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一想便可轻易将两者联系到一起,又会有哪个百姓去纠结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魏霁很坦然地应了下来,“现在我们可以出发去白杨谷了。”
毕竟在皇城那边,他们已经是不存在的人了。
沈容倾忽然意识到刚刚那几个黑衣男子的身份恐怕没那么简单。
她望向那些人离去的方向,“他们是……”
“是提前安排混进刺客之中的侍卫。”
沈容倾杏眸微动,也就是说,新帝派来的人里早就有魏霁自己的人在。他时刻掌握着新帝的动向,也早就洞悉了那人的心里。
沈容倾还记得自己刚才粗略数下的人数,混进去的人肯定不会占所有人数中太多的比例,由此可见,新帝为了置魏霁于死地,究竟派了多少刺客。
想必那些黑衣的男子很快将会变成回去跟新帝复命的那一批,如此万丈高的悬崖,在时不时大雪封山的季节里,很难有人能下到谷底去求证。
方才那个求饶的官员或许还能被利用一下,提供另一个强有力的证词,如此一来天衣无缝,新帝认定此事已成,收去所有的眼线,安心去处理朝内钟家的事了。
“原来殿下早就什么都知道。”
魏霁顿了顿,“也不全是。”他望向她的眸光微深,“魏策临时抽调了一个手下最得力的神射手,这一点确实是我疏忽了。”
那第一支箭原本是要命中人的,只不过魏霁的应变反应更为迅速。
沈容倾想起那一瞬间他不光是把她带向安全的角落。魏霁是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她身前的。
沈容倾听见他缓缓开口:“怕你睡不着,就没提前告诉你。”
沈容倾走到他身边,“那殿下以后会告诉我吗?”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件事后的错觉,沈容倾仿佛能感觉到魏霁微不可见地停顿了一瞬。
“可以。”他薄唇轻启。
沈容倾掩去眸光。
骗子。
第124章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由于一辆马车直接坠下了悬崖, 其余几辆也需要重新编整。枫澈花了一些时间整合了一批所要带的必需品,其余的东西能舍便舍,一切以精简为优先, 顺便营造出一个他们事先计划好的假象。
所有黑衣男子的口径已经统一了,就说是马车坠崖, 其余魏霁身边的侍从一律格杀后将尸|体丢下去毁尸灭迹。
这些人是新帝自以为自己挑选出来可以信得过的刺客, 对于他们的话基本不会有过多的怀疑, 顶多派人过来勘察一下现场。
枫澈留下了几辆被箭矢插满的马车。断掉的横梁、掉落的车轮……这些无一不展现了曾经有一场激烈的战斗出现在这里。周围染上血迹的冰雪也将变成最好的证明,一切安排得天衣无缝, 傍晚还会有一场大雪, 所有足迹都将被掩盖。
沈容倾待在一棵树下等着魏霁部署, 回眸间不经意地瞥见另一辆马车上,江镜逸正拎着药箱下来。他比他们出发的时间要晚,现在想想江镜逸应该是事先就和魏霁约定好,暂且不在这场混战中露面。
沈容倾看见他刚好也朝她的方向望了过来,犹豫了一瞬, 她抬步朝江镜逸走去。
“江先生。”
江镜逸放下了手中的药箱,一身月白色金丝银线锦袍恍若与这冰天雪地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他身上带着各种药草混合的味道, 声音甚是客气:“王妃安。”
沈容倾将视线移向他放在地上的药箱, “先生带了这么多东西来。”
江镜逸缓缓点头,语声温和:“都是些常用之物, 此行路远很多药路上难寻,都得常备着。”
他话音微顿:“王妃可是有哪里伤到了?”
沈容倾的脸色不太好,身为医者他几乎是一瞬便留意到了。
沈容倾微微敛了敛眸光,“没有,可能刚才受了些惊, 马车太颠簸,缓缓就好了。”她没有让江镜逸诊脉的打算,以江镜逸的医术可能轻轻一碰就会发现,这根本与心有余悸无关。
沈容倾换了个方式开口:“我听说接下来可能要隐蔽一阵子,不知殿下的药还能按时服用吗?”
