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狼崽饲养守则——合爻
时间:2021-04-11 09:12:32

  *
  是夜,顾舟寒躺在榻上难眠。
  无人之际,他依旧斯斯文文的模样,但脑海中牢牢记着今日看到的图案,面上的从容渐渐散去,神情逐渐凝重。
  两个月牙背靠背,四个月牙的尖细勾角还均等地指向四方。
  陈禹衡肩膀那个分明就不是胎记。
  换而言之,普通胎记怎么可能会长得那般讨巧,甚至巧合到刚好同郝云谷灭族时他师傅死前在沙土中所画的迹象一般。
  顾舟寒低着眉,眼前笼罩着拨不开的沉沉昏暗,前路无光,反而全是灭族时的惨状。
  他不祥,所以被亲生父母丢弃在外;他不祥,才像纭儿所说那样,进谷以后招致风波不断。
  但郝云谷何故会被灭族至今仍是个秘密,纭儿说是他不祥,克死了她的父母兄长,他也一直以为就是如此。
  今日看到那般图案,他才猜测事情的真相可能并非如此。
  一切怎会如此巧合。
  顾舟寒眉骨和鼻梁连成漂亮的线条,绷紧时已隐约可见上辈子深隐的凶悍和震慑,郝云谷的线索和谜题分杂陈列,他当时尚且未接触到郝云谷的隐秘,但他依然牢牢记得他的养父曾出谷为陈禹衡治过腿……
  进来他不光这一事让他忧心。
  尤其等他想到这几日殿下对他的淡泊疏,更是难以抑制地皱起眉头。
  殿下疏远他,并非如闻瑕所言是在害怕他手里的针,脑海中浮现出宫中住着的陈禹衡……
  顾舟寒的气质更是陡然锋利起来。
  之前就有一个祈观琰在觊觎殿下,但祈观琰在宫外还好,殿下同祈观琰不能时时见面;现在宫里又有了个陈禹衡,殿下给陈禹衡送点心,还那般照顾他们兄妹。
  一件件忧心难解的事情萦绕在他脑海里,直到夜半,顾舟寒才堪堪入眠。
  而这次入梦,他所见之景同之前截然不同,既有郝云谷的浮光掠影,也有上辈子宫中的场景,格外的琐碎和惶恐。
  再等东方破晓,顾舟寒陡然从梦境中清醒,深邃五官慢慢聚起了寒冰,绷紧了的拳头和手臂彰显出收敛不住的爆发力来。
  因为他梦见殿下——
  死了。
  死在了祈观琰的剑下。
  *
  喻戚一夜好眠,但等醒来又有着不快活的事了。
  她派去陈禹衡宫里的暗卫今日回复了,说顾舟寒昨日给陈禹衡扎完针后掀开了陈禹衡的衣服,还死死地盯着人家肩膀看。
  喻戚一早起来就心情不虞,同样都是被针扎过,顾舟寒怎么就不掀开她的宫袍,看看她的肩膀?
  坐在镜子前的喻戚将心情不爽利明晃晃地摆在脸上,身后正在梳着头发的桉桐笑道:“殿下怎的了?”
  一大早就不快活的样子。
  喻戚绕着耳侧落下的一缕长发,乌黑的头发顺着白皙的指节打转,等松开手后又陡然回落。
  “本宫在想,本宫是否年老珠黄了。”
  虽然她觉得自己样貌未变,但少不得在外人的眼中已经是个老人了。
  桉桐给她梳发的手微微凝滞,看着镜子鎏光下形成的好看剪影,手上的动作又续了下来:“殿下不老。”
  自家主子当下粉墨未施时潋潋若初月,着妆时秀靥艳比花娇,不论哪,都自显风流 。
  但喻戚已经不相信宫里人说的话了。
  她吃过亏,后厨的厨子仗着她嘴里尝不出味道,做出那样的饭菜来,服侍的人见她“喜欢”,还多加纵容着。
  想起暗卫说过的昨日顾舟寒对着陈禹衡的肩膀发呆,喻戚迟疑片刻,亲手拨开了拢在身上的秋袍,还让衣服软哒哒的搭在臂腕处。
  白皙通透,香娇玉嫩,绣纹小衣堪堪遮住了胸前的两团娇软,锁骨到肩膀线条也不错。
  喻戚仔细盯着自己的肩膀,暗自思索着倘若直接用这躯体去色/诱顾舟寒,能得几分成效。
  许久后,喻戚还再摆弄着她裸露出的肩头:“桉桐你说,会有男人不喜欢本宫的容貌和身子么?”
  “怎会?”桉桐被问的瞪大了眼。
  “那如果有不喜欢的呢……”喻戚幽幽道。
  桉桐想了一瞬,之前的断袖的丞相大人就不爱慕自家主子,所以当下她肯定道:“那样的话,那个男子必然是断袖。”
  断袖!
  喻戚捏着领子的手陡然一紧,修项秀颈转动,回过头去,她向桉桐确定道:“你说断袖?”
