下对顾大人颇为伤心。
若是殿下现在看到顾大人腿伤又严重了去,定会心疼的。
暖玉一看顾舟寒这腿就知道伤口裂开来,膝盖骨氤氲的血痕向四周的布料泛滥而去:“公主殿下好不容易养好了大人您的腿,不要让公主殿下白费了一番好心。”
“我自己的伤我有数,不碍事,先去看看殿下怎么样。”
看顾舟寒绝不听劝的模样,暖玉彻底阻拦了他:“殿下的确中了药,但不是什么要命的药。殿下现在身子燥热,看上去像中了合欢之药。”
原本争着往前的顾舟寒臂肘一软,推着轮椅的手扑了个空,侧过头来琉璃色的双目满是不可思议。
“合欢之药?”
暖玉为难地点点头。
那不就是中了媚药?
顾舟寒流亡之时有勾栏生活的经历,自然知晓这代表着什么;担心之余,他心口宛若被一股滚烫的灼酒浇了上去……
中了合欢之药,现在让他过去?
……
和御花园的紧张氛围不同,喻戚的大殿之中无关紧要之人都被赶了出去,现在里头除了喧嚣的水声外,便是压低了的脚步声。
外面的桉桐几人脚步极快,明明是秋日她们还去寻了许多的冰块,自家主子正泡在浴桶之中。
喻戚失了好几分好颜色,双眼迷蒙,香肩微露,衣服大体还穿得好好的,回宫之时喻戚就安排了桉桐去多要了一些冰来,浴桶里的水漫过她的肩膀,上面还浮着许多晶莹剔透的冰块来。
旁边的闻瑕不断用水泼着喻戚的臂腕,这么凉的一桶水,她们光是泼洒着,都已经开始冷得难受了,但自家主子居然忍了下来。
喻戚面上从容,但身体上着实不好过。
宴会之上她便觉得哪里不对,光是喝个果酒,不至于心中烦躁至此;但在发作之前她提前回来,现在冰火两重天,桉桐她们觉得凉意翻天的浴桶的水泼在她身上,她只觉无感;倒是心头火烧火燎的,从她刚刚进了这个浴桶起,这火热翻江倒海的从她的胸腔蔓延到四肢。
像有人拿着冬日的炭火不断逼近她的经脉,除了炽热之外,苏麻不断蔓延到她的肌肤里,说不出来的痒从心口泛出。
她不是没中过这种药,上辈子走上女君的位置,什么肮脏的事情没有遇到过;有不少人自荐枕席,趁她晚上睡觉虚疲的时候爬上了她的床,甚至有些人还为了云雨之欢提前给她下药。
那时候她中了药,便找了顾舟寒。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时候明明是她中了药,顾舟寒的眼睛比她还红。
顾舟寒向来不屑于同他说话,但许是她的身子关乎国之社稷,顾舟寒便出手了,用了药助她熬过了中药以后的欲/望。
后来这种事情又来了几回,每回她都派人火急火燎的去请顾舟寒,每一回也都是顾舟寒面色冷凝,一言不发的为她开药。
最后她的身子居然渐渐对这种云雨之药没了反应,这也是一件好事。
喻戚头脑昏沉,现在的反应就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灼热难耐,她脑海里还能浮现出上一辈子的事情。
万般炽热之中,喻戚急需什么冰凉之物靠近自己,抬起手臂,任由水面漂浮的冰块轻碰他的白皙臂弯。
红了眼的喻戚压下喘出的粗气,不够,这些都不够。
眼尾就像红鲤的鱼尾一般,飞着别样的神采和欲色。
没想到这辈子的身子还不如上辈子,上一世被下药,她都能熬下两个时辰,直到熬过去。
这会儿半个时辰都没到,她已经险些快失去意识。
渐渐闭了眼,喻戚的修长指甲紧紧的扣在掌心之中,掌心流出血的颜色,染在透明剔透的冰块上面,最后散入水中,融在水里。
浴桶之中的冰不断融化,又不断增了新的冰块。
终于在第四盆冰块入水以后,屏风之外袭来轮椅压地的轰隆隆的低鸣之声。
推着顾舟寒进来的暖玉手头一紧,前头屏风挡着,看不清里面的光景。
这处是自家主子沐浴的地方,不知可方便顾舟寒直接进去。
暖玉觉得为难,但喻戚已经听到声响,她都快压不下去了,外面的人怎么还在磨磨唧唧?