“王妃放心,我已经将药方做了调整,重新制出了一种可以直接口服的药丸,如此一来便不需抓药煎药那么多道繁琐的工序了。”
从皇城出发之前,他之所以特意回一趟药谷便是为了此事。如今世间医者还是以开药方用汤药调理为主,可如今受时间地点等诸多限制。
皇城那边能轻易采集到的药材西境未必有售,再者日后他们隐蔽身份行动,也不适合整日煎药耗费时间。
魏霁用假死之计暂时使魏策放松了警惕,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招摇过市。今日之后所带的人必须从简,将引人注意的可能降到最低。
江镜逸从怀间拿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青花瓷瓶,“都在这里面,待会儿便有劳王妃将它交给王爷了。”
时间紧迫,他翻遍典籍终于寻找到了几味可以更好起到代替作用的草药,将之提炼混合成药丸,每日服一次即可起到从前汤药带来的效果。
沈容倾将瓶子从他手中接过,纤细的手指缓缓收拢,下意识地轻轻攥了攥。她掩去眸间神色,“说起来有一事想问江先生。”
“王妃但说无妨。”
“王爷身上的毒,究竟是如何中的?”
此言一出,她能明显感受到江镜逸微顿了片刻。
“他……”
“他没跟你提起吗?”
沈容倾没再隐瞒,“王爷说与北狄人的那支箭无关。”
上次中秋时发生的事情被她撞见,江镜逸估摸着魏霁应该会告诉她一些真相,只是不清楚前前后后魏霁究竟说了多少。
沈容倾留意到他少有警惕之色,放缓了语气,微微一笑道:“我也只是随口一问,刚刚有刺客王爷又用了内力,我有点担心王爷的身体。不过有江先生在,是我多虑了。”
江镜逸下意识地看向魏霁的背影,沈容倾将药瓶收了起来,却在回过身的那一刹那听见他蓦地开口。
“五年前,他忽然来找我,当时便身中此毒,具体的来龙去脉我也不是很清楚。”
沈容倾背对着他阖了阖眼睛。五年前,这同魏霁跟她说的时间是一样的。魏霁身中了此毒来找他,也就是说江先生当时没在魏霁身边了。
“多谢先生。”
沈容倾走了。
江镜逸站在白雪皑皑中独自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他多说的这句话,能不能点醒她什么。
魏霁这种打算将人瞒到底的心思,他从一开始便并不是十分赞同。既留了对方在身边,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相救,想必还是非常在意的吧。
何苦呢?
……
沈容倾并没走多远,若说从前她可能忽略过这个五年,现如今再度被人提起,便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被她忽视了。
不为别的,五年前发生了太多的事,若说最大的一件便是旧太子领兵征战一去不复返。
会是一个巧合吗?
不远处王四正从马车上搬了一箱子东西下来,这些都是他们事先准备好的,打开箱子,随意地将东西往地上一撒,做出马车翻倒,箱子滚落的混乱,以营造出激烈战斗过的场景。
他正随手往地上扔杂物,忽然发觉身前站了一道身影。
“王、王妃?!”
他立刻正色:“属下给王妃请安,王妃可有什么吩咐?”
沈容倾余光瞥了远离他们很远的魏霁和枫澈,温声开口:“没什么,我就是站得久了,随便走走。”
王四一拍额头,他们这群人奔波沙场惯了,一切都习以为常,王妃就不一样了,等了这么久,肯定累了。
王四忙开口道:“属下这就去将马车先准备出来,王妃您先在车厢里歇着!”
“不用不用,干坐着太冷了,”说话间,她拢了拢身上的白绒大氅,“你和枫澈,谁跟着王爷的时间较久一些?”
王四没什么戒备心,只以为是王妃忽然好奇了,他笑了笑,道:“其实是我,王妃没看出来吧?”
大部分的人都因为枫澈的官职更高些,便以为是他跟得年头久,其实不然。
王四半是自嘲地开口:“虽然不大想承认,但他比我有本事,王爷交代的事,正常人用两天,他绝对是一天交差。”
沈容倾觉得自己找对了人。
“那你们都跟了王爷多久?”
王四想了想,“十多年了吧。”具体让他说,他也得回忆回忆,从征战沙场到后来进王府,反正是不少于十年。
这个虚数对于沈容倾来说也足够了。
她轻声开口:“王爷那么多年以前就开始和西戎交战了吗?”
王四忙摆了摆手,“西戎没有那么早,原先的西戎王虽对大盛的疆土一直有想法,但奈何年事已高,有心无力,后来新一任的西戎王野心勃勃,大概是五年前吧,开始大举进攻。”
老西戎王年轻的时候也曾发动过几次战争,不过都被大盛的将领守住了。沈容倾是清楚这段事的,她祖父和父亲都曾与西戎交战过。
她想知道的是魏霁究竟何时开始接手西境的。
果不其然,王四也提到了五年前这个时间点。
沈容倾道:“五年前……是太子殿下出征的那次?王爷也一同去了?”
