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倾几乎没什么睡意了。她竟一路拿魏霁当了枕头,而且好像还做了好几个奇怪的梦。
她不由得开口:“殿下……我没说什么梦话吧?”
魏霁偏过头瞧着她的眼角,唇角轻勾:“说了。”
沈容倾心脏跳得飞快:“我都说什么了?”
魏霁意味深长地望着她,半晌未语。沈容倾被他弄得一阵紧张,生怕自己说出什么不对劲的话出来。
他忽而收了视线:“没什么,就是唤了我好几次,嘀嘀咕咕的不知道你要说些什么。”
沈容倾稍稍松了一口气。
魏霁凤眸微挑:“你梦到什么了?”
“没、也没什么。我忘记了。”
魏霁点点头,漫不经心地望向了车窗外:“你在这里等我,或者待会儿让枫澈给你找一间茶楼。”
沈容倾下意识地拉了他的衣袖:“我跟殿下一起去。”
魏霁垂眸视线落在了她拉着他的那只手上,他喉结微微动了动:“你刚睡醒,外面冷。”
沈容倾轻轻松开了细指,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魏霁可能是出去谈事情,她跟着是要做什么。
“那殿下快些回来。”
“好。”
魏霁起身朝车厢外走了,沈容倾忽然意识到她身上还披着魏霁的衣裳。
“殿下……”她拎起了那件玄黑色的锦袍。
魏霁回眸,淡淡道:“你盖着。我让枫澈再拿一件过来。”
他撩开了帘子出去了。外面传来了他和枫澈说话的声音,没过多久,车厢外便安静了下来,沈容倾知道这是他一个人走了。
枫澈拉着马车的缰绳重新坐在了车厢外:“王妃,咱们现在去哪儿?”
沈容倾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衫,沉默了片刻:“王爷去哪儿了?”
枫澈道:“王爷去了酒楼。”
他停顿了一下,又重新补充了一句:“今日魏公子也在。”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便是今日魏良晔做东。
沈容倾抬眸朱唇轻抿:“找个酒楼附近的地方,等王爷回来。”
“是。”
……
酒楼之内,客人稀少。二楼今日似是被人包了场,每个房间的门都紧紧关闭着。
最里面的雅间里站着几个身着深色衣衫的男子,说是酒局,桌子上别说是酒壶,连个杯子都没有。
魏良晔推开门走了进去,他身后还有一人,与其说是他要进来不如说他是在为那人引路。
屋中其余五人待到看清那人的身影,立刻俯下|身行礼。
“卑职给王爷请安。”
魏霁淡淡道:“钟家的事,做的如何了?”
第95章 旧时东宫。
枫澈在茶楼里包下了一间雅间, 月桃扶着沈容倾一起上了楼,枫澈将马车停妥随后也走了上去。
茶盏里沏的是一杯上好的茉莉,沈容倾端起来轻抿了两口, 淡淡的花香萦绕在房间之中。
她默了默,缓缓开口道:“王爷今日只为了来一趟酒楼吗?”
枫澈站在门前, 月桃去了楼下马车里取忘记了的披风, 屋子里就只剩下他和沈容倾两个人。
枫澈知道这话问得是他, 主动上前拱了拱手:“禀王妃,王爷待会儿还有一处要去。”
他方才便欲言又止, 只说了今日是魏公子做东, 摆了一桌酒宴, 有关朝堂上的事情他也不知道该不该让王妃知道。
酒宴其实只是个幌子,实则是有些不方便在王府里见的人,便借着魏公子的名头掺杂其中召见过来罢了。
魏公子办这类聚会是常事,规模不定,由头也不定, 没有人也没法过多的怀疑些什么。
沈容倾猜测着也是如此,魏霁昨日虽话说到一半改了口,但她还是听清了那前半句魏霁说他会晚膳后回来。
他既然叫她在这里等他, 没有让她直接回别院之类的, 就是说明他在酒楼逗留的时间不会太长。可见是还有其他地方要去的。
昨天魏霁未说,沈容倾也没问。但这会子她确实有些好奇, 只为着魏霁在车上说的那句“不全是”。
沈容倾道:“王爷要去什么地方?”
枫澈明显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不过这事说起来也不算是朝堂上的政事,这么说来讲给沈容倾听大概也不是不行。况且王爷今日会带王妃一起出门,也足以证明了对王妃的信任。
沈容倾觉察到了他神色上的变化,她杏眸轻眯:“不能告诉我的事?”
