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烟歪头笑,“小姐就不怕我们下毒?”
温水水摩挲着扶手,诚恳的注视她,“不怕的。”
这神态着实认真,偏偏生的稚嫩,自有一股执拗感。
含烟胸中越发柔软,将要再与她细说说,温昭寒着脸走进来,直截了当的杵在她们跟前,冲着含烟一挥手,“你下去。”
含烟踌躇着欲走。
温水水抓紧含烟的手腕,皱着眼不让她走。
含烟拍拍她,弯腰给温昭施礼,“昭少爷,小姐才喝过药,需要再躺一躺,您和小姐闲谈时间不宜过长,免得扰了药性,小姐身子不见好,老爷也发愁。”
她想着搬出来温烔,温昭再放肆也不敢对温水水动手。
温水水也听明白她话里的含义,心下放松就任她走了。
温昭勾过来张椅子坐倒,阴阳怪气的嘲讽她,“在父亲面前不是挺能说的,怎么到我这里就成了哑巴?”
见多了他怪模怪样的指责,温水水也胆子大了,她慢慢坐正身姿,攥着帕子别到另侧,“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混话。”
“装的可真像,在我生辰那日发疯,害的温家颜面扫地,我要是父亲,我就将你赶出府!”温昭咬牙切齿道。
温水水脑子里想了许久也没有那天完整的记忆,只零星记得她带元空进兰园被他奚落一顿,委屈一瞬涌上来,她眨巴着眼,“这里是我住的地方,我没要你来,请你出去。”
温昭脸色差极,厌恶的瞪着她,“你害的父亲和我母亲生间隙,有了你温家不得安宁,像你这种人不配活在人世!”
温水水脊骨一震,她长这么大没过几天安生日子,全拜他们所赐,现在他竟然好意思说出这种话,真的是仗着家世显赫,就能随意辱骂人。
“……是你们抢走了我的父亲,鸠占鹊巢之后还想将我驱赶走,你叫我去死,你会遭天打雷劈的。”
温昭一拳砸在案桌上,竖着眼笑,“我提前跟你说过,不要跟和尚拉拉扯扯,想来你根本没听进去,你自己管不了自己,不如我来替你管,你这双四处乱飘的招子也没什么用,除了整日勾引男人,给父亲丢脸,我帮你除了去,也好让你安分!”
第14章 十四个大师 施主不该答应人住进来……
温水水两腿打颤,湿红着眼下地,跟他对峙,“你空口白牙的乱咬人,有能耐你去父亲面前说我,不过是觉着我性软,你打我说我,我都还不了口。”
温昭的拳头捏的咯吱响,那眼中也冒出火,他动了杀心,杀了她就不会有那么多事,他母亲说得对,这就是个祸害,留着她只会拖累他们。
温昭张开五指,伸手过去就想掐她脖子。
温水水两眼泛黑,怨恨浮起,她的脸呈现出一种阴暗的狰狞,刹那间举起手来要反拧他。
后方一阵风过,温昭下意识避到旁边,再一看,元空身形快速移到温水水前方,竖起手对温昭道,“温小施主,请勿在弥陀村伤人。”
温昭一下撤手,眼睛望向他后面,温水水煞白着脸,再不复那一瞬的怨毒,就仿佛他见到的是虚像,他哼笑道,“元空师傅好借口,你和她什么关系值得你这般护着?”
“小施主话里有话,贫僧是佛门中人,温施主如今是弥陀村的居士,贫僧自当有责任保护她,”元空笑容不变,手里的佛珠顺着手掌滑到腕上,随时警惕着他出招,“温施主是你的姐姐,你对自己的姐姐下手,可曾有过良知。”
温昭眯起眼,“这也是你们佛门中人管的?”
元空说,“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①,小施主对着血脉相连的亲人却有如此阴毒的心思,温施主何其无辜,贫僧不能袖手旁观。”
温昭脸色发青,手指张了又收。
萧笙祁踱着步子跨进门,冲着他做出呵斥的语气,“阿昭,你越来越不像话了,还不快给表妹道歉!”
