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桃点了点头,她明白自家主子的顾虑。夫人和老太爷的身子都不是很好,安南侯府那边虽然已经不敢再苛待三房,可人情冷暖的事,简简单单便能说清的。没个能照应的人,确实难以心安。
沈容倾道:“问你愿意去哪儿也没有别的意思,王爷那边已经也应允过可以抽调些人手过去帮忙,只是王府的下人不比你熟悉那边的境况,你回去我可能更加安心些,但你若跟着我也好,行事上我可能更加方便,不管怎么说,你可以自由选择。”
月桃没再犹豫,“主子希望奴婢去哪儿奴婢便去哪儿。”
沈容倾默了默:“那便回安南侯府吧,若是遇到什么事,芷露也好有个人可以商量。”
沈容倾微微停顿了一下,“我另还有件事想托付给你。”
月桃立刻正色。
沈容倾道:“不论从西境传回来什么样的消息,都尽量先别让我母亲知道。耳听不一定为实。”
“主子放心,奴婢记下了!”
……
此后的几天,沈容倾开始安排起收拾东西的相关事宜。期间她也曾亲自回过一趟家,将圣旨以下的事情跟周氏说明。
这次她若是能将她父亲带回来,往后便可以一家人团圆了。
沈容倾穿过连廊,打算上街一趟采买些必要的东西。好些天在王府养着,一直没有再蒙过那条缎带,如今外出再次将缎带拿出来,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
正琢磨着待会儿上了马车便将缎带暂时取下,遥遥望见一个比较熟悉的身影朝她走了过来。
“嫂子好。”魏良晔手里举着一坛子酒,见她时仍像往常一样客气,可声音却听着有些无精打采。
沈容倾瞧着他眼圈也有些重,不由得问道:“这是怎么了?熬夜盘点?”
魏良晔抹了把苦大仇深的脸,“别提了,算是吧。”
这一句“算是”便大有深意,沈容倾估摸着他是遇到什么不顺当的事了。她看了看他手里的那个酒坛子,心里想着难不成是来找魏霁喝酒消愁的?
这恐怕不太行。
好在魏良晔很快用实际行动“澄清”了自己,他朝左右两边望了望,“嫂子,正好遇见你了,听说嫂子你要跟着魏霁一起去西境。我那堆铺子里最近也没什么好东西,就这坛青梅酒,算是珍藏,嫂子你拿着。”
沈容倾骤然被塞了满满一坛子酒,“不用送什么的。”
魏良晔摆摆手,“那不成。一点心意罢了,嫂子若是给我面子便收下吧。”他压低了声音:“这是好酒,嫂子你自己喝,别便宜了旁人。”
魏良晔说着朝书房那边努了努嘴,这个“旁人”指的是谁,意味明显。
话至此处,沈容倾只好将酒收下了。她还是有点不放心魏良晔,总觉得他在强颜欢笑似的。
“你真是盘点盘得?”
魏良晔苦苦一笑,心道也算是盘点吧。原本几个铺子的帐,他用一下午的时间就能查清,可谁知家里派了人过去,非让他回家一趟。
不去还好,果然没什么好事。他表妹莫名张罗了个聚会,宋家二姑娘也在邀请之列。家里人是明摆着想撮合他们。可他压根儿没这个打算。
一来二去他就表现得有些冷淡了。这一幕正好被他娘看见,给他拉到屋子里念叨了好几个时辰,说什么再不定亲,连魏霁的孩子都满街跑了??
他好歹也是年少时达成过连续拒绝五个荷包最高的记录,怎么现如今在他们眼里混得还没有魏霁受欢迎了!
虽说是如此,当事者也要走了,从前再不济,他最后一招还可以拉魏霁去他家里帮他挡一挡,让那些小姑娘不敢入府。这眼下是不成了,“挡箭牌”也没了。
沈容倾见他不愿说,便也不再追问了。
她温声道:“王爷在书房,你直接过去吧。”
魏良晔点头朝她示意了一下,“多谢嫂子。”
……
魏良晔走后,沈容倾抱着手中的青梅酒犹豫着要不要先回屋一趟,迎面本该在外面备马车的月桃,匆匆朝她走了过来。
沈容倾杏眸微动,“出什么事了吗?”
月桃赶紧摇头,“不是,是王府外二姑娘来了。您那日回安南侯府,二姑娘外出不在,后来听说了您要去西境的事,便想见您一面。”
沈容倾想起自己上一次回去确实没见到沈雅娴,之前祖父的事她便没来得及同她细讲,这次又不凑巧地没能见面,却没想到她会直接跑来。
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是沈雅娴在安南侯府那边帮她周旋。也多亏有她,他们才能揭穿郭氏的问题。
沈容倾忙开口道:“先不出门了,快将她请进来。”
月桃低下头福了福身,“是,奴婢这就去!”
