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笑眯眯说,“这鹦鹉有趣。”
元空也笑,“就是嘴坏。”
他们你一言我一句让容氏没法揪着事情不放,只得催促杨老道,“你不是来跟阿宇说事的?老说什么鸟?”
杨老乜她,“你也看过阿宇了,就回去吧。”
容氏拍拍元空,“中午带水水过来用膳。”
元空道声好,她便调头回了西松园。
她一走,温水水自觉的退进房里,元空和杨老两个坐院里下棋。
“今早边关传来信,林远虎中了埋伏,人已经昏迷不醒,”杨老往棋盘上落子。
元空也落一子,“父皇派人去接替了吗?”
杨老点头,“派了徐仲过去。”
元空手停住,“这位大人好像没听过名字。”
“名不见经传,”杨老呷一口茶水。
元空说,“父皇不至于随意指派人。”
杨老啧啧笑,“你父皇虽说比不得前几代的陛下,但也不蠢,我原先以为他是破罐子破摔,他忌惮林远虎手里的兵权,养虎为患,不然就是被老虎吞吃入腹,不然就是和虎同归于尽,他倒是机灵,暗地培养这么个人出来。”
“徐仲是谁?”元空问道。
杨老朝他促狭一笑,“放到六年前,这个人你必定认识。”
元空静静听着他说。
“徐仲这个人出身不好,他父亲是个屠户,他自小跟他父亲在街市口卖猪肉,卖到十五六岁时,他去参加了武举,一举拿下了当年的武状元,”杨老想起来当时的情形不仅朗声大笑,“那么个小子,又没学过武,竟让一众自诩武艺高强的权门贵子落败,陛下闻得消息震怒不已,那一年的武举没有一人得用,徐仲也在这之后消失了。”
元空喃声重复着,“消失了……”
杨老长叹气,“原本我以为是被你父皇秘密处理了,未想他还留着徐仲,你父皇终究多疑,这一手留得好。”
元空揣起手,“父皇,也怕世家。”
杨老捏一子定在当中,“世家不可怕,可怕的是无人制衡它。”
元空抿声。
杨老看向他,“这大魏从先代至今,世家层出不穷,但鲜少有长久的,先代的陛下会想方设法让它们落败,你的母后去世,容家被迫避世,诚然是被人所害,但陛下顺势打压容家,容家当年就是一家独大,你父皇怕了。”
元空垂着眸。
杨老扬声笑,“别恨他,他这么多年不容易,龙潜时就被世家胁迫,好不容易当上了皇帝以为可以自己做主,却发现依然是世家为大,他也可怜。”
元空勾一下唇,“母后说了不要恨他。”
杨老唉声,“你父皇算破釜沉舟,眼下你们兄弟三人各凭本事,都别想借着世家的力。”
元空弯唇,“挺好的。”
杨老放下棋子,拍拍腿道,“回西松园用膳。”
“金矿是不是能报给父皇了?”站起身问道。
杨老背着手往门外走,“崔琰在理奏折,估摸着明日就能上报。”
元空回身进房叫温水水,温水水包了一小袋瓜子放到他手里,“给鹦鹉吃的。”
元空笑她,“回头给你再买只吧。”
进了西松园,只怕容氏也不可能让它活下来。
温水水将头抵在他胸口上,“我就要这只。”
元空蹙紧眉,思考着过会去把鹦鹉要回来。
他搀起温水水出了门。
两人刚进西松园,就听见绿鹦鹉的瓜躁声,“拔我毛摸我腿,老妖精我瞧不上!”
温水水捂着嘴偷乐,元空斜她一眼,她又装的一本正经。
两人进园里才看到安嬷嬷手拿着镊子往鹦鹉身上夹毛,那鹦鹉鸡贼的很,东躲西藏就是不让她抓到。
安嬷嬷看到他们过来也不敢再碰它,它立刻用喙啄一口她的手,愣是叫她痛的甩手,它才挺胸抬头的对着温水水晃脑袋,“小娘子瞧我如何?”
温水水小声呸它,“小流氓。”
元空捂她嘴,她当即瑟缩着不说了。
容氏在厅室里看的分明,走出来冲着那鹦鹉道,“我怎么教你的?”
鹦鹉蹦蹦跳跳,朝温水水点头挥翅膀,“小的给娘娘请安。”
温水水揪紧元空的袖子,忍着不笑。
容氏霎时恼火,叫人拎笼子到跟前,她勉强笑道,“要说主子好。”
鹦鹉左看看她又看看她,唱起了儿歌,“东墙篱笆西墙驴,中间站个老妖怪,头顶天脚踩地,老妖怪装腔作势没人爱!”
容氏一张脸都气的变形,眼看着她要发火。
杨老拍着桌子道,“你跟个畜牲计较那么多,进来吃饭!”