“直接进来。”
听到主子这么说,暖玉脚步极快,推着顾舟寒便进去了。
同时暖玉在心理安慰自己,就和闻瑕姐姐说的那样,顾大人迟早都会是殿下的人。
*
屏风那头的喻戚并未如顾舟寒想象那般来的不堪。
宫服女子整个人一同入水浸泡着,身上的月蓝色衣裙还未脱去,只不过被水浸湿后粘在身上,最外层的蚕丝轻纱湿哒哒的贴着锁骨,即便如此也有别样的欲色。
只略略看了一眼,顾舟寒下一瞬果断低头。
喻戚慵懒地靠着浴桶,双臂搭在浴桶外面,这是她一向不喜欢的动作,但若不是她此刻四肢无力,她也不会这样。
见顾舟寒来了,喻戚心里松了口气。
让桉桐继续出去准备冷水。
她这会中了药,声音不是以往清丽,而柔弱的宛若拿着小羽毛挠着别人的心口一样,喻戚皱眉,对自己发出的声音略表不满。
但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她能忍到现在,不全脱了衣服,随便找个男人已经了不得了。
扬着这黏腻的声线,喻戚光是对桉桐叮嘱了几个字,就快粗喘起来。
喻戚极力压制心中的翻天潮涌,看顾舟寒紧张低头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怎么了?不敢靠近本宫,怕本宫对你做些什么?还不替本宫把脉……”
喻戚话没说完,又喘上了。
顾舟寒的确很紧张,他不是不敢靠近,只是害怕他自己忍不住对殿下做些什么。
他心里已对殿下有了肖想,靠近一分便觉离天边月更近一分,更别提公主殿下言语之间刻意的了撩拨。
但听殿下让他把脉,他便明了殿下的意思。
他是个大夫,殿下中了药,自然是需要大夫把脉的。
所以他在作甚胡思乱想。
而被误会刻意撩拨小神医的喻戚极力克制自己,头顶已经汗湿。
当下顾舟寒替自己诊脉,喻戚思索着前因后果,默默道:“本宫这番是否同闻了什么香料有关?”
她不会因喝酒就被下了药去,且今日的膳食都验过几遍,不该有这等事情发生;而且唯独她一人这般,那便是她自己做了什么才中的招。
在顾舟寒给喻戚把脉,他已经闻到了喻戚身上的味道。
除了药草的清香外,还散着微薄的酸甜之味。
顾舟寒心里有数。
殿下并非是被人下了药,现在这反应倒像是药材相冲而导致的。
他本以为殿下身上沾染的味道是殿下新换的香囊,毕竟他每回和殿下相遇,除了他赠与殿下的药囊以外,殿下身上的味道都略带不同。
他为防殿下用了旁的香料气味冲撞了,所以还特意提醒殿下身边的闻瑕,有哪些药材可以避开些,而这会儿这种酸甜药草的味道不该出现在陛下的身上。
那便是今日殿下遇到了什么人,才染上了那里气味。
喻戚见顾舟寒不说话,面上也不焦急,但她确实身子太过难受,浑身柔软无力,更可怕的是,她心口一把火在灼烧。
顾舟寒就在她旁边,把脉的时候,顾舟寒指节分明的手不过轻轻碰在她的手腕,她舒服到浑身都开始哆嗦。
视线不在清明,喻戚眼前渐渐蒙上了一层欲色,身体的动作比她脑子里想的东西还要快,等她意识过来,她已经从冰凉的水里探出手臂,一把捉住了顾舟寒的手腕。
“殿下!”
顾舟寒的反应比他还大,险些从轮椅上慌着立起来。
想缩回手臂,但却把喻戚带着往前扑去。
喻戚被顾舟寒的动作连带着一头扎进水里,喧嚣水声传来,迎面砸来的冰块刺激了她的灼热面庞,喻戚顿时清醒过来。
“殿下没事吧?!”
屏风外面守着的暖玉焦急的声音传来。
她们不敢进去耽误主子。
他们也不知自家主子为何会把顾大人唤过来,若是趁这个机会要了顾大人,那她们在里头岂不是扰了主子的兴子……
听到暖玉在外头询问,喻戚抹去了脸上的水,哑着声音回道:“无事了。”
但喻戚牢牢抓住顾舟寒的手,怎么都没放开。
喻戚的手在水里泡了有一刻钟,如玉的手指略微泡的发白,顾舟寒本就对殿下的所动不知所措,被喻戚往往扣住手腕,他牙齿死死的咬着,任由喻戚维持这个动作。
此刻喻戚摩梭着顾舟寒的手,眼里闪着灼热的光。
喻戚也不知为何自己的意志力这么不坚定,但是顾舟寒的手腕好似上好的寒玉一般,光是碰着,她就忍不住舒服的喟叹。
心里怒骂几声禽兽。
喻戚强力睁着眼看去,努力克制自己不要扑向眼前的人吗,可神志已然失了几分,恍惚之间她透过自己已经汗湿的如乌雀一般的睫毛,似乎看见上辈子的顾舟寒在他面前。
还是冷着脸,嘴唇抿得很紧,下颌线流畅而分,凶巴巴的,冷冰冰的,她那么美都诱惑不到的顾舟寒。
突然一阵委屈涌上心头,喻戚湿透的睫毛抖落起来,原本低哑而带着黏腻的唇舌里发出一丝裹挟着些许埋怨,泪倏然流下:“你怎么才来啊!”
