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瞥了一眼她被绣针扎了好多伤口的手,抿了下唇,转身离开。
柳愫灵收了纸条,随着平筝到了隔壁的院子。
“姑娘睡着还未起,姑娘且稍等。”
柳愫灵有些拘谨地点点头,见平筝退下,这才把纸条拿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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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气氛凝重。
“陛下近来有意疏远玄麟卫。”谢思究冷着脸说道。
沈长寄垂下了眼,默不作声,手上把玩着一把精致的匕首。
“陛下近些年愈发……”谢思究深吸了口气,有些烦躁地开口,“沉迷丹药,不理朝政。任由奸佞在朝中与你对着干,包庇外戚,纵容那些人闹事,你可晓得,暗卫近来做事有诸多掣肘。”
外戚自然是沈家人。
“他用你做事时,不把你当沈家人。可沈家人犯了事他又全记在你身上。一面倚靠你,纵容你那些兄弟,一面又将自己纵出来的烂摊子都归因于你,因此更忌惮你。”谢思究气笑了,“你就一点怨言都没有吗?”
“慎言。”
谢思究冷笑,“单说赈灾银案,受灾最严重的鹤州已十室九空,饿殍遍野,咱们的陛下不闻不问,若不是你这个首辅说话还管用,我看要不了多久,那些流民就要闹到京城来了,他哪还有安稳的位子……”
“此话出了这个门便莫要再提了。”沈长寄凛声打断。
谢思究为他不平,“大人,昔年之恩谢某记在心上,如今有此地位,也多亏大人多年照拂,我知你替我挡下了许多事,我……”
沈长寄最不耐烦听这些,冷着声,“说重点。”
“我听到些风声,陛下有意将你遣到西戎去。”
沈长寄微眯了眼,“……西戎?”
“是,可西戎近些年太平的很,这消息不知是否可靠,但早做打算总没错。”
沈长寄默不作声,垂着眸盯着匕首上的花纹看。
玹先生究竟在朝中安插了多少人……
“他们无法将我杀死,便想方设法让我离开京城,到了他们的地盘,我便如被折了翅膀断了喙的鹰。”
谢思究心下一惊,“他们是谁?”
“西戎。”沈长寄淡淡道,“先前你说的京中流窜的外邦窃贼,可抓到了?”
“抓到了几个,都自尽了。”谢思究眸色晦暗,咬着牙道,“是下官办事不利……”
“那些人是西戎安插在京中的钉子,是死士。”沈长寄说。
“……”
谢思究离开沈府时,脸色比来时还差,走到拐角处时,正巧撞上了柳愫灵。
“对、对不起啊……”她心虚地一直往他身上看,生怕把他撞出个好歹。
谢思究脸色稍缓,“与谢姑娘说完话了?”
“……”
“什么谢姑娘,这府上没有什么姑娘!”柳愫灵瞪他。
谢思究自知失言,闭上了嘴。
二人一同往外走。
“我送你回去。”
柳愫灵摇头,斜着眼瞟他的伤口,见他还没包扎,不悦道:“你怎么还没处理伤口。”
谢思究看了一眼,“一道小口子罢了,血已止了。”
“沈大人也是,不帮你叫个大夫。”
谢思究满不在乎,“又不是姑娘家家,精细什么。”
说话间,柳愫灵进了马车,谢思究骑上马,慢悠悠跟在马车旁。
柳愫灵撩开轿帘,神色不自然,“你快回家把伤口处理一下吧。”
“无妨,先送你。”
那些人来路不明,不把人亲自送回家,他不放心。
柳愫灵见说不过,嘟囔了一句什么,撂下了帘子不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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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愫灵走后,沈长寄来到了谢汝的房中。
“叫我来何事?”
他在她旁边坐下,顺手拿起桌上的话本。
谢汝抽走了他的书又扔在一边,眉头一直蹙着,“方才阿灵与我说,她来时在门口遇到了杀手。”
沈长寄微微颔首,“平瑢与我说了。”
“大人,我思来想去都觉得不太对,阿灵说那些人似乎只想将她抓走,他们选在你的门外动手,是有何意图吗?”