枫澈莫名感到一阵紧张, 他刚才说的话是不是有点容易惹王妃误会?王妃别再是想到其他地方去了。
他忙开口道:“王妃,属下保证不是您所想的那样。”
什么都没想的沈容倾眨了眨眼睛:“你就是可以告诉我了?”
枫澈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王妃有所不知,其实每年的今日王爷会去一趟东宫?”
沈容倾眉心微蹙:“去东宫?”
枫澈拱了拱手,正色道:“是旧时的东宫……也就是旧太子殿下从前的住处。”
沈容倾微微怔了怔。身处皇城,她多少有些听闻过有关新帝登基前的故事,旧太子原本是储君的不二人选,可那年西戎大军入境,旧太子接了圣旨领兵,一去便再没能回来。
她莫名联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她父亲也是这样从起杳无音信的。
“我记得……王爷和太子殿下都是太后所出?”因着是亲兄弟,所以感情格外不同些。
枫澈低下头,微微顿了顿:“其实不是。王爷是自幼养在太后膝下的,王爷的生母好像是从前先帝的一位嫔妃,具体情况属下知道得也不多,不过王爷和太子殿下确实比其他其他皇子间要深厚。”
沈容倾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事到如今她细细想来,好像那位太后自魏霁苏醒之后只遣御医来问过一次,听闻无药可解后便再没派人来过了。
枫澈都说完后又嘱咐道:“王妃,此事为宫中秘闻,您知道就好,便别和其他人提起了。”
沈容倾点了点头:“我明白。”此事盘根错杂,又与魏霁细细相关,她自然不会乱说。
月桃拿着披风从外面回来了,枫澈见状不再多说朝沈容倾行了一礼又回到了刚才的位置上。
茶盏里的水汽袅袅而升,沈容倾沉默了半晌,终是端起来饮了。
……
魏霁从酒楼里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坛子酒。
沈容倾从茶馆里出来,先上了马车等他。没过多久便听到车厢外有人交谈的声音,魏霁似是在低声吩咐着什么,枫澈领命应了声“是”,而后车厢帘子便从外面被人掀开了。
沈容倾一眼就望见了他手里的酒坛,坛子密封得很好,半点没有酒的味道溢出来。
“殿下去喝酒了?”
魏霁抬眸,随手将坛子放到了一边:“魏良晔送的。”
她不大喜欢他喝酒,主要还是担心酒会与他所服的汤药药性相冲,不过那日江先生跟她诊脉的时候,她随口问了一句。听江先生说他的这副药问题不大,便稍稍放心了些。
刚刚听枫澈说了那样一番话,她难免会多想些。正微微恍神的工夫,魏霁忽而开口道:“先陪你去商铺买针线,买完东西我还有其他地方要去,叫枫澈先送你回别院,我晚膳前回去。”
沈容倾下意识地动了动唇:“我陪殿下一起去。”
魏霁眸光微微顿了顿,许久,他声音低缓:“也好。”
……
这两日像是随时会下雨,所以街市上来往的行人并不多,马车停在了商铺门口,沈容倾很快便买好了要用的针线,顺便定了两块纹样好看的布,一并装上了马车。
枫澈见自家王爷没有让王妃回去的意思,便知自己先前的想法算是猜对了。马车缓缓驶向人烟稀少的地方,透过窗帘的缝隙,沈容倾已经可以看清那厚重的宫墙。
东宫,那是从前这皇城里第二尊贵的地方。
朱红色的宫墙,璀璨的琉璃瓦……如今一切都已不复从前,只剩下萧索与空荡。
这里一看便是年久失修的样子,破败的院墙上缠着几枝枯藤,墙上的红漆已经剥落了,被微冷的风吹着,黄叶铺满在石阶上。
沈容倾望着那庞大的宫殿,不难想象出这里曾经的光景。旧太子离去不过几年,这里便已经成了这个样子。
令沈容倾没想到的是,这附近一个值守的侍卫或宫人也没有,四周甚至没有人烟,这些年来此处也无人打理。
门前的匾额已经斑驳,隐约能辨认出几个字迹。魏霁上前推开了那道厚重的宫门,这里甚至没有被上锁。
他淡淡道:“进来吧。”
枫澈和月桃都被留在了马车里,如今只有沈容倾一人跟着他走了进去,她随手摘下了阻隔视线的缎带,此处应该也没有旁人在了。
沈容倾随着他往里面走,穿过长廊,又踏过了几道同样没有上锁的宫门。东宫是历来太子的居所,规格虽在皇宫之下,却也是其他王府所不能比拟的。
沈容倾低声问道:“王爷每年都会的这里来吗?”