大殿外一直等着的桉桐等人大惊,殿下是不是糊涂了去,顾大人早就来了啊。
顾舟寒的讶异不差于外人。
在他面前的女子泪流满面,头发湿漉漉的,不知是汗还是浴盆里的水,发丝一缕搭在鼻尖,鼻尖一抽一抽的,那捋黝黑的头发也随之而动;更别提殿下此刻眼睛都哭红了。
像他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兔子,白白的脸红红的眼,一点都不像之前庄严的长公主殿下,雍容文雅。
顾舟寒的手攥成了拳头松开又合拢,面前女人的发丝浸润在水中,随着喻戚的抽泣,在水面涟漪起舞。
可喻戚依旧哭个不停,哭到高潮之处,还打了一个甜酒味的酒嗝。
顾舟寒任由眼前人握住他的腕骨,松下的手从胸口摸出一方银针,动作极快的插在面前人的握着他的那只手上,同时伸手反握。
这下女子水淋淋的手被顾舟寒握住,上面扎着的银针还在微微的颤抖。
喻戚对此毫无知觉,她伸手去揉眼睛,但却忘了手上还有水,越是揉,越是揉不干净的水。
这时喻戚已经彻底失了神,眼前人只有个虚影,但她能辨认出这是顾舟寒,似乎她握了自己的手。
但一定是假的吧,顾舟寒怎么会主动靠近她呢。
喻戚惨然一笑。
顾舟寒每次都是如此。
看她被人下了药还依旧冷言相对,看她难过,看她不堪的模样,他只会静静的在一旁看着。
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不管她怎么对他,他都无动于衷。
越想越委屈,到了难过伤心处,手上的银针飞快抖动一番,下一瞬间喻戚居然压过了身子里的燥热,昏了过去。
水桶里的冰块早已完全融化,水面波澜不惊,女人的躯体裹在华丽的宫袍之中,现在衣服和人都湿哒哒的倚靠在桶旁边。
喻戚整个人安静的像沉睡的动物,但顾舟寒的手还没有松开女子的手。
此刻公主殿下那一句“你怎么才来”不断的在他脑海中徘徊,如雷音贯耳,少年的面上早已不复先前的紧张和局促,有人仔细观察,便可见他琥珀色瞳目里的燥恼。
你怎么才来?
如此信任,如此委屈,这是一个真实而不掩饰自己的殿下。
这让顾舟寒想起自己在皓云谷的日子,他从来不敢对养父养母这般说话,因为他知道自己是被捡来的,他没有资格像芸儿一样,同养父母一样的撒娇,所以他面对养父母时是克制而守礼的。
殿下对自己不也如此……克制,守礼。
那殿下会对何人说这样的话?
殿下知晓自己中了药,身子燥热,急需男人纾解的时候,殿下说出了这样的话。
那人定是殿下的心上人,是殿下可以完全交付自己的人。
他在太医院当值,也曾听过殿下周围的些许流言蜚语,殿下同丞相之间的谣言,此消彼长,甚嚣尘上。
而能被殿下喜欢的人自然不凡,丞相大人为官十多年,年少之时就惊艳了都城,多少世家子女心驰神往;哪里会同自己这般来历不明的人一样,人人避之不及,若非医术在身,长公主殿下岂会将他留在宫中。
若那日大雨的寺庙中,殿下没有救他,他恐怕已经死在破庙里了。
这是长公主殿下,这是一国明珠,而非人人可攀得的凌霄花。
顾舟寒握着眼前人的手力量陡然加大,喻戚眉头突然蹙了蹙,似是不耐,呼吸又急了些,唯一扎在喻戚手背的银针战栗不停,幅度比之前还大些。
看出殿下身子还没完全舒适下来,顾舟寒耳尖微红,即便心口醋意翻腾,却依旧动作轻柔的掀开喻戚臂弯上已经湿透了的衣袖。
女子露出的肌肤如细腻白玉,顾舟寒不多看,又动作极快的取出三枚银针。
一息之间全部落在女子的小臂之上,四枚银针之间的间距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