一般人无论如何也不会选择在这里动手的,以沈长寄的本事,很快便能查到那些人的来路。
沈长寄的身子突然靠了过来,握住她的手,沉声道:“他们是冲你来的。”
“我?”
“嗯,是你。”
他们在找他的弱点,然后加以利用。
或许是见沈府难得有女子上门,便觉得此人身份特殊。
谢汝微微抬起身,抱住了他的脖子,“大人,你想将我送回谢家了吗?”
他将她搂紧,头埋在她颈窝,低声:“不想。”
“那我便不走。”
男人拥她的力道渐渐变大,她乖巧地不挣扎,安抚地吻了下他的侧脸。
危机四伏,前路未知。
小小一方天地间,他们彼此依偎,安静地亲吻,慰藉不安的灵魂。
与此同时,一封密信送进了宫里。
桂殿兰宫内,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女子将阅后的信焚毁。
“鲁莽,他们如此只会打草惊蛇。”
嬷嬷垂首侍候在一旁。
“送信出去,本宫帮他最后一回,莫要再打沈长寄的主意。本宫已叫人煽动陛下,送他到西戎去,该做的本宫都做了,成与不成非本宫能说了算的,叫他们快些把诚意送过来。若不能为我儿换得汗王一个承诺,那这盟便作罢了。”
嬷嬷答了句“是”。
“本宫那侄儿本宫了解,他不喜欢女子。”沈贵妃冷嗤了声,“他好男风,叫他们别在姑娘身上费劲儿了,浪费功夫。”
嬷嬷:“……是。”
第35章 “沈长寄,我再给你最后……
傍晚, 首辅府邸的书房内。
“沈长寄,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谢汝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咬牙切齿道。
男人咽了咽喉咙, 小心翼翼地将手中棋子落在棋盘上。
咔哒,棋子落地。
他下完一子, 抬头看了她一眼。
谢汝嘴角向上弯着, 盯着棋盘一直看, 一直看,恨不得在上头盯出个洞来。
“阿、阿汝……你怎么了, 为何生这么大的气?”
沈长寄坐立不安, 想要起身坐到他身边。
谢汝淡笑着,伸手指他,“沈大人坐好, 别动。”
沈长寄:“……”
“大人下好了,该轮到我了。”
谢汝从盒中夹起一粒黑子, 落下。
“我输了,大人。”
谢汝在心里数了数,这一局她输的比上一局快了五个回合。
也怪她, 是有多闲得慌, 竟然会同意他对弈。
谢汝吸了口气, 保持着笑容,“您去料理公务吧,我这便回房了。”
她扭过头, 从榻上起身, 将竖在旁边的木杖握在手里。
沈长寄连忙上前,夺了她手里的东西,就要抱她, “怎么这般生气?”
“别碰我。”谢汝推开他手臂。
“好好好,不碰你,你别走。阿汝,我错了。”沈长寄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拍了一下,“想怎么打便怎么打。”
“不想打你,只想回去。”谢汝抽回手,脸上笑嘻嘻的,“放我回家好吗,沈大人。”
再住下去,她就要早早地被这男人气死了。
“别,别回家。”
拗不过她,只得将人抱回了房间,这一路上她都没给他一个好脸色。
沈长寄前脚刚踏进屋里,谢汝便从他怀里挣脱了下来,她单腿站着,将人推了出去。
沈长寄怕她摔倒,只得乖乖地停在门口,眼睁睁看着门板在自己面前狠狠拍上。
抱着木盆站在廊下的平筝:“……”
这又是怎么了。
平筝只是事不关己地在看戏,不曾想下一刻首辅大人转头看向她,眼神犀利。
“她怎么了?”
平筝尴尬道:“奴婢怎么知道……”
“你伺候她,连她为何不开心都不知道?”