“差不多吧。除去不在皇城中的那几年。”他薄唇轻轻动了动,推开最后一道门,那边似是一处庭院。
偌大的院子长期无人打理已生长出了不少荒草,另一侧是庞大的宫殿,恐怕是从前太子日常处理政务的地方。
这样的庭院,透过那边的窗子就可以看到这边的全貌。沈容倾莫名联想出旧太子处理政务疲累时,轻捻眉心无意间朝窗外望去的画面。
那时,这里一定是一片夏色。
深黄的叶子被北风卷着生生从树枝尖上剥落下来,沈容倾望着它落在了不远处的荒草里,前面是魏霁那道玄黑色的背影,沈容倾忽然停住了脚步。
魏霁似有所觉,薄唇轻启:“怎么了?”
沈容倾轻敛了神色:“没什么,只是莫名觉得这里有些熟悉罢了。”
她远远望着庭院里那个被落叶掩盖的池子,那里似是从前有水,只不过如今已经干涸。
魏霁深黑色的凤眸微微暗了暗,他声音轻缓:“可能梦里见过吧。”
“?”
“走了。”
他回身往前走,沈容倾只能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道路的尽头是一处可以观赏整个庭院景观的凉亭。
魏霁随手将那坛酒放在石桌上。
沈容倾望着凉亭外的景色,蓦地想起了那片被移种在王府里的葡萄藤。
第96章 回娘家。
秋风吹过荒草, 落叶随风而去最终无声地湮没进杂草丛生荒海里。
沈容倾清楚地记得那是她刚刚搬到现在所住的那间房间不久,恰逢窗子打开着,她便留意到了那片种植在王府庭院里的葡萄藤。
如今眼前的这一片空地, 恐怕就是从前种着葡萄藤的地方了……
空地上仍残留着旧时的痕迹。庭院的角落从前似乎还摆过盆景。
什么都没有了,只剩灰蒙蒙的云层在天空中缓缓涌动, 秋风萧索, 吹拂着万年不变的寒风。
魏霁凤眸微暗:“五年了。”
五年前, 旧太子奉旨领兵抵御西戎大军。援军不到,粮草不足, 负责押运粮草的官员竟会行错了路, 将车马引向了毫无关联的地点。调遣援军的圣旨迟迟不下。军报有误, 敌军整整比众人预先知道的添了两倍之多。
事后,负责运送粮草的官员很快便在家中畏罪自裁了。更可笑的是,在旧太子领兵之际,有人在他宫中搜出了一件深藏的龙袍和一堆莫须有的账目。
人人皆道旧太子是急欲将功折罪,慌了阵脚贸然进攻, 这才致使二十万大军全军覆没……
魏霁从怀里拿出了一块金色的令牌随手丢给了沈容倾。
“知道这个吗?”
沈容倾微微一怔,手中沉甸甸的,那块牌子的正面赫然刻着“免罪”两个大字。不用说, 她也知道这是什么了。
免罪金牌的背后, 用小字写着可赦免的罪行。除弑君之外皆可赦免,这样的令牌是此前从未有过的, 小字到了最后印着一个日期和所有者的姓名。
他语声低缓:“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得到这个?”
沈容倾细细回忆了一下,据传说这枚免罪金牌是魏霁在一次大战中凯旋后,先帝下诏命人制成的。
“因为殿下赢了胜仗?”
魏霁垂眸自嘲地笑了笑。
“是吗……”他声音很低,像是在反问着沈容倾,却更像是在说给自己。
魏霁将酒坛往石桌中央推了推, 深黑色的凤眸里曾翻涌着的情绪一瞬间便被悉数收敛。
“走了。”
他转身朝凉亭外走去。
沈容倾微微愣了愣,似是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微怔的工夫,魏霁已经走出去了十几米远的距离。
沈容倾忙快走了几步跟上他的步伐,她忍不住开口:“我们这就回去回去了吗?”
“不然呢?你还想在这里住上一晚?”
沈容倾下意识地回头望了眼破败那些的宫殿,摇头道:“不想。”
“那不就得了。”
沈容倾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终是将话咽了回去,可她明明不是那个意思。本以为魏霁今日来这里,是来……
他忽然低声开口:“天色尚早,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回去的路上可以一并买给你。”
沈容倾脚步微微一顿,思绪甚至还没有完全从上一件事情当中脱离出来。
“殿下……”
“殿下不是说,有要买什么来着?”她还惦记着他在马车上说的话。
魏霁唔了一声,随手从腰间递了样东西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