第120章 喝杯茶。
沈容倾回了自己的房间等, 没过多久便听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月桃在廊间开口:“主子,二姑娘到了。”
“进来。”沈容倾起身去了外间。
沈雅娴今日穿了一身桃粉色海棠花纹百褶裙,见到她微微屈了屈膝, 沈容倾直接将她拉了起来。
她轻声朝月桃吩咐道:“你先叫车夫去歇着吧,晚些时候我再出门。”
月桃福身应了声:“是。”领命退了出去。
沈雅娴偏过头望向身后的大门, 道:“怎么, 你原本要出去?”
沈容倾摆摆手, “只是想上街来着,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改日再去也行。”
沈雅娴闻言眨了眨眼睛, 她压低了声音:“王爷不陪你一起吗?”
沈容倾想起现在可能正在跟魏良晔待在书房的魏霁, 微微摇了摇头, “没有,王爷还有别的事。”
两人总不能一直站在门口,沈容倾索性拉了她进去。沈雅娴后知后觉地松了口气:“我这还是第一次来慎王府,当真一点也不必入宫轻松,一路走来总觉得好大的规矩。”
沈容倾杏眸轻眨, 恍惚想起自己刚入王府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只不过日子久了,这种感觉竟被她淡化了,甚是最近不知不觉间感到比她原先在家中还要自由。
“习惯就好了。”
有关慎王府的传闻实在是太多了, 一般人连路过都害怕慎王府的侍卫朝他多看两眼。沈雅娴跟她比较熟, 也见过魏霁不少次,已经算是表现得比较冷静的了。若换作旁人, 真不一定会认为慎王府和皇宫哪一个压力更大些。
沈雅娴环视了一下屋中,微微有些惊讶:“你这里竟然和安南侯府中是一样的?”
她去过沈容倾的闺房,却是第一次来她慎王府的房间。刚刚进门的时候她还没仔细留意,这会子无意中将内外间都看了看,越看越觉得熟悉。
这和沈容倾在安南侯府里的房间别无二致, 简直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陈设的材质略有变化,比安南侯府要好很多,甚至有些一看就是贡品,其余连家具的摆设和朝向都是和原先的房间一模一样。
沈雅娴眸光微亮,“一定是王爷专门为你准备的。”
沈容倾被她这样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赶紧解释:“王爷只是从前觉得我眼睛不好,这样摆方便我在房间里走动。”
沈雅娴用一种“我都懂你不用解释”的神情看着她,王爷肯定那时就对她很上心了,不然怎么会如此细致,连地毯摆放的位置都能完美复刻。
一想到以前可能还有好些她不知道的细节,沈雅娴就感觉自己又可以相信话本里和那些戏文里的爱情了。
真正负责操办的枫澈在猪饲料前打了个喷嚏,寒风吹倒了他身前的木桶,身后只有猪仔“哼哼”叫的声音。他在一片凄凉里抹了把脸,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辈子就得这么喂猪了。
沈容倾打断了她的浮想联翩,“你那日回去后,你娘没说你什么吧?”
她那些日子一直忙着祖父的病情,后来也忘了问沈雅娴这件事了。二伯母从前一直不叫她过多参与这些,只因从前在郭氏的压迫下为求自保惯了,什么都力求中立。
沈雅娴摇摇头:“倒也还好,我娘就是那个样子,如今她来掌家也比以前好说话多了,况且她最近又忙起了别的,早将之前的事忘记了。”
自从她不再打算入宫,她娘又开始重新张罗起为她挑个好夫家的事。
虽然她年纪也不小了但沈雅娴本人是没那么想嫁的。尤其是在看过沈容倾之后,总觉得不想草草地嫁给一个甚至未曾谋面过的人。
好在长房一家出事后,多少连累了安南侯府的名声。她娘虽然有心挑选,可实际上真正不错的人家一个也没有。
只是苦了沈雅娴现在整日听她母亲念念叨叨,还时不常不知从哪里弄来几个宴会的帖子,非得要她赴宴去。
沈雅娴不想再回忆自己最近的遭遇,缓缓开口道:“对了,我娘还叫我带一份谢礼来给你,掌家的事,我娘原本没觉得会交给她的。”
“你我之间何须这般客气?”