  “对。”
  喻戚星眸里闪烁着不确定的光。
  但桉桐说的也有道理。
  断袖在鄞都不算少数,虽上不得台面上说,但她知晓的在百官当中有好几家的男子都如此。
  喻琅比顾舟寒还小上几岁,都知自己喜欢的是女子,不过还未遇到喜欢的女子。
  而顾舟寒却对情爱之事从来没有表示过自家的想法,她那次问顾舟寒是否喜欢温柔的,知书达理又擅长奏乐的女子。
  顾舟寒回复她不喜,这细细琢磨起来又有别样的意味。
  不喜那样的女子,还是不喜女子?
  再联想到顾舟寒还掀开了陈禹衡的衣服,盯着人看,喻戚瞳目中的不确定渐渐动摇,伤心难过一时之间涌到心头。
  难不成顾舟寒真的是个断袖……、
  *
  不知自己已被断袖,顾舟寒在惊魂一梦后过来来同喻戚用膳。
  顾舟寒脑海里还在回响着那般幻梦,可惜那梦零零散散不见全貌,他只知女君被人围困之时,握着剑逼迫的人正是祈观琰。
  剑身干净无比,可凛光闪动以后,剑身上便带着刺眼的红艳。
  随即,女子便倒在他的眼前。
  女子面色苍白,他被禁军围困而无助。
  这是顾舟寒两辈子都不像再见到的光景。
  思及此,一路上的顾舟寒面如寒霜。
  平素朝云殿里的宫女太监们就觉得冷气傲然,今日更甚,好似看上一眼就要背冷冰锥子刺了骨肉一样。
  尤其桉桐,她刚为自家主子梳好妆,现在直面顾舟寒时,莫名心虚,上回被顾大人清冷吓到过,这回安抚好自己的桉桐依旧对来人避之不及,又恍惚想起自家主子方才同自己那份奇怪的对话。
  自家主子刚刚说的不会就是顾大人吧……
  不会不会!
  那一回自家主子重要喊得都是顾大人,而且顾大人时不时见到自家主子就耳红,所以顾大人怎么可能是断袖,主子一定在说旁的人!
  而等顾舟寒带着一身凛冽之气过来,喻戚正在桌前凝坐独幽情。
  见人来,还见人面色冷凝地过来,喻戚托着腮不自意地欣赏了片刻。
  顾舟寒这张脸着实惹人,光简单地走过来,就像自带了光束一般。
  似有星光点点漏进眸中,喻戚看得双眼莹莹发亮,本不打算追问他是不是断袖,但不问她又觉可惜。
  虽说她自己也不知在可惜什么。
  眼下,她看顾舟寒满上牛乳茶的动作都觉得好看至极,其人脖颈上是淡淡的青筋,线条利落的手臂,比最初进宫不知少了多少的稚气,也多了说不清的冷冽。
  不知出于何种心境,一瞬间的怔愣后,她将心里的想法抖落了个干净。
  “你是断袖么?”
 
 
第50章 强势   “想来本宫本就困不住你。”……
  你是断袖么——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万分沉重地打在顾舟寒心口。
  确定眼前女子当真严肃认真地询问, 顾舟寒原本快要消弭的清冷又重新拢了起来。
  “不是。”
  “呼……”喻戚紧绷着的心松了下来,但她转瞬一想,就算不是断袖于她而言也无甚意义。
  她已经下定决心要把顾舟寒当弟弟看待, 这可是她未来的义弟,所以顾舟寒不论是喜欢男子还是女子, 都是一样的。
  喻戚在心里不情不愿地说服自己, 可心底的最深处却泛起细细密密的舒坦。
  喜悦上了脸, 喻戚的心情都轻松了起来,唇角弯起浅笑也不多做解释。
  她现在就……很开心。
  顾舟寒积攒了一早的阴郁终于在眼前人展开笑颜的时候, 陡然散了个干净。
  无论如何, 他眼前这个殿下还是鲜活着的, 纯净而璀璨。
  将脑海中女君的脆弱轻薄,凄美凛冽抛掷而出,顾舟寒将方才满上的牛乳茶往女子那儿推了推,又象牙筷夹了块豌豆黄。
  不知殿下方才为何突然问他这个问题,但他的确不是断袖。
  可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顾舟寒在喻戚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接过洛茗手上的帕子递送到女子手上:“属下有事要言。”
  “嗯?你说。”喻戚擦拭了唇瓣,抬头看着顾舟寒, 添了一句, “早就说过同本宫不用客气。”
  顾舟寒颔首:“大公子的腿可以治。”
  “当真?”喻戚挑眉。
  “嗯,但属下还发现了其他的东西。”
  顾舟寒嗯了一声, 将自己昨日看到的都一一言明。
  片刻后……
  “你说,陈禹衡肩骨那里有独特的标记?还同郝云谷谷主画出得相似?”喻戚挑眉。
  “是一模一样。”顾舟寒颔首。
  “好的,”喻戚眯了眼,“若本宫记得不错,当初陈禹衡那腿废弃时, 已经去你们谷里寻过人了。”
  顾舟寒顿首应下。
  “所以你现在的意思要重新归谷?”喻戚听了这么多,最后将重点放在了这里。
  “不是归谷,等属下查清楚以后,属下还会回来。”
  毕竟这里有他难以割舍的人。
  但喻戚不信他了。
  那你要是一直查不清楚呢,就一直不回来?
