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胡思乱想着,已经差不多到了午宴时候,便重新换过大服,又整理了妆容,便被女官搀扶着过去了举行大宴的偏殿。
宴席上,不少人都向她低头恭敬地见礼,她也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有霍如燕等人的,还有自己娘和嫂子的,想到大家都在,她稍微安心了。
她本来有些担心席面上她会出丑,毕竟一个需要宫娥来喂食的皇后,实在是不成体统,不过好在今日宴席上的膳食,竟没什么需要费功夫的饭菜,只要宫娥给她取好放在了面前盘子中,她都可以自己食用,这应该是御膳房考虑到她的眼盲,特意改的菜品单子了。
一场宴席,总算吃完了,吃完后,大部分人都恭敬地告退了,也有少数几个留下来,都是亲近的,陪着她说说话什么的。
顾玉磬其实想和自己娘和嫂子说话,但几个公主也都在,她没办法,又不好赶人家走。
嘉云长公主体贴地问起她的眼睛来,她只好推说如今正看着,嘉云长公主便叹了口气:“倒是也不用担心,总是能好的。”
旁边她娘安定侯夫人笑着道:“这就是大家说的雪盲症了,患了雪盲症,总是要耽搁数日,估计过几天就好了。”
她这一说,别人自然也都跟着把事情往好里说。
她才当上皇后,执掌凤印,风头正盛,谁敢说什么?毕竟她那年轻帝王夫君,一路走过去,脚底下的血怕是都没擦干呢。
大家便不敢再提顾玉磬的眼睛,只随口说些燕京城如今的新鲜事来给她听,顾玉磬听着,却突然想起来一个人。
黄贵妃呢?怎么自始至终没见黄贵妃?
太后那里,她知道,这几日身子不好,所以不曾过来,不过早间时候她才过去请安过,但是黄贵妃,按理说,就算萧湛初如何厌她,可只要有这层母子关系在,总得封一个太妃什么的吧,怎么至今无人提及?
还是说,她那天那样对萧湛初,如今羞愧,不敢出来?
她心里想着事,那些原本试探着想巴结的,慢慢地也就安静下来,找个借口离开了。
嘉丰公主退出去后,走到无人处,悄悄地和自己儿媳妇洛红莘道:“你往日和皇后要好,如今她眼盲,怕是诸多不便,你没事要多进宫,陪陪她说话。”
嘉丰公主一说这话,洛红莘便感觉到,几个妯娌的目光全都落在自己身上了,那是混着嫉妒和羡慕的难以言喻的目光。
她想起之前,这几个妯娌提起顾玉磬,也是颇为不屑的语气,仿佛顾玉磬嫁不出去了,谁能想到,如今顾玉磬已经是皇后了!
她便笑着道:“是,儿媳自然是多进宫陪皇后说说话。”
嘉丰公主很满意,对洛红莘也和颜悦色起来:“前几日本宫得的那几好缎子,你拿去,看看做些什么,再送给皇后用一些,虽说人家未必看得上,但总是一个心意。”
洛红莘低头:“是。”
旁边几个妯娌,都沉默着没说话,那几匹缎子,确实是好东西,如今看来,以后好东西,估计要先紧着洛红莘了。
谁让人家有了这么一个皇后闺中密友呢。
众人散了后,安定侯夫人自然没走,她如今有许多话想嘱咐顾玉磬。
眼看着宫娥女官全都退下,她才道:“圣人那里,可曾说过什么?”
顾玉磬是反应了下,才意识到自己母亲说的圣人便是萧湛初,当下道:“要说什么吗?”
安定侯夫人无奈跺脚,凑近了,压低声音道:“你如今这眼睛,圣人没说过什么吗?”
顾玉磬:“眼睛,慢慢治就是了,倒是不急。”
安定侯夫人见此,知道新帝疼她,一时半刻肯定不会有别的念头,这才稍微放心,不过终究是担忧。
“你如今已是皇后了,母仪天下的皇后,但你如今,一无子嗣傍身,二患有眼疾,这就犹如孩童怀金于闹市,只怕是不知道引了多少人觊觎。”
顾玉磬听了,无奈地道:“娘,你说得有理,不过这也那没办法,反正都这样了,再说,他对我如何,你也应该知道,暂时我是没什么好担心的。”
她还不太习惯叫他“圣人”,总觉得那样好像生分了,便用“他”来指代了。
安定侯夫人想想也是,不过还是嘱咐道:“话虽如此,你还是要万分留心着,一则好好保养身子,这眼睛能早点好,二则还是要尽快怀上孩子,若是能一举生个皇子,那自然是不怕了,再则,你还是得提放着,他到底年轻,如今又坐在了龙座上,怕是很快朝中百官都要上奏,到时候宫里头就得进新人了。”
安定侯夫人自然知道圣人对女儿的疼爱,但是再疼爱,也架不住宫里头各样新鲜的妃嫔,自己女儿,姿色倒是有,但是眼盲,无子,年纪又比圣人大,怎么不让她担心。
听到“进新人”三个字,顾玉磬的心里抽痛了下,她想起来黄贵妃。
萧湛初确实是很动人,别说他如今贵为天子,便是寻常寒门子,只怕是都能惹得不少姑娘心动,就连黄贵妃竟然都动了不伦的念头。
她蹙眉,想起这几日都不曾见黄贵妃,便问道:“母妃,她如今人呢?怎么都没听提起过?”