沈雅娴轻轻摇了摇头,“不是客气,我听说你要去西境了,人生地不熟的,肯定要做足了准备,我又添了些旁的东西,这次借机会想一并带给你。”
她语声十分认真:“上次你回府都没能见面,若是就这样看着你走了,我心里也很难安稳。”西境是什么样的地方,她自幼便有耳闻,虽然早就明白以沈容倾的性格是不会让慎王自己去的,可是出发的日子在即,她还是会隐隐担心。
“这次你可不许与我推,东西都放在外面了,待会儿你记得唤两个小厮运进来,你我是真的姐妹,就当让我晚上可以安心睡。”
能想到的她都给沈容倾备下了。
话至此处,沈容倾也不好再拒绝。
“多谢你。”
沈雅娴拉了她的手,“刚才还说让我不要客气,这会子你不是也犯了。”
两人垂眸皆是轻轻一笑。
沈雅娴轻敛了眸光,最知道沈容倾放心不下的是什么,她缓缓开口:“你放心,家里有我呢。”祖父和三婶婶,她都会照顾好的。
就冲着这一点,沈容倾回来之前,她也不能嫁人。
沈容倾忽然有些庆幸那日能和她在回廊里相遇,“便拜托给你了。”
“好。”
……
两人又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说了会儿话,期间月桃进来送过一次茶,茶水见底,沈雅娴也差不多要回去了。
沈容倾缓缓起身,“我送你到王府外吧。”路没多远,只是今日一别,恐怕要很久以后才能再相见了。
备好的马车就停在王府门前宽阔的大道上,沈雅娴停住了脚步,“你快些回去吧,最近天凉,你穿得也太单薄了。”
今日天气晴朗,但架不住季节已是深秋。
沈容倾捻了捻领口,“我里面穿了两件呢,一点也不冷。”
沈雅娴抿抿唇:“到了西境有空要记得写信给我。”
沈容倾轻轻笑了笑,“还用等到了西境吗?路上就写给你了。”
身后传来小厮跟旁边人说话的声音,沈容倾听着另一个声音耳熟,本能地回身看去。
“嫂子,你怎么在这儿?”刚从王府里走出来的魏良晔看清前面的人是谁,顿时停住了脚步。
沈容倾没想到他能在魏霁的书房里待那么久,还以为他早就回去了。
“我出来送个人。”她温声开口。
魏良晔先前还没注意到站在沈容倾身后的沈雅娴,这会子听她一说,下意识地朝那边望了过去。
他微微一愣,“是你。”
沈雅娴也有些惊讶,停顿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微微屈膝行了一礼。
沈容倾看着他们两个对视,“你们认识?”
沈雅娴咬了下唇,凑到沈容倾身边轻声开口:“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说过,上次在国公府……”
沈容倾顿时恍然,他们两个以前是见过面来着。沈雅娴去赴宴,正巧魏良晔被人缠着想脱身,情急之下他藏在树丛后,沈雅娴帮他给那帮人指了个错误的路。
两人事后也没留姓名,这样说来,魏良晔估计还不认得她是谁。
果不其然,他率先开口道:“嫂子,你们认识?”他这话说得实在是有点明知顾问,都站在一起说那么久话了能是不认得的吗?不过他也实在想不出什么能得知这位姑娘身份的方法了。
沈容倾道:“这位是我二姐姐。”
魏良晔一早便听说过沈容倾是家中独女,如此一来他对沈雅娴的身份已经有了基本的判断。他从没想过竟然还会有这种缘分。
“原来是二姑娘。”
他微微顿了顿,眸光轻敛,“上次的事,多谢姑娘相助了。都未曾来得及向姑娘道谢。”
沈雅娴缓缓摇头:“公子客气。”
沈容倾看看魏良晔又看了看沈雅娴,总感觉她若是不在这儿,他们兴许还能多说几句似的。
她捏了捏沈雅娴的手,“王爷这会儿应该空下来了,我回去看看。”
沈雅娴从恍神中回过了神,她连忙开口道:“快回去吧,你出来太久了。”
魏良晔闻言也拱手朝沈容倾道了个别。
沈雅娴温声道:“去了西境照顾好自己。”
沈容倾轻轻应了一声,“你也是。”
……
沈容倾走后,魏良晔摸了摸鼻子,“之前不知姑娘的身份……”
“我也是后来才认出公子。”沈雅娴抿了抿唇,“公子上次的事可都解决了?”
魏良晔微微停顿了一下,虽然他娘还执着着他的婚事没完没了,但至少经过这么几次的折腾,宋家快要放弃了。
“嗯,算是解决了。”
他没成想自己这样一答沈雅娴更有负罪感了。
古人云,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