温昭虽有不愈,但仍是举起手向温水水赔礼,“姐姐,我不是有意的。”
温水水老老实实唔道,“没事。”
空气一凝,片时竟生出些尴尬的氛围。
萧笙祁把温昭拉到身旁,向元空弯腰行礼,“皇兄,时辰不早,臣弟和阿昭就不在此打扰了。”
元空蓄着笑,“施主走好。”
萧笙祁挑眉,眼转向温水水,“表妹,本殿很快送人来,她若有惹你不快的地方,还望多担待。”
“殿下放心,臣女会照顾好她,”温水水诚恳道。
萧笙祁笑里隐现一丝讥诮,随即跟温昭一起离开。
他们一走,温水水提着的心立时放松,元空自觉退到门外,背光立在台阶下,与她道,“这间寮房不算大,施主不该答应人住进来。”
温水水一瞬明白他先前话里的意思,当即后悔的想要捶自己,可已经同意了,她再想拒绝对方也不可能容她开口,“这里归大师管,他们不敢乱来的。”
元空浅笑着摇头,“贫僧一个人不一定能兼顾。”
温水水听出他的疏离,闷闷唔声。
“大师,我病好了,您开的药能不喝了吗?”不是温水水矫情,那药苦的她喝下去喉咙里都能冒苦水,是真的难喝。
元空露出带有深意的神色,“施主看似病好,实际还没好全,这药是贫僧自己调出来的,纵然不治病也能算作补药,施主喝了不会伤身体。”
温水水再不想喝也找不见理由。
元空抿一下嘴角,缓慢走了出去。
——
萧笙祁果然隔天就将人送来,是个样貌娇艳的女人,不仅脸生的艳俗,身姿也妖,就连说话也带着股难以言说的媚,刚进门就没个样子的往椅子上一坐,朝温水水抛了个媚眼。
“听二殿下说,温小姐和妾身同属江都人,没想到能在西京见到同乡人,妾身名叫蓉娘,爹爹是个手艺人,奈何今年年初被个街霸折断了手,连住的地方也被人盯上了,若不是二殿下仁善,妾身早死在路边了。”
说着就哭哭啼啼起来,温水水原本瞧她作派有些不喜,可看她哭了也免不得哄上两句,“蓉娘,二殿下待你这般贴心,这也是你的福气,那些苦都算过去,往后自有好日子,等你身子好了,让二殿下送你回江都,就不用再怕了。”
蓉娘哭着哭着就停,别扭着神态道,“小姐说的是,也只有这么些盼头了。”
温水水撂下团扇,扫眼瞥过从梅,从梅机灵的凑上前,笑着跟蓉娘道,“蓉小姐,这屋里就一张木床,不方便两人睡一起,奴婢叫人新搬了张榻进来,和床也没大差,蓉小姐将就着睡,等过段时间奴婢去跟寺里的管事提提,换一张大点的床,好让您睡得自在。”
“头次被人叫小姐,怪脸红的,”蓉娘挑着兰花指娇笑,一副烟视媚行的模样。
看的温水水和从烟鸡皮疙瘩冒出,温水水搓了搓手,僵笑道,“你是二殿下的义妹,论身份,合该叫你一声小姐。”
蓉娘自顾乐滋滋,倏尔翘着腿歪在案桌上,冲温水水挤眉弄眼,“温小姐,妾身跟你打听个事。”
温水水斟了杯茶给她,“什么事儿?”
“妾身听说,守这里的是个极俊俏的大和尚?”蓉娘咕了口茶水,揉着帕子掩不住娇羞难耐。
她问的是元空,温水水回想着元空的相貌,眉长眼亮,鼻梁挺直薄唇若削,身量也高,单就外形看,比她见过的几个男人都出众。
可他是个和尚,再好看也不能挂嘴上说,这对僧人不敬重。
温水水耳边泛红,懵然道,“倒不曾注意过。”
蓉娘翘着眼尾睨她,少顷将手往桌上一按,咂吧着,“也没个搭嘴的,估计往后闷。”
温水水本就觉着她不对劲,这才刚来一会儿一个事,心下懊悔又没法赶她走,琢磨回头定要找元空将她撵走。
这时含烟进门来,随她后面的是个圆脸小和尚,躬身和温水水道,“小姐,觉尘小师傅过来送了两本经书。”
觉尘托着两本书举到温水水跟前,一板一眼的鼓着小脸,“女施主,这是贫僧师傅让交给您的。”
温水水看他可爱,顺手接了书,往他光秃秃的头上摸摸,笑问道,“元空大师怎想起来给我送书来。”
觉尘说,“居士们都有。”
温水水咳了一声,正想着让从梅拿些蜜饯给他吃。
蓉娘突然凑过来,一把揉到觉尘的小腮帮子上,觍着脸道,“哪儿来的小秃头,这模子长的可真秀气。”
第15章 十五个大师 失控
觉尘登时傻住,未几拨开她的手,抬起圆乎乎的手竖在面前,严肃道,“施主请莫要乱动手脚。”
“腿都没长齐的小和尚,也讲究这个,”蓉娘扑哧笑,扭着水蛇腰走近一步,还想摸他脑袋。
温水水连忙将她拉住,推着她往一边,“蓉娘,寺里有规矩,咱们在弥陀村也得遵照,没得回头你没事,他得受罚。”
蓉娘撇唇,倏地推开她,旋身问觉尘,“你师父是元空和尚吧。”
觉尘点一下头,“施主说的没错。”