这便是迁怒了。
平筝缩了缩肩膀,小声嘀咕:“可姑娘与您待在一处的时间最久,您该问问自己……”
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平筝怂怂道:“大人您可以问我哥,他懂得多。”
沈长寄沉默了会,抬腿离开。
呈讯司衙门里,平瑢正在对一队明卫训话,见沈长寄来,匆匆将人散了,几步走过去。
“大人,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沈长寄思索了会,“她与我生气了。”
平瑢:“……”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看着首辅大人认真又严肃的表情,没忍住在心里咒骂了一句。
沈长寄又道:“女子的心为何如此难懂。”
平瑢:“……”
他默念了几句,他的命是大人救的,妹妹的命是大人救的。又深深呼吸了几个来回,才勉强开口道:“您今日做了什么?”
“无他,对弈而已。”
平瑢点点头,下棋这事确实不是头次了。
他随口问道:“您输了几局?”
沈长寄微微蹙眉,“我如何能输?”
“……您为何不能输?”
“我的棋艺远在她上,如何能输?”他表情十分严肃,直此都未觉得有何不妥。
如此理所应当的语气,平瑢真想给他拍手叫声好。
首辅大人运筹帷幄,思虑与谋略都在万人之上,他千好万好,就是在为人处世上,着实令人忧愁。
平瑢思忖了下,试探道:“您与姑娘下过几次了?”
沈长寄想了一会儿,“五次。”
平瑢:“……”
他看向首辅大人的目光变得愈发怜悯,“辛苦姑娘了。”
“你是何意。”
平瑢觉得他实在可怜,语重心长道:“大人您与心上人对弈,重在哄人开心,而并非是输赢。”
沈长寄站在原地思索了会他这话的含义,眸色微凝,随后眼底划过一丝懊恼,招呼不打一声,转身匆匆离开了。
“……”
有玄麟卫凑上来问:“出何大事了?”
平瑢揉了揉脸,“天大的事。”
“那我叫兄弟们打起精神!”
“……去吧。”
平瑢看着精力满满的下属,突然觉得疲惫极了。
他不仅要为上司将诸事打理得井井有条,还要为陷入情爱的上司解决情感困惑。
“我的命是他救的,妹妹的命是他救的……”
平瑢反复呢喃着这句话,继续为沈长寄卖命去了。
而豁然开朗沈大人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家,不出意料地吃了闭门羹。
原先只是不让进门,这回可是连院子都不许进了。
平筝硬着头皮,“大人,姑娘不让进。”
“这里是我的府邸。”
“可是现在姑娘住在这里。”
沈长寄:“……”
他微微蹙眉,抬步就要往里闯。
平筝见拦不住,只说:“姑娘只怕要更生气的。”
沈长寄默默收回了就要踏进院子的脚,他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当晚,在外奔波了一日的平瑢刚满身疲惫地回到府上,便被情场失意的首辅大人像唤牲口似的,给叫到了书房里。
平瑢眼看着堆积成小山丘一样的卷宗,太阳穴突突地疼。
“大人,这些都是您……”
“处理过了,去办吧。”
平瑢:“……”
瞧着这量,从前大人再勤勉之时,也只有这些的一半。
是不顺利吗?没和好?谢姑娘的威力太大了,大人一怒,累死弟兄。
大概是太累了,平瑢第一次问了个刚说出口就后悔的问题:
“姑娘还是不理您吗?”
这话成功将沈大人的怒火引到了他的身上,沈长寄冷声道:“今夜便将这些命令都发下去,明日我要结果。”
平瑢:“……是。”
他捧着东西出门时,默默在心底对着底下做事的一众兄弟们道歉。
平筝拎着一堆药材从主院前路过时,只来得及看到她哥一个凄凉的背影。
她叹了口气,追上去,“是出了何事?忙成这样。”
平瑢没有手摸妹妹的头,只能作罢,他忍着手痒,轻声道:“大人心情不好,你劝劝姑娘吧。”
“放心,你看这个,”平筝抿着唇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姑娘惦记着大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