元空将那袋子瓜子交给安嬷嬷,带着温水水上桌坐好。
人都在屋里坐着,容氏更是下不来脸,她惯来受人捧着,头次被只鹦鹉骂,还骂的这么难听,她又不是什么好脾性的人,自然想教训它一顿,她朝安嬷嬷递眼色,安嬷嬷解了袋子倒出些瓜子放小碟子里。
鹦鹉果然闻着香叼瓜子磕,她给的不多,几颗瓜子没两下就吃完了,鹦鹉凑近到笼子边跟她要,“大爷再赏小的两个。”
容氏接过安嬷嬷的袋子,倒了些在自己手上,顺便开了笼子门,鹦鹉跳到她手上,嗑瓜子起劲。
容氏一把揪住它的两条腿,抄手往它脑门上打了两下,鹦鹉被打的站不住身,嘴里的瓜子还舍不得放。
温水水心都揪起来,急忙推元空,元空刚起身。
那鹦鹉突然对着容氏吐了一嘴的壳,喷的她不得不放手,鹦鹉也当即飞到屋梁上,“吓死爷了,吓死爷了!”
边说着边屙屎,正落到容氏头顶上。
安嬷嬷结巴着声道,“夫,夫人,您的头上……”
容氏已经气疯了,抄起拐杖往屋梁上敲。
鹦鹉飞到院子里的大树上,大声唱着先前的歌,“东墙篱笆西墙驴,中间站个老妖怪……”
容氏浑身发抖,“给我把它抓下来!”
杨老将筷子往地上一扔,“还嫌不丢脸?”
容氏哼哧着气,过良久委屈的哭出声,“它骂我你听不见?它怎么会骂我?谁教的它用我说?”
杨老朝安嬷嬷看一眼,安嬷嬷忙扶着她说,“夫人我们先去更衣吧。”
容氏闻着鸟屎味不觉作呕,匆匆随她去换洗。
杨老叹了口气,朝温水水看去,她温顺的低着头,丝毫没有不妥帖的地方。
元空和他说,“外祖父,鹦鹉是我在市井买回来的,学的话粗俗,并不是她在背地教的。”
杨老自然明白,那鸟见人就骂,根本不是她一个闺门姑娘好意思说出来的话。
“她老顽固了,说的话做的事只照着自己心来,她认为谁不好,那必定就不好,根本不听劝。”
温水水小声说,“老夫人心不坏。”
她附和了,只是怕杨老会介意,终归是他的夫人,受了这么大气,他也心里不舒服。
元空浅声说,“我调了些安神香,回头送过来给外祖母。”
杨老点点头,眼睛定在外头,那只鹦鹉自己飞落到笼子里,探头探脑的看着他们,杨老没好气道,“都被你气跑了,你倒得意的很。”
鹦鹉咂咂喙,“老爷吉祥!老爷吉祥!”
杨老嘿一声,“得了吧,我可没瓜子给你吃。”
鹦鹉像是听懂了他的话,缩回脑袋在架子上荡秋千。
杨老指着它道,“这祖宗赶紧带回去。”
元空笑嗯声。
午膳后就将鹦鹉拎回院子,转头又送些安神香去西松园,容氏这一天着实难过,好歹元空还知道给她送东西,这才叫她服帖了不少,再加上杨老劝慰,那气消掉不少,她也就真真觉着让让小姑娘,才能体现她大度。
——
林远虎重伤昏迷这事很快传遍了大魏,闹得人心惶惶,但明弘帝派去的徐仲属实迅猛,很快稳住了局势,那些突厥人被拦在边界徘徊,根本无法踏界。
边关暂且稳住,崔琰上奏了汴梁凌绝山金矿一事,直说是玄明告知了元空,元空派人前去勘察发现的,明弘帝龙颜大悦,直接将这份功劳归给了元空,特特在朝堂上褒奖了他。
但元空宠辱不惊,将他的赏赐送回了宫,气的明弘帝当着燕嫔的面大骂他蠢蛋,倒叫萧承勋暗喜。
转眼过三月,林远虎被徐仲送回西京,人已然进气少出气多,只过四天,就彻底断了气。
除了温家和萧笙祁他们,谁都在欢喜。
就连一直低调的萧承勋也活泛了,拉着礼部一众官员并着几个国子监的学生去东大街喝酒,至深夜才醉醺醺出了酒楼。
“三殿下不日就要及冠,微臣先向您喝声喜,”那官员打着酒嗝,满面讨好。
萧承勋手搭着侍卫肩膀,肆意道,“本,本殿还得多谢大人照拂……”
其余官员也依样画葫芦跟着奉承他。
“三殿下有龙虎之资,及冠后必得陛下厚宠。”
“这朝堂内外,大殿下不管事,二殿下如今也势颓,唯有三殿下您韬光养晦,那东宫也只有您才能入主。”
萧承勋飘飘然,闭着眼睛摇摇晃晃往桥头走,走了一会他感觉天旋地转,侍卫扶着他说,“殿下,这桥不稳,卑职打听过周边人家,都不走这边过。”
萧承勋扬手给了他一耳光,“这座桥本殿走了那么多次,几时不稳了?”