  喻戚不乐意了:“你要自己回去查还会有危险,出了皇宫,你那些莫名其妙的仇家又追过来怎么办?”
  毕竟她手底下的人所查出来的陈家也并不干净,所以她才将陈家兄妹几人都留在宫中。
  “属下带着楚四一起。”
  话刚说完,二人陷入一片沉默。
  喻戚有节律地敲打着案几,片刻后,抬眼确定道:“所以你都已经想好了……才同本宫说。”
  略带不虞,又有些烦躁。
  如果真像顾舟寒猜想那样,郝云谷的灭门事件同陈家有关系,那顾舟寒一出宫就会陷入血雨腥风之中。
  现在朝堂里人人皆知,顾舟寒是她从宫外捡回来的,有心之人不敢在宫中下手,但出了宫那就不一样了。
  没人护着的顾舟寒就像个靶子一样,暗处的人随时都可能对他动手,但喻戚烦躁的也是这点,顾舟寒明知出宫会有危险还要出宫,甚至已经算计好了,把楚四也带出宫。
  呵……她可真是小看了顾舟寒。
  知道殿下不愿意自己出宫查看,顾舟寒抿了抿唇瓣:“其实属下知晓的不知这些,属下有不得不出宫的理由。”
  “那你还知道什么?”
  一直拘在宫里的顾舟寒能知道陈家的手不干净,喻戚已经很惊讶了,现在顾舟寒还说他知晓旁的东西。
  喻戚腰背挺直的些,一改之前的慵懒。
  “属下还记得殿下之前问过一个问题,关于殿下是如何……没了的。”依旧不愿意提死这个字,顾舟寒顿了片刻,随后目中隐寒光,“是丞相大人。”
  他有两世的记忆,而他能确定殿下也是如此。
  但自己的记忆断断续续涌现在脑海里,他也不确定殿下是否也是这般,回想昨晚梦见的血红的刀刃和剑下苍白的女子。
  恶寒上头,顾舟寒不动声色地攥紧了拳头:“所以殿下要小心丞相大人。”
  这下喻戚当真被惊讶到,双目瞪大,睫羽猛然掀起,同时好看的琉璃瞳目阔荡几分。
  第一反应便是不相信是祈观琰对她动得手,随后看着顾舟寒确定的眼神,喻戚才想起来去否认,顾舟寒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这辈子并没有死。
  等对上顾舟寒认真的脸,喻戚眼波微漾,笑着遮掩道:“本宫这辈子又没死,上回那个问题不过是本宫心血来潮问一问罢了。”
  \"嗯,的确可能一个人这辈子没死,但她却拥有两世的记忆。\"顾舟寒淡言。
  见殿下素白的手扣住了案几的雕纹一角,顾舟寒收回视线继续道:“丞相大人提着一把剑对殿下动的手,剑柄刻着莲花,还有赤色的印字,属下看不清楚,似乎是……‘琮之’二字。”
  眼前人的手回拢得更紧,顾舟寒就瞧着那凸起的雕刻钝着喻戚的虎口,从而招致女子掌心发白。
  终究不忍。
  顾舟寒轻轻攥住女子的腕骨,想要让她的手松下来,但喻戚用力不小,依旧攥紧着案几的一角。
  殿下不想承认,顾舟寒也不逼她。
  就算两辈子有着这般不同的变化,不管殿下现在如何做想,他都必须告知殿下上辈子殿下是如何没了的。
  在他出宫前,该有的警惕心,殿下必须要有。
  被人紧紧握着手,喻戚只觉那个胳膊都不是她的了。
  更有甚者,喻戚觉得整个人都在飘忽,她以为这一辈子只有自己回来了,但其实顾舟寒也同她一样?
  此刻喻戚红唇上下抬阖,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许久以后,她才回过神来。
  喻戚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又抬头看着顾舟寒,讷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话说的简单,顾舟寒却意外能明白她的意思,揉捏着方才大力之下起了红痕的手,淡薄言道:“殿下第一次哭的时候。”
  第一次在顾舟寒面前哭的时候……那就是喻戚那次意外激动,让顾舟寒自己猜测她会如何死的时候。
  垂下视线,喻戚抽了一口气,问了正题:“那你是如何知道本宫是因为……祈观琰才没了的?”
  揉着喻戚指腹的那只手停了下来,顾舟寒声音压得极低:“看到的,昨夜的梦里亲眼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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