“王爷没去,当时皇上没下旨,王爷最开始一直在皇城来着。后来出了那档子事,王爷自请领兵,朝中又无将领,皇上才给了兵符。”
沈容倾捕捉到了一些关键性的细节,她追问道:“皇上不是直接就给了兵符?”
王四挠了挠头,“我记得是隔了一段时间来着,圣意难料,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一直不是很能理解,王爷十几岁开始便征战沙场,那时候最好的人选便是王爷了。”
沈容倾轻轻蹙眉,“隔了很久吗?”
“有几个月吧。年头久了有点记不太清,印象里出征的时候是刚过完年。”
过完年……
再追问下去恐怕就要惹人怀疑了,沈容倾望向他扔在地上的杂物,像是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还挺好奇从前的王爷是什么样的。”
短短的一句话,像是藏尽了少女般的心思。王四摸了摸鼻子,半点也没有多想。
“你继续忙吧,我去找王爷了。”
王四俯身正色道:“属下恭送王妃。”
……
沈容倾走到魏霁身边的时候,那人偏过头略略朝她看了一眼。
“跟王四在说什么呢?”
沈容倾攥了攥袖子里的手,就知道他肯定留意到她了。
“我就是看看,他扔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魏霁低低一笑,“都是些没有用的,从前没看出你这般财迷。”
“殿下竟说我财迷。”
“不是吗?”
沈容倾张了张口,望见他眼底淡淡的笑意,顿时不想与他争辩了。这人就是爱嘴上欺负她。
“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她转身欲走,魏霁忽而拉住了她的胳膊。
他声音低醇:“又生气了?”
沈容倾隔着衣袖感受到了他手掌的温度,她默了默,将自己手里的暖手炉回身塞到了那人怀里。
“端累了,殿下帮我拿一下。”
魏霁轻啧了一声。
沈容倾回眸朝他望去,便见他手里捧着个跟那一身玄黑截然不搭的牡丹花纹小暖炉。
她轻轻笑了笑。
魏霁毫不留情地抬手捏了捏她的脸,修长而略带薄茧的指腹上沾染了些许暖暖的温度。
“还敢笑我了?”
沈容倾被他捏得直往后躲,“疼,我错了还不行吗?”
魏霁松了手,他没好气地将暖炉放回到了她手中。
“自己拿着。”
沈容倾抬手揉了揉侧脸,“殿下真小气。”
魏霁牵了她的手,“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第125章 心跳。
沈容倾又等了一会儿, 枫澈和王四基本上安排人将现场布置完了。
原本干净的路间尽是破碎的马车和散落的物品,到处晕染开来的血迹触目惊心,怎么看怎么像是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大战。
枫澈从远处牵了两匹马, 看起来像是事先就准备好的。跟随的人过多太容易引人注目,除枫澈和王四外, 其余人带着刚刚受了伤的几个都按照事先的计划被安排去做其他事情了。
魏霁扶沈容倾上了马车。不宽不窄的车厢, 刚好能容纳两人。王四坐在外面负责赶车, 枫澈和江镜逸两人骑马在前面先行。
马车缓缓往山下走,原本晴朗的天空渐渐又被浓云所掩盖了。
“殿下, 我们现在去哪儿?”沈容倾将眸光移向身侧的人。
“繁城, ”魏霁动了动唇, “傍晚之前差不多可以到。”
沈容倾事先看过地图,知道到了繁城便离白杨谷不远了。原本要去的欣城几乎与白杨谷南辕北辙,也难怪魏霁会在这个时候给新帝下手的机会。
只不过繁城离这里并不近,沈容倾看过几条大路的走向,傍晚之前达到怎么想都有些勉强。
“殿下, 我们真的可以到吗?”
魏霁淡淡“嗯”了一声,“天黑之前可以。”
马车晃晃悠悠地行驶了一会儿,到山坡下的时候拐进了一条小路, 沈容倾顺着车窗往外瞧, 隐隐约约看着斜前方有一处破败的院落。
王四稳稳收紧了缰绳,沈容倾听见他朝车厢里沉声开口:“王爷、王妃, 我们到了。”
魏霁偏过头,朝沈容倾示意了一下:“先去里面换个衣服,东西在屋子里已经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