侍卫只得退到一旁。
萧承勋朝后冲那三十来个人招手,他们尽数跑到桥上,萧承勋靠在桥头,看着水边倒影,赞叹道,“如此良辰美景,如此俊俏眉目,唯有江山如画才堪配的起我。”
他伸手抚过水面,那水里的镜像就成了波痕,他张手去抓,“怎么没了?”
侍卫恐他落水,在一旁劝道,“殿下,那是倒影。”
萧承勋已经喝糊涂了,他听着他的话停下手,那水面重新恢复平静,他的脸映在水中,他痴迷的伸出手去抓。
那桥上的醉鬼们手舞足蹈,又蹦又跳,不一会桥就被他们蹦的震颤,随身的侍卫们想将他们拉下桥,却被他们轰下了桥,这些人如疯魔了般在桥上来回走动蹦跳,或高声欢歌,或悲声痛哭,他们全部忘形了。
桥体终于承受不住这些人的踩踏,只听哗啦一声巨响,那座桥坍塌进水中。
萧承勋一头扎进水底,水流从四面八方涌进了七窍,他想挣扎上岸,背上却被数人压住,他徒然无力的挣动,最后陷进了烂泥里。
第72章 七十二个大师 阴亲
萧承勋没死成, 被他的侍卫从水里打捞了上来,但那双腿被桥梁压废了,残疾的皇子还有什么资格争夺皇位, 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明弘帝带着燕嫔半夜进了三皇子府,眼看他昏迷, 素日来最是顽皮的也没了生气, 好端端的孩子成了这副模样, 他免不得心焦。
燕嫔趴在床边哭了好一段时间,只见明弘帝面色阴冷, 便与他说, “陛下!您要替勋儿做主……”
明弘帝寒声道, “他自己半夜不睡觉,在外面浪荡,朕替他做主,朕不罚他就是好事!”
“勋儿还有几日就要及冠,这私底下的消遣必不可少, 他人在礼部,那些应酬也不是他自己想要的,这次他遭了这么大的罪, 您不给他做主, 这往后臣妾母子还怎么活啊?”燕嫔说着痛哭流涕,她好好的儿子弄成这样, 皇位没机会争了,人还半残,她半辈子就指望他,现如今都化成了灰烬,怎不叫她伤心?
明弘帝烦道, “朕给他做什么主?他跟那帮蠢货把仙客桥给蹦塌了,朕还没找他算账!”
燕嫔汪着一双泪眼,“好好儿的桥怎么说塌就塌了?将好临近勋儿过生辰,他一双腿砸成那副样子,这往后站都站不起来,这背后要说没鬼臣妾不信!”
明弘帝缄默住。
燕嫔慌忙跪到他跟前,“先头大殿下遇刺,目下勋儿也遭了罪,他们都是本分的孩子,如何就这样受罪,难道不是有人不想让他们活?陛下,您不要被眼前的表象迷惑了眼睛!”
明弘帝一瞬间震住,仙客桥算起来是温烔还在工部时修建的,这些年从没听说出过纰漏,就因着他们在桥头走过,那桥不承力坍塌,着实荒缪。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元空那会儿差点就死了,若不是元空挺过来等到药,说不定人就那么没了,他下令让人彻查,到现在都没结果,这前后还不到一个月时间,老三也遭殃,这是把他们哥儿俩往死里整,他还没死就这般,他若真把皇位传给了老二,死了后这一大一小哪还有活命的机会,说不定爷仨很快要在阴曹碰面。
他突然站起身直冲外走,燕嫔抹掉眼泪转头瞧一眼萧承勋,想跟上去又放弃,只能守在他床侧。
明弘帝回宫已在五更后,天将明时,周免分别给工部和温烔递了圣旨,召他们速速入宫。
元空晨起时,崔琰就上门来找他一起入宫。
三人进到宣政殿内拜倒,明弘帝闭着眼睛靠在龙椅上,幽幽说一声,“仙客桥塌了。”
元空和崔琰互视一眼未置声。
温烔不自觉心颤,他昨夜就得了消息,想了一宿没睡,如今还是被陛下叫来问罪。
明弘帝的视线落在温烔身上,“温爱卿,朕记得仙客桥是你主张修的。”
也正因为这座仙客桥,他才有机会爬到现在的位置。
温烔头抵着地面,谦声说,“回禀陛下,仙客桥是微臣主张修建的。”
当年罗洗河阻隔了东西街,百姓出行不方便,就是权贵也得绕路走,那个时候西京还没现在繁华,街道不畅通,绕道得走很远,有了这座桥才顺畅许多,现在的那几条大道都是后来修成的,归根结底来说,温烔修仙客桥是为民着想,但也怕他在中间捣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