安定侯夫人闻言,微诧,愣了一会,才道:“你竟不知?”
不过想想,也就明白了,压低了声音对女儿道:“我听说黄贵妃私通了外男,犯了事,被发现了,如今已经关到了冷宫里。”
顾玉磬微诧:“那冯大将军家?”
安定侯夫人道:“他家还能怎么着,如今圣人登上大宝,他们还能造反不成,自然是和黄贵妃撇清关系了,这个时候,谁不求自保啊!”
提起这个,安定侯夫人叹了口气,冯大将军夫人还曾经低下头,跑到她这里来求,让安定侯府帮着说几句话,那个可怜样子啊,说实话,安定侯夫人倒是没觉得痛快,只觉得人真得不能得意忘形,此一时彼一时,谁知道哪天沦落到什么地步呢,凡事都得低调才好。
安定侯夫人又嘱咐了好一番,眼看着时候不早,才回去了。
这个时候女官过来,服侍着顾玉磬用了茶点,又开始给她大致讲了皇后之责,天子掌管天下事,皇后则掌管妇女贞顺阴柔之道,天子掌外务,皇后则管内务,从外命妇到内命妇,再到妇礼四德并丧祭宾客等,全都需要她来掌管。
顾玉磬听得头疼,又详细地问及先皇后是如何行事,女官便将历史上后宫诸多做法都一一说给顾玉磬听,顾玉磬又仔细询问了一番,才让女官退下去。
她如今眼盲,若让她执掌后宫,可以行一时,却不能走长远,但是若让她让出这个位置,或者说把皇后之职交给别人代行,她也不舍得,毕竟她既要坐在皇后这个位置上,便要防微杜渐,她守护的,并不是皇后这个位置,只是萧湛初妻子的身份。
接下来,后宫总是会进新人的,她相信萧湛初对她的情义,也相信即使来了新人,她依然能宠冠后宫。
可是,那终究不一样了,她要和别人共享丈夫,要学着在后宫握住更多权利。
顾玉磬便开始琢磨着那女官所说得历代后宫治理之策,这么想着间,其实心里也有了主意,想着见了萧湛初,要问问他,若是可以,就照这个法子来,这对如今的自己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第80章 独宠
等萧湛初过来凤安宫的时候,顾玉磬已经困了。
她如今什么都看不到,诸般美景,在她眼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眼前总是这个,人就觉得乏味,歪在那里躺了一会,竟然睡着了。
也不过是打了一个盹的功夫,就听说圣人驾到,是萧湛初回来了。
顾玉磬便忙起来了,想了想皇后拜见皇上的礼仪,便要上前依礼拜见,萧湛初却先一步上前,扶住了她:“不用这样。”
顾玉磬抿唇笑:“不能不拜,你如今和以前不一样了。”
萧湛初:“怎么不一样了?”
顾玉磬:“君临天下,万乘之尊,自是不同,从此你是帝君,是圣人。”
之前和自己母亲说话,母亲把他叫做圣人,她还觉得有些别扭,但是听了女官那番话,对于这一切,她也就有了真实的感觉。
他是这天下的主人了,这个位置,终究和寻常人不同。
然而顾玉磬这么说话,萧湛初却是沉默了,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却只看到她两眼茫然地望着前方,那双墨黑的眼睛里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他沉默地上前握着她的手,将她引领到榻前,却是问道:“刚才吃得什么,可合口味?”
顾玉磬点头:“嗯,都是我喜欢的,便是今日午宴,宴上吃用都是适合我的。”
萧湛初:“过两日,等你稍作歇息,便打开宫中的库房,看看有什么你喜欢的,挑一些来用,只是国丧期间,不可太好明艳就是了。”
顾玉磬听着,颇有些无奈,便拉着他的手,哼道:“难道在你心里,我如今当了皇后,也只知道吃喝玩乐吗?”
萧湛初:“你不喜欢吗?”
顾玉磬叹了口气:“我以前确实是没正经一些,整日想些吃喝玩乐,不思进取,但那是因为我心无大志。”
不止是心无大志,还因为她重活一辈子,觉得上辈子小心翼翼亏大了,大有这辈子我就是要任性妄为享受的感觉。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那些可能害她的黄贵妃什么的,都已经不在了,她还当上了皇后。
她家男人既然当了皇帝,哪怕她如今眼盲了,也该努力做好这个皇后。
顾玉磬已经开始谋划着当一个好皇后了,一个宠冠后宫,且要把持住帝王心的好皇后。
当然了,史书上最好还可以记一笔,说她如何如何贤惠。
萧湛初;“那你如今呢?”