蓉娘转了转眼睛,手指绕到头发上,弯唇道,“据说元空和尚医术高超,妾身身子骨素来弱,要是能得他相看两眼,想来能好的快。”
温水水有点气了,这女人一看就不是正经出身,行事作风都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下流,她偏身对着从烟道,“蓉小姐身体虚,你快扶她进里边儿斜着。”
从烟当即会意,赶紧走到蓉娘旁边扣住她的手腕颇为体贴的将她往房里带,“蓉小姐,您一路舟车劳顿,还是早点休息吧,明儿还要听早课……”
“早课是不是元空和尚主持的?”蓉娘抓住话头问。
温水水这时已经维持不住笑脸了,凉凉盯着她道,“蓉娘,元空大师是云华寺的高僧,你这般不尊重他,想来进这弥陀村委屈了你,不然我叫人送你出去吧。”
她生了张软弱的脸,平素不发火会很没威慑力,这也是温府的人为何都敢欺她的一个原因,可只要她黑起脸,就能看出她也有隐藏的脾气,她像个正常人一样,惹她了,让她不高兴了,她都想还回去。
这在以往完全不可能。
蓉娘也被她唬住了,转而扶着额头痛呼道,“哎呦!妾身头疼的厉害,可得好好躺着。”
从烟忙不迭将她连拖带拉搀走。
她一走温水水怒气渐消,一刹那连自个儿都惊奇怎么轻易就生气了,不过瞬时她就把这些都归为被蓉娘刺激的。
正巧含烟拿进来两袋子蜜饯瓜子儿,温水水打开来确定没有什么违戒的食物才敢给觉尘,“这些零嘴都是我平日吃的,不算什么好物儿,小师傅拿回去给你们师兄弟分了吃着玩儿。”
觉尘咽了下口水,想拿又没伸手,“师父交代了不能吃施主的……”
温水水眼垂下去,良晌却温笑着说,“小师傅来跑一趟,这些只能是你的报酬,总不能让你白受累,且吃着吧,你师父要是说,回头我去和他说明白。”
觉尘挠两下头,眼珠子愁着吃食直吞口水,温水水见状立刻就把两袋子塞他怀里。
“贫僧谢谢施主布施,”觉尘欢快的抱着袋子跑走。
温水水抿着笑,心下却是惶惶然。
——
果然第二日早课,元空就单独跟她把这个事提了。
“温施主,往后不要给觉尘东西。”
温水水喉间一堵,无促的抠着手指头道,“大师,我只是给了些孩子爱吃的小玩意儿,这也不行吗?”
元空的唇微微挑起,“温施主是好心,但会让觉尘养成重口欲的坏习惯,他心智不坚,这对他没有好处。”
温水水面上红云浮起,看他都艰难,只俯首往下,纤长白皙的脖颈透露,她的嗓音低的难听见,“您是在故意推诿。”
不过是些逗孩子乐的小吃,他没道理不准,他自己还买糖回来给觉尘,左右要跟她分的开,丁是丁卯是卯,最好井水不犯河水,嫌她麻烦了,又或者如她想的那般,终归是看不上她,只把她当个普通入寺的香客,尽着自己的责任来庇佑她,只要她离开了弥陀村,指不定他转头就不认识她了。
像她这样的人,做什么都能招人烦。
温水水怔怔懵懵,有些难受……好像不止有些。
“施主可能不了解佛门清规,听经参佛,修的是心性,欲念难绝终有一日会自害其身,”元空如是道。
温水水握紧手,很轻的道了个好,转身顺路道往回走。
她想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从前她一个人过来了,往后照样也能一个人过去,好友亲朋于她而言是奢望,她再不求了。
元空看着她走远直至不见,半晌转步朝寺里去。
“元空和尚!”
隔着声儿都能听出娇俏,元空拧了拧眉头,转而平舒开,徐徐转身,正见一女子小跑过来,身上穿的高腰襦裙,衣襟微开,一只手半遮在身前,倒没露出多少,只她脸上浓妆艳抹,搭着衣裳正像是那青楼楚馆里的女人。
元空当即黑了脸,“这位女施主,进了弥陀村就该恪守弥陀村的戒律,不该大声喧哗,也不该衣着不得体。”
蓉娘哪儿听得进这些,她早上起迟了,原本就赶不上早课,还当见不着元空,眼下瞄到人,当先将他一打量,两眼直冒光,还晓得叫他敬称,“小师傅,妾身近来虚的慌,听说你会医术,不如给妾身看看?”
元空敛目。
蓉娘急切的要来抓他,“你就给妾身看看吧,妾身病的难受。”
冲她这架势也没人信她有病,但还在外面,元空不愈和她拉扯,往边旁站一侧,到底忍让着道,“贫僧随施主去寮房吧。”
蓉娘还怕他不去,赶忙应答道,“妾身住在温小姐的居处,现儿温小姐估摸还没进屋,咱们赶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