顾玉磬:“我当然想着,要执掌后宫,要母仪天下,要统管内务,要让皇上安心地打理朝政,不至于为内务烦忧。”
萧湛初神情微顿,他有些意外地看着自己的妻子:“那你打算如何来做?”
他并不愿意多说什么,甚至语气里不敢透露出丝毫看轻,毕竟她如今眼盲,若他说了什么,只怕她多想了。
顾玉磬便笑了,笑的时候眸中飞扬出一丝久违的神采来。
她笑着道:“适才和女官谈起,我自是知道皇后职责繁重,若让我一人来承担,我必是不行,所以我想着,能不能恢复前朝之制,设立六局来分担宫中事务。”
萧湛初听了,略沉吟后,点头:“好,就依你。”
其实后宫如何整治,并不定例,之前本朝也曾经设立过六局,但经历了几代之后,形同虚设,已经废弃,前皇后喜权,鞠躬尽瘁也不演假他人之手,如今顾玉磬所提重设六局,本就在他设想之中。
毕竟他也知道她的性子,日日忙于宫中事务,岂不烦闷?
顾玉磬又道:“设置六局,自然能分担去不少后宫事务,但是即使如此,需要我裁决打理的内务事务怕是依然繁重,所以我想着——”
她声音转软:“反正你得答应啊……”
萧湛初听她声音软媚,是带着一点点任性的撒娇,心口泛甜,眉眼间便有了暖意;“嗯,我答应了,你说就是。”
顾玉磬这才道:“如今宫中还有先帝留下的妃嫔才人,也可以启用,各赋职责,来承担后宫事务,这样一则不至于闲置了生出是非,二则也算是厚待先帝旧人。”
当然了,还有一个缘由,她没说,那就是先帝那些低品阶的才人美人若是不被打发出去,宫中想进美人,到底也是有数的,不然只怕是宫中住处都不够了。
这是她自己的小小心思。
进新人,是挡不住的,哪有新帝登基后宫不进新人的道理,但进多少,以及进什么人,她得设法把关了。
至少现在,她认为自己在萧湛初这里,还是可以说话的,他也会宠着自己,自己便是任性一些,他也不会说什么了。
顾玉磬说完这些后,萧湛初一直没应声,她看不到他,也不知道他的喜怒,只好追问道:“你觉得如何?”
萧湛初抬起手,摸了摸她耳边的发,低声说:“这些,自然都是随你做主,我为君,掌管外务,既让你做皇后,宫中一应大小事,自然都你说了算。”
顾玉磬这才放心:“那就好,你既这么说了,过两日,我便按照我的法子来了,到时候不许你说不。”
萧湛初笑了下:“那是自然,我岂敢说不?”
一时夫妻两人又说了好一番话,萧湛初和顾玉磬也说了一些朝堂的事,并不多提,只是说了冯大将军一家,以及朝中原本一些跟随三皇子的旧臣。
这么说话间,天也不早了,两个人便上床就寝。
萧湛初抱着顾玉磬,小心翼翼地亲,之后不知道顾玉磬触动了哪个关节,萧湛初突然恣意起来,自从顾玉磬眼盲,她还不曾有过,如今眼盲,整个人犹如深处茫然雪海之中,却又承受不能承受之力,她几乎觉得自己要被淹没窒息,其中滋味,竟是和寻常时候截然不同。
第二日,新帝萧湛初便召了安定侯夫妇前来宫中,这件事自然是瞒着顾玉磬的。
安定侯夫妇突然被召进宫,自然是有些疑惑,新帝登基,事务繁忙,怎么会这个时候召见他们两个?两人一起被召见,自然只能是和顾玉磬有关了。
但……能有什么事呢?
安定侯夫人忐忑起来,毕竟她这女儿如今眼盲,眼盲的皇后,内外命妇们那日虽嘴上不说,其实心里都觉得奇特,她甚至知道,各家权贵已经跃跃欲试,都想将自己貌美如花的女儿塞入后宫之中,她们都觉得,和一个瞎子皇后争宠,那真是再轻易不过。
凡此种种,安定侯夫人自然又生了许多担忧,今日被召进宫,她难免多想了。
谁知道萧湛初却让安定侯先至偏殿等待,他要和安定侯夫人单独说话。
安定侯夫人心一沉,莫不是玉磬做了什么错事?
萧湛初却是神色平淡,他让人给安定侯夫人赐座,并上了茶点,之后才淡声问起来府中诸事,闲话家常,安定侯夫人哪里有那个心思,不过随口说几句罢了。
萧湛初见此,便道:“昨日岳母进宫,可是和玉磬说了什么?”
安定侯夫人闻言,马上跪下了:“昨日臣妇确实和皇后说了几句家常话,也不知道圣人指的是?”